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新,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油画学会会员,新疆美术教育研究会会员,新疆美术家协会理事,新疆美术家协会油画艺术委员会副主任,《新疆美术》油画专刊执行编辑,新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绘画系主任。
刘建新是新疆师范大学教授,也是当代知名油画家。刘建新油画作品展现的内容有边疆的自然风物、风土人情和维吾尔人形象。由景及人,他在写实的基础上造境,不仅展示了维吾尔人民的生活和忧郁的气质,达到了“气韵生动”的艺术境界,生动地传达出这个表面热情乐观骨子里忧郁的民族灵魂深处的精神特质;而且将一切赋予一种浪漫情怀,营造了一个充满诗情的艺术境界,也即尼采所宣扬的抒发生命本能冲动的“梦境”。这种境界的营造才是他作品获得广泛认可,得到高度赞誉的根本所在。他的油画作品唱响了边疆人民岁月如诗的沉甸甸的赞歌,为我们了解边疆、走入维吾尔人民的精神世界架起了一座艺术的桥梁。
油画艺术来自西方,用油彩着色,凸显物体、人物的明暗关系、立体感,追求个人的艺术理想,能较为客观地再现社会生活。虽然刘建新教授学习的是西方学院派正规的油画训练,但他浸染于几千年中国文化的积淀中,这种文化积淀已经渗入到他的骨髓中。在潛移默化中,他的油画作品不可避免地打上了中国文化的烙印。中国传统文化讲究天人合一,中国传统艺术追求情景交融的审美意境,强调艺术的美在于传达出主体的情志意趣,营造一种意在言外的境界。这样,刘建新的油画作品既有着西方油画扎实的技法和形式美的因素,又有着中国文化的艺术追求和审美趣味。于是,他的画作兼有西方油画的形式外壳和中国文化的深厚底蕴,既写实又传神,在西方油画和中国水墨画之间游走,在“似与不似”之间,熔铸着画家对边疆火一般的炽热之情和浪漫情怀,呈现出一种魅力独具的艺术境界。这种艺术境界姑且命名为“西域风”。我对其中呈现的气象感触颇深,认为这种气象整体具有以下三方面的特点。
一、深入生活,歌唱生命
刘建新生在新疆,长在新疆,新疆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牵动着他的心神,新疆永远是他心灵的故乡。他以一颗炽热的心灵去看待自然界的风物,观察身边的人和事,感悟生活中的喜与忧,并用如椽的巨笔描绘出这片神秘的土地。虽然是油画,他的画作却满含中国文化的底蕴,既有着西方传统绘画艺术的写实与再现,又讲究传神写照,力求刻画出人物的精神世界和民族品性。可以说,维吾尔人民生活的自然环境、居所以及他们的习俗、人际交往、娱乐生活等在画作中都能得到集中的展现。
他的作品在自然环境方面,能凸显塞外苍茫、粗犷的自然风光,形成他雄浑苍劲的艺术风格。雪是边疆常见的自然现象,也是历来文人墨客笔下抒情的对象。诗人常用“银装素裹”、“白雪皑皑”来描述雪的洁白无瑕。毛主席在《沁园春·雪》中这样描写雪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在刘建新的画笔下,不仅绘出了北方雪景的苍茫,且表现了雪中却是蕴含着生机与希望。《北疆初雪》系列作品中,白色雪的周围总有一些赭色、紫色的乔木、黑色的雪松或橙色的灌木,和蓝色的天进行烘托对比,在这些暖色植物的映衬下,雪于是便显得生机勃发、兴味盎然了。提起新疆,人们的第一印象便是茫茫的戈壁滩和一望无际的沙漠。实际上,在新疆,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水,这里绝不缺水。有水的地方,就有绿洲。绿洲是在大片沙漠和戈壁滩之中,由雪山上融化的雪水灌溉出的生命地带。刘建新的作品很少直接画骆驼、沙漠,画的更多的是绿洲。《古道绿荫》虽然没有画树木,却以赭色和灰黑色着色表现斑驳的树影,以一群树下歇凉坐成“一”字形,头戴白巾、身着裙装的维吾尔妇女,来展现绿洲植被给炎热的夏季带来的一丝清凉。这样,既展现了塞外人们的生活,又有很大的审美空间。《泉》是画家在1996年前往南疆写生时创作的一幅作品,画的是于田农家涝坝的一角。画家选取水中的绿树为主体,当时南疆的涝坝和池塘的水有着多方面的用途,画中绿树的倒影显示了春天的到来,寓示着水是沙漠的生命之源,其构思非常有特色,作品选取水中树木的倒影,用水中树木繁茂的枝叶来表现水之于生命的重要性,这样的奇思妙想令人回味无穷。
胡杨是新疆很独特的一种树木,被誉为“神木”,据说它能“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是荒漠沙地唯一能成林的树种。于是,胡杨成为边疆的代言,人们心目中戈壁精神的象征。在刘建新的画作中胡杨也是经常出现的一种意象。《暖冬》中赭红的胡杨在纷纷扬扬飞舞的雪花映衬下显得格外精神;《胡杨》中没有画金灿灿的胡杨林景象,而是选择夏日绿色满枝、生机盎然的胡杨林,并通过直伸入云霄的虬枝展现其生命力,配以沙土上矮小的、稀稀落落的灌木丛进行对比,使人们对胡杨的生命力印象十分深刻。《风中的胡杨》系列作品一共七幅之多,其中第一幅胡杨只有满眼的虬枝,用黄、橙和绿交融的色块来简洁地表示叶子。第七幅与此类似,用似云似雾的光圈隐去叶子,我们只能看见光圈外苍劲有力的虬枝傲然挺立。第六幅笔法简洁到了极致,在一段胡杨的虬枝贯穿画布的画面中,色彩只有黑白两色,浓黑画虬枝,淡墨画枝叶,其余是留白。在这极简的笔法中,吸引眼帘的即为浓黑的苍劲有力的虬枝,胡杨的生命力在最大程度上得以张扬。第五幅选取秋日湖边的两颗胡杨入画,在金灿灿的叶子背后是深紫色的远山和淡紫色的霞光,在两种紫色的烘托下,一切显得朦胧而富有意境。在这七幅胡杨系列作品中,第二幅画是最富有内蕴的。画面展现的是月圆之夜朦胧月光映照下沙土上两三株苍劲未见叶子的胡杨和两三株死而不倒的残枝。这个画面不禁让我们一下子联想到埋葬楼兰美女的小河墓地旁的那些断枝残根的胡杨木,这种身上有着几千年历史尘埃树种,向人们传达着生命不屈的顽强精神。借景抒情是作者表现自然景物的一种方式,树即是景,树更是人。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他点出了中国传统绘画的精粹。通过这些作品,我们感受到了历史的烟尘,生命的呐喊和顽强不屈的生命力量,成为新疆风物的典型代表,更是新疆人文精神力量的化身。
画家作品中自然景观的描绘展示了新疆独特的地理环境,这并非画作着力展现的重点,画家的笔触更是深入现实世界人的生活、情感,细致入微地展现人们衣食住行多方面的生活画面。《喀什景观》系列作品中,画家立足于民居,以此为题材在表现高台民居的画面中将个人的主观意识和对艺术的处理把握得游刃有余。土陶是维吾尔人的传统工艺,土陶制品是维吾尔人民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生活用具。《土陶》系列用静物写生的形式展示了维吾尔人日常使用的形态各异的陶罐,这些陶罐从形制上看,具有新疆鲜明的地方特色,其形状的夸张组合与构图体现了画家强烈的当代艺术观念.在维吾尔人的生活中,它们充当着重要的角色,维吾尔人用陶罐来盛放食物,在贵客临门和节假日之时用来招待客人。《甜蜜的季节》表现的就是这种场景。亲朋好友围坐一起,矮几上摆放着形态各异的陶罐,盛放着葡萄、西瓜、石榴,香梨等新疆所有的水果,作品从中显示了新疆瓜果之乡的特质,同时也展示了维吾尔人民热情好客、豪爽仗义的性情。每个不同人物内心世界和精神性格刻画,由朴素的造型表现出来,充满了绘画的意味。
新疆大片沙漠中,有雪水滋润的绿洲,也有青山下崎岖不平适合放牧的草场,因而维吾尔人民过着亦农亦牧的生活。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和“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是作品要展示的内容,画家选取了很多细致入微的生活画面。《草垛》、《岁月》之三表现农耕生活,《春》《初春》等作品表现放牧生活。其中《初春》淡粉色的天空,野花点缀绿草如茵的草原,两个维吾尔妇女在喂牛。用笔极其简洁,两个妇女的脸部细节都略去,牛群的身影也用虚墨勾勒一下。作品要展现的是维吾尔妇女勤劳的品质,她们虽然面目不清,但身姿十分健美,一个弯腰喂牛,一个刚挤好牛奶,略弯着身子,提桶离开。这样,这幅画重点突出,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饮茶在维吾尔人您民的饮食文化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每当贵客临门,好客淳朴的维吾尔人除了在方几上摆满瓜果、干果之外,还会奉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香茶招待客人。维吾尔人饮的茶喜欢加糖,加花瓣,味道比中原汉族所饮用的茶更香甜,更浓郁。画家独具慧眼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并在画作中表现出来了。《甜茶》系列画的是一群维吾尔人们喝茶的情景,他们有的大口豪饮,有的小口啜饮,有的端碗,有的拿糖,背景为红色的晚霞,着力表现了人们不同的面部表情,虽然每个人喝茶时的表情不尽相同,但痴迷享受这一刻的神情是一样的。基本上每一幅画作中,画家都有意识地在茶具旁画上一盘方块糖,不仅显示出维吾尔人甜茶文化区别于中原汉族绿茶文化,更重要的是画家特意以此来展现维吾尔人民甜蜜的现代生活,小小的一块方糖传递着他们对生活的热情和对未来的向往。方糖是來自现代生活的甜蜜回忆,在画家的笔下,成为维吾尔人民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憧憬未来的象征。《幸福时光》画的是身着西装的现代男青年,在巴扎赶集回家的路上推着一辆装载实物的自行车前行。画作以极其简洁的笔触勾勒了光秃秃的枝桠和落雪下的树木作为背景,人脸也隐藏在简洁的背影中。虽然男青年的面貌隐去,但我们还是能从他戴的帽子和肤色等细节辨别其为维吾尔男青年。画作之所以命名为“幸福时光”,其含义是耐人寻味的。比起牛车、小毛驴这样落后的运输工具,自行车便成了维吾尔人民传递现代生活,诠释幸福的一种信息。
刘建新的油画作品,给我们展现了一幅幅维吾尔人民日常生活的风俗画卷,他把当代现实生活和他心中向往与理想的艺术画面完美地组合在一起。他以点概面地选择了极具边疆特色的自然景观、边疆风物和生活画面,深入生活,入木三分地对边疆的生活进行了集中的展示。其中由于蕴含着他炽热的情感,因而作品写实中有着浪漫情怀,许多抽象的因素运用得合情合理。现实中又有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显得深刻而又鲜活,精到而又感人。他的油画作品唱响了边疆人们岁月如诗的沉甸甸的赞歌,从雪山、绿洲到胡杨、青松;从瓜果、甜茶到民居、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画面,使我们从中不仅了解到新疆的自然景观和风土人情,窥探到维吾尔人民火一样甜蜜幸福的日常生活,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从中感受到了在这些作品的背面画家对生活和艺术无限超越的精神所在,从而启迪了人们深深思索人生的真谛和生命的意义。在刘建新一幅幅风格雄浑苍劲,浑然天成的生活画卷中,能让我们在质朴深入的精神层面的刻画中找寻到久违了的纯真。
二、写实兼写神,形神兼备
写实与再现是西方传统绘画艺术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传神则是中国古典美学范畴,强调传达出人物的精神世界。“以形写神”是东晋画家顾恺之提出的观点。顾恺之认为人物画的关键在于抓住人物典型的外貌形态及生活环境传达出人物的内在精神。刘建新的油画作品正是将中西方绘画的艺术追求融合在一起。在他的作品中集中展现了一幅幅边疆的风俗画卷,他画雪山、胡杨、草原、民居、巴扎,这些景物是维吾尔人民生活的典型环境,是为表现他们性格品性、情感内容服务的。他不仅将人物设置在典型的自然环境和社会背景下,更为直接地从人物神情、衣着、面貌、形体中展现维吾尔人民的精神品格。
刘建新的作品有浓墨重彩、细腻描绘的人物肖像画,比如《阿依古丽》、《喀什老人》。画家除了展现维吾尔人典型的外形特点之外,还有意识地将脸部做一些变形化的艺术处理,令人印象深刻。赭黑的肤色、浓黑的眉峰、高高的颧骨、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眸、立体化的五官,再加上头上戴的小花帽、裹头的围巾、长长的袍子这样的民族服饰,就构成一幅幅维吾尔人民外形的特写镜头。《春天里的记忆》两幅画作中的女子画得犹似男子,色彩很明媚,画风很有现代画派的印记。画家将人物进行适当地夸张和变形,是为了凸显这个民族的个性色彩。还有构图精妙、着色细腻的人物群像画。《祥云》画着一群巴扎后闲话家常的老者群像。他们四人一组,围成两个话题中心,分割了画面,他们戴着小方帽,有着雪白的胡须,红黑的脸膛,或坐或立,或说或笑,洋溢着一股轻松愉快的氛围,在灰白色云彩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祥和而温暖。《雪路》中着力描绘了一位在漫漫崎岖雪路上前行的老妇人,她低垂头颅,因风雪而眯眼的双眸,拉直的唇线,都写满其坚韧与顽强,令人感动和鼓舞。人物与车和小毛驴之间的动态和神情表现得非常完美。雪路上留下的痕迹增强了艺术的表现力。而《等待》系列作品。画面表现出更多的是简洁写意和形式上的追求。人物在画面上安排与形式感的需要有机的结合,大面积的留白,拓展了人们想象的空间。手法的单纯,让画面多了几份新颖的处理和完美。
西方油画强调写实,因为西方人注重科学精神,要求绘画作品能通过逼真的模仿传达出事物的本质。而中国文化强调天人合一,中国画更注重人物的精神世界的传达。“气韵生动”是绘画艺术的最高境界,要求以生动的形象充分表现人物的内在精神。我们在刘建新的作品中看到了这股蕴含宇宙生气、传达人物心灵的灵动之气,力求用笔墨展现出一个民族的灵魂深处的性格特质和人生态度。
关于维吾尔民族有着怎样的精神世界,外人看到的是表面,是他们热情好客,乐观积极。只有和他们一起生活过、共同分担过人生欢喜与忧愁的人,才能真正走进他们的世界。为人所熟知的,“用木卡姆为他送行”的已故新疆艺术研究所所长周吉算一个,还有一个就是当代著名作家王蒙。他在伊犁地区生活过一段时间后,对伊犁民歌《黑黑的眼睛》有着深深的痴迷。他在散文《新疆的歌》中写道:“在伊宁市家中,常常有机会深夜听到《黑黑的眼睛》的歌声。是醉汉吗?是夜归的旅人?是星夜赶路的马车夫?他们都唱得那么深情。在寂寥而寒冷的深夜,他们用歌声传达着对那个永远长着‘黑黑的眼睛的美丽姑娘的爱情,传达着他们浪漫的梦。生活是沉重的,有时候是荒芜的,然而他们的歌声是热烈的,是越发动情的。”王蒙认为这首民歌表现了整个维吾尔民族的性格,这个民族的性格就是忧郁,并深入分析了忧郁的原因:“你为什么那么忧郁?由于干旱的戈壁沙漠吗?你的绿洲滋润着心田。由于道路遥远音信难传吗?你的好马和你的耐性使你们的交往并不困难。由于得不到心上人的呼应、得不到知音?你的歌、你的舞、你的饮酒又是那样地酣畅淋漓!而你的幽默更是超凡入圣。”从王蒙对伊犁民歌的分析来看,他道出了维吾尔民族灵魂深处的精神实质。
看过刘建新油画作品的人,就会知道画家也是王蒙这样能够走入维吾尔人民精神世界的的人。正如王蒙所分析的那样,这个民族表面上热情爽朗、天性乐观,但骨子里却很忧郁,这股忧郁之情也许是恶劣的自然环境、抑或是落后的经济条件,也许源自他们对苦难最为深沉的感悟,还是来自宗教的虔诚,总之,他们的生命之火燃烧得尤为炽热而深沉。在刘建新的油画中我们就能强烈感受到这股生命之火。在《风》这幅画作中,作者以天空为主要展现的空间,描述了一家人赶巴扎之后晚归画面。在晚霞的映照下,女孩脸上洋溢着意犹未尽的向往之情,老妇人身上有种压力,全身充满了一种疲惫,因为紫色的霞光,而给一切打上了梦幻与希望的光芒。飘动的黄色纱巾,为这幅画面带来了灵动与生机,同时也带来一抹亮色,一扫人物形象的灰色印象。在霞光与纱巾的映照下,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沉重便得到了消解与释放。整幅画面因为天空占据了构图的大部分空间,人们的视野便需要抬高,因而画面中的人物便获得了一种因仰视而产生的崇高和庄严的美感。画作通过视角的转换将维吾尔人民生活中厚重深沉的生命力量揭示得淋漓尽致,同时通过霞光与纱巾,给这凝重的生命添加了灵动的生机与些微的希望,如此构图与着色,画面便将维吾尔民族生活的艰辛及其天性乐观,苦中作乐的性格特质展示出来了。艺术的形式感、视觉的冲击力在此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刘建新的绘画,最为重要的是对人物形象的表现。景物的描绘、风俗画卷的展示都是为了要展现维吾尔人民真实的现实生活和精神世界。他的作品从剪影、肖像特写到人物群像,都力求通过典型的外在形貌、穿着打扮、面部表情表现出这个民族的精神世界。并且运用一定的技法、形式美的要素、特意的潤色与造型,使他的作品达到了“气韵生动”的艺术境界,能够生动地传达出这个民族灵魂深处的精神特质,让我们能够跟随画家的视野走进维吾尔民族的精神世界。
三、构型造景,诗化意境
王国维曾引用古诗词谈到治学的三个境界:第一境界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境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第三境界是“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这三种境界也是刘建新教授从事绘画艺术所追求的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他立志学画的开始,站在高处,俯瞰万物,不掺杂一丝一毫的功利心思,以此去关照万物,万物皆可入我画中;第二阶段是他长期坚持学习的过程,他先后在西安美术学院和北京中央美院进行长达七年之久,持之以恒地学习西方的绘画技法,执着的艺术追求,不因外物而改变,不断打磨着自身的艺术风格;第三阶段是顿悟时期,经过西方化的严格训练,在年岁渐长之后,自然而然地将视野回归到身边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以一颗鲜活的内心去感知生活,突然发现,美就在身边,在咫尺之间,触手可得,因而将自身对色彩的感知,形体的建构和画面的重组中,加入对日常生活的感悟,潜心营造一种中国化的油画意境。
用王国维治学三阶段来描述刘建新的艺术追求和思想的境界可谓恰如其分。这样,对刘建新教授的油画风格大体上我们可以勾勒出一条蜕变的轨迹,先是学习西方油画时严格地写实造型,继而吸纳中国绘画的有机元素转向传神,最后达到轻松自如、随心所欲地将自身对生活的感悟熔铸在作品中的写心。从写实、传神到写心的这个演变,经过了很长时间,伴随着他阅历的增长、感悟的加深以及艺术技法的打磨。他对作品的品味把握,对自然的认识理解,以及对维吾尔人民的生活描绘,在上升到艺术的转换时总是充满了诗情画意。在他的作品中通过主观的着色、画面的营构,营造了一个理想化的温情脉脉的艺术世界。
现代美学的前驱、德国诗人哲学家尼采认为,绘画所代表的造型艺术所传达的艺术境界能展现生命本能冲动,是现实世界的一种美丽的假象,他把绘画营造的艺术境界称之为“梦境”,由古希腊之神“阿波罗”主宰。他在《悲剧的诞生》中说:“阿波罗,就字源来说,意即‘灿烂的神,乃是光明之神,掌管我们内心幻象世界的美丽假象。这是更高的真理,是与不可捉摸的日常生活截然不同的美满境界,是对自然在睡梦中治病救人的作用的深刻认识同时也就是预言能力乃至一切艺术的象征,由于这点,生活才有意义,才值得留恋。” 尼采哲学的基石是生命意志,在尼采这里,生命是一种冲动,一种创造力和自我发现。他认为,绘画这样的造型艺术所营造的“梦境”因其能展示生命的本来冲动,能“在梦中体会到深深的欢欣和愉快”,因而这种“梦境”比现实生活本身所蕴含的真理更高,这才是生活的意义和价值所在。我们欣赏刘建新油画作品时,就能看到尼采所说的这种寄托画家希望和愿望的“梦境”。在《刀郎舞》中,作者选择画满牡丹花的中国红为背景,地面铺着咖底白色三角图案的维吾尔传统地毯,在这样的空间中有四个人物围成圈跳着人们喜闻乐见的传统刀郎舞。他们有的身着传统扎染工艺织成的爱斯莱丝绸裙,有的戴着白色的头巾,有的穿着黑色的马甲和黄色的裙子,表情火热,动作舒展,非常典型地概括了维吾尔人民的娱乐生活。值得注意的是,画家有意将背景色画成一片火红的亮色,其寓意是深远的,意即生活是艰苦的,而希望是永存的。
诗情画意的艺术意境是艺术家特意营造出来的,他把自然界的景物进行适当的变形与加工是有很深寓意的。比如在作品 《永远的克孜尔》中树木是黑白色,洞窟是橘黄色的,天和水是紫色的,虽然违反了写实的原则,却遵循的是个性与风格的需要,给画面灰色的基调打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服从了美学的原则,为我们带来了丰富的视觉享受。因为蕴含着画家对生活的憧憬和美好愿望,因此一切景物打上了梦幻的色彩,比现实的景物更加具有内涵,显得生机盎然而富有意趣。《秋韵》这部作品泼墨如水,画面上色彩纵横交织,黄色、赭色、橙色、红色、紫色,交织成一幅明媚、灿烂的秋天景色。在《北疆初雪》之三这幅画作中,紫色是渗透在其他景物之中的,渗入在雪山的边缘、冰封的河流之下、黑色的树木之间,营造了一种梦幻而奇妙的艺术境界。色彩的特意改变,形状的有意变形是为意境的营造服务的。《暖冬》突出一个“暖”字,“暖冬”本身就是一种幻镜和希望的展现,它将雪景与赭红的树木形成对比,勾勒出一个理想化的充满希望的冬季雪景。比如《另一种幻想》画的是一位睡着的卖水果的小贩,因为画家将背景画成土黄色,桌子画成绿色,因而梦境也就变得诗意而美妙。
诗情画意的艺术境界的营造标志着他绘画风格最终得以确立,这种风格的形成不仅来自他娴熟地运用西方绘画技法、形式美规律,更多地来自他骨子里深藏的中国文化的艺术追求和审美趣味,从根本上说是源自画家本人炽热的边疆情怀。他在写实的基础上造境,不仅展示了维吾尔人的生活和忧郁的气质,而且将一切赋予一种浪漫情怀,营造了一个充满诗情的艺术境界。这种境界的营造才是他作品获得广泛认可,得到高度赞誉的根本所在。从整体上看,刘建新在几十年漫长的从事绘画创作中,经历了写实、传神到写心的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伴随着他画风的转变,思想境界的提升,是一个持之以恒、不断追求,精益求精的漫长过程。在刘建新画风蜕变的轨迹中,不仅伴随着他技法的打磨,同时也熔铸着他情感的折射。他画风的确立靠西方技法打基础、中国风确定画作的审美品味、边疆情决定了画作的情感内容,融合而为诗情画意艺术境界的营造。刘建新的画作尽情抒写了他对边疆的一片挚爱之情,让我们走进新疆,走入维吾尔人的心灵世界,置身于一种诗情画意的艺术世界之中。
作者简介:
刘莉,新疆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文艺美学博士。研究方向:音乐美学,艺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