行走的女人

马千惠

当苏玉走出那座银灰色大厦的时候，太阳正照耀着每一个人，街道上满是行色匆匆和散淡的人们。苏玉却像一叶孤舟，不知道飘向哪里？

老板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苏玉说：“不！”

老板说：“我比企划部更需要你。”说着抱住了苏玉的腰，把嘴也凑向了苏玉的嘴。

苏玉用力地推开了他，并给了老板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愤然地离开了她工作三个月的大楼。苏玉很喜欢这份工作，她的家庭更需要这份工作。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刹车把苏玉抛向了空中，她醒来时已经是躺在医院里。

一个男人说：“你醒啦，小姐。”

苏玉看见一个长得很干净的男人的脸。

“这是我们孙总。”另一个男人说。

苏玉没有说话。

孙总说：“你不要着急，你的家人很快就过来了，你好好休息吧。”

苏玉又闭上了眼睛，她很疲倦。当苏玉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站着的是爸爸、妈妈和女儿点点。妈妈说吓死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一夜。她动了动胳膊和腿，好像都没有什么问题。妈妈告诉苏玉医生说她很幸运，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休息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疲劳过度对她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影响。

苏玉清醒了，她慢慢地回忆起自己是怎样走出那座大楼，是怎样被汽车抛向空中，她很后怕，在她被抛向空中的时候好像脑际划过的是女儿点点的面孔，但不是很清晰，她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点点的手。她离婚两年了，除了那座空荡荡的房子，点点就是她的全部。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在和丈夫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她没有一滴眼泪，她相信自己离开他一样可以生活得精彩。她和丈夫是大学同学，毕业以后，丈夫顺理成章地在自己家的企业上了班，苏玉不想去，可是她拗不过丈夫，因为太爱他了，所以也进了丈夫的企业。两个人相爱的时候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东西，结婚以后，两个人的不和谐渐渐地显露出来，最终分道扬镳。同时，也开始了她马不停蹄地寻找工作，每家企业对苏玉的形象、气质和学历都无可挑剔，只是了解了她离婚还带着一个三岁的女儿时，都婉言拒绝了。苏玉的骨子里是非常倔强的，她从来没有感觉女儿是自己的累赘，因此也从来没有隐瞒自己有一个三岁女儿的事实。当她应聘到第二十家企业时，她在婚姻状况一栏里写下的“未婚”。她成功了，她成为这家房地产公司企划部的一员。苏玉是自信的，她相信自己的工作能力，很快，她的工作能力得到老板的赏识，并且叫她出席一些和她工作无关的场合。终于有一天，老板露出了垂涎她美色的面孔，她拒绝了。

苏玉出院了，接她出院的是孙总，她是不想让他送她回去的，但孙总说是顺道，她没有办法拒绝。她对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没有太多的反感，虽然是他的车把她抛向空中，但人家没有推脱责任，把足够的医药费第一时间打进她住院的账户，并且多次亲自到医院看望她，使苏玉感觉到了一个男人的责任感。

车子里只有苏玉和孙总，苏玉有点意外，因为平时到医院看望她的时候都是前呼后拥的孙总会亲自开车送她回家。孙总可能看出了苏玉的疑惑，笑着说司机临时有点儿事情，只能亲自给她开车了。

孙总对苏玉说：“苏小姐，有没有意屈就到我们公司来工作？”

苏玉愣了一下说：“你们公司在招人？”

孙总说：“我们公司对人才是天天恭候的。”

苏玉说：“我不是什么人才。”

孙总说：“我看了在你的企划书，你是一个难得的企划人才。”

苏玉满脸疑惑地说：“你怎么看到的？”

孙总说：“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那天你被车撞倒的时候，你包里的文件已经散落出来了，包括你家里的联系方式。”

苏玉说：“你难道知道我现在需要工作？”

孙总笑笑没有作答，而是说：“你考虑考虑。”

苏玉说：“我当然要考虑考虑，要看看你们公司的实力。”

苏玉知道孙总是一家园林绿化公司的老总，在医院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孙总就把名片给了她，苏玉当时就觉得这是一种承担责任的表现。但对公司的规模和实力还真不了解。

孙总的园林绿化公司规模虽然不大，但这几年发展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前景看好。孙总叫孙志强，和苏玉是校友，长苏玉六岁，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企业家，目前单身。一个星期以后，苏玉成了这家公司企划部的一名员工。苏玉如鱼得水，一次次成功的策划为企业赢得了大面积的市场，她的干练也得到了孙志强的赏识，很快被提拔为企划部经理。于是，苏玉经常和孙志强一起出席一些项目洽谈，苏玉也觉得真正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相信命运是公正的。不是天下每一个男人都是色狼，还是好男人多啊。她甚至有点庆幸那次不大不小的车祸，是那次车祸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因此工作起来更加卖力，孙志强对她的回报也是丰厚的，红包一次比一次厚重，同时，对她也呵护备至。苏玉觉得这很正常，就是一个老板对他满意员工的褒奖。

任何事物的发展不可能永远是一帆风顺的，这天早晨，苏玉还没有起床，妈妈就打来电话，说点点病了，正往医院走呢。

苏玉问：“什么病啊？”

妈妈说：“现在就是发烧，估计是感冒了。”

由于这些日子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看见点点了。平时虽然点点也是跟着外公外婆，但苏玉一个礼拜还是要去几次的，在妈妈那里吃完晚饭有时陪点点睡，有时回自己的家。苏玉洗了一把脸，连妆都没有化，就匆匆奔了医院。苏玉看见点点的时候，点点的脸蛋通红通红的，她叫点点，点点只瞅了她一眼就闭上了眼睛。苏玉有些慌乱，她抱着点点楼上楼下跑了一大圈，最终结论是“急性肺炎”。当她们把点点安排住上院的时候，苏玉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时，苏玉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是孙总的，赶忙接了。

“你干什么你，怎么还没到啊，你能不能干啦？”孙志强火气很大地说。

苏玉说：“不好意思，孙总，我有点特殊情况，我正好要向你请假呢。”

孙志强说：“请什么假啊，客人都等一个多小时了。”

苏玉这才想起，今天有一个项目洽谈，方案还在她手里呢。

苏玉急忙说：“不好意思啊，我马上就到。”

苏玉赶到单位的时，客人已经走了，孙志强气呼呼地问苏玉：“你天大的事儿啊，比我们这个项目还重要，人家不谈了，说我们没有诚意。”

苏玉说：“一点个人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孙志强说：“你以为是朋友之间的小事情呢，这是项目，你说挽回就挽回啊，你有一点责任心行不行，你也不要太骄傲了，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点业绩了？我告诉你，你有天大的能耐若是对单位不负责任照样卷铺盖走人。”

苏玉是一个要强的人，从来没有人这么数落过她，虽然没有请假，但谁没有特殊情况啊，那是自己的情深骨肉啊。她的眼泪慢慢地流下来，说：“孙总，对不起，我确实有特殊情况，如果你觉得我不再适合在这里工作，我可以离开。”

孙志强这时也好像有些消气了，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苏玉说：“个人的事情。”

孙志强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苏玉说：“我孩子病了。”

孙志强半天没有说话，然后站起来说：“你可以和我说一声啊。”

苏玉没有说话。

孙志强说：“怎么样，重不重啊？”

苏玉问：“急性肺炎，已经住院了。”

孙志强说：“你去吧，给你几天假，好好照顾孩子。”

苏玉在医院只待了两天就有些坐卧不安，她总感觉因为自己而影响了公司利益，她自己偷偷地去了那家公司，说了一大堆好话，把自己精心准备的方案留给了人家，至于成与不成只能听天由命了。半个月后，就是她女儿出院的那一天，孙志强和那家公司的合同签订了。晚宴上，孙志强有些喝多了，苏玉开车把他送回了家。就在苏玉离开的瞬间，孙志强突然抓住苏玉的手说：“苏玉，我太喜欢你了。”

苏玉的心跳加快，红着脸说：“孙总，你喝多了。”

孙志强说：“我没有喝多，从我看见你的那一天我就喜欢你了。”

苏玉说：“我有一个三岁的孩子。”

孙志强说：“那有什么，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孙志强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轻轻地吻着，苏玉闭着眼睛任由孙志强把她的衣服一件件脱掉，因为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无法抗拒这个男人。他们疯狂完之后，孙志强说了很多让苏玉心醉的话，苏玉也很陶醉这种感觉。她和丈夫离婚以后还没有一个男人真正走进她的心里。经历过婚姻之后的女人对爱情的理解可能更加现实一些，尤其是带着一个孩子的女人，她需要的是踏实稳定。苏玉虽然对孙志强很有好感，但一直没有流露出来，她怕再次受到伤害。孙志强给他的感觉是成熟而有责任感的人，或者说他比同龄人有着更加成熟的男人魅力。

孙志强抚摸着她说：“你真是太美了。”

苏玉娇羞地偎在孙志强的怀里说：“老了啊。”

孙志强说：“胡说，你怎么能老呢，你在我心目中是最完美的女人，成熟的女人才更有魅力。”

苏玉说：“快拉倒吧，哪个男人不喜欢小姑娘啊。”

孙志强说：“每个人对爱情的理解不同，我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你知道吗，那次车祸就是因为你。”

苏玉愣了一下说：“因为我，我走在斑马线上啊？”

孙志强笑着说：“我不是说你违反交通规则，而是我只顾看你了。”

苏玉好像明白了，说：“是你开的车？”

孙志强感觉是自己说漏了嘴，红着脸说：“是我开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苏玉遭遇的那次车祸，孙志强一直说是他的司机开的车，苏玉也没有任何怀疑，因为也没有让她可怀疑的理由，她还一直觉得孙志强这个人挺体恤下属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车祸他都这么热心帮助处理。但今天苏玉从心里感到发凉，在她心目中的成熟、稳重、有责任心的男人竟然是一个伪君子，自己怎么能和这么不诚实的一个人在一起呢。苏玉半天没有说话，然后开始慢慢地穿衣服。

孙志强抱着苏玉的肩膀说：“苏玉，真的对不起，我当时也不知道事情有多大，我不可能把这么一大摊子扔下啊。”

苏玉没有吱声，继续穿衣服。

孙志强说：“我想对你说了，可是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也就没有说。”

苏玉穿好了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秋天的夜晚很冷，苏玉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感觉特别孤独，她只想快些回到家，虽然那个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自己，但她觉得踏实。她认识了孙志强以后本来以为找到了归宿，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但今天却实实在在地让她感觉到了男人的不可靠。苏玉感到很伤心，她觉得做人最基本的就是诚实，连诚实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感情。她不需要一个男人多么富有，多么帅气，只要诚实就行，没有诚实一切都无从谈起。那一夜，苏玉几乎没有睡觉，她从小时候想到了现在，从以前的丈夫想到了现在的孙志强，甚至想到了明天要不要继续到孙志强的公司上班。

有人说每天早晨的太阳都是新鲜的，苏玉把自己从里到外都认认真真地打扮了一下走在新鲜的阳光里，高跟鞋很清脆地敲打在路面上，很悦耳。苏玉平时都是淡妆出行，她认为一个职业女性就应该是淡妆，那样才显示出一个女性飞高雅。但今天苏玉却化了浓妆，把嘴唇涂得鲜红的，及至走进公司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意外。她没有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把办公室的地面认真地擦了一遍，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慢慢地喝着。她今天的情绪特别好，每一个进来请示工作的人员她都给予了高度的热情，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给企划部的全体工作人员叫了外卖。

有人说：“苏姐，发财了啊？”

苏玉说：“当然，不发财怎么能请客呢。”

晚上下班的时候，孙志强走进来有些尴尬地说：“苏玉，晚上请你吃饭吧？”

苏玉说：“对不起，孙总，晚上我有事儿。”

孙志强说：“有些事情我们唠一唠比较好。”

苏玉说：“是工作的事情吗，工作的事情就在这唠吧。”

孙志强说：“不是工作的事情。”

苏玉说：“不是工作的事情我没有时间。”

孙志强讪讪地说：“那好吧，改天再说。”

苏玉大声说：“改天也没有时间。”

快要下班的时候，苏玉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晚上不要做饭了，一起出去吃大餐，她已经在玫瑰大酒店定了位置。苏玉全家出去吃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来是苏玉心疼钱，二来是自己实在是有些太忙了，上次女儿点点吃肯德基还是妈妈陪着去的。她今天坐在办公室的时候想，自己一天忙忙碌碌连好好陪家人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为了什么啊。父母为了照顾点点哪里也去不了，上次点点生病的时候，爸爸的单位组织旅游本来是可以两个人去的，但老两口商议了半天还是决定爸爸一个人去。苏玉后来知道了，愧疚了好几天。

苏玉到酒店时，父母和点点还没有到，她点了四只大闸蟹、四份海参捞饭、四道青菜。苏玉绝对不是一个喜欢奢侈的女人，今天之所以点了这两道硬菜，是觉得父母都是太节俭的人，基本属于省吃俭用的人，都一辈子了，竟然没有下过正儿八经的饭店，上次父亲过生日苏玉本来是订好了在酒店吃饭的，母亲硬是别着在家里吃的，并且苏玉只吃了几口就先走了，因为公司里有急事。今天，苏玉在办公室里就想晚上一定要好好吃一顿，也算是对父亲的一种补偿。苏玉虽然吃过大闸蟹和海参捞饭，但不是自己花钱，都是陪客户的时候公司买的单。父母都是企业的退休人员，永远也不会舍得花钱到饭店里吃这么贵的东西。

苏玉订的位置是临街靠窗的，苏玉特别喜欢这样的地方，大大的落地窗使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一切，她可以注视着每一个从窗前走过的人，漂亮也好，丑陋也罢，他们都与自己无关，她可以任意想象他们的故事。这个时候，苏玉的心情会非常轻松。有时候，苏玉感觉压力重了，自己也会找一个这样的位置慢慢地品尝自己喜欢的菜肴，呆呆地看着窗外。偶尔遇到注视她的男人，她还可以很妩媚或者很放荡地笑一笑。

父母和点点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点点从窗外看见了妈妈，把脸紧紧地贴在玻璃上要妈妈亲，苏玉怎么招手也不肯进来，直到苏玉隔着玻璃亲了她一下才高兴地走进来。女儿很调皮，对任何事情都感兴趣，这一点儿也不像苏玉。大闸蟹上来的时候，母亲说怎么点这么贵的菜啊，父亲倒是挺高兴，要了一瓶二两装的白酒，还说吃吧吃吧，难得姑娘请回客。点点对大闸蟹和海参捞饭一律不感兴趣，吃了两口姥姥给的蟹肉就什么也不吃了，嚷着要吃肯德基。最后，苏玉把点点的海参捞饭推给了爸爸，点点剩下的大闸蟹让妈妈吃了。他们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大家都很高兴，苏玉和妈妈说一会儿去商场逛逛，她看中了一件羊绒衫很适合妈妈。妈妈说羊绒衫就不要买了，随便溜达溜达就行。苏玉招呼服务员结账，服务员过来说：“小姐，您这桌的消费已经有人给你买单了。”

苏玉愣了，说：“不会吧？”

服务员说：“没错，就是您这桌。”

苏玉说：“谁啊，是谁买的单啊？”

服务员说：“是一位先生。”

苏玉说：“人呢，在哪了啊？”

服务员说：“刚刚还在，可能走了吧。”

苏玉站起来向门口望了一下，没有人影。在她坐下来的瞬间，她看见窗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孙志强。苏玉半天没有说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母亲问是谁，苏玉说推说不知道。

苏玉问服务员：“今天的消费是多少？”

服务员说：“一千五百八。”

第二天早晨上班，苏玉把一千五百八装在信封里送给了孙志强，没等孙志强说话，苏玉就出来了。

这年的冬天来得似乎晚了一些，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才下第一场雪，原本灰蒙蒙的城市变成了银装素裹。下午，孙志强打电话过来说晚上不要安排事情，要约见一个客户，晚上一起走。自从上次在孙志强家闹了个不欢而散，苏玉有些反感孙志强，但工作和生活还是分得清的，还是经常一起出去工作，只是除了工作以外什么也不谈。有时候孙志强想说点什么，苏玉不是找话岔开就是一言不发。

四点半，孙志强给苏玉打电话，告诉她在楼下的车里等她。

这场雪下得很大，地上最少也有二十公分的积雪，还没到高峰呢，道路就显得有些拥挤，车走走停停地行进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到中华路的“肯巴路西餐厅”。这家西餐厅苏玉去过一次，也是谈项目。现在城市人已经有了很大进步，已经不像过去在一起谈个项目就得喝个大头小尾，有时候喝一杯咖啡就可以搞定，像“肯巴路西餐厅”这样场所很受生意人的宠爱。车还是像蜗牛般行进，一站地竟然走了二十分钟，孙志强的电话已经响了好几遍了，都是问他怎么还没到。苏玉终于忍不住了，说我们在附近找一个停车的地方，走着去吧，也就是三站地。孙志强看了看苏玉说：“你能行吗？外面很冷啊？”

苏玉说：“没事儿，也不能让人家等太久啊，这样下去一个小时也到不了。”

孙志强想了想说：“也是，走着去早到了。”

孙志强在一家写字楼下面找了个停车位。

刚下车时苏玉真没感觉到冷，走了不到一百米就有些受不了了，孙志强要把羽绒服脱给了她，苏玉说什么也不同意。孙志强说自己穿得多，也不冷，就把羽绒服拎在手里。刚下完雪，有起了很大的风，两个人都是侧着身子走。又走了五六十米，苏玉浑身都在打哆嗦，孙志强再次把羽绒服递给苏玉，这次苏玉没有拒绝。

可能是下雪的原因，餐厅里的人很少。服务生把他们引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就径直下去了。苏玉没有看见等他们的客人，就问孙志强。孙志强笑笑说：我们等一下吧。过了一会儿，服务生问是否可以上菜，孙志强说可以。苏玉有些疑惑地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等一下客人。孙志强说：我们边吃边等。上来的第一道菜是托斯卡纳顶级牛排，这是苏玉最喜欢的一道西菜。苏玉原来是不大喜欢吃西餐的，也是工作的需要才慢慢地喜欢上了，尤其是西餐厅的环境，它不像其他中餐饭店，客人都在大声说话，没法小声交流什么。所以如果选择在中餐饭店吃饭谈事情必须在包房。西餐厅则不然，每个人都很安静，尤其是播放的轻音乐使你无法不安静，要不说环境改变人呢。托斯卡纳牛排是七分熟，上面有着淡淡的粉红色血水，边上配上西兰花和一只煎蛋，增加了无限的食欲。然后上了的是意式牛奶胡萝卜、法式烤布蕾和三文鱼寿司，然后是两杯叫蓝色月光的鸡尾酒。

孙志强说：“我们开始吧？”

苏玉愣一下说：“客人还没有到呢？”

孙志强微笑着说：“你就是客人。苏玉，祝你生日快乐。”

苏玉睁大眼睛，然后慢慢地低下了头。

孙志强说：“苏玉，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不想对我的行为做过多的解释，人的一生都有犯错误的时候，但我知道男人应该懂得担当。这些日子，我在不断地反思自己，我错了，我只能请求你的原谅。你不理我，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我相信，你会有了解我的那一天。”其实，苏玉在心里已经原谅了孙志强，她相信这个男人是真诚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是圣人，犯错误不要紧，重要的是犯了错误要敢于承认。这时，钢琴响起来了，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这是苏玉非常喜欢的钢琴曲之一，那种欢快而流畅的曲调会让你变得安静和感动。苏玉慢慢地抬起头，脸色有些微红。

孙志强说：“喜欢吗？我为你点的。”

苏玉有些哽咽地说：“谢谢你，很久没有人陪我听这首曲子了。”

孙志强说：“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天天陪你听。”

苏玉笑了一下说：“谁能天天听啊。”

又说：“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啊？”

孙志强说：“你忘了啊，我是你的老板，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生日。”

那天，苏玉本来是要回家过生日的，因为早晨妈妈就跟她说好晚上包饺子。下午三点多钟，点点还打电话给她，说和姥姥给她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蛋糕，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吃啊。从小到大，每年苏玉生日的时候，妈妈早晨都给苏玉煮鸡蛋、下面条，晚上包饺子、吃蛋糕，直到上大学。

苏玉和孙志强的关系似乎有了飞跃的发展，两个人经常出双入对地出入公司。有时候，晚上两个人把点点接出来一起吃肯德基。星期天，陪点点到儿童大世界游玩。孙志强对点点细致入微的照顾使苏玉非常感动。如果有几天看不见孙志强，点点会一个劲儿地问孙叔叔哪去了。孙志强也到苏玉的父母那里去了一次，两位老人对孙志强的印象挺好，觉得小伙子人挺实在的。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春天来了，春天是孙志强公司大展宏图的季节。但苏玉觉得最近孙志强却不大开心，干什么总是走神。苏玉问孙志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孙志强很坚决地说什么问题也没有。苏玉相信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苏玉差不多都是参与的，她也相信孙志强的能力，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可能是太累了，她知道孙志强干工作是上是拼命三郎，但就是机器人也需要休息啊。于是，苏玉在生活上更加体贴孙志强，经常和孙志强住在一起，早晨早早地把早餐做好，晚上如果一起出席饭局，是绝对不让孙志强喝酒的。孙志强说什么事情，苏玉都是顺从的，不像以往有什么不同意见直接就说出来。孙志强的情绪有了明显好转，苏玉感觉出来了。下午，孙志强跟苏玉说晚上有一个重要的约谈，一起去，并说“全靠你了啊”。苏玉笑了笑想：什么呀？什么就全靠我啊。

苏玉和孙志强去的是一家五星级宾馆，他们没有去餐厅，直接去的房间。苏玉也不知道，有些客户是不需要吃饭的，在房间完全可以谈事情。孙志强说客人在808，门是半掩的，孙志强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孙志强打电话确认了一下就推门进去了，他对苏玉说：“人出去了，马上回来。”

苏玉说：“这个人怎么这么大意啊，出去了也不锁门。”

孙志强说：“等一会儿吧。”

房间很大，跟总统套房差不多，格调也很温馨。孙志强把电视打开，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有一分钟，孙志强又站起来把空调打开了。

苏玉说：“你乱动什么啊，人家喜欢不喜欢开空调还不知道呢？”

孙志强又关了空调。

苏玉看见孙志强满头汗珠儿，说：“也不是很热啊，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啊？”

孙志强有些不自然地说：“我是有些热。”然后把领带拽了拽。

这时，电话响了，孙志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来回踱着步子，然后走到了房间外面。一开始，苏玉还能听见孙志强在说话，后来什么也听不见了。苏玉站起来想去看看孙志强，刚起身，她看见了她原来的老板齐总走了进来。苏玉愣了一下，说：“您好，齐总？”

齐总笑呵呵地说：“等一会儿了吧？”

苏玉说：“您是？”

齐总说：“我们今天不是来谈合作的吗。怎么小孙没和你说啊？说着，坐在了苏玉旁边的沙发上。”

苏玉说：“没有啊。”

齐总说：“苏玉，还是那么漂亮啊。”

苏玉说：“我去叫一下孙总。”

齐总嘿嘿一笑，说：“我们谈是一样的。”

苏玉说：“我可谈不了什么。”说着，站了起来。

齐总也站起来说：“还是我们先谈谈吧。”

苏玉说：“我还是去叫孙总吧。”

齐总又是嘿嘿一笑，说：“看来小孙真是没有和你说，我们谈的条件是你先陪我一宿。”

苏玉涨红了脸说：“你还是放尊重一点，孙志强不会那么做，我也不会同意。”

齐总露出大黄牙说：“你不要太天真了，要不是我太喜欢你，我还不和你们谈呢。”

苏玉气得浑身发抖，掏出电话要打给孙志强。电话通了，孙志强就是不接。

齐总凑过来，准备搂苏玉的腰，苏玉一下子把他推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她不相信孙志强能够这么做，他那么爱自己怎么可能和齐总做这样的交易。走廊里没有孙志强的影子，苏玉一边往楼下走一边给孙志强打着电话，电话始终在占线，走到一楼最后两步台阶的时候，她一下子踩空了，立刻坐在了地上，电话也摔在了出去。苏玉站了两下没有站起来，有服务员过来扶着她才慢慢地起来。苏玉拐着脚一步步走出酒店，她必须马上找到孙志强，她要弄明白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是，苏玉的脚脖子已经肿了起来，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没有办法，她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继续给孙志强打电话。过来半个多小时，孙志强的电话终于打通了。苏玉哭腔地说：“孙志强，你在哪了？”

孙志强说：“有一点儿急事出去了，马上回来。”

苏玉见到孙志强的时候，眼泪马上就流了出来。她问孙志强：“今天的怎么回事儿，齐总说的是真的吗？”

孙志强躲闪找苏玉的目光，半天没有说话。

苏玉明白了，她眼前这个自己深深爱着的男人把她出卖了。但她想听见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实情，她一字一句地说：“孙志强，你能告诉我今天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儿吗？”

孙志强低头呐呐了半天说：“小玉，实在没有办法，五千万啊。”

苏玉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她抬起那条受伤的腿，狠狠地踢向了孙志强的命根子。

苏玉看见，孙志强“嗷”地一声窜了出去，并且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