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一个长跑的人

2014-04-29 03:58白岩松
讲刊 2014年3期
关键词:中央电视台长跑神舟

一个从业者,从入门到优秀,更是一个寂寞的长跑过程,除此,没有捷径。

2005年,我做过一次演讲,叫做《在长跑的路上》。我说:好的新闻往往是长跑的结果,而一个从业者,从入门到优秀,更是一个寂寞的长跑过程,除此,没有捷径。

2005年,我和同事有幸介入两件大事的报道之中,一是海峡两岸的密切走动,从春节直航包机到连宋大陆行,再到《岩松看台湾》成为大陆第一次对台湾的大规模电视报道,直至《两岸看神舟》。第二就是“神舟”六号的发射,这两件大事从准备到介入再到报道,无一不是长跑的结果。

从春节直航包机开始,我们《东方时空》栏目就开始大规模地和东森电视台合作,很多人问我们:这次合作是如何完成的?其实,没有临时抱佛脚的合作,我们之间的走动,来自“华航空难”报道,完成首次两岸演播室的对接,被外媒称为“三通未通而媒体先通”。

之后,我们没有因为事件结束而停止沟通与合作,也因此有了春节直航包机的合作。这次合作也得到从中央领导到普通观众的欢迎与认可,并在台湾岛内引起巨大反响。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开始酝酿去台湾采访拍摄,没想到幸运的是,由于大陆的诚意,连战与宋楚瑜接连来到大陆,我们又迅速完成与东森电视台的合作,两岸共同报道。

这之后,等到我们摄制组到达台湾,拍摄《岩松看台湾》时,天时地利人和,拥有了最好的时机。在离别的头一个晚上,我们又大胆地提出“神舟”六号合作问题,最后在各方的支持下,顺利完成了《两岸看神舟》报道,成为台湾岛内看“神六”的首选。

就像一次漫长的接力比赛,一棒又一棒地向下传导,才有了更加有效的合作。如果不是用长跑的心态去面对每一次合作,或许,好的创意就夭折了。在我们“神舟”报道组中,有的人是从“神舟”一号就开始了采访,有的人从“神舟”二号开始,而我是从“神舟”三号开始,以后的四次飞行我都介入其中。从最初的扫盲,请专家讲课,到之后走进航天城和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再到与一个又一个系统的老总变成朋友,甚至都和航天城的工作人员踢过一场足球比赛,也因此在这样的过程中,关于“神舟”的点点滴滴被我们熟悉,正是这种不间断的准备与积累,才使我们在直播报道中敢于面对各种变化与挑战。

我一直在克制《新聞周刊》走向一个“火态”。因为在当下这个时代里,任何“火”都是扭曲的,都一定会有它扭曲的东西,而且都是在局部的时间里。我的节目不要求特火,我也给儿子写文章,说别做第一。他今年毕业期末考试全班第三,我说OK,你要是敢考第一,我就跟你急。还开了个玩笑,你要敢上北京最牛的高中,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在他出生的时候,我就给他写了一篇文章,其中一个标题就叫做“不争第一”:人生不是竞技,不必把撞线当成最大的荣光。当了第一的人也许是脆弱的,众人之上的滋味尝尽,如再有下落,感受的可能就是寒凉,这样一来,就将永远向前,可在生命的每个阶段,第一的诱惑总在眼前,于是生命变成苦役。

站在第一位置的人不一定是胜者,每一次第一总是一时的风光,却赌不来一世的顺畅。时代的风向总在转变,那些被风吹走的名字,总是站在队伍的前列。争第一的人们,眼睛总是盯着对手,为了得到第一,也许很多不善良的手段都会派上用场,也许每一个战役,你都赢了,但夜深人静,一个又一个的伤口,会让自己触目惊心。何必把争来的第一当成生命的奖状,我们每一个人,只不过是和自己赛跑的人,在那长长的人生路上,追求更好强过追求最好。

看完胡舒立好多年前写的《访美记》,这本书1991年出版,是20世纪80年代末她去美国呆了五个多月对美国新闻业的全景记录。其中,一个小细节很有意思,她写到了《今日美国》这张报纸,办这张报纸的人说:在美国,相当多的新闻都是“失望新闻”,也就是看完之后让人感到失望的,因为都是社会中各种糟糕的事情,但是他说我们《今日美国》确立的新闻是希望的。

这句话给我的触动非常深,昨天我还跟我夫人说:其实我更愿意做“希望新闻”。但是由于干新闻就是要当“啄木鸟”,于是你就当然要面对很多也许被别人贴标签的“失望新闻”,因为你正是通过这些舆论监督,去拓宽新闻的边界,但其实从骨子里头,我更愿意去做“希望新闻”!

《感动中国》最重要的力量,在于让人们更有信心一点,因为知道生活中还有这样的人和你一起行走,然后你自己也会强烈感受到。我觉得你会收获一种信心,这种信心就是希望。所以我觉得《感动中国》于我来说是一种“希望新闻”。对于公众的影响先不去考虑,首先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是一种平衡,总是觉得一年因为《感动中国》而收官,又由于《感动中国》的播出而开始,我觉得我可以多少多一点心平气和的感觉去面对很多“失望新闻”,因为《感动中国》往往是我一年快结束的时候录制的最后节目,但是播出的时候是一年的开始。

当然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作为一种离开个体的感受,对于社会来说,应该也是一种“希望新闻”。虽然每年只选取十个人,但是你知道有很多人,沉默的大多数,道德的基因、传统的东西、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还在一拨一拨地往下传,你就会觉得好多了。那些“失望新闻”所带来的巨大的沮丧,也许会得到一定的平衡。

有的时候很奇怪,当我做新闻的时候,我会觉得新闻很重要,但是当我有的时候回到呼伦贝尔老家的时候,几天不关注新闻,发现没有新闻也挺好。这是一个很矛盾的事情。所以我觉得《感动中国》是一个“希望新闻”,社会也好,或者从我个人也好,都挺需要的。我们这拨人有我们的幸运和不幸,幸运的是你正赶上一个变革的时代,正是在新闻有很大的价值和推动力的时候。但是不幸的是,其实有很多你自己喜欢做和想做的事情,未必可以做。因为,有的时候你要去做一些你未必喜欢,但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的责任。

中央电视台对我最重要的吸引力,从新闻角度来看,就是它离新闻最近,这是一个到目前为止无法被替代的最大的黏合剂。我在这里拥有无数的郁闷和不值得,但是就这一点,我就必须在这个位置上。

作为一个新闻人,当然希望拥有很大的影响力。所谓的影响力,不是个人的影响力,而是一种推动力。但是前提是你得靠近新闻现场,请告诉我,做电视,在中国还有哪家媒体能像中央电视台这样靠近新闻现场?

从1993年一直到现在,中国最重要的新闻现场,我都在其中,难道这不是作为一个新闻人最大的诱惑吗?这才是最重要的。两家大的猎头公司找过我,什么样的原因能让我走?我明确地告诉他,多少钱都没意义。除非你告诉我还有一家传媒能像中央电视台一样,也可以近距离靠近所有新闻事实并拥有同样的传播力,那个时候,我会进行选择。所以,现在的一种痛苦也在于说我没得选择,我极其讨厌垄断,我坚决讨厌中央电视台目前在电视领域里所谓一股独大的垄断地位。说小了的话,我连个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其实,我也希望出现一个能跟央视竞争的单位。为什么要去改革,要去推动?如果有可能的话,将来有一天,我多么希望,我能以新闻频道对手的方式做出一个新的频道。不是为了跟它成为对手,而是为了打破垄断,形成竞争,多元化,让新闻有不同的色彩。我觉得那个时候的中国会是非常可爱的中国。

(摘编自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一个人与这个时代》)

白岩松:

生于1968年,央视主持人、

新闻评论员、记者、制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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