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甫 陈晨 许渌洋 陈晓晨
2014年1月20日,享誉世界的意大利指挥大师克劳迪奥·阿巴多在其位于博洛尼亚的家中逝世,享年80岁。
“这是历史的一刻。”——这不仅是柏林墙倒塌的历史一刻,也是柏林爱乐迎接新生的一刻
1933年,阿巴多生于米兰的一个艺术世家,其家族可以追溯到一个古老的阿拉伯贵族的分支。这让他身上始终弥漫着一抹贵族般的气质:温文尔雅,修养深厚,有着挑剔的艺术品位;喜爱荷尔德林、歌德的诗歌,也欣赏从塔尔科夫斯基到伯格曼的电影。
阿巴多自幼接受音乐教育,10岁起就开始研究指挥法,长大后他就学于米兰音乐学院,1958年他在美国库谢维茨基国际指挥比赛中获奖后就赴维也纳音乐学院随名家深造,1963年他又在米特洛普洛斯国际指挥比赛中获奖,在乐坛崭露头角。1965年,应指挥大师卡拉扬邀请,阿巴多来到萨尔茨堡音乐节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演出马勒《第二交响曲》,这成为了阿巴多走向更高水平舞臺的起点。
1969年,阿巴多被聘为米兰斯卡拉歌剧院的音乐指导,1971年他又与维也纳爱乐乐团确立了长期合作关系,并以首席指挥的身份积极投身各种演出活动。1979年,阿巴多出任伦敦交响乐团首席指挥。1986年,他又将维也纳国家歌剧院音乐总监的职位揽入怀中。
阿巴多真正被视为“新指挥皇帝”是缘于他在“欧洲音乐总指导”、“指挥皇帝”卡拉扬之后接掌了卡拉扬生前最重要的职位——柏林爱乐乐团音乐总监一职。
从创立之初开始,柏林爱乐乐团就有着不成文的规定,历任音乐总监都须采取终身制,除非体力不支、自行辞职或驾鹤西去。这是对于乐团至高地位的首肯,也是出于柏林这座音乐名城无上的优越感和自信。
1989年7月,卡拉扬去世,有望接棒的指挥家候选名单中包括梅塔、穆蒂、马泽尔和海庭克等名家,时年56岁的阿巴多并不是其中资历最深、名望最高的一位。他最终的当选令乐坛很多人感到意外。大概因为卡拉扬太过专制,乐手们急待新的风气来唤醒乐团的活力。接触过阿巴多的人无不对其腼腆谦和的个性印象深刻,而音乐上的沉着冷静、泰然自若同样与卡拉扬的“霸气外露”形成鲜明对比。在纪录片《阿巴多在柏林的第一年》中,我们能够看到当时的阿巴多:一位民主而循循善诱的指挥,而这正是熬过30多年“高压政策”的柏林爱乐乐团想要的。在首场演出的彩排开始前,阿巴多略显青涩地站上指挥台,说道:“这是历史的一刻。”——这不仅是柏林墙倒塌的历史一刻,也是柏林爱乐迎接新生的一刻。
“因为地铁很快,只需20分钟,坐车却要一个小时或45分钟,我为什么要坐车呢?我认为生活要简单化。”
过去的半个世纪中,阿巴多被视为二战后崛起的新派指挥家中的一分子,与马泽尔、海庭克、小克莱伯、哈农库特等人齐名。尽管阿巴多并不是其中最早脱颖而出的,但在经历了长达近60年的音乐生涯后,他却以独一无二的才华和魅力取得了崇高的地位。他不仅是少数几位在歌剧和管弦乐这两个领域皆取得令人瞩目成就的指挥家,同时也罕见地成为曾领导过米兰斯卡拉歌剧院、维也纳国家歌剧院和柏林爱乐这三大最高水准音乐演出机构的指挥家。
在同行心中,他是一位杰出的专业主义者。熟悉和了解阿巴多的人都知道,他对音乐完美呈现的追求,远远超过个人意志和价值的实现。而在观众眼里,阿巴多是一位谦逊而令人尊敬的艺术大师。阿巴多提倡的“聆听”观念与众不同,他不仅让观众去聆听乐队演奏的声音,还要他们体会曲目演奏之前和之后的那份难以言表的“寂静”。
阿巴多曾两次来华演出,第一次是在1973年4月,他带领维也纳爱乐来到北京,那是该乐团第一次在北京演出,许多中国音乐家在回忆那次演出时仍难以掩饰如“朝圣”般激动的心情。期间发生了一件阿巴多后来认为很有意思的事情。因为有太多人想听维也纳爱乐的演出,所以音乐厅外聚集了两万人,在演奏过程中,每隔10分钟音乐厅里的人就会全部出去,换另外2000个人进来。阿巴多因为背对听众,是在演出之后才被人告知这一情况。据指挥家李德伦的女儿李鹿回忆:“那时我们刚刚经历了只能演样板戏的年代,聆听阿巴多的音乐会,非常震撼。他是那么年轻,他演绎的作品充满光彩。那段经历让我终身难忘。”
第二次则是在2009年9月,阿巴多带领卢塞恩音乐节管弦乐团在国家大剧院演出。6天的演出,阿巴多指挥了4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还没有结束,大家就已经开始了留恋和憧憬:“大师还会不会再来?”在这期间阿巴多留下了很多花絮,比如他每天是坐地铁来到剧院。“因为地铁很快,只需20分钟,坐车却要一个小时或45分钟,我为什么要坐车呢?我认为生活要简单化。”演出前一周,阿巴多就提前抵达北京,“我要好好看看北京的变化。”这是他抵京后的第一个要求。虽然年事已高,阿巴多仍然坚持将重游八达岭长城作为自己的第一站,这曾是他36年前去过的旧地,他回忆说:“小时候父亲非常喜欢爬山,这个爱好也传染了我。在长城上走走让我找到了小时候的感觉。”
“生病成了好事,现在我开始用新的眼光看待世间万物了。多多学习,因为我意识到以前知道得还是太少了。”
2000年阿巴多被查出罹患胃癌,他积极配合治疗,手术切除了他近一半的肠和大半个胃,病魔将昔日一头黑发、志气昂扬的指挥大师折磨得形容枯槁。为了疗养恢复,阿巴多搬到了风景宜人的撒丁岛,在那里,他寓所的屋内挂满埃贡·席勒的作品,抽象、易碎的画面描述着令阿巴多着迷的时代——十九、二十世纪之交时期的维也纳,当时盛行的“彼得迈耶艺术”孕育了勃拉姆斯、布鲁克纳和马勒的音乐文化。
在新世纪初与胃癌进行了殊死搏斗后并初战告捷后,2002年,他选择不再担任柏林爱乐乐团的音乐总监,转而一手打造了一支新的乐团——卢塞恩节日乐团,并用其人生的最后十年书写了一段颇具理想主义气息的音乐传奇。2013年8月,尽管阿巴多的身体状况已经十分糟糕,但他仍坚持完成了当年卢塞恩音乐节的演出,这场演出也成为了阿巴多的“天鹅之歌”。
不同于近似于“草台班子”的一般节日乐团,阿巴多坚持在卢塞恩节日乐团中启用音乐素养最高,以及与自己最为亲密的乐师,于是每年夏季,和阿巴多有着多年合作情谊的柏林爱乐等名团的演奏员、众多室内乐演奏组和独奏家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瑞士小城卢塞恩共襄盛举。2003年新的节日乐团成立首场音乐会上,阿巴多指挥演出了他生命中具有重要意义的乐曲——马勒《第二交响曲》,这首有“复活”标题的巨作在他的棒下呈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魔力,这也成为了阿巴多获得“新生”的象征:“这是音乐赋予我的力量。生病成了好事,现在我开始用新的眼光看待世间万物了。我会给自己多留点时间,多多学习,因为我意识到以前知道得还是太少了。”自此在音乐风格上,所有乐迷都发现了他的改变——虽然处理方法上还是偏于传统,然而他棒下流出的音乐更显深沉、温暖、慈悲,并带着超脱的释然;尽管音响层次厚重集中,然而意境上却愈加朴素纯净,带着掠过荣华浮光后的宁静与单纯。
虽然阿巴多的艺术造诣使他曾执掌世界上最负盛名的多家乐团,但他却不愿成为媒体聚光灯下的焦点。阿巴多一直刻意回避采访,他曾说:“我热爱音乐,这已足够。”当得知自己身患重病的消息后,他仍旧保持着积极乐观的心态,他曾对自己的乐手们说:“你们才是我的特效药。”阿巴多完全可以凭借自己在乐坛的资历和地位“呼风唤雨”,但在朋友们看来,他只是一個有些腼腆和羞涩的长者。与其他许多乐坛“明星”相比,阿巴多是低调的,但他在音乐领域所达到的高度却是令人景仰的。也许正是因为他的不善表达,阿巴多才有更多的时间将精力集中于诠释和演绎那些经典作品,帮助一代又一代初露锋芒的年轻音乐家们走上实现自己的音乐梦想的道路。
巨星的陨落会在夜空中划出最为耀眼的光亮,阿巴多的人格魅力正如他一生演绎的音乐作品一样,将会永远被世人铭记。
(摘编自《东方早报》2014年1月21日、《中国新闻周刊》2009年第36期、《新民晚报》2014年01月26日、《新京报》2014年01月22日、《光明日报》2014年1月22日)
1933年出生于米兰,当代著名的意大利指挥家,位列“20世纪十大指挥家”之列。曾任米兰斯卡拉大剧院艺术总监,维也纳国立歌剧院艺术总监以及柏林爱乐乐团艺术总监。曾罹患胃癌,但以惊人的毅力和勇气恢复健康并重登指挥台,2014年1月20日逝世,享年80岁。
他寓所的屋内挂满埃贡·席勒的作品,抽象、易碎的画面描述着令阿巴多着迷的时代——十九、二十世纪之交时期的维也纳,当时盛行的“彼得迈耶艺术”孕育了勃拉姆斯、布鲁克纳和马勒的音乐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