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竹
对于人类来说,草原是草的集散地,一片混乱;对于上帝来说,草原是草的队列,一体有序。对于听懂了上帝的秘语的人来说,草原是草的家园。“集散地”或“队列”皆为“诗意地栖居”。
对于我来说,那拉提草原是我梦中的大海,睁眼一看,我找不到我的现实。多么需要一场大风呵!
风中的草像细浪,草像细浪一样蔓延无边,打湿我的万古愁。
风中的草拒绝化妆品,将本色进行到底,无边的绿浪洗涮灵魂的污秽。
像大神的巨掌摊开,仿佛泰初复始,在她的轻柔而温暖的感应中,我不想与谁为敌。
草为何如此葱茏?在风中像一个个鲜活的却不盲目成熟的绿孩子相互奔跑着。我居然听不懂她的唇语、跟不上她的步伐!——这些年,我自以为老成的“劲道”现在看来却像一块“结石”,灵与肉的操练总是过早收工,过早地拢集玉石、碎银、残月……
风吹,风吹!草原一动不动,两袖清风,无所需求。
像一场空前绝后的武装和围剿,风吹,吹着吹着!将我吹空,将时间吹空,让万物找到了自己,草丛中的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风是上帝滥用的一个动词,草像一个个士兵一样挺立,无边的队列中,我游走其间,心间的一盏绿灯,被吹得更加明亮——
此时,我忆起:当年我跟着母亲提着这盏绿灯呵,回家。
可是,在草原的家园,我只是一名匆匆的过客。同行诗友却说:“你可以将草原搬到你的心中,实现另一种诗意地栖居……”
在伊犁将军府和小伊喝茶
允许从远在江南走来的我在杀声一片、硝烟四起中弄一点闲情逸致:时间的暗器需要慢慢地挖掘,擦洗,辨认。
允许我的内心的繁华暂时遮蔽一把剑,就像节日里春草丛中的一粒黄金。
允许我私下里拼凑历史的碎片,在时间的间隙中谈笑自如,并且继续着严肃的虚构,比如玫瑰与晚霞之间也会发生战争的升级。
允许我对历史和英雄的图像取样切片。我一向认为:一块无可怀疑的化石仍然隐藏着伤口和伤口内的风雷。
允许我将您的剑戟再度清洗,不排除转作它用的可能,当然我们会表明自己的明确态度:我们的运作是您的继续,我们依然需要您呵:心里还有许多事物和边关,需要镇守!
允许我们在散漫的茶意中连带笑声,猜想着您多少有点寂寞的心境。这茶呵,多少有点像滑过朵朵荷花的深流静水,绵延无期。
允许我们在后庭下马亭多站一会儿,与门前的石狮对视,将这一杯茶喝完。
允许我引用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结尾引用的席勒《友谊颂》的那句名诗:“从这个精神王国的圣餐杯里,他的无限性给他翻涌出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