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 毅 孙 鹏 刘婉婷
中共十八大提出要在未来十年实现国民收入翻一番,被称为中国版的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为什么被称为中国版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因为1960年日本曾经制定了国民收入倍增计划,而且到1970年日本超额完成了国民收入倍增的目标。中国提出这个目标,实际上,与近几年我国有关如何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讨论有关。中国能否实现国民收入翻番和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应该说今天中国的国情与当年的日本有许多差别。本文将首先对日本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实施背景、措施与成效进行考察,然后比较中日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实施背景异同比较,得出日本的经验启示。
二战使得日本经济遭到巨大的破坏,战后初期日本政府实施非战争时期国家直接经济统制,以便维持国内秩序和恢复经济。1946年到1947年间,日本通过农地改革、解散财阀和劳动改革三大措施完成了从统制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为经济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同时,为了应对国内经济体系混乱与战争遗留影响带来的恶性通胀,日本政府采取紧缩银根、提升供给能力和抑制需求等措施来遏制物价飞涨,先后颁布《金融紧急措施令》和《物价统制令》,实施对不同产业的“倾斜式生产方式”,使得日本国内物价逐渐稳定,生产得到有序恢复。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给日本经济发展带来巨大契机,日本成为美国发动朝鲜战争的补给基地,这种战争“特需”经济,一方面推动了日本经济恢复与发展,同时也弥补了日本贸易收支赤字,改善日本国际收支状况。
到1951年,日本经济已恢复到战前的水平,以1934年至1936年的平均水准为100,则1951年的农业生产指数为100,工矿业生产指数为131①[日]经济企划厅编:《资料·经济白皮书25年》,载《日本经济新闻》1972年,第11页。。从1952年开始,为准备进入新的经济增长阶段,日本政府有计划的采取了一些经济刺激措施:大力引进外国先进技术,推行技术革新;推进产业合理化,对原有大型企业进行合并,并对国内工业企业技术彻底改造;建立政府主导型金融市场,完善长期信用制度;推动企业集团的形成等。②孙执中:《荣衰论——战后日本经济史1945—2004》,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1-74页。1955年,鸠山内阁提出经济自立五年计划,该计划内日本经济实现了年均8.8%的实际增长率,日本各项主要经济指标基本上恢复到战前最高水平,出现了日本历史上两次大的景气扩张期,即神武景气(1954—1957年)和岩户景气(1958—1961年)。
经济高速增长时期总是容易伴随经济与社会发展中的矛盾与问题,也存在诸多对其经济增长可持续性的制约,日本在20世纪50年代末期经济发展也遇到了转型的麻烦。
指标 出口额(百万美元) 进口额(百万美元) 贸易逆差额1955 2011 2471 -460
续 表
二是日本经济在这一阶段对于投资过度依赖,经济增长处于“投资引起投资”的循环中,私人设备投资增长率在1954—1960年间增长近3倍,实际年均增长率达到22.6%,远远超过同期个人消费的增长。“技术革新”使得民间设备投资需求旺盛,经济高速增长又进一步引起新的设备投资需求,这种设备投资需求当期带来的是需求,但在未来会转化为生产力,依靠投资促进经济增长的方式难以持续,产业结构需要升级调整。而与民间资本投资旺盛相对的是社会资本不足,公共基础设施难以满足国民经济发展的需要。
数据来源:孙执中:《荣衰论——战后日本经济史1945—2004》。
三是居民收入较低,收入差距扩大,“消费革命”与收入水平低的矛盾凸显。日本居民工资水平没有随着国民总财富的增长而同步增长,从1955年到1960年,日本年工资增长率平均只有5.6%,同期GDP增长率在8.8%,劳动者收入及消费水平明显落后于欧美等发达国家,1960年日本制造业工资水平不到美国的1/9,仅为英国的1/3。20世纪50年代后半期,日本经济中“消费革命”呼之欲出,新技术革命带来的电视机、洗衣机等家用电器试图进入普通居民消费市场,但收入及消费水平却制约了消费经济的增长。
四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日本还是一个依靠低工资制取得人力成本优势对外实行出口倾销的国家,日本制造在欧美发达国家受到冷淡对待,西欧对日本歧视并且限制进口日本货,因而日本国内出现一种呼声:为了更加健全持续的出口及扩大国内市场,日本需要提高工资标准和居民收入水平。
五是产能过剩,失业加剧。1957年至1958年间,资本主义世界发生了战后第一次周期性经济危机,使得日本的国际、国内环境都遇到较大挑战,在出口受到较大冲击的情况下,过剩的生产能力致使商品积压,企业不得不减少产量和雇用数量,从而加剧工人失业和购买力下降。工矿业生产下降、企业倒闭潮出现,国内失业人数增加,1957年12月日本完全失业者为49万人,到1958年3月增加到92万人,累计增加了87.8%。此外,农民收入水平低、城乡二元经济结构有待改变,城乡差距较大,农业生产效率低下、农村劳动力急需转移也成为阻碍日本经济进一步发展的难题。
面对这些经济上有利与不利因素交织的局面,日本国内对于经济是否能继续保持高速增长出现了分歧。一方是以下村治为代表的“高速增长论”,另一方则是以后藤誉之助为代表的“稳定成长论”。下村治根据当时日本投资旺盛、出口竞争力增加、生产迅速增长的情况,认为只要采取有效的扩大需求的措施,以提高消费的办法来刺激生产,就能够保证日本经济的高速发展。下村治的观点得到了时任日本内阁首相的池田勇人的支持,并于1960年11月正式通过了《国民收入倍增计划》,该计划提出在1960—1970年间,实现经济增长率7.2%、国民收入实现翻番的目标。
日本《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在开篇即指出其目的所在:“本计划最终目的是极大地提高国民生活水平和实现充分就业,为此,必须极大限度地谋求经济的稳定增长。”①日本经济企划厅:《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中文版,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为了实现经济增长与国民生活水平的提升,该计划制定了五项主要任务与内容:
第一,充实社会公共资本,加强生产和生活的基础,同时扩大就业和收入,并由此而促进经济的增长;最低限度地确保加强产业基础所必要的社会资本,扩充住宅、建立综合交通体系,改善居民生活环境设施等生产基础,加强保护国土,有效利用国土资源。
第一,戏剧表演在义演中最为普遍。慈善义演以评剧、粤剧、评话、弹词、越剧、甬剧、滑稽戏等地方戏剧为代表,这些剧种的题材多种多样,大多是以中国传统文化为主要内容的历史题材,目的是传承仁孝礼义的传统文化观念,以平易近人的艺术形象对文化水平普遍偏低的民众进行文化传播,进而丰富民众的文化生活,影响人们的思想观念。
第二,引导产业结构走向现代化,提高企业或产业部门的生产率,使产业结构从生产率低的部门转向高的部门;提高工业现代化和多样化程度,重点发展新兴工业,实现产业结构高级化,充实企业自有资本,扩大企业规模,确立大企业与中小企业紧密协调体制,最后还要确立合理的能源结构。
第三,促进对外贸易和国际合作,扩大以出口为中心的外汇收入;大力振兴出口,改善国际收支,注重外贸结构的调整,这种调整包括对出口商品结构的调整以及对出口地区的调整,促进国际经济合作,加强国际交通。
第四,培训人才和振兴科技,把教育、训练、研究等人力资源开发问题同经济增长联系起来;重视经济增长与人才培训的关系,加大对科学研究的投资,特别提出要重点发展职业教育,重视理工科人才的培养。
第五,缓和双重结构,确保社会安定,促进产业间劳动力转移,以适应伴随经济增长而发生的产业结构的变化,增加就业,积极消除低收入阶层;充实社会保障和提高社会福利,完善各项社会保障措施,提高社会补助标准,实行医疗机会均等,完善国民保险制度、医疗保险制度、养老保障、失业保障及政府年金等等。
国民收入倍增计划还特别提出关于农业方面的目标,一是农业人口的减少,二是粮食消费结构的变化。同时对于农业收入的年增长率及农业部门的生产率提出要求,以求缩小城乡之间的收入差距与生产率差距。计划提出要大幅度地实行劳动力在产业间的转移,满足第一产业以外其他产业对雇佣劳动的需求,将劳动力从生产率低的部门转移到生产率高的部门。
《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为日本国民许诺了这样一个收入倍增的目标:到1970年日本人均国民收入达20.8万日元,合579美元,约为1960年2倍的水平。劳动收入将达到1960年的3.3倍,平均工资为1.94倍,工资差别将迅速向缩小的方向迈进,工资平均增加超过2万日元。1970年职工家庭人均收入将达到19.9万日元,是1960年的2.4倍,其他家庭也可达16.3万日元,增到2.3倍。人均消费支出额,职工家庭为17.9万日元,其他家庭也达12.5万日元,都达到1960年的2倍左右。
从计划的内容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收入分配与经济增长相互驱动的经济发展计划,通过经济增长来提高国民收入,通过改善居民收入分配状况、大幅度增加居民收入来提高国内消费从而扩大生产以刺激经济增长。因此该计划一发表,就极大激发了日本国内对于经济发展的信心,进一步鼓舞了企业的投资热情,扩大了居民的消费支出。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在提出后几年内迅速显现成效,成为日本战后经济史上非常重要的一个经济发展计划。
《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实施后短短几年内,就超额完成了计划所提出的大部分目标,使得日本经济迈上了一个新台阶。从结果来看,国民倍增计划实施期间,日本经济无论总量还是人均数据都取得了骄人的成绩。1970年,日本人均GDP总量达到2 090亿美元,GNI总量为2 088亿美元,而同期美国GDP总量为1.02万亿美元,英国为1 248亿美元,联邦德国为2 088亿美元,日本已经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从人均数据上来看,到1970年,日本人均GDP达到2 003.6美元,人均GNI为1 810美元,年均增长率也维持在较高水平,而同期美国人均GDP为4 997.8美元,英国人均GDP为2 242美元,联邦德国为2 572美元。伴随着国民收入的提升,日本国民生活水平显著上升,日本居民“恩格尔系数”逐年下降,从1960年的41.6%下降到1965年的38.1%,到1970年降到34.1%,家用电器在日本国内迅速普及,“消费革命”也得以进行。
从其他国内指标来看,日本经济、社会及产业变化都较好地实现了《国民收入倍增计划》提出的目标。国民收入大幅度增加,人均消费水平也大幅提高,保持年均10.3%的增长;三大产业结构得到合理的调整,农业份额不断降低,第二、三产业在国民经济中所占比例越来越大,工农业生产较之以前也有较大幅度提升;国际贸易得到较大程度增长,进出口总额占GDP的比例达到20%,国际收支情况也得到有效改善,国家外汇储备额逐年增长;城乡人口比例不断上升,城市化进程速度加快,城市人口占总人口达70%以上。
下表是《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中一目标的计划目标与最终实际完成情况比较,从该表中我们可以更直观地看到日本《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取得的成就。经过十年的努力,日本成功迈入发达经济体行列,无论是经济发展的数量还是质量都有了较大水平的提高,这十年也成为日本经济发展史上的黄金十年。
日本国民收入倍增计划执行情况对比
《国民收入倍增计划》成为日本经济史上不可不回顾的一个重要经济政策,它是特定历史、社会、经济条件下的产物,无论是日本国内还是其他国家在研究日本经济时都不可避免地去探究该计划对日本产生的影响。当然,每一个经济计划都不是万全之策,无论是它的制定者还是执行者,在计划实施中都会有疏漏之处,《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也不例外。
在实现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日本政府注重对收入分配上的调节,通过最低工资制度及财政转移支付等,提高职工工资收入,收入差距逐步降低。有学者研究了1960—1970年间日本区域间及企业间工资差距变化水平,结果表明地区间收入差距在不断下降,中小企业工资相较于大企业的工资呈现不断提高的趋势①张车伟等:《“日本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及其对中国的启示》,载《经济学动态》2010年第10期,第109页。。1960年,中小企业劳动力工资相当于大企业的0.73和0.59,而到1970年,中、小企业工资相对水平已达到0.85和0.76。从1961—1970年的10年间,日本人均实际国民收入增加1.4倍,失业率也保持在1.1%—1.3%的低水平。同时,社会保障体系与福利制度的建立与完善有效提高了低收入人群的生活水平,日本从1961年开始实行全体国民健康保险、全体国民补贴制度,使得整个国民幸福感得到提升。
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实施前后工资指数比较(1975=100)
《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中特别提出要缓和经济中的双重结构,日本经济发展中的双重结构是指日本的各产业部门中,中小企业所占比重、中小企业与大企业间的技术装备水平、经济效益和工资水平的差别显著大于欧美的特点。日本在之后逐渐建立大企业与中小企业之间的社会分工体制,大企业与中小企业互相支持和配合,承担产业链中的不同角色,促使中小企业不断进行科技创新,提高企业的技术生产能力。同时对中小企业的发展提供特别的优惠政策,如税收优惠、政府补贴等,中小企业的活跃也有效解决了日本国内的就业问题。
日本由于其特殊的自然条件及人口因素,其农业发展中一直存在着人多地少的冲突,在其农业现代化过程中注意保护农业的发展。其出台多项涉及农村、农业的法律,提高农产品的收购价格,加大对农业的补贴力度,注重提高农业生产率,在农村推行机械化生产,使得农民收入不断提高。同时,加大对农村劳动力转移速度,转移非农人口,增加非农收入,降低第一产业就业人口比例,为第二、三产业的发展提供劳动力支持。
日本自近代史以来始终非常重视教育与科技事业的发展,《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中花费大量篇幅提出对教育及科技的要求,日本政府在之后的计划执行过程中也对日本科教的发展不遗余力。日本在加大对教育与科技投入的过程中,重视职业教育的发展和理工科人才的培养,为日本后来提出“技术立国”的目标奠定了人力资源基础。
另外,加强公共基础设施投资建设;实行贸易自由化政策,发展外向型经济;大力发展重化工业,实行地区开发战略;加强技术引进与知识产权保护等等,都成为这一时期经济腾飞的因素之一。
除了上述的成功经验之外,对于《国民收入倍增计划》的实施及效果产生了一些争议。首先收入倍增计划并没有促进日本经济往消费拉动型社会成功转型。日本经济在1950年代以来一直依靠强劲的投资热带动经济的发展,上文曾提到日本经济在1950年代末进入了“投资引起投资”的循环之中。收入倍增计划的理论依据即在于通过提高居民收入带动消费来刺激经济增长,但国民收入倍增期间民间设备投资的热潮仍在继续,政府增加对公共设施建设支出。从实际来看,实际民间企业设备投资的增加率1959年是27%,1960年是38.8%,1961年是29.4%,在1965年比上一年下降了 6%,但从1967年开始,连续三年以27%、27%和22%的速度高速增长,设备投资在各年度的实际国民总支出中占到了大约1/3。经济学家小林义雄认为,国民生产总值增长是私人设备投资扩大所造成的,但是经济急剧膨胀又迅速地成为爆发矛盾的原因,经济过热势必导致进口激增而出口增长微弱,于是国际收支恶化、外汇储备急剧减少,政府又开始紧缩银根,又造成了经济的恶化①小林义雄:《战后日本经济史》(孙汉超等译),中文版,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从CEIC数据来看,1961年至1970年,日本消费占GDP比重最高时为54%,最低为48%,而投资占GDP比重最高时为40%,最低为32%。投资和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没有非常明显的改变,日本当时并未完全转型为消费主导型社会。
其次是关于通货膨胀的问题。“在这个计划中,总供给和总需求最终是一致的,所以从长期来看,是能够维持物价水平的稳定的。但是,完全不出现景气变动和短期物价变动是困难的……维持物价的稳定是完成本计划的重要条件”②日本经济企划厅:《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中文版,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但实际上在1961—1970年间,日本年通胀率达到5.7%,甚至到60年代后期,可以说进入了通货膨胀时期。由于前期设备投资带来需求过剩的现象开始出现,另外土地价格及房地产市场开始出现繁荣的景象。从下图可以看出,计划实施期间日本通胀率一直维持在4%—8%的区间内,虽然并没有出现超过10%的恶性通胀,但对于通胀问题的低估及对居民实际收入的影响仍存在诸多质疑,收入倍增计划对于物价的上涨采取了过于乐观为态度,因此也有人说收入倍增其实是物价倍增,十年间实际工资水平仅增加65%,并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国民收入水平翻番。
最后,国民收入倍增计划试图引领日本经济社会完成转型,经济社会转型期往往也是社会矛盾与问题的多发期。日本经济复苏时期工业飞速发展,但由于当时没有相应的环境保护和污染治理措施,致使工业污染和各种公害病随之泛滥成灾,日本国内环境污染、城市病出现、社会伦理道德遭受挑战等问题也开始出现。六七十年代日本发生的水俣病中毒事件及后来的东京地铁毒气事件,或多或少反映了日本社会转型期的社会矛盾与问题。
当前中国经济与1960年代初的日本经济有许多相似之处,也有我国独特的国情。从相似的一面来看,可以总结为以下几点:第一,经济转型期,人口红利即将消失,面临发展方式的转变。我国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进行产业结构升级的要求迫在眉睫,随着“刘易斯转折点”的到来以及劳动力成本的上升,长期以来依靠资源消耗和低人力成本优势形成的制造大国形象急需改变。日本在60年代初也面临着产业结构升级和劳动力转移的难题,从而实现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第二,经历经济的高速发展期,同时面临着收入分配差距扩大的趋势。日本经济在二战后经过十几年的高速恢复与增长,到60年代已经经历了十余年的快速增长期,同时面临国内收入分配形势严峻的情况。我国自80年代以来更是经历了30余年的高速增长,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与此同时在发展过程中留下了许多棘手的问题,首当其冲的便是当前收入分配差距拉大的趋势,城乡差距明显。不管是出于经济发展的更进一步需要,还是出于我国社会主义社会性质的要求,对收入分配的调节都进入到必须有所作为的时期。第三,靠投资拉动经济发展需要消费需求来接力,近些年来我国经济发展中被诟病较多的便是国内消费对于经济发展的贡献率太低,依靠出口和投资拉动的经济增长难以持续。日本在60年代也面临同样的状况,怎样协调好投资和消费的在经济增长中的位置和关系是两个国家在不同时期都需要面对的问题。
我国与日本在60年代所面临的不同之处在于,第一,所处国际环境不同。其一是日本当年制定国民收入倍增计划时,正值世界经济发展的黄金时期,发达国家经济发展形势良好,经济全球化加速,第三次科技革命进入高潮,国际市场迅速扩张,为日本实施扩大出口的出口导向型经济提供了难得的历史机遇;日本抓住机遇,大力发展以原子能、微电子和半导体为中心的能源工业、家电产业,带动石化工业、合成纤维以及精密机械的发展,发展出口导向型产业,获得巨大成功,造就了日本经济发展的黄金时代。而目前正值世界经济发展缓慢进入深度调整期,以及世界多边贸易体制停滞不前,经济全球化遭遇挫折的时期,区域集团化竞争日趋激烈,中国目前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和最大的出口国家,正在成为国际贸易保护主义的狙击对象,因此,很难继续实现出口扩张型经济增长。其二,60年代正值国际能源和原材料价格低廉,重化工业发展的繁荣阶段,日本依靠廉价石油大力发展能源和石化工业,仍然可以用粗放式扩张谋求经济高速增长。中国虽然正处于重化工业发展阶段,但目前国际能源和原材料价格高涨,国内环境污染日益严重,资源与环境压力日益逼紧,依靠重化工业扩张实现经济快速发展也将难以为继。其三,国际安全环境不同。当时日本以美国为保护伞,通过《日美安保条约》得以全力发展经济,当时日本军事开支仅占国民生产总值不足1%。而目前美国为防止中国快速崛起,而进行多方牵制。联合中国周边国家挑起事端,破坏中国和平发展环境。美国国会不断施压人民币升值,实现贸易保护主义,构建排斥中国的贸易集团,挤压中国的市场空间。所以中国所面临的国际环境远比日本当年的更加复杂。
第二,基本国情相差甚远。一是经济发展阶段不同。就当前发展阶段而言,我国的经济开放程度比当时的日本更加开放,所面临的国际环境也相对复杂。日本在二战后由于当时特殊的国际政治经济形势,1960才开始确立贸易自由化政策,1963年加入《关税与贸易总协定》,其后日本的对外贸易才开始逐渐扩大,并成为贸易大国。而我国自改革开放以后,对外经济发展非常迅速,对外贸易依存度逐年提高,出口对经济的拉动作用也比较明显。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对外贸易发展更加迅速,到2012年年底,已经超越美国成为世界最大贸易国。就此来看,日本当时是要主动融入国际市场,通过出口来拉动经济,而我国目前努力要实现消费、投资与出口的均衡发展。二是两国人口规模不同。中国人口估计为当年日本的10倍以上。这样大规模人口突破中等收入,进入世界高收入行列,是一项前无古人的事业。这样的人口规模实现收入翻番,在资源环境约束日益逼紧的情况下,如何创造国民财富是一个巨大挑战。三是经济社会发展基础不同。我国第一产业占国民经济的比重更大,农业就业人口更多,农业问题、就业问题更复杂。我国传统以来是农业为主的经济社会,庞大的农业人口和农村劳动力,既是我国经济发展的宝贵人力资源,也是世界上任何国家都不曾面临的巨大就业难题。除此之外,由于户籍制度、土地制度、人口生育制度等制度上的差异,也是我国在解决经济增长及收入分配问题中需要克服的难题。日本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实施时的农业人口以及农业比重比当前的中国要低,城市化程度比中国高,社会以城市居民为主的社会结构已经形成。而我国农业人口依然占较大比重,城市化程度偏低(刚刚超过50%,但城市户籍人口只有35%),城市中产阶层只占社会人口的21%—23%,以中产阶层为主的社会结构还远没有形成。
如果按照日本当年的经验,中国的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很难实现。但通过两国的比较乃至更深入的研究思考,日本的国民收入倍增计划是我国今后实行经济发展的重要参照之一。
首先,国民收入倍增计划本质上是经济的持续发展和增长,因为只有经济持续发展才能为国民收入增加提供源泉。尽管日本当年实现了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但由此造成的环境破坏和污染,成为20世纪70年代日本环保运动的导火索。日本经历了1973年能源危机后,告别了高速增长时期。中国今天一方面要实现国民收入翻番计划,一方面要治理过去30年高速发展时期造成的环境污染。如何把这种看似矛盾和对立的问题有机地结合,确实存在巨大的挑战。如果按照传统的经济发展方式,全球的资源给中国用都不够,何况其他国家也要发展。因此,中国要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如何去创造财富?根本的途径是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也就是传统的经济发展模式向循环经济模式转变(实际上整个世界都需要哥白尼式的循环经济革命)。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需要技术方式与制度规范相结合,鼓励引导社会资源向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的产业聚集,引导百姓生活方式向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转变。
其次,以提高生产率为核心,全力推动创新型和效益型增长,实现经济结构的全面升级。不以生产率提高的收入倍增只能是通货膨胀的倍增。日本当年实现企业合理化,充实社会资本,实现企业设备投资更新,提高企业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取得巨大进步。我国企业存在大而全、小而全,自相竞争、协作能力差、规模经济效益低的缺陷,缺乏创新能力。政府应该通过合理的产业政策,鼓励技术先进的企业实行规模经济,并帮助中小企业提高管理水平和技术水平,促进大中小企业建立密切的合作关系和分包关系,化解企业相互之间的恶性竞争,形成以大企业为中心、中小企业相配套的系列化和专业化合作,提高经济效益和创新能力,实现产品升级和经济结构的全面提升。
第三,调节国民收入分配,促进社会和谐,确保经济稳定增长。我国的收入倍增计划要符合现阶段经济社会发展形势,要协调不同利益阶层之间的利益关系,要着眼于更长远的社会发展目标,这样才能更好地发挥其价值与作用。首先要减轻企业和居民税负,增强社会积累能力,使社会财富分配从国家向企业和居民集中。目前重点是要减轻个人所得税,包括企业法人,应提高税收起征点、降低税率。让国家财政收入低于企业和居民收入提高的速度。其次要破除国有企业垄断各种资源,实现社会公平。着眼于调整国民收入分配基本格局,加快国有资源配置的结构性调整,将国有资源集中于公共服务领域。对垄断性行业和国有企业实现收租和分红制度,同时向社会资本开放市场准入。再次要实现收入分配改革,以提高低收入、扩大中等收入、限制高收入调节社会收入格局。以城镇化为重心扩大中等收入阶层,未来十年我国中等收入阶层要从目前的23%扩大到50%。
[1]孙执中.荣衰论:战后日本经济史 1945—2004.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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