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
运河城市与明清通俗小说
张强
商品流通给城市扩张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宋代以后,运河作为经济活动的大动脉,为沿岸城市走向繁荣注入了活力,为市民阶层的壮大创造了必要的条件。以运河为大动脉,运河城市在商品流通中促进了不同区域手工业的蓬勃发展。市民阶层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为话本及通俗小说的创作和繁荣提供了动力。两宋以汴京和临安为中心,话本在传播中受到市民的欢迎。古典长篇通俗小说的发祥地是运河城市,运河城市是话本及通俗小说的策源地和培育通俗小说家的摇篮。通俗长篇小说反映了运河城市兴盛的历史轨迹,给文学叙述增添了新的样式,成就了明清小说艺术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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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兴修运河后,中国的城市布局开始发生变化。此前,城市主要依河流而建;此后,出现了依运河而建的城市。运河城市的增加是在运河交通能力提升的基础上形成的。在这一过程中,运河改变了旧有的交通和城市布局。有宋一代,运河作为经济大动脉在创造沿岸城市商业繁荣的同时,在冲击原有户籍制度中确认了市民的城市身份。在这中间,一批艺人为了谋生将目光投向市民,在迎合市民阶层文化需求的同时,创造了以话本为主流的市民文学的辉煌。明清两代,漕运及商品流通提升了运河在国民生活中的地位,在此基础上,运河城市不但成为商贸往来的集散地,而且形成了以运河城市为区域经济中心向周边辐射的势态,从而使运河城市成为中国最有经济活力的城市。当运河给沿岸城市带来前所未有的发展空间时,运河城市的率先崛起改变了城市发展的面貌。这一时期,生活在运河城市的小说家自觉地或不自觉地面向市民,在一定程度上承担了为市民服务的文化责任。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运河与运河城市串联起通俗文学的历史,造就了明清通俗小说的辉煌。由于人们对这一问题缺少足够的认识,本文打算谈一谈运河城市与明清通俗小说的关系,以求教于方家学者。
城市规模扩张的动力源于商品经济。当城市功能向经济领域延伸时,一方面吸引大量的人口进入城市,为城市规模的扩张奠定了基础;另一方面在流通领域中确立的商品意识又反过来促进古代城市向近代城市转型。一般来说,古代城市具有为国家政治服务的特征,因强调军事防御功能,城市往往具有城堡的特点。近代城市的规模明显地大于古代城市,除了保留古代城市的政治、军事功能外,更重要的是,在商品流通中建立供需市场,通过商业繁荣来吸引人口,扩大城市的规模,进而使市民成为独立的社会阶层。
中国近代意义上的城市出现在宋代。在商品经济的刺激下,人口大量地涌入城市,给城市规模的扩张带来了新的机遇。这一时期,城市扩张的规模远远地超过唐代。据《新唐书·地理志》,唐代超过十万户的州郡约15个。又据《宋史·地理志》,宋代超过十万户的州郡有50多个。其中,宋代超过十万户的州郡治所大部分集中在运河沿岸。《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九》记载:“天禧三年十二月,命都官员外郎苗稹与知河南府薛田,同均定本府坊郭居民等。从户部尚书冯拯之请也。”[1][7][8][9]清·徐松辑:《宋会要辑稿》第7册,〔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影印,第6369页,第6354页,第6350页,第6349页。“坊郭”本指城郭与市街,又指城市居民。史称:“在邑居者为坊,在田野者为村。”[2]后晋·刘昫等:《旧唐书·食货志上》,〔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2089页。“同均定”是指按照乡村居民的标准对城市居民的财产及收入划分等级。宋真宗天禧三年(1019年)的做法表明,将城市居民从乡村中分离出来,标志着市民作为独立的阶层开始引起统治者的注意。从历时的角度看,进一步区分坊郭与乡村的下限当发生在宋宁宗一朝。《庆元条法事类》卷四十八《今供某年夏税或秋税官管额帐·某县·主客户丁》云:“新收开阁逃移见管,顷内各开坊郭、乡村主户丁各若干,客户丁若干。”[3]宋·谢深甫等撰:《庆元条法事类》,《续修四库全书》第861册,上海出版社2003年版,第501页。“主户”指土著的有恒产的住户;“客户”指非土著的有恒产的住户。宋宁宗庆元(1195-1200年)开列税收清单时分列了市民、乡村主户和客户等三个单列系统,当知此时在执行新的税收制度时已正式承认市民是一个独立存在的社会阶层,并将他们视为“坊郭主户”。当然,主客户的户籍是动态的。史称:“天下主客户:自至道末四百一十三万二千五百七十六,天禧五年,主户六百三万九千三百三十一,客户不预焉。”[4]元·脱脱:《宋史·地理志一》,〔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2095页。仅仅过去二十四年,宋真宗天禧五年(1021年)的主户竟是宋太宗至道三年(997年)主客户总和的一点五倍,这里面固然有人口自然增长因素,恐怕还有坊郭居民即市民成为主户等因素的存在。从这样的角度看,承认市民阶层的地位即坊郭主户与乡村主户对应关系的形成有可能发生在宋真宗一朝。
那么,宋代统治者为什么要为市民阶层单列税收制度呢?这要从宋代城市人口急剧膨胀与商品经济互动的原因说起。宋王朝建立以后,因天灾人祸,流民数量不断增加成为困绕政治稳定和社会发展的大问题。所谓天灾,是指两宋时期自然灾害频仍,百姓不得不离乡背井,四处寻找生路。与其他地方相比,城市有更多的谋生机会,因此大量流民涌入城市。所谓人祸,是指宋王朝在与北方辽、西夏、金等少数民族政权先后并存时,对外采取“岁增贡币”[5]元·脱脱等:《金史·仆散揆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2070页。之策,以寻求安宁,与此同时,又采取“强干弱枝”之策,以防止藩镇割据危害中央及政权。史称:“太祖起兵间,有天下,惩唐季五代藩镇之祸,蓄兵京师,以成强干弱枝之势,故于兵食为重。”[6]元·脱脱等:《宋史·食货志上三》,〔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4250页。天灾与人祸叠加在一起,大大地增加了百姓的负担,乃至于出现了“自淳化五年至今三十余年,荒闲显是业轻税重,无人承佃”[7]的局面。为了安定社会及稳定日趋严峻和复杂多变的政治局势,安定流民成为宋代统治者必须考虑的大问题。如熙宁元年(1068年)八月二日,宋神宗下达诏书时写道:“京东西路转运司辖下州县应河北,遭水流民到彼,并仰于寺庙空闲处安泊。”[8]又如绍兴元年六月二十五日,宋高宗下达诏书时写道:“两浙、江淮诸州县守令,将东北流寓之人多方存抚照管。如无屋舍居止,即于寺院或空闲官舍内安泊。”[9]客观地讲,这些措施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流民问题,但却在一定的程度上成为推动城市人口增加的重要因素。此外,为了缓和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统治者对行商、坐商及小商小贩的商业活动进行了调整。史称:“行者赍货,谓之‘过税’,每千钱算二十;居者市鬻,谓之‘住税’,每千钱算三十,大约如此。凡贩夫贩妇细碎交易,岭南商贾赍生药及民间所织缣帛,非鬻于市者皆勿算。”[1]元·脱脱:《宋史·食货志下八》,〔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4541页。这一税收制度实行后,在规范税收行为的基础上为行商、坐商的交易提供了基本保障。在这中间,取消药材及小商贩的税收对繁荣和活跃城市经济有着积极的作用。
古代将平民分为四类,素有“士农工商,四人各业”(《旧唐书·食货志上》)之说。唐代以前,城市规模小,消费能力较差,商人无法从某一城市获得丰厚的利润和回报,因此世有“商人重利轻别离”(白居易《琵琶行》)之说。进而言之,商人谋取商业利益主要是通过长途大规模的贩运取得的。宋王朝建立以后,这种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大量的人口需要在城市中谋生时,城市规模的扩大及商业政策的调整使商人完全可以在某一城市中取得商业上的成功。这样一来,由行商转变为坐商遂成为可能。
宋代是古代城市向近代城市转化的重要关口。在这一过程中,市民阶层在商业活动中实现自我壮大,与开发运河在商品流通中的功能及作用有密切的联系。宋王朝建立后,通过疏通运河及河道等确立了以大梁(汴京,今江南开封)为中心的水陆交通体系。史称:“宋都大梁,有四河以通漕运,曰汴河,曰黄河,曰惠民河,曰广济河,而汴河所漕为多。”[3]元·脱脱:《宋史·食货志上三》,〔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4250页。通过强化漕运,宋代加强了中原及北方与江淮及江南等之间的联系。史称:“开宝五年,率汴、蔡两河公私船,运江、淮米数十万石以给兵食。是时京师岁费有限,漕事尚简。至太平兴国初,两浙既献地,岁运米四百万石。所在雇民挽舟,吏并缘为奸,运舟或附载钱帛、杂物输京师,又回纲转输外州,主藏吏给纳邀滞,于是擅贸易官物者有之。”[4]元·脱脱等:《宋史·食货志上三》,〔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4250页。尽管在漕运的过程中多发生舞弊现象,但运河在商品流通中的作用可窥见一斑。这一时期,为了适应城市发展的需要,宋代的统治者还通过颁布取消宵禁等法令,为商业都市的繁荣扫清了障碍。
从大的方面讲,古代城市的选址及规模上的扩张主要是从政治、军事战略的角度进行考量。然而,当城市发展到一定的规模时,城市规模的扩张则与都市化的进程联系在一起。所谓都市化进程是指以商品流通为表征的城市规模及人口的扩张。在商品流通的过程中,以耕与织为核心的自然经济在市场面前的退缩,为运河城市群的发展带来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具体地讲,自运河城市因交通上的优势成为商品集散中心以后,又在都市化的进程中形成了不同类型的专业交易市场。这些市场的出现一方面以运河城市为转运中心为商人实现了货币增值,另一方面商品交易量的增加也为流动人口转化为城市常住人口提供了保证。
在这一过程中,运河城市除了借助商品流通和集散上的优势造就了一批专业市场外,同时也成了一些手工业产品的重要产地。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起初,商品集散地的某些种类的产品主要来源于原产地,后来,一些具有专门技能的人员汇聚到有商品集散功能的城市,发现就地生产比从异地运进产品有更大的利润空间。在这样的前提下,一些城市虽然没有物产方面的优势,但有可能成为某些手工业产品的生产基地。与其他城市相比,运河城市有交通运输上的先天优势,因此,运河城市往往会成为手工业者的首选之地。
明代废除海运实行漕运制度以后,运河的地位日益提升。这一时期,超过十万户的运河城市有杭州、嘉兴、湖州、绍兴、松江、苏州、常州、镇江、扬州、淮安、徐州、济宁、聊城、临清、德州、天津、通州、北京等20多个。这些城市能迅速地繁荣,是因为它们在商品流通中取得了率先发展的优势。如史有淮安府“烟火数十万家”之说[1]鄂喜:《宽减米价》,明·马麟修,清·杜琳重修,李如枚续修《续纂淮关统志》(荀德麟等点校),〔北京〕方志出版社2006年版,第21页。,淮安府凭借漕运、盐运中的特殊地位,获得了率先发展的优势。除了一些府治、县治所在地的城市获得大发展外,一些沿岸的小集镇也出现了规模性扩张的势头,如江南运河的盛泽镇、里运河段上的邵伯镇等都是典型的代表。董恂记载邵伯镇的盛况时写道:“镇当南北水陆孔道,行旅往来,代有记述云。”[2]清·董恂:《甘棠小志·建置》,《中国地方志集成·乡镇志专辑》,〔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13页。因运河城市交通便利,有利于商品流通,当流动人口涌入这些城市成为常住人口时,遂为城市经济的发展起到催化的作用,进而为城市实现规模上的扩张带来了机遇。
追溯运河城市都市化的历史,首先应从城市优越的交通条件寻找原因。在国家政治的引导下,运河城市确立起来的交通枢纽地位为商品流通、活跃商品经济提供了前提条件。在没有现代交通工具的条件下,水运具有便捷和经济的先天优势。晋室南渡以后,江淮及江南成为最富庶的地区,如何把江淮及江南财富运往京城,保障京畿地区的供应及安全一直是困绕统治者的大问题。在这一背景下,开挖运河以转运天下货物的事宜遂提上议事日程。继隋炀帝重建运河交通秩序后,转运江淮及江南财富保障京师供应为运河城市的崛起提供了先决条件。具体地讲,运河城市的崛起是因为它们是重要的航段节点,是水陆交通枢纽及商品集散地。在商品流通及货物中转的过程中,流动人口进入运河港口城市,需要服务业给他们提供衣食等方面的物资供应。这些情况表明,运河城市经济走向繁荣起初是因流动人口暂留此地引起的。当流动人口大量地涌入某一地区时,由此产生的需要行为既为这一地区的经济崛起注入了活力,同时也奠定了这一地区由集市到城市的基础。
市民阶层的壮大是中国专制社会中的一件大事。这一阶层在推动城市经济繁荣和发展的同时,自身也提出了日益增长的文化要求。
从来源上看,市民阶层的主体主要由农民和小手工业者构成,与士大夫相比,市民阶层接受教育的程度既是粗浅的,也是不系统的。由于这样的缘故,其文化诉求必然带有通俗化即大众化的特点。进而言之,当市民阶层脱离土地走进城市谋生时,环境改变后虽然给他们提出了掌握文化的要求,但由于他们学习知识主要目的是为了谋生,这样一来,市民阶层的知识结构必然有别于士大夫阶层。当市民阶层需要通过自身的文化诉求来设计和表达未来的人生和理想时,诞生于运河城市中的话本即小说成为市民阶层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则是必然的。
在停机大修过程中,利用二回路几个腐蚀产物主要分布的设备,对核电站二回路系统运行过程中腐蚀程度的评估,以此评定电站在运行过程中,采用AVT(R)控制二回路水质效果的方法,很好地结合了大修腐蚀检查数据,更进一步反映了电厂控制水质的实际效果。且大修产生的腐蚀产物评价参数,可为电厂的老化管理评估,提供十分重要的参数,对核电站安全运行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深受宋代市民欢迎的艺术形式有百戏、杂剧、话本等。与类似于杂技的百戏相比,杂剧和话本更能反映市民的文化要求,更能代表市民的审美理想。杂剧是一种综合艺术,兴盛于元代。话本出现在唐代,兴盛于宋代[3]张强、范新阳:《说明清小说》,〔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10年版,第13-28页。。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周密《武林旧事》记载,宋代的运河城市汴京、临安等是话本演说的中心。追溯源头,话本是在“说话”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文学艺术。一般认为,话本指说书艺人讲故事时用的底本。说书艺人在瓦舍、勾栏等公共场所进行艺术表演时[1]瓦舍又称瓦肆、瓦子。瓦舍、勾栏是指固定的演出场所,类似后代的剧场。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北宋都城开封的瓦子时写道:“街南桑家瓦子,近北则中瓦,次里瓦,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内中瓦子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最大,可容纳数千人。”,市民成为接受“说话”艺术的最大听众。后来,文人参与到创作之中,遂使话本成为能书面阅读的短篇小说。
北宋时期,汴京的“说话”有讲史、小说、合生、诨话四家[2]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京瓦伎艺》,〔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年版,第32页。。南宋时期,临安的“说话”主要有小说、谈经、说诨、讲史四家[3]宋·吴自牧:《梦梁录·小说讲经史》,〔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年版,第181页,第181页,第181页。。讲史是指讲述历史故事。吴自牧指出:“讲史书者,谓讲《通鉴》、汉、唐历代书史文传,兴废争战之事。”[4]宋·吴自牧:《梦梁录·小说讲经史》,〔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年版,第181页,第181页,第181页。因历史故事的篇幅较长,说书艺人在讲述故事时遂出现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叙述方式。这一叙述方式为话本演变成长篇通俗小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小说是指“街谈巷语”,一般为短篇,且以讲述现实故事为主。班固《汉书·艺文志·诸子略》云:“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吴自牧又云:“盖小说者,能讲一朝一代故事,顷刻间捏合,与起令随令相似,各占一事也。”[5]宋·吴自牧:《梦梁录·小说讲经史》,〔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年版,第181页,第181页,第181页。这表明小说与讲史在内容方面有交叉的情况。谈经是指说讲佛教故事。合生是合生与乔合生的统称。合生是指说话艺人当场指物赋诗,也称唱题目。乔合生是指“说话”时讲有滑稽色彩的故事,同时将讽劝之意寓含其中。如宋·洪迈在《夷坚支乙志·合生诗词》中记载道:“江浙间路岐伶女,有慧黠知文墨能于席上指物题咏应命辄成者,谓之合生;其滑稽含玩讽者,谓之乔合生。盖京都遗风也。”[6]宋·洪迈:《夷坚志》(何卓点校)第2册,〔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841页。诨话是指讲笑话,或指带有讥讽意味的笑话。宋·王辟之《渑水燕谈录》卷十《谈谑》记载道:“往岁,有丞相薨于位者,有无名子嘲之。时出厚赏,购捕造谤。或疑张寿山人为之,捕送府。府尹诘之,寿云:‘某乃于都下三十余年,但生而为十七字诗,鬻钱以糊口,安敢嘲大臣。纵使某为,安能如此著题。’府尹大笑,遣去。”[7]宋·王辟之:《渑水燕谈录·谈谑》,〔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25页。从前人记载的情况看,“说话”虽有不同的种类,但均有话本的品质,同为通俗小说的母体。与谈经、说诨等艺术形式相比,联系最为紧密者当推讲史和小说。
以汴京和临安为中心向其它地区传播,深受市民欢迎的话本很快在各地流行起来。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汴京与临安作为北宋和南宋的国都,既是全国的政治中心,同时也是全国的经济和文化中心。自古有“‘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长安语曰:‘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8]刘宋·范晔:《后汉书·马援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853页。之说,这种风气到商品流通提速的宋代表现得更为鲜明突出。如宋代的王安石在《风俗》中写道:“且圣人之化,自近及远,由内及外。是以京师者风俗之枢机也,四方之所面内而依仿也。加之士民富庶,财物毕会,难以俭率,易以奢变。至于发一端,作一事,衣冠车马之奇,器物服玩之具,旦更奇制,夕染诸夏。”[9]宋·王安石:《临川先生文集·论议》,唐武标校,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350页。宋代陈舜俞亦称:“今夫诸夏必取法于京师。所谓京师则何如?百奇之渊,众伪之府,异服奇器,朝新于宫庭,暮仿于市井,不几月而满天下。”[10]宋·陈舜俞:《都官集·敦化五》,《四库全书》第1096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425页。以汴京、临安为中心,以话本为原型的通俗小说在传播过程中,除了得到不同区域的市民阶层普遍的认可外,还受到更多社会群体的关注。
汴京和临安既是水陆交通运输的枢纽和商品集散地,同时也是商品经济十分发达的运河城市。沿着运河进行商品流通的过程实际上是向外传播京城领风气之先的文化的过程。也就是说,以运河为文化传播的线路,话本从京城传播到全国各地。特别是宋室南渡的过程,本身就是将在北方流传的话本传播到南方的过程。从这一意义上讲,话本在全国各地得到广泛的流传实际上是沿着运河进行的。
运河城市在造就市民文化的同时,还造就了一批与市民有着血缘关系的文人。诚如邵毅平所说的那样:“随着市民阶层的兴起和活跃,文人与商人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在过去的文学史上,文人一向远离商人。……但是从南宋开始,这种现象出现了变化。由于政治和社会的变动,开始出现了市民化的文人,或者文人化的市民。”[1]邵毅平:《中国文学中的商人世界》,〔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56页。当然,市民化的文人和文人化的市民是否出现在南宋值得商榷,但运河城市造就了一批自觉地为市民服务的文人却是不争的事实。
当具有经济活力的运河城市群引起了小说家的广泛关注时,运河城市作为商品经济发达的地区,对通俗小说的承担还表现在长篇通俗小说汇聚成巨大的潮流涌现在文坛上。这里面固然有政治、经济、文化、文学自身的继承和发展等因素,但更重要的是,还与小说家汇集到经济发达的运河城市勇于承担市民阶层的文化诉求息息相关。文学史的基本规律是,一种新的文学样式得到社会群体的认同首先是从某一社会阶层的认同开始。当通俗小说与市民阶层发生联系并将这一联系延展到其他阶层时,其艺术生命力因得到不同阶层的认可遂成为动摇旧有文学秩序的力量。
话本经历了从简单到复杂的过程。如果深究的话,则可以发现长篇通俗小说是在讲史和小说的基础上嬗变而来的。元至治年间刊刻的话本有《全相平话五种》,《全相平话五种》包括《武王伐纣平话》、《七国春秋平话》后集(又名《乐毅图齐》)、《秦并六国平话》、《前汉书评话》续集(又名《吕后斩韩信》)和《三国志平话》等。按照“全相平话”提供的线索可知,明代长篇通俗小说登上历史舞台不是偶然的,起码说,它有一个较长的酝酿期。宋元两代,说三国故事已成为专门的艺术。如《东京梦华录》卷五《京瓦伎艺》有“霍四究说三分”一语,所谓“说三分”是指讲三国故事。
从话本到历史演义,长篇通俗小说登上文学的殿堂是从以《三国演义》为代表的历史演义开始的,此后才有英雄传奇、神魔小说和世情小说等。这就是说,承袭话本面向市民阶层的文化传统,长篇通俗小说像话本一样,承担了满足市民精神需求的文化要求。追溯古典长篇通俗小说发生的历史,首先要关注的对象自然是明代的“四大奇书”:罗贯中《三国演义》、施耐庵《水浒传》、吴承恩《西游记》和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这四部“奇书”既代表了明代通俗小说的最高成就,同时开创了中国古典长篇通俗小说的新纪元。
问题是,“四大奇书”的作者与运河城市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查阅文献资料不难发现,他们大都与运河有密切的关系,即或出生在运河城市或长期生活在运河城市。
罗贯中的籍贯有二,一说是山西太原人,一说是杭州人。明代《录鬼簿续编》云:“罗贯中,太原人,号湖海散人。”[2]明·无名氏:《录鬼簿续编》,《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2册,〔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第281页。明·郎瑛则云:“《三国》、《宋江》二书,乃杭人罗本贯中所编。”[3]明·郎瑛:《七修类稿·辩证类·三国宋江演义》,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版,第246页。明代王圻亦云:“《水浒传》,罗贯著。贯字本中,杭州人。”[4]明·王圻:《续文献通考·经籍考·传记类》,〔北京〕现代出版社1986年版,第2698页。在此基础上,学界较为一致的观点是,罗贯中是太原人[5]蒋大器:《三国志通俗演义序》称罗贯中是东原人,此后,《三国志通俗演义》刊刻时多题作“东原”。近年来,有学者考证罗贯中是山西太原清源县人(详见姚仲杰、孟繁仁等主编《罗贯中新探》,〔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也有学者认为,东晋、刘宋时的“东太原”与“东原”实为一地。因此,《录鬼簿续编》所说的“太原”应为“东原”(杜贵晨《罗贯中籍贯“东原”说辩》,《齐鲁学刊》1995年第5期)。尽管如此,这些观点不足以动摇罗贯中为太原人之说。,但长期生活在运河城市杭州。
施耐庵的籍贯亦有二,一说为杭州人,一说为江苏大丰白驹镇人。明·胡应麟云:“今世传街谈巷语,有所谓演义者,盖尤在传奇、杂剧下。然元人武林施某所编《水浒传》特为盛行。”[1]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辛部·庄岳委谭下》,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版,第436页。明·杨新《故处士施公墓志铭》则云:“处士施公,讳让,字以谦。鼻祖世居扬之兴化,后徙海陵白驹,本望族也。先公耐庵,元至顺辛未进士,高尚不仕。国初,征书下至,坚辞不出。隐居著《水浒》自遣。”[2]按,此资料初见于清咸丰四年修《施氏族谱》,又见马蹄疾编《水浒资料汇编》(〔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491页)。又《兴化县志·补遗》引明代淮安人王道生《施耐庵墓志》云:“公讳子安,字耐庵。生于元贞丙申岁,为至顺辛未进士。曾官钱塘二载,以不合当道权贵,弃官归里,闭门著述,追溯旧闻,郁郁不得志,赍恨以终。……先生之著作有《志余》、《三国演义》、《隋唐志传》、《三遂平妖传》、《江湖豪客传》。”(按,《江湖豪客传》为《水浒传》)20世纪80年代在大丰白驹镇发现了《施氏家谱》,其谱发现后,施耐庵的籍贯到底是杭州还是白驹,再次引起了学界的争论[3]详细论述参见江苏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编《施耐庵研究》,〔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对此,我们无意进行辨析,因为无论是杭州还是白驹,这两个地方都是京杭大运河沿岸的城镇,这就是说,施耐庵长期生活在运河城市应没有任何的疑义。
自鲁迅先生将《西游记》的著作权还给吴承恩以后[4]鲁迅:《中国小说史略》,《鲁迅全集》第9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61页。,学界较为一致的观点是,吴承恩为淮安府人氏。淮安是京杭大运河沿线的重要城市,明清两代,淮安极盛一时,曾为漕运总督府和河道总督府的治所。
那么,兰陵笑笑生究竟是什么地方的人氏?对此,学界一直有不同的看法。在考证兰陵笑笑生的真实身份时,学者们先后提出了三四十个候选人。其中,影响较大的说法有,兰陵笑笑生的真实姓名为王世贞、李开先、贾三近、屠隆、冯梦龙、徐渭、王稚登等[5]王世贞说由朱星提出(朱星《金瓶梅考证》,〔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第31页),王世贞为江苏太仓人;贾三近说由张远芬提出(张远芬《金瓶梅新证》,〔济南〕齐鲁书社1984年版,第30页),贾三近是山东峄县(兰陵)人;屠隆说由黄霖提出,屠隆的祖上曾生活在常州,晋室南渡后常州有兰陵之称;冯梦龙说由陈毓罴、魏子云提出,冯梦龙是苏州人;徐渭说由维利提出,徐渭是浙江绍兴人;王稚登说由鲁歌、马征提出,王稚登是武进(今常州)人。此外,还有李开先说、赵南星说、李渔说、李卓吾说、薛方山说、卢楠说、汤显祖说、冯惟敏说、吴侬说、沈德潜说、刘九说、谢榛说等。从这些作家的生平事迹看,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或出生在运河城市及流域,或有在运河城市生活的经历。,尽管意见极不一致,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或出生运河城市及流域,或有运河城市的生活经历。此外,《金瓶梅》透露了作者十分熟悉运河沿岸城市的情况,从其叙述运河城市的情节看,兰陵笑笑生应是长期生活在运河城市的小说家。
如果说“四大奇书”的作者生活或出生在运河城市多少有一些巧合的话,那么,大量的小说家居住在运河城市或以运河为题材进行创作则说明了明清小说家与运河城市的紧密联系。继“四大奇书”之后,明末清初的小说创作出现了新的格局。除沿袭历史演义、英雄传奇、神魔小说、世情小说的传统进行创作外,小说家还尝试创作了才子佳人类、公案类和杂糅类的小说[6]所谓杂糅小说,是指明末清初以历史演义、英雄传奇、神魔小说、世情小说、才子佳人小说为创作元素的小说。。从叙述结构看,这些小说有刻意模仿“四大奇书”的痕迹,如才子佳人小说杂有世情小说的叙述元素,杂糅小说有撮合“四大奇书”情节之嫌,公案小说有英雄传奇的因子。尽管这些小说没有取得超过“四大奇书”的艺术成就,但小说的作者或出生或客居在运河城市、或以运河展开故事叙述却是不争的事实。这里仅以历史演义、英雄传奇、神魔小说为例。如历史演义《隋史遗文》的作者袁于令是江苏吴县(苏州)人,《隋唐演义》的作者褚人获、《新列国志》的作者冯梦龙均为江苏长洲(苏州)人,英雄传奇《说岳全传》的作者钱采是浙江仁和(杭州)人,《水浒后传》的作者陈忱是浙江乌程(吴兴)人,神魔小说《西游补》的作者董说是浙江乌程人,《绿野仙踪》的作者李百川曾长期寓居扬州等运河城市,世情小说《野叟曝言》的作者夏敬渠是江苏江阴人,等等,不一一赘述。
据《中国通俗小说总目提要》[1]江苏省社会科学院、明清小说研究中心编:《中国通俗小说总目提要》,〔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0年版。,明末清初的才子佳人小说、公案小说、杂糅小说是通俗小说创作的主流,起码有百种之多。很有意思的是,因小说家写作时大都使用笔名,故给深入研究其生平事迹带来了困难。尽管如此,透过笔名还是可以看到小说家与运河城市的关系的。
其一,一些笔名直接交待了小说家的籍贯或地望。具体地讲,《鼓掌绝尘》的署名是“古吴金木散人”,《锦香亭》的署名是“古吴素庵主人”,《魏忠贤小说斥奸书》的署名是“吴越草莽臣”,《孙庞斗志演义》的署名是“吴门啸客”,《玉妃媚史》、《昭阳趣史》的署名是“古杭艳艳生”,《浓情快史》的署名是“嘉禾餐花主人”,等等,从这些笔名中可知,这些小说家生活在运河流域或城市。
其二,有的小说虽然没有提供作者的信息资料,但通过考证可以了解到他们与运河城市的关系。如《女仙外史》的署名为“古稀逸田吕叟”,通过考证可知“古稀逸田吕叟”系江苏昆山吕熊的笔名。又如《金石缘》不题撰者,但故事围绕着苏州、扬州、杭州等运河城市展开,据此可知作者有运河城市的生活经历。再如《铁花仙史》题“云封山人编次”,“一啸居士评点”,尽管我们无法得知云封山人和一啸居士究竟是何许人,但小说叙述以苏州、杭州、松江、嘉兴等地为背景,故可知作者与运河城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其三,有些小说家的籍贯及生活地点与运河城市及流域无关,但他们的创作却与运河发生着千丝万缕联系。如《醒世姻缘传》的署名为“西周生”,西周生为何许人?学界有不同的意见[2]参见江苏省社会科学院、明清小说研究中心编:《中国通俗小说总目提要》,〔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0年版,第453页。。尽管如此,从小说中完全可以看到小说家与运河城市的联系,如晁知县为了升迁托人进京活动时说了一段耐人寻味的话:“那远处咱是去不得的,一来俺北方人离不得家。第二我也有年纪了,这太仓、高邮、南通州倒好,又就近;但地方忒大,近来有了年纪,那精神也照管不来。况近来闻说钱粮也多逋欠,常被参罚,考不的满。不然还是北直,其次是河南,两处离俺山东不甚相远。若是北通州,我倒甚喜。离北京只四十里路,离俺山东又通着河路。又算京官,覃恩考满,差不多就遇着了。你到京再看,若得此缺方好。”(第五回)这段话不但例举了太仓、高邮、南通州、北通州等四个运河城市,而且还涉及到这些城市的具体情况,这就从一个侧面透露了作者与这些运河城市有着密切联系的信息。
其四,有些小说家居住和生活的城市看似与运河无关,其实,这些城市依旧是重要的运河城市,或属于运河圈的城市。从表面上看,地处长江下游的南京与京杭大运河没有直接的联系。然而,早在秦始皇时期,南京已有开凿运河的历史。此外,三国东吴孙权建都建业(今江苏南京)后,曾于赤乌四年(241年)开凿东渠(青溪),引玄武湖水到秦淮河,沟通了南京与长江的联系;又于赤乌八年(245年)开凿破岗渎,加强了南京与句容及云阳(今江苏丹阳)联系,沟通了与长江、太湖、钱塘江水系的联系。此后,梁太子萧纲修上容渎废破岗渎;陈武帝陈霸先废上容渎,重修破岗渎。元代俞希鲁考证镇江运河与南京的关系时记载道:“隋大业六年,敕穿江南河,自江口至余杭八百余里,广十余丈,使可通龙舟。按:旧志引唐孙处元所撰《图经》云:‘云阳西城有水道,至东城而止。’《建康实录》:‘吴大帝赤乌八年,使校尉陈勋作屯田,发屯兵三万凿句容中道,至云阳西城,以通吴会船舰,号破岗渎,上下一十四埭。上七埭,入延陵界;下七埭,入江宁界。于是东郡船舰不复行京江矣。晋、宋、齐因之。梁以太子名纲,乃废破岗渎而开上容渎,在句容县东南五里顶上分流:一源东南流三十里十六埭,入延陵界;一源西南流二十六里五埭,注句容界,西流入秦淮。至陈霸先,又湮上容渎,而更修破岗渎。隋既平陈,诏并废之。’则知六朝都建康,吴会漕输,自云阳西城水道径至都下。故梁朝四时遣公卿行陵,乘舴艋自方山至云阳。”[3]元·俞希鲁:《至顺镇江志·山水》(杨积庆等校点),〔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277页。这里所说的“乘舴艋自方山至云阳”,是指从方山(在今江苏南京江宁境内)起程到云阳(今江苏丹阳)。经此,南京作为长江重要的港口城市已与运河的重要港口城市扬州、镇江等联系在一起。明清两代加强漕运,由于明初建都建康(今江苏南京)同样需要漕运的支撑,并将其触角延伸到京杭大运河沿岸特别江南运河段的城市。从这一意义上讲,完全可以把南京视为运河城市的一部分,进而把以南京为代表的长江沿岸城市视为京杭大运河的延伸。
清中叶以后,通俗长篇小说的杰出代表分别是吴敬梓的《儒林外史》、曹雪芹的《红楼梦》等。吴敬梓是安徽全椒人,他长期生活在南京,又有游历运河沿岸城市及客居扬州的经历。如《儒林外史》第二十回,写匡超人从浙江进京,乘船到扬州后又在淮安换船,由王家营进京。四十八回写王玉辉游西湖后,到苏州换船到南京。五十一回写凤四老爹一行人去台州,从南京叫船到苏州,转道杭州等。这些情节均交待人物与运河及其城市的关系。在叙述中,借助于发生在运河及运河城市中的事件丰富了情节,为塑造丰满的艺术形象添上了精彩的一笔。又如曹雪芹除了早年生活在南京外,又多次到过苏州、扬州等运河城市。此外,其祖曹寅除了担任过苏州织造、江宁织造外,还兼任过两淮巡盐御史,因此,《红楼梦》描绘苏州、扬州等运河城市,叙述漕运、盐运等运河特有的经济现象,对于描写四大家族的兴衰史是有积极意义的。
据程国赋、胡海义统计,从明万历四十年(1612)到清康熙三十年(1691),创作地点与创作时间可考的通俗长篇小说有36部,这36部小说分属29位作家,其中,与杭州相关的作家作品有15人17部,与运河城市或流域相关的作家作品约占百分之九十[1]程国赋、胡海义:《论明末清初杭州地区通俗小说的创作与刊刻特征》,〔广州〕《暨南学报》2006年第3期。。窥一斑可见全豹,运河及运河城市不仅是明清通俗小说家的摇篮,而且形成了以江苏和浙江籍小说家为主体的创作队伍。如果再进一步考察明清通俗长篇小说的创作队伍,其中,江苏籍的小说家明显地多于浙江籍的小说家。在江苏籍的小说家中,苏州籍的小说家又明显地多于其它地区。王永健先生指出:“综观明清小说的作者实际,江苏不仅数量多,且分布极广。其中以苏南各府(应天、常州、苏州和松江四府)为主,但也有苏北扬州、淮阴、通州等地的作者。苏州府的作者数量最多,且各县皆有,这是一个相当突出的现象。”[2]王永健:《明清小说与江苏论纲》,《苏州大学学报》2000年第1期。这种说法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总之,长篇通俗小说的作家队伍与运河城市有着密切的联系。具体地讲,一是他们或出生在运河城市,或长期生活在运河城市及流域;二是运河是明清两代的经济大动脉,描绘运河城市及风貌可以考量运河城市在商品流通中的特殊地位和作用;三是运河城市及流域是中国商品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当小说家试图在更广阔的范围描写世态人情时,小说透过运河反映社会则在一定的程度上强化了运河及城市在社会生活中的特殊地位。这些,对于后人认识当时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风俗习惯等有重要的参考意义;四是运河城市有优越的生活环境和地理环境,是最适合人居住的地区。因为这样的缘故,当小说家云集到运河城市时,因运河城市有市民为主体的阅读群体即有适合小说创作和传播的文化土壤,因此运河城市遂成为创作通俗小说的重要母体。
〔责任编辑:平啸〕
张强,淮阴师范学院运河与漕运文化研究中心教授 223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