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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非礼勿视】
第一日的会议,例行发言结束后,家宝装腔作势地清清嗓子:“补充一句啊,现在,小宽是我的人了,诸位非礼勿视。”
大家哄堂大笑。
这是西安某杂志社的一次笔会,作为资深作者,家宝和每个编辑包括大部分参会的作者都已熟稔,故此,玩笑开得肆无忌惮。
这个短暂的会议也不过是形式,接下来便是游玩。类似笔会的惯例,女孩子都会找个男伴,在这几日鞍前马后。
家宝不想免俗,反正都是玩。不过换了顽劣的男子,一定会附和上几句刁钻的话。但小宽终归是羞涩的,虽默认,却倏地红了脸。
家宝第一眼就相中了小宽。两人乘坐的航班一南一北,却同时抵达。负责接机的小编介绍两人认识,小宽张口便露怯:“啊,您就是家宝老师,好、好喜欢你的文章啊。”
无限崇拜的口吻。
家宝打量小宽,二十三四岁,白净、略瘦、清秀的五官,蓝白条纹衬衫、卡其裤、板鞋,非常小清新,全天然无公害。
家宝当即想,就是他了。
【游戏归游戏】
回市的途中,家宝自小编口中知道小宽是网络写手,初写不久,但小说已畅销,拥有众多青少年粉丝。最搞笑的,小宽大学居然学的是考古。
从所学专业到性格,家宝真觉得这男孩稀缺,现在的年轻人,多闹腾啊。小宽却安静得如同穿越到了另外的年代。只是,家宝说:“小宽,别叫我老师好不?我会觉得我老了。”
小宽又红了脸,低声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您挺年轻的。真的真的。”
家宝笑起来,她本来就挺年轻,但确是比小宽年长三两岁,不过是写字早,所以已在这个圈子里混出了点似是而非的小名气,倒是完全没想到,还会被同行崇拜一下。
家宝留意到,小宽总会下意识偷偷看她,一副“竟然遇见你”的小激动。不由暗忖,这孩子,未经世呢。
未经世的小宽却并不笨拙亦不惜力,主动跑前跑后,帮着陆续到来的作者拿行李、找房间,开口便叫人老师,很虔诚、很谦卑,甚至错被一个前辈当成了宾馆服务生。
家宝在一旁若即若离地看着这男孩,好感渐增。于是,才有了发言后那一出。只是,会后,家宝一本正经地对小宽说:“你还是叫我姐吧。”
小宽便点头:“姐。”
家宝应一声,想,游戏归游戏,也要讲规矩。
【实在是太好的玩伴】
接下来的几日,小宽尽职尽责,早上集合前,会自觉地等候在家宝房间门外,接过家宝的行李送至大巴车上,占好座位,将靠窗的位置留给家宝。准备好各种零食。到达目的地再将家宝的行李送至房间,听候家宝吩咐。
在所有景点担任摄影师的角色,并主动购买景区特色小礼品。
如此,到了第三日,小宽手中便生生多出了一件行李来。
开始大家还叫小宽的名字,后来索性唤他“家宝那谁”。但羞涩的小宽却有他的大方,不管谁这样唤他,都脆生生地应着,很入戏的状态。但又丝毫不因此有任何不妥的举动,漫长的路途,并排坐着,家宝若不开口,小宽便乖巧地塞着耳机听歌。若家宝想聊聊,小宽便是有问有答。不冷落也不越界。家宝记起两年前那次笔会自己的跟班,一个玉树临风的中年男子,将这场戏码演着演着便过了线,会借着一点酒试试探探地越界。所以,那次的戏码,演到一半家宝便退场了。
家宝贪玩,但底线清晰。
这次不同,小宽的进退合宜太让家宝舒适。小宽年轻,却同样周全,并且保持着绝对的尊重。一口一个姐,叫得亲密又真诚。却又会聪明地附和着家宝,在一些场合制造暧昧的气场给众人看。
再到后来,家宝就有了和小宽的数张合照,有那么几张,小宽那么暖暖地将手搭在家宝肩上,家宝微微将脑袋靠向小宽肩膀。帮着拍照的小编说:“郎才女貌。”
小宽就看着家宝大方地笑。
这便是小宽,该羞涩时羞涩、该大方时大方——实在是太好的玩伴。
【我是你的人】
小意外是笔会结束前一晚发生的。在城郊的一处农家,家宝被一所院里旺盛的菜地吸引,一时童心大发,溜进去拔了一个胖胖的青萝卜。
晚餐时,家宝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军刀切萝卜,可是用力过大,刀子倏地切到了右手的食指上,锋利的刀刃深深切进去,一时血流如注。
一桌人都愣神的当儿,小宽已经一把捏住家宝的伤口,拿起桌上干净的餐巾利落缠住,然后拉着家宝走出酒店,拦下一辆出租车将家宝和自己塞进去,对司机说:“去最近的医院。”
坐在车上,血渗出白色的餐巾,小宽不松不紧地用手指捏着,眼睛里写满焦急和心疼。
出租车很快抵达一家社区医院,清洗伤口的时候,药水的浓烈让家宝疼得吸气。伤口比想象中深许多,包扎后还要输液消炎。
多少有些男孩子气的家宝却从小害怕细细的针头,不巧夜班护士又是新手,扎了两次都扎偏了。家宝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没承想第三次护士又失手,好脾气的小宽忽然就发了脾气。
看着手背鼓起的血包,家宝没来由觉得很委屈,忽然就落下泪来。
正发脾气的小宽住了口,坐下来,默默地伸出手,将家宝拥在了怀里。
一直输液到很晚,家宝觉得累,躺在病床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手指和手背的疼痛都淡了许多。转头,家宝看到小宽正坐在床边,手里捧着温热的牛奶和一小盒蛋糕。
想想刚才的失态,家宝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小宽,谢谢你。”
小宽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谢什么呢?我是你的人。”
家宝扑哧一乐,又发现这男孩的另一种好——恰到好处的幽默。
【唇边浮起清浅的笑】
笔会的结束仪式一如往常,俗气的大聚会,每个人之间的拥抱带着几分矫情却也不失真诚,家宝最后一个才拥抱了小宽。
短暂而清浅的拥抱中,家宝很客观地对小宽说:“好好写,以后姐也做你的粉丝。”
小宽贴近家宝的耳朵:“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我会记得,我是你的人。”
贴得那么近,小宽柔软的呼吸,掠过家宝的耳垂,痒痒的。
之后便是在机场的告别。
有些憎恨那把惹祸的小军刀,托运行李之前,家宝把小刀取出来,递给相熟的小编。
小宽在旁边看着,唇边浮起清浅的笑。
依然是同样的时间,家宝和小宽在空中一南一北,分道扬镳。
之后,杂志社小编整理了拍摄的照片依次发给每个人,家宝看了看,把和小宽的合影放到另外一个文件夹里。
并没有洗出来。
起初,偶尔会看一看,过了一段时间,便如同很多文件夹一样,搁置在一旁,不再打开。如同天下所有散伙的宴席,不论当时多么热闹,过后,也没有人再刻意地延续那种萍水相逢的情感。尽管每个人也惯性地留了联系方式。
大家都太懂得游戏规则。包括家宝,包括,小宽。
分开后,小宽没有再用任何方式联系过家宝。有时家宝会在豆瓣或者新浪看看小宽连载的小说,粉丝越来越多,开始出书和做电视剧。
依然是那副小清新的模样。
【小宽一直在岸上】
两年后,家宝嫁了一个生意人,辞职过起了全职太太的安逸生活。
某天晚上,家宝无意中在某卫视的一档访谈节目中看到了小宽。当下热播的一部电视剧,小宽正是原著和编剧。
依然是棉布衬衫、卡其裤的小清新模样,依然有些羞涩和腼腆。当主持人问及记忆中最美好的事情时,这男生低头沉吟片刻,抬起头来轻声说:“曾经,我喜欢的一个女子对很多人说,我是她的人。”说完,他呵呵地笑,“当时感觉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主持人讶异,问:“后来呢?”
“后来……”小宽羞涩地笑,“我没有成为最幸运的那一个。不过,我还是谢谢她,给了我一辈子不能忘怀的幸福记忆。”
此时,家宝的老公坐过来,拥住家宝的肩,笑说:“看,你们这些文艺青年就这个腔调。”
家宝笑笑:“我不是文艺青年了,现在,我是商人妇。”又补充几个字,“我上岸了。”
是的,那次笔会后,家宝慢慢放弃了写字,因为自知自己的文字已经和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脱节,所以选择了“上岸”。
现今,隔着电视屏幕,好似隔着两个世界。然后在节目快要结束的时候,家宝忽然看到小宽的手中,正在轻轻把玩一把宝蓝色的小军刀。
正是当初切伤了家宝手指的那把。
家寶轻轻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慢慢流了一脸——家宝知道,小宽一直在岸上,爱情也一直在岸上,而她,已落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