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晓伟
(山西大学文学院,山西太原030006)
湖南卫视《爸爸去哪儿》的节目版权和模式购自韩国MBC电视台的《爸爸!我们去哪儿?》,由原先湖南卫视纪实类节目《变形记》的谢涤葵团队打造。从舞台秀走向真人秀,《爸爸去哪儿》以近乎“零差评”的口碑实现了电视娱乐节目的成功转型。正如世熙创意传媒总裁刘熙晨所说:《爸爸去哪儿》的成功正是因为节目坚守了“电视节目内容永远大于形式”的原则,节目制作过程抓住内容这个核心点,立足现实,关注现实生活中的话题,用“真实”“真情”打动观众。而节目文本意义的“真实”“真情”正是通过叙事艺术的加入才使《爸爸去哪儿》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威廉·斯蒂芬森在《传播的游戏论》中,将大众传播界定为游戏性的传播。看电视就像做游戏,主要在于消遣娱乐,娱乐消遣使得人们单调的生活变得丰富有趣,人们在娱乐消遣中身心得到放松[1]89。电视综艺节目以娱乐性为其重要特征,因而娱乐性也就成为其题材选取的重要标准。
《爸爸去哪儿》选定5位明星父子(女),带他们离开城市,场景设在明星们平日接触较少的农村,通过设定一些“生活类游戏”,让爸爸们和孩子们以合作的方式体验生活、感受生活。节目题材的实质可以概括为:“明星光环”和“父子(女)真情”。“明星”和“父子(女)”二元素作为节目题材选取的核心,使得《爸爸去哪儿》在文本挖掘方面具有了极大的潜力。
明星的荧屏形象光鲜亮丽,荧屏后的生活却鲜为人知,因而他们带给我们一种神秘感。而《爸爸去哪儿》一开始,节目就将“日常生活状态”中的明星完全展现在观众面前。“明星”元素的选取将明星们荧屏后“鲜为人知”的生活搬上了荧屏,满足了大众的偷窥欲。同时,明星们生活轨道的“偏离”在给他们带来了“紧张”的同时也充实了综艺节目的“搞笑”意义:明星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在一个自己完全不懂得的领域“尴尬”前进,使得他们的生活状态呈现出了游戏性,这种“明星在未知的生活状态下的游戏”往往比“舞台秀中设定好的游戏”对于节目本身娱乐性的挖掘要深得多。
同时,选取题材要考虑题材故事带来的社会影响。父子(女)关系一直是人们关注的话题。在孩子成长教育过程中,母亲充当着重要角色,而父亲成为教育中的薄弱一环。正如林志颖在节目中所说:很多时候在家,小小志一睁眼,自己就可能已经出国了。对于很多孩子来说,每天醒来永远都不知道爸爸去了哪儿?正是对这个问题的关注,节目将名字设定成为了“爸爸去哪儿”,引起爸爸们的反思。节目对于父子(女)关系的探讨,使得节目文本更具深度:爸爸能不能带好孩子?
寓教于乐的“明星——父子”题材,成为《爸爸去哪儿》成功的重要因素。
悉德·菲尔德在《电影剧本写作基础》中写道:“当我们谈论电影剧本的主题时,我们实际谈的是剧本中的动作和人物。”对于注重叙事艺术的《爸爸去哪儿》,人物的塑造同样是导演们绕不开的话题。
用人物关系来叙事。格雷马斯曾提出行动元的概念:在故事中,不同的成分之间存在着某种目的论关系,每一个行为者都有特定意图,通过努力希望达到其目的;如果说,不同的行为者具有相同的目的,那么在这个结构关系中表现出相同的功能或者是特征,这种行动者就构成一个行动元。格雷马斯提出了六种行动元并将其构建为三组对立元模式:主体和客观,帮助者和反对者,发送者和接受者[3]61。
《爸爸去哪儿》正是建构了这样的行动元,使得本身散乱的综艺节目具有了“粘合性”。在《爸爸去哪儿》中,主体(宝贝)或通过自我努力或在帮助者(爸爸/工作人员)的帮助之下,战胜反对者(困难),通过解决发送者(村长)对接受者(宝贝)“阻碍”,最终实现客体(成长)的过程。当然也存在这样的副线:帮助者(爸爸)实现客体(成长)的过程。主线索和副线索相互依托,借力窜势,将整个“故事”推向高潮。
三组对立的行动元斗争完善的过程使得该综艺节目更紧凑,更具故事性,更吸引人。行动元对抗的融入使得综艺真人秀具有了一定的起伏波折,更具观赏性。
《爸爸去哪儿》总导演谢涤葵说:“我们挑选时看中的并不是明星爸爸,而是孩子真实的反映,我们希望是5个不同性格的孩子。”
也正是导演对于宝贝们性格的挑选使得节目更有意思。萌娃天天的“西瓜荡秋千”、“女强人”王诗龄带着小伙伴们寻找食材、仗义的石头会说出“我会保护你”的壮志豪言、乖巧的森碟面对节目组安排的“警察叔叔”时,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想要帮助警察抓住坏人,还有可爱的小小志会很听话地上交玩具零食。迥异的性格增强了节目的可看性,观众们能在节目中找到自己喜欢的类型,继而得到情感“依托”和“释放”。正如一部文学作品或是影视作品,角色刻画的成功与否决定着作品的好坏,对于综艺节目,角色的选定同样具有不可小觑的作用。几期节目下来,观众不可能记住所有的细节,但是,对于每一个萌宝贝的评价,脑海中一定会浮现出准确的词语,带给节目成功的不是游戏的设定,而是节目角色的筛选。
多性格的宝贝一方面提升了综艺节目的客观性,同时不同性格的孩子也代表了中国众多的孩子,这样的角色选取会让观众产生共鸣:或者自己的孩子就是这样,或者自己身边就有这样的孩子,这样节目中角色们性格的“代表性”会无形中使节目更具感染力,引起观众们的共鸣。节目的“情感净化”作用,一方面从节目中宝贝们内心世界挖掘出的“想法”让家长有所收获、有所感动,另一方面,对年龄较小的孩子们而言,满足了他们内心独立自主的“小大人”的心理。
富有张力的角色选定成为《爸爸去哪儿》成功的又一不容忽视的因素。
巧妙的情节设计是《爸爸去哪儿》运用的又一特征。所谓综艺节目的叙事即“利用电视这一传播媒体,采用悬念、高潮等叙事技巧,巧妙地把包括各种叙事元素在内的信息有效地传递给电视受众,以此达到传播信息、引导舆论、社会教育和娱乐目的的叙事模式”[4]。本文以《爸爸去哪儿》第一季第一期为例进行分析。
悬念是叙述故事常用的技巧,它吊足人们的胃口,能够时刻牵引着观众不断向前、不断追问,是故事有趣与否的关键。在节目开始离开家的5对父子(女)到底能不能完成这次“旅行”,这是导演设置的最大悬念。刚来到灵水村的5对明星父子第一件事就是选择住所——在抽签之前,对住房条件有一个简单的介绍——村长家、举人家、山羊房、蜘蛛房还有没有厕所的小民房,这是不同“等级”的住宿环境,到底谁会住在哪里,这是导演埋下的又一伏笔。从入住后一直到开始出去寻找食材,森碟长达3个小时的哭闹不配合成为又一悬念——田亮会放弃吗?这个节目到底会怎样进行下去?另外,其中石头独自找大锅本身就是充满悬念的“探险模式”。可以说,在节目中,悬念无处不在。
在设置悬念的同时,导演也通过交叉剪辑使每一期节目张弛有度,对于悬念的保持和加强运用了“延宕”的艺术手法。延宕是指在紧张的剧情中,作者利用诸多因素条件,以副线上的某一情节或者是穿插性的场面冲突和戏剧形式受到抑制或干扰,出现暂缓,进而加强了故事的紧张和观众的期待。
在《爸爸去哪儿》中,5对父子(女),5条线索,导演交叉剪辑,从容调度。在节目中,森碟吵闹着要回家,在交涉无果的情况下,不停地哭闹。面对这样的情况,田亮已经产生了放弃的念头,而他到底会不会放弃,节目会怎样继续,此时此刻成为人们最为关注的问题。然而,故事的发展也并没有停留在田亮父女身上,而是转向了其他的“和谐”的线索,而森碟到底会怎样成为此时被延宕的悬念。就这样观众的心被导演牢牢地揪住了。
突转也称陡转、突变,指剧情向相反方面的突然变化,逆境向顺境或者顺境向逆境[5]36。好的突转不仅仅是剧情起伏跌宕,突转的艺术手段也会运用在人物刻画上,通过情节的合理突转,可以刻画出人物丰富的心理变化和情感活动。
在灵水村口,村长发出命令:上交所有的零食和玩具。张亮的儿子天天哭闹不止,不愿上交,毫无办法的张亮迫不得已对天天说:我这儿还有手机,你可以玩我手机。天天勉强妥协。紧接着,村长让爸爸们上交了各自的手机,此时的天天再也控制不住了,一边嚷着埋怨着张亮,一边哭闹着要回家。这种桥段在节目中是很多的,一方面来源于故事的设定,但更多的来源于导演的叙事剪辑技巧的运用,而孩子们“喜怒形于色”的表现方式使得突转这一艺术技巧更具表现力。
苏联导演普多夫金曾说:“主题是一个为各种艺术所共有的概念。人类的每种想法都可以成为作品的主题……惟一的问题是它对于观众是否有价值。”一部作品中主题包括主控思想、情感主题以及情节主题。在《爸爸去哪儿》中的情节主题为已设定好的“游戏规则”,较影视故事作品,此情节较弱,在此笔者不过多阐述。
近几年,政府出台“限娱令”,规范各台电视节目的制作,要求各地方台不能仅为追求收视率而忽略节目的“教育”意义,电视节目作为现代社会中普通民众生活方式的大众文化要切实为大众提供一份精神和视觉的大餐[6]300。所以,综艺节目仅仅具有娱乐性是不够的,还应有更深层次的追求——主控思想。主控思想往往会关注人的存在状态、人的思想情感和人性的历史演变。《爸爸去哪儿》就具有这样深刻的主控思想。
1.主控思想一——教育缺失
《爸爸去哪儿》作为亲子类综艺节目正是抓住了“爸爸角色在家庭教育中的缺失”这一话题展开探讨,通过贴近生活的“纪实”方式以引起家庭共鸣,最终达到“爸爸们”的反思。
第一次以父亲身份出现在镜头里的爸爸们明显没有作为明星在镜头前的那份自信,正如王岳伦承认自己“是一个不太专业的爸爸”。临行前,爸爸们对于独自照顾孩子表现出种种的担忧:林志颖担心给儿子做饭,王岳伦担心自己在女儿心中威信不够,田亮担心女儿的哭闹,张亮的儿子天天在出门前也发出了对张亮的质疑“你相信我能听话吗?”[5]五对父子(女)就在各种忐忑中出发了。不难看出,父亲与孩子独处会怎样成为节目设置的最大悬念,同样这也像是节目抛给爸爸们的一个问题:你和孩子独处,最担心什么?在父子(女)相处过程中,面对孩子们的“不配合”,爸爸们毫无办法,像对于哭闹不止的森碟,田亮毫无办法,甚至产生了放弃的念头。《爸爸去哪儿》中,男人们呈现出的“窘迫”正是社会中爸爸角色在家庭教育中缺失的缩影。
男性承担着沉重的社会责任,许多家庭重担都抛给了女性,为落得清闲,索性将孩子教育的工作也抛给了女性,渐渐地孩子和妈妈关系越来越近,和爸爸的关系越来越远,当男性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为时已晚。
而对于男性到底适合不适合教育孩子,《爸爸去哪儿》给了我们答案:男性在家庭教育中担当的作用从某种程度上讲,可能会大于女性。女性会以特有的感情细腻、做事认真、性格温柔去影响孩子,但是难免会使得孩子多愁善感、性格懦弱、胆小怕事,而男性教育恰恰弥补了这些不足,男性会使孩子更加坚忍、大胆、果断,更注重孩子的动手能力、探索能力的培养。
2.主控思想二——教育方式
对于教育方式,每个家长都有各自不同的方式,但是都绕不开“暴力”(打骂方式)。而在《爸爸去哪儿》中,全程跟踪式拍摄没收了往常家庭中教育孩子最重要的法宝——打骂孩子。在《爸爸去哪儿》第一季第一期中,田亮在接受采访时也曾表示,在节目中,面对哭闹不止的女儿森碟他不可能采取“方式”。同样无“打骂孩子”法宝的家长的窘迫也出现在别的明星父子(女)身上:面对节目中“不配合”的天天和小小志,作为父亲的张亮和林志颖,除却安抚孩子以外再也找不到其他有效的教育方式。
这样一种深刻的问题抛给我们:如果是我们,在电视机前未必做得像他们那样好,我们在教育孩子方面是不是应该多思考一下,除却打骂,是不是还应该寻找学习一种更有效的方式?
李·R.波布克在《电影的元素》中曾写到:“一部电影的主题不必非是某种‘教义’……它非常可能仅仅提示某种情调,后来这种情调变成了主题。”这就是“情感主题”,它是一部影片主题中除却思想主题和情节主题之外的又一重要元素,也可理解为文本中体现出来的主导情感、主导情绪。
激发一个人的情绪往往比传统的说教带给我们的会更多更多,对我们也格外有意义。作为综艺节目的《爸爸去哪儿》以故事叙事的方式编排,当然更少不了情感主题的融入。温情是《爸爸去哪儿》带给我们最大的感受。
父子(女)情是节目中包含的最大的情绪,所以我们也常常被这种浓浓的情绪感染,正如郭涛所说:这不是一个秀,也不是一个节目,而是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一个挑战,是孩子的挑战,也是父亲面临的挑战和成长,在挑战过程中为社会呈现出平时不易察觉的温情。
在《爸爸去哪儿》第一季中的第一期中,林志颖为睡梦中的小小志赶走扰人的蚊子,为了让儿子晚上睡个好觉,随后又向摄像组借来了剩饭和报纸,将破损的窗户用报纸和剩饭糊了起来,这些温情的细节充满温情,此时此刻观众心中充满了暖暖的爱意,为这样一个“用心”的父亲而感动。这是导演在拍摄剪辑中故意提取呈现出来的。第二期“狗尾巴草”“梳头受挫”“森碟:爸爸生快”,第三期中“父子合唱十七岁雨季”,第四期“天天护蛋”等等与此相似,正是这种温情使得节目更具感染力,更为大众所接受。
导演从题材选取、情节设置、角色选定以及主题等四方面将故事叙事成功地运用在综艺节目中,这种叙事模式的融合也成为其成功的重要因素,作为2013年芒果卫视的收官大作,带给我们感动的同时也带给我们一种深思——综艺节目的制作是不是可以从内容出发,内容为主形式为辅,融合故事叙事模式将节目用心做得更加精致,而不要仅仅是靠商业的噱头。
[1]张凤铸.中国当代广播电视文艺学[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4.
[2]米克·巴尔.叙事学:叙事理论导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3]葛玉清.动画电影叙事学艺术[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0.
[4]汤艳.电视专题节目中故事化叙事及其动因分析[J].新闻传播,2010(12):124.
[5]B·沃里克史坦恩.编剧概论[M].李孟岩,译.香港:中国国际文化出版社,2009.
[6]尹鸿.世纪转折时期的中国影视文化[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