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拉希望我们看待卖淫和性工作的方式能有所改变。她建议我们不要执著于“性”的部分,而应该关注“工作”。她说,这样一来,性工作者就既不是腐化堕落者,也不是需要被拯救的受害者,而是需要获得健康、安全的工作环境和免于被虐待与剥削的劳动者。
作为一名曾经的性工作者,36岁的吉拉相信我们可以在反对性工作的同时支持性工作者的权利。她曾为《卫报》《魅力》《连线》《Jezebel》《华盛顿邮报》等媒体撰写文章,广泛讨论了性、政治、劳动和技术等话题,并且在“占领华尔街人民图书馆”发表电子书《拿走这本书》(Take This Book),以及一本讲述真实的性故事的选集《高潮与哭泣》。
最近,英国政府打算采用北欧模式,不再视卖淫本身为犯罪,而代之以处罚淫媒和拉皮条行为,卖淫话题再度登上新闻头条。她就此出版了一本新书,扮演妓女:作为工作的性工作(Playing the Whore: The Work of Sex Work)。吉拉生于波士顿,曾在麻省大学学习比较文学,并在旧金山州立大学所属全国性资源中心的“性、健康与不平等”学院从事研究工作。如今她在布鲁克林生活和写作。
性产业对于主流媒体有着持续的吸引力。但是很少有来自性工作者本人的文章。你的新书是否会对这一现状有所改变?
当我在1990年代末查找与性工作相关的文献时,大多数的出版物都是回忆录,当然,也有几本文集很不错,都是由性工作者撰写的政治性论文,我觉得它们非常有价值。但是过去几年来,很少再出现这样的著作,所以我想写点关于2000年以后的性工作状况的东西,以便更新这一文类。目前我读到的大多数写性工作者的文章都集中在她们的行为上——更糟糕的是,有时甚至将其作为一个有待解决的问题来看待。我觉得,我们应该把问题倒过来,框定那些限定并控制性工作者的生活的人(警察,媒体,决策者)并把他们列为聚焦点。需要问问他们的动机、信念和价值观,看看他们分享的那些关于性工作的故事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好处,以及他们在对性工作倡导什么样的政策——特别是在性工作者完全缺席的情况下。我关注的这些人应该都是性工作方面的专家,尽管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本人并不从事性工作。政治家们总是在没有性工作者参与的情况下对性工作立法问题侃侃而谈。
你说过:“我不会为身为性工作者的经历感到羞耻——我没有创伤阴影,谈论此事对我不构成问题。”那么,为什么你不在这本书里多谈谈你自己的经历呢?
我当然愿意写一本回忆录,但这本书更像是一本政治备忘录。它讲的是我在行动者群体中获得的经验,也讲到了我从事写作的经历。其中确实有不止一个男人。但它绝不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的性工作回忆录,更不是针对我本人的窥淫秀。
你为什么投身性工作?
为了钱。
你怎么开始从事记者行业的?
我最早的记忆就是关于写作的。正是我自己的写作在某种程度上激发了我在性工作中的体验。我不想说我介入性工作是为了就此写点什么。我从事性工作是为了能让我负担一个职业作家的生活。这是一份收入极度微薄而且极度危险的工作。直到最近四年,我才全力从事记者工作为生,而不再从事性工作。投身性工作者运动让我有机会接触到所有这些伟大的人,并让我成为这个人们缺乏足够了解的世界的一员。我不相信任何缺乏亲身体验的行动分子。
你最早为主流媒体写作关于性工作的文章时顺利吗?
我最早为一家主要针对男性读者群的技术媒体写博客,当时我把所有那些关于卖淫的典型论调都推到一边,集中在目前这些更加现实的问题上,也就是说,互联网如何改变了性产业?这就为换个不一样的角度看问题打开了空间。
人们会谈到从红灯区向网上红灯区的转换,以及互联网让性工作者可以自行照管生意,而无需第三方的介入,也可以匿名分享信息。我觉得很让人陶醉,像Craigslist这样的网站使得性工作在网上变得可见。如果你在首页检索住宿或演出信息,色情服务信息就会紧随其后,这一局面的形成是如此自然而然,我觉得,它一定会引发某种焦虑,人们会把它当成另外一项普通的网络服务来看待。
英国议会最近提起一项议案,打算在卖淫立法方面引入“北欧”或“斯堪的纳维亚”模式,按照这种立法模式,被视为犯罪者的将会是卖淫行为的媒介者而非卖淫者,你对此怎么看?
首先,我觉得人们需要弄清楚他们在讨论什么——我们称之为北欧/斯堪的纳维亚模式,但事实上瑞典、挪威和冰岛的立法都不完全一样。
在挪威,买春被视为犯罪,有报道称性工作者遭遇的街头暴力呈上升趋势,此外,由于买春者害怕遭到逮捕,他们就不一定遵守性工作建立的安全协定,后者选择顾客的权利就受到限制。因此它仍将性工作者和警察放置在对立的位置上。只要她们的工作被视为是犯罪,它就不可能被当成真正的工作。对我而言,底线是:性工作者不去支持目前呈交給英国或是欧洲议会的议案——事实上她们也反对这些措施。
所以你觉得问题部分在于我们把卖淫混同于“强制性交易”了……
我们从那些劳工法方面的专家那里了解到,性产业中的强制劳动只是人们经受的形形色色的强制劳动的其中一种。其他行业,比如家务劳动和农业劳动中,强制劳动的例子数不胜数。然而,涉及强制劳动的讨论中,绝大部分都集中在“强制性交易”上面。我想这些讨论的基础就在于,性工作不被视为工作。他们假定卖淫一定是出于别无选择、情非得已,因此所有的性工作都被等同于强制性交易。我们以这样的方式讨论强制劳动,只是最近15年来才发生的事情,我们还特别采用一些非常感性化的叙述,借用性工作从业女性的形象去代表所有陷入强制劳动的人们的故事。即便是强制性交易的幸存者也说,这样的形象与她们自身的经验不符,它让人感到冰冷而非人性。我觉得这使得支持和识别那些遭到强制且需要帮助的人来说毫无益处。
你成长过程中的榜样性角色是谁?
我觉得我非常幸运,因为在我年轻的时候接触到了那些挑战自己性别角色的女性,比如暴动女孩。非常具有冲击力。
你会向伴侣讲述自己的过去吗?
我记得有个朋友说:“你把一切都晾出来了”,因为那时我在写一个私人博客,我当时就想:“仅仅因为我告诉你一些人们一般不会公开讲的事情,这并不意味着你就了解我。我仅仅是向你提供一扇窗户让你了解我的生活,可绝不是我全部的生活。”但是,没错,说过之后会很轻松,因为我没有那种感觉,你渐渐开始了解一位朋友,一位同事或是一个伴侣,然后突然有一天某件事情一旦真相大白就会毁掉整个关系,因为我觉得自己还算是个坦诚的人。但另一方面,没有什么东西能代替长时间建立的真正的亲密关系,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