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花馍美

2014-04-29 00:44盛湘颍
农家书屋 2014年7期
关键词:花馍面团寓意

盛湘颍

面花,俗称花馍,是广泛流传于秦晋民间的一种风俗礼馍。在三秦大地上,人从降生到终老,都兴这花馍。尤其是地处八百里秦川,被誉为“面花之乡”的华县、合阳县等地,村村户户的普通百姓家都能做得一手漂亮美观的花馍。

“有馍就有事,有事就有馍。”每逢婚丧嫁娶或满月庆寿等人生重大礼仪,村民必会邀请左邻右舍中心灵手巧的妇女来家里,以针线、梳子、剪刀为工具,通过揉、捏、剪、压、粘等,做出龙凤虎兽、花鸟虫鱼、十二生肖等造型别致的花馍。若是初次相遇,你定会惊艳于这种“能吃的艺术”,那光鲜亮丽的色泽和纷繁复杂的造型,几乎叫人不忍下口。

讲究多

三秦花馍,各地各有特色。东部花馍丰富多彩,娟秀明快,精美细腻,最出色的有合阳、华县;西部花馍造型饱满、色调热烈,浑厚雄强,最具代表的是凤翔;北部花馍则大红大紫,厚朴简洁,有着图腾意识,以黄陵、洛川为盛。

在偏远的村庄,那些目不识丁的村妇愣是以一双巧手,把一个白生生的面团,一揉一搓,一挑一剪,就像变戏法一般,活脱脱地造出一条龙或一朵花。陕西作家杨亚明曾在《花馍》一文中谈及:“昔日农家的女人,地位卑微得像黄土一样。她们一年四季围着黄土一样的男人转,也围着烟熏火燎的锅台转,穿的粗布衣裳,吃的粗茶淡饭。但是,这掩盖不住她们的心灵手巧的天性和对于美的追求和向往。那些千姿百态、妙趣横生的花馍,就是她们美丽心灵的外在表现和物化。”

杨亚明的家乡是陕西西府,在这个自古讲究臊子面、锅盔、凉皮儿等面食制作的地方,花馍可谓独具一格。做花馍的习俗,也就代代传承了下来。说起来,杨亚明就是吃花馍长大的,在他的记忆中,不同时节的花馍,各有千秋。比如过年的馒头,就和平时有所不同。做好的生馒头,要用木梳在两头压些花纹,起初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是上笼一蒸熟,花纹就被夸张了,非常精致和美观。

或因花馍最初是能代替牛羊和鱼等实物祭祖的礼馍,人们对于花馍多少存在一丝敬畏,通常,礼馍只能由妇女来做,特别是用于女儿出嫁的龙虎礼馍等。在华县三门巷一户农家小院中,陕西西安人朱文杰曾目睹并纪录了蒸制面花“大谷卷”的全过程。制作面花的高手是六十多岁的王润青,给她当帮手的还有女儿和表姐,三个女人紧张而有序地忙活着,刀切手捏,剪铰梳压,很快,一个个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和戏曲人物就做成了。

大谷卷也叫老虎馍、“馄饨”,当馍蒸出来时,虎头、龙身、鱼尾,摆开有二尺长,像一艘船,十分威武大气。硕大的虎头,眼睛为核桃嵌在一朵花中,眉毛是变形的鱼,胡子像舞动八只爪的蟹,鼻子似一只昂首的公鸡,凛凛生威,活灵活现,龙身两旁贴有不少蝉、燕子,花草等饰物,龙脊上插有佛手、凤凰,十二生肖,还有各种各样的戏曲人物,简直就像是一队耍社火的高跷、芯子(类似于抬阁)过来了,煞是好看。

“龙身鱼尾,暗寓着鱼化龙;虎头龙身,体现了虎显龙影,虎跃龙腾。而这堪称面花之最的大谷卷上集合着数十种的飞禽走兽,真乃天上人间,万物大地的缩影。”

朱文杰感慨道:“我忽儿明白了这大谷卷也被叫做‘馄饨的深邃内涵,因为它给你天地浑然一体的感觉,给你一种强烈生命力的震撼。宇宙万物,混沌初开,莽苍朦胧云海间,那意象纷呈的组合,那容纳万物的结构,这不正是我们要追溯的母体艺术之根吗?”

寓意深

在关中农村,花馍是一种互相馈赠的礼物,直到今天,当地还保留着送花馍的习俗。“有馍就有事,有事就有馍。”每逢重大节日、老人寿诞、孩子满月、盖房上梁等喜庆的日子里,都有蒸花馍的习惯。花馍样式各有含义,莲花馍寓意连生贵子,桃儿馍寓意富贵长寿;石榴馍寓意多子多福;鱼儿馍寓意吉庆有余;牛羊馍寓意六禽兴旺;龙凤馍寓意幸福美满。

孩子过满月,舅舅要送“互联馍”,这馍的样子就是一个大圆圈,比大人胳膊还要粗好多,上面压上许多吉祥的花纹图案。见了满月的宝宝,要让他从里面钻过去,寓意从此一生平安顺利。“互联馍”做得特别大,不好拿,只好原样放在蒸馍的“顶饼”上,用花包袱包起来。

娃到十二岁玩灯时,外婆要送一对老虎馍;结婚时娃他舅家要送老虎馍、高馍盘;到过寿时做寿桃、寿馍,佛手、石榴、桃,一树结三果,意味着福寿圆满。

老人过寿时,已经出嫁的女儿们,要给老人敬献“寿桃”,那是做成桃子形状的馒头,个头硕大,像小西瓜一般。要涂上红绿两样颜色,“红要红得鲜、绿要绿得娇,白要白得净”,绚丽的着色,让花馍显得格外养眼。

蒸花馍的盛季是农历年前后,因为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农活,农村人把一些重大的事情都攒到这个时候。擅长蒸花馍的女人们,在这个时间段也最红火、忙碌,今天这家请,明天那家邀。去蒸花馍的女人,总是忘不了带上她那一套用具:一把小剪子,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木梳子,还有一叶麦镰的刃片刀子。

“腊月二十五、六,家家都要为过年蒸馍。准备好几个大瓮或大缸,盛放蒸好的馍。”杨亚明写道:“我记得祖母和外祖母都会做一种包子,叫‘奶奶馍,或者‘老鼠馍。把包子捏成一个椭圆形,收口处顺势捏成粗短的尾巴,在另一端轻轻地掐出鼻子和嘴巴,再用两粒黑豆或者花椒的籽做眼睛。这样,一个胖乎乎的圆睁着两只黑豆眼的‘老鼠就完成了,憨态可掬,人见人爱。”据说,吃了“老鼠馍”,一年四季吉祥如意,交好运。

蒸花馍,并不简单,头一天夜里就得用酵子起面。待次日早晨面起好了,先揉面。“花馍蒸得好不好,全在面揉得到不到。”面揉到了,蒸出来的花馍不走样,光光亮亮,看起来有神有态;面揉不到,蒸出来的花馍表皮涩涩拉拉的,十分难看。面团揉好以后,要先分出一部分,将红、黄、蓝、黑、绿等色彩掺入面内,再分头揉成各色面团,用以后期着色。

在陕西韩城,人们深信,那些由麦面馒头制成的花馍,正是幸福的信物。早在男女青年初订秦晋之好时,男方要送给女方一对“鱼儿馄饨”——轻巧精灵的面鱼上盛开一朵大莲花,象征男方母亲期望未来的儿媳像鱼儿那么灵巧,像莲花那么纯洁,鱼也正是生育力旺盛的表征。女方送给男方的是“老虎馄饨”——一对威风凛凛、雄赳赳、气昂昂的坐虎,暗含了丈母娘对未来女婿勇武能干的期许。

新婚当天,新娘的母亲会蒸一个面盆大小的陪嫁“枣糕子”,它以一朵盛开的莲花为底座,其间有鱼儿游动,水草沉浮,凌空还插有一层面捏的莲蓬、花蕾和各种象征吉祥的飞禽。新郎接亲时,新娘从娘家将这“枣糕子”一直抱至夫家,寓意“早生贵子”。

回忆浓

可以说,花馍已经成了黄土地人们的一种情感寄托。人们品评花馍的优劣好坏不仅要看色彩、面质、造型,还要看形体的大小。每当谁家的花馍受到人们的赞誉时,主人的脸上就会感到无限光彩,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无愧于过生日的老人或刚结婚的新婚夫妇。

蒸花馍是母亲最隆重的事情,也是母亲最高兴、最出彩的时候。捏花馍没有教材,也没有图案,想捏的模样全装在母亲的脑子里,信手拈来。经过一番搓、剪、捏、揪,花鸟草虫、飞禽走兽便从母亲的手底下活脱脱地变出来。当一锅花馍出笼的时候,那一个个精灵般的小动物仿佛有了生命,灵动传神,栩栩如生。

对很多陕西人而言,花馍就是一门专属于母亲的手艺。想念花馍,不只为了那绚烂的花馍,更是想念母亲做花馍时的样子。“每当看到花馍,我就想念母亲做馍的过程,睹物思亲,怀念亲人。”西安人每小平撰文回忆说:“每逢过会(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聊),母亲总会提前两天起好面,烙花馍。母亲朴实能干,善于用心动脑,因而做起花馍来,村人佩服。”

每年六、七月,收完麦子,西安乡村进入过会期,母亲就会带着花馍看女儿,花馍要做成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寓意多子多福,家庭和谐美满。旧时讲究,竹篮里的花馍,要求色白、不焦糊,大小匀称,形体好看,无裂缝。既要好看,还能食用。要求选料、加工,烧烤等工序一定娴熟,否则是烙不好花馍的。花馍的每一个造型更是融入了母亲的奇思妙想,工艺精湛的花馍,也为女儿在婆家人面前脸上争光。

母亲的心思,尽情体现在花馍中。早些年,烙馍的锅是大铁锅,做花馍得分两次,先做糖托托,后做曲连。切一半面团,反复挤压折合呈圆柱状,然后娴熟用手撕成大小均匀小面团,再将小面团逐一揉搓,用擀杖擀成圆片,内放已调好的馅料(适量面粉、白糖、芝麻等),然后熟练的聚拢收口,再翻过用擀杖上下左右压平成圆状。

火候是花馍外表的体现,花馍做好时,父亲已将馍锅烧热,用油布涂擦一遍,母亲将糖托托依次摆放锅内,不时翻动,并将中心馍移到锅边,以防受火过多,发黄烧焦。父亲烧火经验丰富,既不能猛火,也不能停烧,保持锅底着火均匀,以防焦糊或半生不熟……

等烙好的黄淳淳、虚腾腾的花馍摆放一案,母亲擦去脸上汗珠,像大师一样逐一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将火候差、形不好的馍拣出让孩子们食用,好馍妥善保存。母亲知道,乡俗出门走亲戚,相邻和亲家是要揭开馍笼毛巾看花馍的,实际上是看主人的手艺。有的人因不会做而让人笑话,有的干脆请人帮忙做……

如今,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花馍已从人们的视线中慢慢淡出,即使在乡间也罕见那种千姿百态的花馍了。但对很多陕西人而言,花馍浓缩了绵长、悠远的亲情和醇厚、浓重的乡情,有网友说:“在网上看到花馍,一种久违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又回到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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