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斯,到死都是爱情动物

2014-04-29 21:44江远
环球人物 2014年20期
关键词:安德烈亚杜拉斯泰尔

江远

都说女人是天生的爱情动物,玛格丽特·杜拉斯(下文称杜拉斯)则是爱情动物中的极品。她最畅销的作品是 《情人》,而她的一生也从来不缺情人。2014年是杜拉斯诞辰一百周年,正当世界各地都在张罗她的纪念活动之际,7月10日,她的最后一个情人在巴黎去世,享年61岁。

杜拉斯曾说:“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如今人皆逝去,唯有爱情让人感叹。

殖民地的初恋

在杜拉斯身上,有种专属的阴郁。这种气质从她小时候就形成了。杜拉斯的父母是一对再婚的鳏夫和寡妇,因响应法国政府号召而在印度支那任教。1921年,父亲去世,家境一落千丈。杜拉斯的大哥皮埃尔好吃懒做,偷盗成性,但受到母亲的宠爱。二哥保尔比杜拉斯大3岁,和她感情还算好一点。

母亲尽管很努力地赚钱养家,但也总感到绝望。在一次投资失败后,这个家更是雪上加霜。“她已经无力给我们梳洗,给我们买衣穿衣,有时甚至无法让我们吃饱了。她没有勇气活下去,每天都挣扎在灰心失望之中。”杜拉斯幼时的贫困跟中国作家萧红有点像。萧红从家叛逃之后,就经常为吃饭发愁。生活艰难,也许都给她们的情感经历埋下了伏笔——萧红和杜拉斯的第一个男人都跟其生存有关。并且因为生活在错综复杂的殖民地,杜拉斯更是从小看穿了人生,“我在15岁时就有了一副耽于逸乐的面目,尽管我还不懂什么叫逸乐。”

16岁那年,杜拉斯遇见了一个中国男人胡陶乐(音译)。在《情人》中杜拉斯是如此描述那时的自己:体形纤弱,胸部平得和小孩的前胸一样,搽着浅红色脂粉,涂着口红。就这样一副样子,吸引了一个在当地生活的中国阔少。一天,她从家里回寄宿中学,过湄公河时,这位大她12岁的阔少主动找她搭话,并用私家车把她送到学校。

在杜拉斯笔下,阔少是一个瘦弱、孤独,十分胆怯的人。他们相爱了。阔少用钱帮杜拉斯的家庭渡过难关。他们的对话极少,似乎互不了解,但对杜拉斯来说也算美好且难以忘怀的。她说:“我对他的爱是不可理喻的,这在我也是一个不可揣度的秘密。我不知道为什么爱他爱得甘愿为他而死。”这段爱情杜拉斯一直埋在心底,直到50年后才在《情人》中予以披露。

“如果不是一个作家,就会是个妓女”

18岁时,杜拉斯回到法国读书,一开始在大学里学习数学,后来转而攻读法律和政治。毕业后在法国殖民部当秘书。读书时,她的浪漫史就接连不断,被评价为“漂亮而放荡”。1939年,杜拉斯與罗贝尔·昂泰尔姆(下文称昂泰尔姆)结婚,对方是她在法律系的长凳上结识的朋友,也是她一生信赖的兄长。

他们的爱情宣告死亡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仍然住在一起。他们分房睡,陆续有了各自的情人。杜拉斯说:“夫妻之间最真实的东西是背叛;任何一对夫妻,哪怕是最美满的夫妻,都不可能在爱情中相互激励;在通奸中,女人因害怕和偷偷摸摸而兴奋,男人则从中看到一个更能激起情欲的目标。”

后来,杜拉斯爱上迪奥尼斯·马斯科罗,并将这位出版社编辑介绍给昂泰尔姆,没想到两个男人一见如故,此后情同兄弟。

1944年,昂泰尔姆被盖世太保逮捕并流放。杜拉斯的挚友、后来连任过14年法兰西共和国总统的密特朗竭尽全力帮助她,终于在1945年为她找回了已经半死不活的丈夫。1946年,杜拉斯和昂泰尔姆离婚。1年后,她和马斯科罗的儿子出生。杜拉斯暂时把精力倾注在哺育孩子上,但她从未在自己的作品中提及这个儿子。

杜拉斯说:“如果我不是一个作家,就会是个妓女。”好在她成了作家,1943年,她以“玛格丽特·杜拉斯”的笔名发表了第一部小说《厚颜无耻的人》。杜拉斯是她父亲故乡一条小河的名字。

1949年的小说《抵挡太平洋的堤坝》是杜拉斯的成名作。她很看重这部作品,认为它应先于《情人》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书中反映了她童年时代的生活。讲述一位到印度支那的法国母亲,向殖民地当局租用海边一块土地,因没有行贿,得到的竟是一块不可耕种的盐碱地,还有随时被海潮吞没的危险。

那段时间,法国电影界掀起新浪潮运动,文坛也随之产生了新小说运动。杜拉斯因在1958年出版的小说《慢板如歌》而被誉为新小说代表作家之一。1959年,导演阿伦·雷乃请她为自己的第一部剧情长片《广岛之恋》撰写剧本。这部电影在法国创下票房纪录,杜拉斯的名字也传遍世界。有评论称:“如果用一部电影定位西方电影从古典时期转为现代时期的里程碑,那无疑就是杜拉斯的《广岛之恋》。”

在渐渐受人瞩目的日子里,杜拉斯的感情生活也为她吸引了不少眼球。热拉尔·雅尔洛是杜拉斯从40岁至50岁时的男人。他比杜拉斯小9岁,是一名记者、花花公子、酒鬼。杜拉斯说:“如果一个女人一辈子只同一个男人做爱,那是因为她不喜欢做爱。但发生一次爱情故事比上床45次更重要、更有意义。”雅尔洛勾起了杜拉斯的肉欲,她对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肉体迷恋。为纪念那段爱情,杜拉斯写下了小说《琴声如诉》和《坐在走廊里的男人》,后者是她唯一的一本情色小说。

最后一个情人小她39岁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的你比年轻时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这是杜拉斯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情人》的开场白,也是她66岁时的真实写照。岁月是一把刀,再美丽的容颜也招架不住它的磨砺。杜拉斯抽烟、酗酒,加之生活不规律,不比别人老得快才怪。又矮又老的她,已谈不上什么风韵犹存,而且性格乖僻,人们对她敬而远之。但即便这样,杜拉斯还是收获了爱情。

1975年,杜拉斯导演的电影《印度之歌》在戛纳电影节上大获成功。电影院在放映结束后,邀请杜拉斯参加一场讨论会。观众中来了一个年轻人,是杜拉斯的超级“粉丝”。座谈完毕,他追到停车场,然后和杜拉斯有了这样一段对白。“你有情人吗?”“一个也没有。”“你开车时速多少?”“140。”

杜拉斯显然是在说谎。不过,这个年轻人倒是认真的。此后,他一封接一封地给杜拉斯写信,一写就是5年。杜拉斯遵照自立的规矩,从不回复。而年轻人似乎也不是十分期待回信,他只希望信被阅读。1980年1月,杜拉斯坐不住了,破例回信:“我活不下去了。我喝酒太多,为此进了医院,接受治疗。我不知道我怎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们的正式交往从此开始。在年轻人的一再坚持下,他走进了杜拉斯的家,那一天他们交谈至深夜。杜拉斯对他说:“别花钱住旅馆,而且,到处都满了。我儿子的房间空着。他不在,你可以在那儿睡。”当夜,他留了下来,从此住在杜拉斯的家里。

这个年轻人原名为扬·梅勒,杜拉斯为他改名为扬·安德烈亚—斯泰奈(下文称安德烈亚)。当时,安德烈亚27岁,杜拉斯66岁。他整天替杜拉斯整理稿子、搞卫生、干杂事,替杜拉斯洗澡擦背,连见自己的母亲都要偷偷溜出去,掐着点回来,一分钟都不敢耽搁。还要忍受责骂,经常被赶出家门。有时他被杜拉斯认为是个骗子,找她就是为了蹭吃蹭喝。后来,安德烈亚为杜拉斯写的传记就名为《我,奴隶与情人》。

安德烈亚是一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他爱杜拉斯可能就如同热爱文学吧。安德烈亚曾说:“对我来说,杜拉斯成了文字本身。”不过他们的恋情还是让人迷惑,安德烈亚从不否认他的同性恋倾向,但同时他坚称这和他与杜拉斯之间的爱情毫不冲突。他有时也会突然失踪,没有任何联系,让杜拉斯连着好几天心神不宁。但最终都会回来。

杜拉斯又爱安德烈亚什么?谁知道呢。她一向离经叛道,惊世骇俗,也许是安德烈亚满足了她的心理需求吧。

不可否认的是,安德烈亚再度激活了杜拉斯的创作。经典名作《情人》完成于1984年,当时她和安德烈亚已一起生活了4年。据法国的出版方统计,截至上世纪90年代,《情人》在全球卖出3000万册,法语文学从未如此畅销过。《大西洋人》《扬·安德烈亚·斯泰奈》《乌发碧眼》,都是杜拉斯为安德烈亚而作的。从1981年至1996年,杜拉斯共写了4部戏剧、17部小说和散文。

杜拉斯也带着安德烈亚到处抛头露面。在她80岁时,有记者提问:“这总该是您的最后一次爱情了吧?”杜拉斯笑着回答:“我怎么知道呢?”直到1996年3月杜拉斯去世,安德烈亚是最后一个情人,总算被确定无疑了。

在杜拉斯离开人世6年后,安德烈亚住到了杜拉斯故居对面的一幢阁楼上。以前,他是杜拉斯笔下的人物。现在杜拉斯则到了他的笔下。在书中,他把两人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疯狂的嫉妒、绝望的情欲、无法实现的欢乐……

一生充满争议的杜拉斯,人们对她的热度至今不减。几乎每年都会有关于她的传记出版。杜拉斯作品的译者胡小躍说:“有些写杜拉斯传记的法国作家,为了保持客观是不想去见杜拉斯本人的。而有的译者翻译久了,文字会带有杜拉斯的味道,她就有这么一种魅力。”

杜拉斯在《物质生活》中写道:“我从来没有在一个我感到舒适合意的地方住过;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地方,我愿意留驻的地方;我一直没有找到……”不知道,在杜拉斯的心目中,爱情是否也是这样。反正她找寻了一辈子爱,也爱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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