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二月河小说中政治权力斗争的复杂性

张 磊

(黄河科技学院，河南郑州 450063)

一、二月河的“皇帝系列”小说

二月河的三部“皇帝系列”小说，刻意描绘、尽力展现了四类政治权力斗争:一是君臣之间的斗争，如康熙与鳌拜、吴三桂，雍正与允禩、年羹尧;二是朋党之间的斗争，如明珠与索额图，胤禛与胤禩、胤禵，张廷玉与鄂尔泰，阿桂与和珅;三是民族之间的斗争，如康熙亲征葛尔丹，康熙剿灭杨启隆，傅恒征剿大、小金川;四是官民斗争，如乾隆与易瑛，福康安与林爽文等。这些激烈斗争的背后，是不同个体、群体和集团对各种利益的白热化争夺。作者凭借高超的艺术手法和写作技巧，描绘出了一幅穷形尽相的“群丑跳梁图”［1］。

首先，二月河将多种政治权力斗争刻意糅合、穿插在一起，给人一种恢弘深广、错综复杂、丰富多彩的感受;其次，二月河按照艺术化的历史事件和丰富曲折的故事情节来安排、“营造”政治权力斗争的形式与内容，它们通过或明或暗的关系，在相互之间形成了一张巨网。通过作者的匠心独运，这些斗争不再孤立存在或堆砌摆放，是非恩怨变得盘根错节、复杂多变，成为二月河作品中最大、最亮的看点［2］。

二、权力斗争的复杂性

综观三部“皇帝系列”小说，我们不难归纳出政治权力斗争的六大属性。

(一)小说展现了政治权力斗争的残酷性

纵观古今中外的历史，“株连九族”、“抄家灭门”等骇人听闻的事件层出不穷。这些因政治权力斗争失败而引发的恶果，不仅会祸及争斗者本人，其儿孙也会随着遭殃。正如二月河借胤禛之口所说:“这种事一筋斗栽倒，几代儿孙都翻不过身来。”在三部“皇帝系列”小说中，政治权力斗争的残酷性被集中表现出来:鳌拜、班布尔善等人发动夺宫之变，皇后赫舍里下懿旨令侍卫武丹大开杀戒，索额图与噶礼欲扶太子篡位，“八爷党”收买奴婢对胤祥下毒手，胤禵造假调兵令坑陷太子胤礽及太子党，胤褆魇镇胤礽的“下三滥”手段，众阿哥一再激怒病中的康熙，胤褆因长期高墙圈禁而发疯，丰台大营提督成文运被杀，弘时夺嫡而被雍正赐死，张廷玉、鄂尔泰不和导致湘西军事失败，弘皙加害杨名时，和珅压迫李侍尧、毒杀钱沣、舍国泰自保……正如鲁迅《狂人日记》所说:“我翻开历史一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在政治权力斗争中，统治者不但要“吃”被统治者，而且即使是同类，必要时也会互相“吃”。

(二)小说展现了政治权力斗争的复杂性

政治权力斗争的参与者，往往会不讲情谊、不论道德、不按逻辑、不存怜悯、不知廉耻，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这充分决定了斗争的复杂性。只要存在共同利益，敌人可以化为同志;只要出现利益分歧，至亲骨肉也能手足相残。譬如:《雍正皇帝》中，康熙在盛怒之下，废黜了胤礽的太子之位，并命百官举荐太子，表示“一惟公意是从”，但当文武百官一致举荐胤禩担任太子时，康熙又深感其“内结侍卫，外联朝臣，其势在不得嫡位而不罢手”，“惊心动魄”之下，不仅对胤禩下了“断不可立为太子”的考语，而且还将佟国维等“八爷党”骨干免官夺职，接着又借口胤礽受人魇镇而复其位;太监总管李德全向皇子传旨，虽然“胤礽住的离八贝勒府很近”，但在其复辟大局虽定，却尚未明发旨意时，还是“多了个心眼，先陪着二阿哥到东华门送进大内，然后一家一家按长幼顺序重新到各王府传旨，这虽误时辰，不图别的，只图个平安没闲话”。康熙的出尔反尔，李德全的精明、谨慎，都是政治权力斗争的复杂性在作怪。

(三)小说展现了政治权力斗争的广泛性

首先，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譬如，吴三桂、杨启隆与康熙，飘高、易瑛与乾隆，都是在围绕生存空间和质量进行争斗。阶级矛盾不可调和，则对阶级生存权利的争斗也不可能停止。其次，统治者内部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不同的利益群体和集团，为了保住既得利益，开拓新的利益，必然会产生激烈的斗争。譬如:胤礽、胤褆等“一群骨肉兄弟”为了夺嫡，竟然“恨不得你抠了我鼻子，我挖了你眼”;贵妃那拉氏为了争宠，竟然以天花病毒加害皇后富察氏的几个儿子;明珠、索额图身为宰相，却逐渐发展成了皇子夺嫡的党首，争斗得你死我活;雍正为了维护皇权，将原本称作“恩人”的年羹尧“降十八级使用”，直至赐死。另外，《乾隆皇帝》中特写了马嘎尔尼参拜乾隆时的礼节之争，也是一种政治权力斗争，它是国际社会中政治权力斗争的缩影。在生存权利的驱动下，处于政治权力斗争漩涡中的各方势力，只要有一点利益可得，他们都会以同样的心态，无孔不入地深入到斗争中来［3］。

(四)小说展现了政治权力斗争的毁灭性

激烈的政治权力斗争，必然会产生严重的内耗。首先，在激烈的角逐过程中，社会精英们会大批丧失，亦无法将全部精力灌注于社会发展，还会产生更多的弊端和矛盾，社会离崩溃也就越来越近。譬如，托孤重臣苏克萨哈被抄家灭门，满洲第一勇士鳌拜终身圈禁;治水专家靳辅、陈潢遭受不白之冤，一个免官夺职、老死骈枥，一个捉拿下狱、不幸惨死;允禩号称“八贤王”，既有非凡的“办事能耐”，又不肯归顺朝廷，雍正只好哀叹“可惜不能为我所用”;胤褆、胤礽、胤禟家破人亡，杨名时和钱沣身遭毒手，李卫、李侍尧、福康安、纪昀也都深受“黑砖”之苦。另外，为避免沦为政治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社会精英们往往过多地考虑如何自保，而不过多地在乎国计民生［4］。所以，严重的内耗削弱了整个社会的免疫力和细胞再生力。在接踵而来的更剧烈的政治权力斗争(内部农民起义、外部列强入侵)中，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高楼大厦自然会轰然倒塌——个人的毁灭、家庭的毁灭、社会的毁灭，都成了不可避免的悲剧。

(五)小说展现了政治权力斗争的延续性

一般来说，社会利益会不断传承，社会成员会不断更新。因此，政治权力斗争具有不可截断的延续性。三部“皇帝系列”小说以超长的篇幅描绘了胤禛、弘历、颙琰等三代阿哥的夺嫡经过，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康熙晚年，胤褆、胤礽、胤祉、胤禛、胤禩、胤禟等九个阿哥，展开了长期、残酷的夺嫡斗争。胤禛胜出继位后，胤褆继续圈禁，直到发疯、病死;胤礽则“迟钝僵板得像个吊线木偶，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胤祉知难而退、安心著书，一副坐山观虎斗的嘴脸;胤禩则怀着“仇恨和报复”心理，指导弘时与弘历争夺太子之位。弘时对他怀着既提防又依赖的心思，逐渐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直至被父亲赐死。显然，上一代人的斗争转嫁到了下一代人身上，下一代人的角逐直接继承了上一代人的矛盾。所以，颙琰做太子时，仍然免不了夺嫡斗争。另外，乔引娣的母亲姓“黑”、出身乐户，就是明成祖与方孝孺的斗争结果。然而数百年后，这种深受侮辱的结果依然无法改变，可见政治权力斗争的延续性是多么的强劲。

(六)小说展现了政治权力斗争的必然性

在《雍正皇帝》中，二月河借邬思道与胤禛谈心之口，写出了政治权力斗争的必然性:“当太子、当阿哥，关乎一君一臣，一天一地，大利当头，人情自然要往后放放!比如你四爷，如果是太子，你的哥哥，你的叔祖、叔父，见你要行君臣大礼;一日登极，荣辱生杀都决于你一念之中，这是小可的事?怎么能叫人不动心?”其潜台词就是:阶级矛盾和利益支配权是政治权力斗争的动力源泉。因此，康熙圈禁儿子，雍正流放弟弟，乾隆铲除侄子，各级官员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背叛出卖，飘高、易瑛、苏四十三、林爽文等与朝廷对抗，都是政治权力斗争的必然性在作祟［5］。而且，这种必然性还体现在争斗者之间的互相报复上:倘使当时失败的一方日后转败为胜了，那么他们对待原来的胜利者也是丝毫不会手软的。这种不断循环的互相报复，不仅在三部“皇帝系列”小说中层出不穷，而且在现实社会中也是真实存在的。譬如:明朝朱祁镇与朱祁钰的帝位之争，以及朱祁镇胜出后的大开杀戒和任人唯亲，就是最佳的例证。

三、结语

综上所述，在三部“皇帝系列”小说中，二月河描绘了许多震撼人心的政治权力斗争。上至皇帝王公，下至升斗小民，为了争夺政治权力，可以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可以草菅人命、残民以逞，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可以牺牲成千上万无辜者或整个国家、民族的利益，而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与此同时，在政治权力斗争中反映出来的人性中最美好、最善良的一面，也在各种鄙陋、丑恶的缝隙里坚忍地存在、顽强地抗争［6］。当然，作者对此所持的态度是鲜明的。二月河深刻剖析政治权力斗争，其目的并不只是为了告诉读者它是多么震撼人心，而是想通过展现这种斗争，通过“赏善罚恶”式的褒贬，极力批判人性的丑，极力弘扬人性的美。

［1］杨世伟.评二月河的长篇历史小说［J］.文学评论，1997，(5).

［2］张书恒.倾斜的道德与思想天平——论二月河“帝王系列”的思想文化内涵［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3，(4).

［3］王谦.二月河:六百万字真实的谎言［J］.出版广角，2005，(8).

［4］蔡贤富.“德貌两分”——略谈二月河“帝王系列”对能吏的肖像描写［J］.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6，(4).

［5］许宛春.论二月河“落霞三部曲”的思想文化内涵［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5).

［6］姜宛铮.被遮蔽的文学意蕴——二月河清帝系列小说论［J］.时代文学(下半月)，20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