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白烨
昆明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在中国的社交网络上立即引起强烈震动。很多人都在声色俱厉地谴责恐怖分子,并表达诗一般的哀悼。然而,却也有一批自由派倾向的媒体人和公共知识分子不识时务地提醒大众,要反思新疆问题的根源,并有意无意地将矛头指向中央的民族政策。
舆论的两种反应激烈碰撞,前者被指责“嘴皮子上占领道德高地”“让情绪凌驾于智商之上”,后者则被批评为“假装深刻”“替犯罪分子洗白”,唇枪舌剑,唾沫横飞。
如果这是一场战斗的话,胜利显然属于前者,一向能言善辩的媒体人、知识分子被群众的愤怒湮没,他们在微博上的发言被截图、拖出来展览,仿佛对暴力事件的反思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可耻行为。
事实上,这并非孤例,在近年来的很多起暴力事件中,輿论都呈现出类似的裂纹——自由知识分子自以为冷静、理性的反思,在普通人看来只是为施暴者洗白,他们假装圣父圣母,将人性固有之恶抹除,转而对公权力进行鞭挞。这种长久以来的习惯性动作,引发了反弹,很多人即便无意为公权力站台和辩护,也开始朝“公知”吐口水。
反思是如何变成洗白的呢?不妨跳过这起恐怖袭击,从更常见的平民暴力事件看起。
去年8月,四川成都和河南安阳分别发生两起公交车持刀行凶案。“仅仅数分钟,15人倒在那血泊之中,其中4人殒命刀下,伤者年龄最小的仅为10岁”,“抢夺公交车方向盘不成,便持刀伤人,造成3死15伤,最小的死者刚满10个月”。两起事件极端暴力、场面惨不忍睹。
然而,无论社交媒体还是纸媒对事件的评论却都呈现出用体制及社会原罪论为这些罪犯辩护的倾向。“为何‘便民公交沦为‘夺命公交,何以让一名普通平常之人突变为极端暴力的凶手,将罪恶的屠刀伸向了无辜的、素不相识的路人?……在利益多元化、诉求多样化、问题复杂化的今天,合理需求受不到公平保证、合情诉求得不到有效表达、合法权益得不到公正保护,导致社会心态发生改变,以至于歪风又起,邪气不断,戾气郁结,是造成很多类似悲剧的深层次原因。”
引自某主流媒体网站的这段时评,正是许多媒体人和知识分子的典型思路——社会戾气和体制弊端更应该为暴行负责。我们在幼儿园杀童案、重庆女童摔婴案等许多暴力事件中都可以看到这种评论,这些纸上文章,避实就虚,看似深刻,实则卖弄,更重要的是忽略了惨案受害者的脆弱心理,甚至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
在另外一些带有“反抗公权压迫”性质的暴力案件中,这种“反思”更加泛滥。如夏俊峰杀城管案、陈水总厦门BRT公交爆炸案,以及多年前的杨佳杀警案,媒体跟风报道施暴者人生经历和家庭生活,肆意延伸,将他们刻画成被体制和社会碾压的弱者。本该受到谴责和严惩的滥杀无辜,反倒成了民不畏死的壮举。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可恨之人也总能找到值得同情的地方,但这可怜之处并不能构成报复社会的理由。在针对无辜平民的暴力事件中,反向推导的因果链比一般的犯罪行为更为模糊。我们应该承认一个无奈的现实:性善论并不能套用到所有人头上,总会有极个别人因为先天基因或后天环境,犯下反人类的暴行。将“压迫”作为统一格式的既定解释,既无助于减轻“压迫”,更可能激励无差别的暴行。
反思被解读为洗白,以监督公权为己任的媒体人和知识分子们自然觉得委屈。一方面,面对政党利益,他们的发言是危险的;另一方面,面对公众的诘难,他们又成为虚伪的作秀者、装逼犯,可谓两头不讨好。
简单地将舆论的反弹理解为民粹化的表现既不会让自己显得高人一等,也无益于弥合不同群体间的矛盾。媒体和读书人需要反省自己的思维定势,社会心理不是一成不变的,在理念层面刻舟求剑,就意味着在现实中的一败涂地。
对于针对平民的暴力事件,沿袭旧套路的反思理当摒弃。但这是因为那种反思相当轻率和懒惰,而不是说知识分子和媒体人可以放弃反思、放弃思考,让以暴易暴的情绪充斥社会。针对类似事件,目前急需改善的是提高言论的专业性,把握更深层的事实,增加多元性,避免主题先行,并切忌将反思变成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