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元
缉拿“黑死病”元凶
王震元
黑死病是历史上最为神秘的疾病。从1348年到1352年,它把欧洲变成了死亡之海,这条毁灭之路断送了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总计约2500万人!在此后300年间,黑死病不断造访欧洲和亚洲的城镇,威胁着那些劫后余生的人们……
公元527年,查士丁尼登上拜占庭——东罗马帝国宝座后,立即任命名将贝利撒留为元帅,不断对外用兵,收复失地。正当这位皇帝踌躇满志,似乎重建昔日统一的古罗马帝国的辉煌就在眼前时,一场可怕的瘟疫却从天而降。公元541年,瘟疫首先出现在埃及,并迅速蔓延到亚历山大港,又通过海路登陆拜占庭帝国首府君士坦丁堡,随后更遍及帝国全境。且看贝利撒留的秘书、历史学家普罗柯比的描述:“一开始,所有患者都突发高烧,或从睡梦中惊醒,或夜里梦游;还有一些人行为失去控制,很快出现肿胀,通常是在腹部下端、腋窝、双腿以及双耳,最后或昏迷不醒,或说着胡话死去……”据另一位历史学家约翰的统计,当时君士坦丁堡的死亡人数约为5000~7000人/天,有时候每天的死亡人数甚至超过1万人。由于死亡人数太多,开始人们是将大量遗体扔进海中,后来查士丁尼干脆让人修建了一种巨大的坟墓——如深渊般的大坑,每个大坑可容纳7万具遗体。
当时的君士坦丁堡,人口近百万,是西方世界最大的城市。按最保守的估计,这场长达3个月的瘟疫,导致该城45万人死亡,这几乎占总人数的一半。不仅如此,这场瘟疫还几乎殃及当时所有著名的国家,持续半个世纪之久,导致1亿人死亡。查士丁尼本人虽然幸免于难,但已失去了复国的雄心壮志。他和他的臣民们一样,都认为这场浩劫是“神的旨意”。因而,大瘟疫过后,基督教势力在欧洲迅猛发展壮大……
整整800年过去了。进入中世纪的欧洲,罗马教皇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为了夺回基督教圣地耶路撒冷,教皇指令欧洲各国君主,先后共组织了8次十字军东征。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东方的蒙古人乘虚而入。对当时的欧洲人民来说,他们不但要面对蒙古铁骑的蹂躏,而且还得直面那场绝迹已久的可怕瘟疫再次卷土重来。1346年,瘟疫首先登陆西西里岛。每天黄昏,都有人推着独轮车,手里摇着铃到处收尸。瘟疫迅速向威尼斯、米兰、都灵……以至整个意大利扩散。到了1348年,瘟神已扫荡了西班牙、希腊、法国、叙利亚、埃及和巴勒斯坦地区。1349年,瘟疫更飞渡英吉利海峡,接着又袭击北欧,甚至长期生活在冰天雪地中的格陵兰岛居民也未能幸免。1352年,处于欧洲最东端的莫斯科公国的大公和东正教主教,也都相继死于瘟疫。
世界文学名著《十日谈》的作者薄伽丘就亲历了这场大瘟疫。他在该书的引言中详尽描绘了佛罗伦萨“十室九空”的恐怖疫情:病人怎样突然跌倒在大街上死去,或者凄惨地在家中咽气,直到尸体发出腐烂的臭味……有7位男青年和3位姑娘为了避难而躲到郊外的一座风景宜人的别墅中。他们约定每人每天讲一个故事,共讲10天,恰好100个故事,从而度过了这段特殊的时光。这就是《十日谈》书名的由来。
这场瘟疫造成的死亡人数,仅欧洲就高达2500万人之多。与上次瘟疫一样,由于大多数尸体的肤色都发黑,因而它又被称为“黑死病”。至于这种病的病因,早在1793年,中国洪稚存的《北江诗话》中就有记载:“赵州有怪鼠,白日入人家,即伏地呕血死。染其气,亦无不立殒者。”中医典籍《鼠疫约编》中也记载道:“鼠疫者,鼠死而疫作,故以为名。”但由于受到当时科技水平的局限,古人尚无法对一系列问题做出进一步回答,比如老鼠为什么会死?人又“染”了什么“气”而丧生?
1894年,黑死病第三次开始流行于世界,并以中国的广东和香港为起点。与前两次不同的是,此时法国巴斯德和德国柯赫的细菌致病理论,已经揭开了人类征服传染病的序幕。于是,“时势造英雄”,一位日后将名垂世界医学史的“小人物”登场了。他就是出生于瑞士的耶尔辛。耶尔辛在巴黎学医时,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后来成为巴斯德研究所所长的卢克斯,并建立起亦师亦友的良好合作关系。不久,他又拜在柯赫门下,完成了博士论文。为方便研究,他还加入了法国籍。但耶尔辛由于生性好动,因而转任船医,游走于越南一带。他受越南殖民政府及巴斯德研究所委托,于1894年6月15日抵达香港,希望从患者身上找出病原体。但是,香港卫生部门于6月12日已将全部相关资料,交给了聘请的另一位日本细菌学家北里柴三郎。耶尔辛就贿赂看守太平间的士兵,从尸体淋巴结的脓液中取得了样本。他以一间茅屋为实验室,7天后即向香港政府报告,详述如何分离出一种杆菌,以及将此杆菌注射到健康大鼠体内后,会诱发出类似鼠疫的症状。
耶尔辛回到法国后,即加入了卢克斯领导的团队,进行鼠疫血清研究。1895年,他发现取自兔子体内的鼠疫血清,可预防其他动物感染鼠疫。接着,他又在越南芽庄继续以马匹制备血清。1896年初,香港等地再度爆发疫情,于是耶尔辛又一次来华。6月26日,广州神学院有一位18岁的谢姓学生,从10时开始,主诉右侧鼠蹊部甚痛,中午更发高烧。至15时,主教带领耶尔辛去诊治时,该生已意识不清,右侧鼠蹊部出现囊肿。耶尔辛确诊其病情为十分严重的鼠疫。耶尔辛分别于17时、18时与21时,为该生注射三次血清,每次10毫升。午夜之后,该生的症状开始缓解。至第2天清晨6时,神学院院长前来探视时,该生已清醒,各种严重症状也都完全消失。耶尔辛守候在病榻旁,整夜未眠。这是人类第一次以血清医治鼠疫取得成功的病例,具有划时代意义。接着,从7月1日开始,他又到厦门,在10天之内用血清治疗了23例鼠疫患者。其中除2例因医治过晚,抢救无效死亡外,其余21位患者均获康复。从1894年到1897年这三年间,耶尔辛将发现鼠疫杆菌和治疗这种传染病的全过程记录下来,揭示了黑死病是由于鼠疫杆菌导致病人的皮下大范围出血后,致使皮肤变黑的本质。他先后写成3篇相关论文,发表在权威刊物《巴斯德研究所年刊》上。
实事求是地说,应该是北里柴三郎首先发现了鼠疫杆菌。但是他的培养基受到了污染,为了否定耶尔辛的发现,北里将错就错,硬把受污染的细菌说成是引发鼠疫的病原体,结果弄巧成拙。而耶尔辛尽管取样的手段不够光明正大,但从尊重客观事实的角度而言,其结论却是符合科学发现要求的。虽然耶尔辛为了纪念巴斯德,将这种病原体命名为“巴氏鼠疫杆菌”,但是1970年以后,微生物学界一致同意将其改名为耶尔辛菌,并写进医学教科书中。
顾名思义,鼠疫是离不开老鼠的。但这种小动物是唯一的传染源吗?
1910年的一天,当时哈尔滨傅家甸的一个王姓猎户,打死了一只有病的旱獭,就地剥皮烹饪而食。他回到住地后不久,就发高烧并伴有咳嗽的症状,最后竟吐血而亡。很快,不仅是曾去探望王猎户的亲友,而且接触过这些亲友的人们,也纷纷出现相似的症状……情况十分危急!1910年12月24日下午,时年31岁的天津陆军军医学堂副监督伍连德奉清廷之命,从北京启程前往并全权处理疫情。12月27日,伍连德到达目的地。没过几天,一位与当地人通婚的日本女人,也出现同样的症状而迅速死亡。他亲自解剖遗体后,发现了病人体内的鼠疫杆菌。12月30日,伍连德在草拟给外务部右丞施肇基的电报中明确指出:“蔓延两月有余,已造成无数人死亡的瘟疫,是通过飞沫传染,在人际间通过呼吸道扩散的产物……这是一种新型的‘肺鼠疫’……”电报的“关键词”是:肺鼠疫病人已经成了主要传染源。而一般的鼠疫都是通过病死的鼠-跳蚤-人传染的。为此他提出了9条防治意见,主张立即停止捕鼠,而将工作重点改为隔离患者、封锁疫区、控制交通、禁绝行人……简言之,就是“封城”!与此同时,伍连德还拜访了各国驻哈尔滨领事馆的官员,呼吁他们和中国政府合作。但这些建议无人理睬,致使死亡人数持续上升……
实际上,当时甚至连伍连德的同行们也都不同意他的诊断。例如,那位日本细菌学家北里柴三郎,派一位学生前来调查疫情时,就在奉天(今辽宁省沈阳市)组织一批人解剖老鼠。出乎意料的是,在堆积如山的鼠尸中,竟没有找到一例鼠疫杆菌的携带体。又如,1911年1月2日,奉清廷之命前来协助伍连德工作的法国医生梅尼斯也不听劝告,在不戴口罩的情况下诊治了4位患者。结果他于1月8日病倒在俄国大饭店住处,很快出现了头疼、发烧、彻夜难眠、痰中带血的症状,3天后便在痛苦中离世。
梅尼斯之死,使伍连德的地位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不但之前被许多人认为无用的“伍氏口罩”都被当地居民牢牢地戴上,而且当局迅速将他的封城、焚尸等意见付之行动。在付出6万多人的生命代价后,鼠疫终于在哈尔滨消失了……
1911年4月3日,万国鼠疫研究会在奉天举行。来自英、美、日、德、俄等12个国家的医学专家参加了会议。伍连德被推举为会议主席,并荣获“鼠疫斗士”的光荣称号!
伍连德虽然离开我们已经许多年了,但是只要我们想起由于使用了“伍氏口罩”而安然度过诸如凶猛的“非典”等疫潮时,就会感到他依然在我们身边……
名词解释:
鼠蹊部:下腹部与双侧下肢连接的部位。它位于大腿内侧生殖器两旁,即我们常说的腹股沟。
伍氏口罩:此种口罩以发明人伍连德的姓氏命名。这种口罩的制作方式很简单,采用药店出售的普通外科纱布,约9寸宽,剪成3尺长,每条顺长折成双层,中间放置一块长4寸、宽6寸、厚半寸的棉花,再将纱布的每端剪成两条,每条长15寸,使之成为两层状的纱布绷带,用时以中间有棉花处遮掩口鼻,两端的上尾,须经耳朵上方缚结于脑后,两端的下尾也如此,只是须经过耳朵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