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航魔咒加剧乌克兰乱局

穆积山 王玮

乌克兰顿涅茨克州北部靠近俄罗斯的产煤村庄格拉博沃，劫灰漫天。

这里就是马来西亚航班MH17坠落的地点。机上298人全部毙命于此，这起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最严重的坠机事件，让人闻之色变，它极有可能是眼下乌克兰内战的牺牲品。震惊之余，世界多国政治力量以不同的方式在此事上投入关注：谁是这次坠机事件的元凶，这不仅关乎到乌克兰国内对峙双方，更会对东西方新一轮的政治博弈产生深远的影响。

弯腰可捡飞机碎片

自7月17日以来，救援人员、附近村庄的人们，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一直不断地朝这块方圆七八公里的田间围聚过来。走在长满野生胡萝卜花的麦田里，你只要弯下腰，就可捡到坠毁飞机的碎片，还有烧焦扭曲的各种行李物品。记者赶到这里时，虽然离飞机坠毁已超过20小时，但飞机主体残骸仍在冒着烟。现场最不忍直视的，是那些散落在田间的残破躯体。

“许多遇难者仍然系着安全带，与飞机的残骸绑在一起。一名男子躺在地上，左手叉腰，右手放在胃部，就像睡着了一样。他穿着袜子，但裤子已不翼而飞。一位女性遇难者躺在绿草中间，灰色的头发散乱着。她只剩一条腿，身体也被撕裂了……”记者细细地将目睹的惨状一一记录在笔记本上。

据40岁的当地矿工格奥尔基维奇回忆，当天下午4点刚过，他就听到巨大响声，以为村子又被炸了。他参加了当地的反乌克兰政府活动，知道每天这里都有战机飞过，已多次轰炸周围的村落。所以格奥尔基维奇起初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大事。但从空中传来的坠落呼啸声，让他感觉到了异样，于是急奔到阳台观察。他看到空中有大团浓烟和火光，以及大量的如破布团一样的坠落物。

当晚，格奥尔基维奇和村里人从电视上得知：失事的是一架马来西亚航空公司的MH17波音777客机。该机7月17日中午12时15分从荷兰阿姆斯特丹起飞，原定将于7月18日早晨抵达马来西亚吉隆坡港。

298名遇难者中，有15名机组人员，其余乘客多数是荷兰人，其次是马来西亚人，还有澳大利亚人、印度尼西亚人等，当地人从事发地捡到最多的护照是荷兰人的。

被击落原因真假难辨

关于飞机失事的原因，第一个“权威”的声音是从美国传出来的。当天很快就有美国媒体报道称，美国官方认为“飞机是在空中爆炸的”，随后又称“确信飞机是被导弹击落的”。

很快，各国媒体纷纷对飞机失事的原因做出各种分析和猜测。美国军事分析员弗兰克纳在接受美国有线新闻网访问时说，MH17可能是被地对空导弹或空对空导弹击落的。他说，在飞机坠毁地区，俄罗斯和乌克兰政府军以及乌克兰的反政府武装，都拥有“山毛榉”防空导弹系统，能够打下在1万米高空飞行的飞机。

哈佛大学防御与情报项目负责人瑞恩分析认为，还有一种可能是，乌克兰军队所装备的俄制S—200型、S—300型和S—400型导弹，类似美国的“爱国者”导弹防御系统，它们都有能力击落1万米以上的飞行目标。但他说，乌克兰反政府武装得到这种先进的武器系统并用它击落民航客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使用这种复杂的防空系统需要大量的训练与协调，非正规武装很难做到。

真正让各界感到震惊的消息来自乌克兰政府方面。7月17日，乌克兰内政部官员宣称，MH17是被亲俄的乌克兰反政府武装用“山毛榉”导弹击落的。稍后，乌克兰东部亲俄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领导人做出回应，称他们的导弹只能打到3000米的距离，根本打不到马航。他说有证据表明，乌克兰的飞机曾跟随这架客机，后来乌克兰政府军误判击中了马航，但却嫁祸于反政府武装。

第二天，乌克兰情报机构国家安全局再次宣称是亲俄的反政府武装击落了马航，并公布了一段据称是该武装和俄罗斯军事情报官通话的录音。随即，乌克兰当局将经过编辑的通话音频发布在优图博（YouTube）网站上，同时附有英文字幕。录音中，说话者疑似亲俄的反政府武装指挥官伊戈尔·贝兹列尔。他告诉一名俄罗斯军事情报官，“我们刚刚击落了一架飞机。”而在另一次通话中，一个似乎在现场的人说，飞机是被一个哥萨克民兵组织击落的。他还说，这是一架客机，残骸中并无迹象表明飞机上有任何军事装备。在被问到飞机是否配有武器时，他说：“绝对没有。全是民用物品、医疗设备、毛巾、卫生纸。”当被问残骸中是否有什么证件时，这个在现场的人说：“有，一个印尼学生的……”

很快，俄罗斯“新俄罗斯”议会主席奥列格·察廖夫表示，马航客机被民兵击落的录音系乌克兰国家安全局伪造的。“可能部分谈话是真实的，但当中提到的是一架乌克兰军机。该军机也是在同一天被击落的。”乌克兰反政府武装方面对录音的真实性也提出了质疑。

领导人表态一个比一个强硬

事发后，乌克兰总统波罗申科呼吁立即进行国际调查，并请求荷兰首相吕特派专家前去协助。波罗申科说：“我想指出的是，我们認为这不是一起事故，不是一场灾难，而是一次恐怖主义行动。”乌克兰当局在指责俄罗斯的同时，期望美国和欧盟国家都作出反应，向乌克兰提供支持，将肇事者绳之以法。

获悉飞机坠毁后，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声明说，必须要彻底、客观地调查马航客机在乌克兰东部坠毁事件。俄罗斯国际航空委员会也呼吁，立即组成在国际民航组织领导下的国际调查小组，应该把在顿涅茨克地区找到的MH17的“黑匣子”交给该调查小组。

7月18日，美国总统奥巴马高调表示，美国相信是一枚从乌克兰反政府武装控制地区发射的地对空导弹击落了马航客机。奥巴马说：“我认为这一暴行强有力地说明，是时候在乌克兰恢复和平与安全了，暴力和冲突将不可避免地导致不可预见的后果。”他还要求在乌克兰东部地区立即实行停火。奥巴马还表示，是否能停止大型武器和兵员进入乌克兰，这要取决于俄罗斯。而普京则表示，乌克兰当局要对MH17航班在乌东部境内坠毁并造成人员遇难的事故负责。俄罗斯国防部要求，乌克兰应提交马航客机发生空难时乌克兰防空导弹系统活动的细节记录。

联合国安全理事会7月18日召开乌克兰问题紧急会议，会议发表声明要求对马航客机坠毁的原因进行“全面、彻底且独立的国际调查”。第二天，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约30名国际调查员来到了格拉博沃村。但当天英国广播公司的报道称，调查小组受到了亲俄武装人员的阻挠，“限制调查人员进入现场调查”。报道还说，这些亲俄武装试图将马航客机残骸运往俄罗斯。此前就有报道称，亲俄武装曾声称他们发现了“黑匣子”，并表示有关坠毁客机的所有证据都将送到俄罗斯进行调查。

另据《纽约时报》报道，美国情报和军事官员正在根据卫星数据判断，飞机是否是被俄制SA系列导弹击中的。还有一些分析人士将与乌克兰当局合作，找回并分析导弹和飞机的碎片，以确定发射的是何种导弹。眼下的核心问题是，操作导弹的究竟是谁？究竟是一次蓄意袭击还是一个意外的悲剧？

而对于这次事件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西方媒体也有不少预测。英国广播公司认为，如果MH17真的是被乌克兰亲俄武装用俄罗斯提供的武器击落的话，这一事件很可能会让乌克兰危机出现重大的变化。如果俄罗斯卷入马航班机坠毁事件，那么欧盟对其采取制裁的压力就会更大。

莫斯科卡内基中心分析师李普曼表示：“如果找到了确凿证据是亲俄分子打下的飞机并且武器来自俄罗斯，这将给普京施加极大压力，逼迫他为缓解俄乌冲突做出让步。此事件将改变西方和俄罗斯在乌克兰危机中的角色。”

但美国国务院前官员沙拉普则认为：普京可能会另有一番领悟，认为美俄关系已经降到冷战后的冰点，跟西方作对也没什么损失，因此反而继续加大对乌克兰反对派武装的支持。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公众舆论，以及是否有确凿证据表明此次事件与亲俄武装有关。

“黑匣子”交给谁处理很关键

中国对马航班机MH17失事表示了高度的关注和关切。7月17日，外交部发言人秦刚表示“中国外交部及有关驻外使领馆已启动应急机制，核实航班上是否有中国公民。我们将密切跟踪事件进展，同各方保持密切沟通，并采取相应措施。”第二天，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同阿根廷总统克里斯蒂娜共同会见记者时，就马来西亚航空公司客机坠毁事件发表谈话，对遇难者表示哀悼，强调“对这一事件应该进行公正、客观的调查，尽快查明真相” 。习近平还分别向马来西亚和荷兰国家元首致电慰问。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第一时间专访了中国社科院东欧研究所乌克兰问题专家张弘和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专家张国庆，请他们对马航MH17坠落事件相关问题做进一步的分析。

两位专家认为，现在基本可以肯定飞机是被击毁的，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击落民航飞机都是反人类的，必然遭到国际社会的谴责和制裁。

张弘认为，在这次事件中，马航方面应负责任。因为他们明知乌克兰东部是战区，正处于内战状态，却仍选择该条航线，这是对乘客的不负责任。他认为，马航MH370失联事件与此次MH17被击落事件，暴露出了马航管理与组织的混乱。

“墨菲定律中有这样一条——对于一个人或者组织来说，不幸的事情往往会接二连三地发生。”张国庆认为尽管如此，马航此次的“悲剧”也有自身的责任。他认为，刚刚历经了MH370失联的马航风险意识应该是最强的，无论如何应该避开高风险的区域。可是马航并没有这样做，反而心存侥幸，马航的侥幸是此次悲剧产生的客观原因。

对于这次事件的真相以及“黑匣子”被送往何处的各种传闻，张弘表示，“黑匣子”的确是揭开事实真相的关键，但拿到“黑匣子”也未必能得出清晰的结论。此次事件的真相与MH370失联事件一样，有可能石沉大海。重要的是看“黑匣子”交给哪儿来处置。“黑匣子”有两个，一个是记录内部情况的，一个是记录外部情况的。目前得到的消息是，乌克兰东部反政府武装拿到了一个“黑匣子”，那么他们最终会交给谁？乌克兰、俄罗斯双方都是“被怀疑的对象”，都不宜单独分析“黑匣子”。两位专家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将“黑匣子”提交给联合国组织或者由第三方组成的独立调查机构。

马航MH17在乌克兰境内被击落，该事件无疑会对乌克兰及其周边局势产生较大影响。张弘分析称，如果是乌克兰政府军击落的，政府要承担相应责任和赔偿，也负有巨大的道义责任。如果是乌克兰东部亲俄武装击落的，或者是俄罗斯方面击落的，那么将造成俄罗斯巨大的外交压力。乌克兰和西方国家会拿它大肆渲染，让国际社会对俄罗斯和东部反政府组织的制裁更加严厉。欧盟可能会因此提前对俄制裁，或增加制裁的力度。

张国庆认为，无论现在情况如何，或之后形势走向何处，国际社会都应该保持冷静，不要盲目地或无根据地猜测甚至采取行动。目前的第一主要工作，是成立聯合调查组，进行必要的调查取证，科学地去查清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