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
“(医生们说)我感受到的和看到的太多了。”
“人们乐于尝试可行的药物而不愿意花时间敞开胸怀面对世界。”
“太多的画面一天一天地在我的脑海里具象化,有些实在太抽象以至于难以用线条和色彩具象化。因为如此,在我看来生活跟油一样滑,它闪闪发亮,污浊,充满威胁。”
“画画是一种帮我表达出我说不出的东西的方式,不必担心被误解。”
他们是精神病人,他们画画。
1945年,法国现代艺术家杜布菲在一次去瑞士的文化交流中,参观了好几个精神病医院的美术收藏,正在探寻创作灵感的杜布菲被精神病人的作品深深打动,在回到法国后提出“原生艺术”这个概念,并开始了毕生的探索。
如今,这些被视为“病人”的原生艺术家正逐步走进公众艺术领域,然而现实与理想,生存与创作,割裂与弥合仍然举步维艰。
原生的禁锢与艺术
圆点与精神病,是艺术家草间弥生身上最深的印记。
1939年,草间弥生约10岁时,开始患有神经性视听障碍,经常出现幻听、幻视,被大量幻觉困扰,因而时常有自杀企图。于是她不停地画画,现在留有的她当时所画的铅笔画中已经试着在用大量的圆点表现自己的幻觉。
草间在绘画作品《花(D.S.P.S)》中曾有下列的表达:“某日我观看着红色桌布上的花纹,并开始在周围寻找是不是有同样的花纹,从天花板、窗户、墙壁到屋子里的各个角落,最后是我的身体、宇宙。在寻找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被磨灭、被无限大的时间与绝对的空间感不停旋转着,我变得渺小而且微不足道。”
如今的她住在东京的心理治疗所中,并以七十多岁的高龄继续从事艺术创作,她曾经常对媒体表示的是:“如果不是为了艺术,我应该很早就自杀了。”
草间弥生现在被视为日本现存最伟大的艺术家。
“在中国,没有人相信精神病人会画画。”已身为南京原形艺术中心负责人的郭海平常年策划原生艺术展出,然而“对于这个群体,我们仍有太多的歧视和误解,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依然神秘。”
张玉宝,南京人,初中文化,没有任何學习艺术的经验,后来因精神分裂被送进南京祖堂山精神病院。2007年,当代艺术家郭海平专门入住南京祖堂山精神病院三个月,与院方合作让病人拿起画笔,搜集到百余幅精神病人的画作,张玉宝的画正是其中之一。
除了张玉宝之外还有精神分裂症患者吴美飞,用笔尖反复击打纸张作画,呈现出奇异的张力;从未有过学画经验的自闭症少年小海,却可以快捷地绘制出各种交通工具的透视造型;18岁的忧郁症患者梁冰则能画出酷似法国著名艺术家妮基·德圣法尔的画作那样造型奇特、配色鲜艳的作品。在郭海平眼里,这些从未经历过专业训练的天生艺术家,对色彩形式与心灵的关系有着天然的敏感和表现力,令“正常人”画家可望不可即。
实际上,有艺术天才的精神病人并不是个别的。历史上最著名的画家之一,荷兰的文森特·梵·高就是患有严重躁狂抑郁症的精神病人,在他的作品中也表现出了这样的特质,一如意大利艺术史家利奥奈洛·文杜里分析说:梵·高“所看见的夜空就是一个奇特的月亮、星星和幻想的彗星的景象;它所给人的感觉就是,陷入一片黄色和蓝色的漩涡之中的天空,仿佛已经变成一束反复游荡的光线的一种扩散,使得面对自然的奥秘而不禁战战兢兢的芸芸众生,顿时生起一股绝望的恐怖”。
古代以色列的第一代国王扫罗患了精神病,是由于“有恶魔从神那里来扰乱”,每次发作时,都有人拿琴弹起来,把恶魔赶走。这就是所谓的“驱魔”。
1798年,在巴黎比塞特医院工作的法国精神病学家皮内尔,首次推动废除了对精神病人镣铐加身的管理制度,皮内尔到了精神病人所呆的牢房,看到其中不少已经被锁了三四十年的人之后,陪同的人问皮内尔:“你寻求解放这些牲畜该不是疯了吧?”
皮内尔说:“这些人之所以难以驾驭,是因为他们被剥夺了呼吸新鲜空气和享受自由的权利。”
释放精神镣铐的权利,除了艺术,还应有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