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荷荣
中国几千年的文明史中,无论时代怎么变迁、朝代怎么更迭,在爱情婚姻观上,儒家“发乎情,止乎礼”的爱情理想始终贯穿在整个历史长廊中。到了封建社会的成熟时期,这一理想就更突出地表现在人们的爱情理想、道德观念、价值取向上。“情”与“理”本身就是一对矛盾体,而封建礼教下的爱情和婚姻也往往是尖锐对立的,儒家的爱情理想就是要在尖锐对立中把“情”和“理”这一对矛盾统一起来。
有着“封建社会百科全书”之称的《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发展到巅峰时期的伟大作品,在小说塑造的众多人物中,薛宝钗是举足轻重的一个。宝钗一出场,第五回众人就这样评价她“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下无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第八回又写道“寡言少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仅就这两回来看,寥寥数语,高度慨括出了宝钗谨守封建礼教、顺应环境需要的性格特点。
金陵十二钗中,宝钗的品性是最为圆通豁达的,在贾府这样复杂的大坏境中,作为客居也能应付周全实在不易。即便是在宝玉、黛玉、宝钗三者的关系中,她所表现出来的超人冷静也令人惊叹。宝玉和黛玉的情意在贾府几乎人尽皆知,而处于同样对宝玉有意位置的宝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到了“冷”的程度。外表看起来“冷”,但实质内里还是充满温情的,在青春和爱的悸动下,宝钗冷漠中也透露着温情,道是无情实有情!
在第三十四回中,宝玉挨打后,黛玉的表现是“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心疼之情路人皆知,而宝钗则表现得低调且温情。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进来,将药递给袭人,见他不像先前,能睁开眼说话,心里宽慰不少,便又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他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不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这段描写中,连身在其中的宝玉都听出这话“大有深意”,更何况作为旁观者的我们呢?在那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在那个深受“礼”的熏陶的贵族少女心里,彼时彼地心中的温情决堤,奔涌而出。虽则表现得很含蓄蕴藉,但作为不轻易将真情倾泻而出的宝钗而言,已经是一个很大的突破。
在第四十二回中,宝钗对黛玉读《牡丹亭》《西厢记》的一番评说:“我们家也算是个读书人家,祖父手里也爱藏书。先时人口多,姊妹弟兄都在一处,都怕看正经书。弟兄们也有爱诗的,也有爱词的,诸如这些‘西厢‘琵琶以及‘元人百种,无所不有。他们是偷背着我们看,我们却也偷背着他们看。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丢开了。所以咱们女孩儿家不认得字的倒好。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就连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内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内之事。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糟踏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就是连平日里明争暗妒的黛玉,都不得不“心下暗服”。这一番话不是寻常话语,涉及到儒家的根本主张和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所谓的“分内之事”就是讲的要“修身养德”,也就是孔子所说的“克己复礼”。
这些话语,表明她在自觉地遵守和维护礼教,她忠诚地信奉着儒家“道”和“礼”的道德规范,并成为他们坚定的拥趸者和守卫者。
在宝玉读书的终极目的问题上,宝钗也忠实地执行着儒家的价值标准,认为男人读书要走“仕途经济,立身扬名”之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封建社会对男性的价值要求,本身也就是要参加科举考试,谋得一官半职,为国家效力。但宝玉和黛玉都是封建礼教的叛逆者,他们所追求的是“自我”、“本我”,他们对传统的价值观也表现出了强烈的抗争。而与此相对,宝钗却是“礼”的忠实地执行者和捍卫者。按照那个时代的标准,宝钗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女性:温柔贤雅、雍容端庄、美丽脱俗,不疏不亲、不卑不亢。这样优秀杰出的女性,在爱情的道路上却命运多舛,虽然赢得了婚姻,但是输掉了爱情,终落得个“金簪雪里埋”的悲剧结局。究其根本原因,对人生价值的不同理解,致使宝钗、宝玉背道而驰,并且越离越远。
在深知宝玉倾心黛玉的情况下,宝钗没有争风吃醋、没有嫉贤妒能,而是含蓄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情。自始至终,她都在恪守着封建社会的伦理道德,以我们传统文化对女性的最高要求来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以明理、守礼的低调人格魅力成就了一位最具东方古典美的女性形象,最终,也圆了“金玉良缘”之说。
作者单位:湖北红安县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