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清玉洁
(1)
我认识两个三晴。
韩驰说着就逼过来,把三晴挤压在自己怀里。三晴挣扎,却挣不脱,韩驰的手箍起来就像锁,她被困在他的城下。
叫三睛的人可不多,那个三睛也很美,只是不如你年轻。
韩驰把她的呼吸纳入自己的口中。他迷恋她的呼吸。
与韩驰认识了3年,三晴对韩驰的爱,就像是风筝对蓝天的迷恋。那时,他们还算年轻,时间于他们来说,叫做无限。爱情对他们来说,叫做花儿。
三晴希望,那花儿是假的,这样便永不枯萎。假花没有血肉,不会成长。人生就是这样,你所渴望得到的,必定伴随着你所畏惧失去的。
三睛到底挣脱了出来:我做了菜,端出来给你。
韩驰看着三晴近乎完美的身材,优雅的走姿,有些恐慌。他的爱人,越来越美了。她的皮肤永远白皙光滑,她的衣着永远得体时尚,即使在家里,也会化妆。他从未见过她失态,她不恼怒,也不计较。她的微笑谁看到都如沐春风。这样一个完美的三晴,让他恐慌,让他觉得假,让他自卑。
他曾试着激怒她,就如刚才对她的紧逼,可是他再次败了。
连在床上的每晚,她都如处子一样,好得让他无话可说。
他想他肯定再也不会爱上任何女人。他一定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天神抠瞎了双眼,所以她是最后一个他看上的女人。
(2)
韩驰认识的另一个三晴,是个30出头的中年女人。优雅,自信,独自经营着一家很大的公司,独身。
韩驰在一次产品交流会上认识了她,看到她递过来的名片,他惊喜地说我女朋友也叫三晴,这么巧。
她笑了笑,淡然地问:是吗?
韩驰没有再见过她。
她和自己的那个三晴一样神秘,就如湖底,隐着幽深的美妙与光怪陆离。
(3)
三晴坐在窗边看天,9月的天,总是又蓝又壮美,云朵也很肥。三睛想要离开了,就在韩驰告诉她他认识两个三晴之后。
她不想再爱他了,她的爱情花儿枯萎了。
三晴看着天,想,下一个目的地的天,是否一样蓝呢?也许,更蓝。
她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她不准备等韩驰回来,也不准备给他留张字条发个短信。她希望自己真的就像风筝一样,飞上了蓝天,断了线,消失了。
她希望,自己只是韩驰的一个梦,久而甜美的梦,现在梦醒来了,他要独自面对真实的人生和爱情。
因为她给他的,是假象。
(4)
她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被地图忽略的城市。
开了一家店,卖好喝的水果茶。三睛依然是旧日的样子,妥帖、美好、优雅、从来不乱。只是,她不再叫三晴,她叫水洛。
水洛是个26岁的女子,笑容温暖。水果茶店里客人络绎不绝。
李骋每天都来,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李骋的大相机远远地拍过很多张水洛。现在他恳求她可以给他一个近景。
水洛说:你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应你。
什么?
照片只许你一个人看。
李骋点头,应得心花乱放。
她怎么可以每一个角度都好看。她低头,皱眉,发呆,忙碌,休憩。她的长发散着是风情,随便一绾便是矜贵。
李骋说:你真美,由衷的。
水洛不語,只笑。
李骋邀请她看她在镜头下的样子,她欣然。他拍得好,看得出来很用心。他们聊天,他告诉她自己的过去,他生长在这个小城,大学读的摄影艺术,梦想便是在有生之年,留下他见到的所有最美的瞬间。他拍过很多静物,比如树,比如建筑,再比如,一家人的晚餐。
他说:你看,你并不是瞬间的美,你的美竟然和时间一起在流动,真奇妙。
他说,他还没有过爱情。虽然有过心动,可是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激烈。他说,他对水洛动了心。
你呢?他问,你看上去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没有过去。水洛说,依然是微笑。
(5)
李骋不是懵懂少年,他想了解这个谜一样的姑娘。
她的店注册名字是宋水洛。她生在1984年;她的身份证地址是×市光华西路23号;她是独生女,毕业于某文科大学心理系。她的一切都是干净的,纯白的,美好的。她值得他为她发疯。
他怎能不发疯,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呆了,就像一棵被闪电烧焦的树。从此她在他心里,到处乱窜,让他心疼。
李骋的追求带着一种决然的态度。他觉得,只有盛大的才能配得上水洛的美。
他给她的玫瑰用千来计算,堆满了她小店的所有空间。他跪在玫瑰里,眼里含泪,求她恩赐他一个关注的眼神,或者并不用心的爱意。
他伸手向她,她的手放了进去。
水洛说:希望你对我的每一天都如此刻。我会平生敬你爱你,回报你。
他们在花里拥抱。
(6)
那天的盛大场面被好事者偷偷拍了下来,并上传到网络。视频取名:史上最盛大的求爱。
他们还喊水洛“果茶西施”,她的照片被拍了许多张上传。
水洛对这一切不知情,只是发现小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好多人来,好像并非为水果茶,而是来看她。
她问李骋,怎么办?有些心慌。
李骋说你美,自然有人看。谁能抗拒美呢?
直到有一天,低头忙碌的水洛,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她一抬头,看见了韩驰。
韩驰看到网上的视频,追了过来。这离她不辞而别已有半年。他喊着她之前的名字:三晴。你叫三晴,为什么要改名?
曾经的三晴,现在的水洛,她依然是美好的从容不迫的样子。她反问:三晴是谁?你认错人了。
韩驰说:我怎么可能认错你。你的右胸有颗红痣,你的左肋有块胎青。你敢脱光了让我验身吗?
李骋匆匆赶来,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水洛冷冷地看著,拂袖而去。
为什么,为什么人不能抛却过去,重新过活?那些过去,除了无望和痛苦,还能带来什么呢?
曾经有个阿姨告诉她:人只要想变,即可判若两人。姑娘,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人。
(7)
水洛收拾了东西,准备再次离开,飞向另一片蓝天。
她要逃到全新的地方去,开始全新的人生。她又准备好了另一个名字和身份,杜晓玲,28岁,W市新洲区人。
只是杜晓玲小姐在登机安检时被逮捕。
(8)
李二妮,27岁。女犯回答自己的名字,说那才是她真实的名字。警察在她的包里搜到了3张不一样的身份证——蒋三睛,宋水洛,杜晓玲。
那些身份证号码都是对的,地址也对,除了三晴的年龄不一样,另外两张连出生年月日都和原主的一样。
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身份生活?警察问。
喜欢。女犯回答。
你都用这些身份做过什么?
做喜欢的事情,遇见喜欢的人。
她们知道你盗用她们的身份吗?
只有蒋三晴知道,女犯答。她闭上了眼睛,再次回想起三晴阿姨对她说的话。回忆像黑色的云,在心里翻滚。
她出身贫穷家庭,父母总在吵架和打骂,从不关心她,连取名字都那样心不在焉。二妮,好笑。她遭受过父亲的毒打和母亲的谩骂。18岁之前,她是个自卑得连走路都不敢抬头的小女孩。眼神卑怯,举止小心。所幸,她长得美,可是这却给她带来了灾难。在一个午夜,她被哥哥的好友骗去家里强暴,她哭喊着哀求,可他根本不屑于她的哀求。他说:除了我,没人会在意你,你和尘埃一样无足轻重。
她回去后不知如何告诉父母,而哥哥看她的目光更加鄙夷。
她恨透了自己的身份,那个家,那个出生的小镇。
她在一个夜晚逃了出来,那年她刚好读高三。
她在城里打工,做小保姆。蒋三晴是她第一个雇主,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人,让她拿起课本,教给她如何优雅美丽,甚至鼓励她重新活过。她说她最想当三晴阿姨那样的女人,便得到了一个假身份证:从此,你就是蒋三睛。
真实的宋水洛是她的同学,云南女孩,美,矜持,温和,会泡好喝的水果茶。
真实的杜晓玲是她的另一个同学,富二代,有钱,高贵,单纯。
她偷记了她们的身份证信息,并办了带着自己照片的假证。她喜欢她们,羡慕她们,想成为她们。
如果不是杜晓玲牵扯到一宗经济案件被通缉,不知道要过多久,人们才会发现,李二妮在过着别人的人生。
(9)
她被判监禁6个月,那6个月她在里面想通了很多事情。她曾经渴望是风筝,却在飞向蓝天的时候忘记了为何飞翔。
那些她经历过的面孔,从她的脑海里一一闪现,她忽然不怕自己的那些过去了。
半年后,她又离开了。
只是在另外两座城市的两个男子,分别在思念着各自的恋人,一个叫蒋三晴,一个叫宋水洛。她们如风筝般,曾经飞跃过他们的天空,远的,美的;然后线断了,飞远了,不见了,连痕迹也消失了。
责编/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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