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勤
不管是成熟发达的美国航空市场,还是快速发展的中国航空市场,飞行员都是热门人物。在美国,老气横秋的航空公司为了减轻飞行员高薪的“包袱”,不惜动用破产保护这个最后的大招;在中国,飞行员特别是机长的短缺,严重制约了新兴航空公司的发展,甚至传出个别公司根据已有飞行员来购买飞机的消息。
业内对中国飞行员供求趋势的讨论从来没有停止,不管是看涨还是看空,飞行员培训市场就在那里,如果国内广汉飞院和民航大学朝阳学院的学员们无法说明问题,那么北美航校里随处可见的中国面孔仍能看出中国市场对飞行员的强烈需求。
在凤凰城这个美国中部的阳光之城,有这样一家航空培训学校,它已经累计培训了超过4500名飞行学员,其中中国学员超过3000名;目前在校的400名学员中,有320人来自中国;它还是中国民航局在海外认可的141部航校中资格最老的一批,与大多数中国航空公司和学校都建立了合作关系,它就是泛亚航校(TransPac Aviation Academy)。
日前,本刊记者采访了泛亚航校的首席执行官Stephen Goddard先生。Goddard飞行员出身,他既有美国海岸警卫队学院的军校学位、又攻读了伦敦商学院的MBA;他曾经驾驶直升机参与海上救援,又在财富500强的企业中摸爬滚打;终于在2008年成为了泛亚航校的掌舵人。这个飞行与管理相结合的职位对Goddard来说如鱼得水,尽管面临巨大的市场和安全压力,Goddard依然希望能为中国客户提供最好的服务,为中国学员提供更多的帮助。
《环球飞行》杂志=WF Stephen Goddard=G
“看着学员逐渐成长为令人尊敬的机长,让我相当满足。”
WF:是什么因素促使您开始学习飞行的?
G:像很多年轻人一样,初次的飞行体验给带给我的是一种拥有强大的力量、自由和浪漫的感觉,这吸引了我。当然我很快意识到驾驶飞机是一项需要极高纪律、严格执行各种制度且规范性要求很高的工作,拥有这样能力的人才能够胜任。
WF:您是否拥有飞机?是什么机型?平时的主要用途是什么?
G:不,我没有。作为一个拥有很多年轻孩子的父亲,我没有时间也无法在工作以外承担这项奢侈的花销。
WF:在军队主要驾驶什么机型,十多年的军队生活教会了您哪些人生信条?
G:我在军队的服役时间差不多有10年左右,我的军队生涯大体由在海军驾驶战斗机和在海军和海岸警卫队中驾驶搜寻和搜救直升机这两个部分组成的。这两种经验非常不同,但是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我所有的飞行时间都是在海面的上空度过的。对于我在军队中的经验,我都可以写一本书了,我学到了领导力、专业性、正直、责任、团队精神和自我提高的重要性。
WF:能否具体介绍一下您在军队中参与的空中救援任务?
G:很难描述救人后的自我满足感,特别是有些时候获救人员差点儿就放弃求生,而我的工作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在这个过程中,我得到了军队授予的6次英雄奖章,并且成功救起190个人。同时,我也作为营救项目负责人在多次灾难过程中指导大型搜救工作。每次这样的工作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回忆,我以此为荣。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必须面临搜救失败的状况。那就是你没有找到遇难的人员或者没有及时找到他们,这些情况带给我最深的遗憾。因此,施救工作需要前期的大量安排和组织工作作为铺垫,这也是这个工作最特别的地方。不过,我认为我同事们的勇敢和责任感是促使我坚持下去的原因。他们的无私奉献甚至不怕冒生命危险去营救别人的精神永远感动着我。有一群无私的英雄在身旁,让我总以乐观的态度去看待人性。
WF:退役后,您读了MBA,先后在多个企业担任重要职位,为何再次回到航空业,成为泛亚航校的CEO?
G:是的,因为我希望在军队生涯外去尝试学习新知识,迎接新挑战,所以我选择离开飞行事业开始进入商业领域。特别是我对于追求严谨的公司文化和不断改进的运营效率有很大的热情。离开军队后,作为一个高级管理人员我很幸运的是在商业领域也获得了很大的成功,这也得益于从以前的失败教训中汲取的经验。
泛亚航空培训学校对我来讲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机会,它兼有挑战性,并且集合了我对航空的兴趣以及我过去在航空业、商业以及帮助人们自我提升的工作经验。坦白来讲,这对于我来说真是太完美了,那就像是命运一样带领我走向泛亚航校。
我需要在这里指出的是,这个工作每天给我带来了非常大的满足感,我周围有那么多年轻人,他们都对于每天的工作富有激情。在我的有生之年,我很荣幸能够在这里中担任如此重要的职责。我认为每一个和我一起工作的人都对他们的工作充满满足感,他们看着这些年轻的学员们在与我们相处的时间中慢慢成长、成熟并且成为专业的飞行员。更重要的是,这些学员们未来将成为令人尊敬的人,这给了我相当大的满足感。
“飞行安全的关键在于辨别潜在风险”
WF:英雄机长萨伦伯格(Sully Sullenberger)曾说他的一生致力于航空业的安全,几十年的飞行经历都在为哈德逊河迫降的3分31秒做准备。您是如何理解飞行员这个职业的?
G:我认为萨伦伯格机长在那些情况下让飞机着陆干得非常不错,但是我并不认为这可以称之为勇敢,我认为在那种情况下每个机长特别是我们训练过的人都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并且在遇到相同情况下得到同样的结果。
我并不是要对他的贡献打折扣,我只是说他仅仅完成了自己应做的工作而已,这就是飞行的魅力,充分展现一个专业飞行员的风险评估能力,在压力下的决策能力和执行能力。这些能力都是通过不断的训练和精确的准备措施而产生的。真正让萨伦伯格机长获得成功的不是那天在遇到紧急情况后采取的一系列措施,更重要的是在紧急情况发生前他所投入的训练和准备。这就是为什么在真正情况发生后,他的决策力、判断力和执行力毫无差错可寻。
WF:安全是航空业的重中之重,您作为一名飞行员,对飞行安全是如何理解的?
G:飞行安全关键在于辨别潜在风险,把控和降低风险,在权衡这些降低后的风险和结果后,做出正确的判断。我认为这对我们的生活也是如此,即使我们选择逃避生活,但是生活本身还是拥有很多风险。
毫不夸张地说,即使你躲在被子里面还是有地震发生,你的房子也会由于地震而倒塌。所以我们不能逃避风险,我们可以做的就是系统地认知并量化风险,这就需要把我们的首要工作提前完成,并在风险中成长。那么,在经过这个过程后,我们对风险的掌控程度也会逐渐提高。
比如,假如我租赁飞机带领我的家人出去度假,这肯定比我驾驶直升机去海上救人所要承受的风险低很多。这就是飞行安全的核心意义,飞行是一个持续性地提高风险认知的过程,最后做出正确的决定以降低这些风险。
要知道飞行在统计学上是一个非常安全的行为,但我认为,这得益于我们投入了大量精力去识别和管理风险。意外发生通常是我们没有及时认知到风险,或没有完全理解风险、或是因为我们的决定不能正确地平衡风险和回报。当然,还有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采取足够的风险降低措施。但我认为,这种情况并不常见。我觉得飞行业者是很善于积极减轻已知的风险的,通常我们要把问题解决在萌芽之中。
WF:在日常教学训练中,泛亚是如何培养学生的安全意识的?
G:一直以来,我们不断改进教学风格和方法,以适应跨文化培训带来的挑战。更重要的是,我们投入巨资用来招募最好的飞行教官,并对他们进行大量培训。坦率地说,在美国找到有飞行驾照的飞行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有驾照并不一定意味着他们都是优秀的飞行员。即便是好的飞行员,也不一定是好的飞行教官。找到一个好飞行员,同时又是一个好老师,而他还能适应这种跨文化背景的培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写出20页关于泛亚航校如何进行安全监管的流程和程序。安全管理已经深植到学校的每一个系统、流程和程序中。我们非常关心学员和员工的安全,他们也是我们的家人。
我们投入了巨大的技术力量,在训练流程、程序和训练文化中营造安全第一的氛围。这已经深值于各种正式和非正式的文件中,更深植于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从他们来到的第一天开始,我们的学生就是积极的参与者。学员们是泛亚航校所有安全计划、流程和程序的主要参与者。
我会亲自迎接每一个新入校的学生,并花3个小时与他们在飞行安全方面的作用和责任进行沟通。在课上,我们教授的重要概念,包括在飞行前的例会,调度程序,这些都会进入我们的检查清单,并在每一天的飞行训练中进行实习。坦率地说,成为一名专业飞行员的所有训练都与安全问题训练不可分割。我无法想象学生在这里的每天甚至每小时的训练中缺少对安全的教育培训!
“学员应从训练时就培养机长般的自信”
WF:2008年金融危机后,全世界的航空市场都遭受重创,您在那时入主泛亚航校,经历了哪些困难,如何带领泛亚航校走出困局?
G:你说的没错。但泛亚航校所在航空业培训业务仍处于增长之中,特别是在亚洲,尤其是中国,这是我们业务的主要来源。毫无疑问,航空业将继续在中国快速增长,虽然我们是这个市场中最大且最有历史的,是外国飞行学校培养中国飞行员的典范,也是最受中国业内认可和尊重的公司,但我们仍然只是整个培训供应的一小部分。我认为我们很幸运的可以和客户一起在经济低迷时共渡难关,我们对自己能给客户带来价值回报感到自豪。
WF:泛亚航校何时成为中国民航局在海外的指定飞行培训机构?
G:我们成为指定机构已经有12年了,这些年中我们一直服务于中国市场,并且符合中国民用航空局管理规定,我想这是在中国以外任何飞行学校最长的连续对华服务时间。接受中国民航局审查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包括检查和审计,并一直处于中国民航局管理监督中。
WF:北美地区有众多航校,大小不一,对于来自中国的飞行学员来说,泛亚航校最大的吸引力在哪里?
G:说到优势,最简单的是我们的位置,我们的基地在美国亚利桑那州,平均每年有355天晴朗的阳光天气,这让我们这非常适合初次航空培训,一个连续的,无中断的学习过程对飞行训练来说非常重要。在世界上很少有地方能与这里的天气比较,一些欧洲国家选择在亚利桑那州进行飞行训练也是因为这里的天气优势。
其次就是我们在亚利桑那州南部拥有非常完善的航空基础设施。这里有多个小型机场组成的机场网络,共有100多种不同的设施供联系起降,更完美地融合了多种简单和复杂空域,使培训既有效率又具相关性。在这方面,中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比如小型机场建设以及低空开放等方面,我想这肯定是中国的飞行学校目前的主要挑战之一。
此外,我们还有颇具竞争力的燃油价格(相对于欧洲和澳洲)和浸入式的英语环境。在航空业,英语的运用是非常重要的。国际航班都以英语进行交流,航空英语非常复杂,即使是以英语为母语的人想要掌握这种语言也需要花费相当的公务。虽然中国的年轻人来美国前都接受了多年的英语课堂培训,但是这些培训都是针对写作和阅读,而航空英语更强调口头表达能力,包括理解和发音等关键技能训练。在泛亚航校,我们的学生在英语环境中训练了整整一年,这可以使他们很好地掌握航空英语并帮助他们完成训练。
WF:中国学生在泛亚航校学习时面临的最大困难是什么?泛亚航校是如何帮助他们克服这些困难的?
G:飞行学员首先要有学会进行时间管理,并养成高效学习的习惯,也就是要学会管理你的学习进度。如果拖拖拉拉直到考试前一个星期,考试不通过是必然得,谁都不可能在考试后重新“理解”知识,因为我们的教学都是前置性的。
对中国学生来说,另一个重要的因素是自信。这跟中美两国间的文化鸿沟有关,相比美国人来说,大多数中国学生不太愿意提问题或者挑战教官。这种习惯已经渗入到他们的生活。但这恰恰不符合作为机长所需要拥有的自信,因为机长必须有足够的信心在适当的时候发挥驾驶舱的领导权。因为他们是第一责任人,必须要对身后几百人的安全负责。
飞行安全关键在于辨别潜在风险,把控和降低风险,在权衡这些降低后的风险和结果后,做出正确的判断。我认为这对我们的生活也是如此,即使我们选择逃避生活,但是生活本身还是拥有很多风险。
这种习惯已经渗入到他们的生活。但这恰恰不符合作为机长所需要拥有的自信,因为机长必须有足够的信心在适当的时候发挥驾驶舱的领导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