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化角度审视山西票号中断的原因

2014-04-16 13:26
晋中学院学报 2014年5期
关键词:票号信仰山西

李 芳

(1.山西财经大学财政金融学院,山西太原030006;2.山西金融职业学院金融系,山西太原030008)

一、山西票号的发展概况

产生于19世纪20年代的“日升昌”票号,适应了当时经济的发展,因此,票号发展很快,到1861年(咸丰末年),山西票号发展为14家,总号在平遥、祁县和太谷,分号遍及全国各地,开创了设立海外金融业的历史,首次把票号分号设在了日本、朝鲜。票号发展了我国异地汇兑制度,沟通了东西南北广大地区的货币贸易往来,大大便利了工商业的发展。在社会动荡时期,票号成功地完成了替清政府汇兑京饷的任务,这在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票号不仅是公私款项的汇兑中心,也经营存、贷业务,与成千上万的工商业紧密联系,成为社会经济发展的中枢。

然而曾经如此辉煌的山西票号,却没有延续下来,没有像世界其他国家的金融业那样,自身演进为现代的银行业,而是在历史上永远地消失了。辛壬之变后,山西开设的24家票号,除4家外,其余全部倒闭,即使仅存的4家,在苟延残喘几年后,也走向了末路。此后中国的金融业全部被官商合办银行、外国银行和小部分江浙财团办的商业银行所占尽,再无山西票号的一席之地。

以票号为代表的山西银行,其金融工具、技术、业务、制度、文化在17世纪中期至18世纪已经形成,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达到高潮,20世纪20年代以后却完全消亡,此后只有金融业务的延续,却没有山西银行的传承,看不到土生土长的金融元素。

二、文化对经济和金融的影响作用

著名经济、金融学家黄达教授指出,所有科学,无论人文科学,还是社会科学都摆脱不了自己民族的文化基础。就金融来说,东西方金融学科的不同,同样也是因为根植于不同的东西方文化平台之上。当然,金融理论的基本原理是根源于市场经济,但共同规律在不同文化平台上的作用却相差很远。近年他又主张,将东方文化精粹引入到经济学的研究范畴。当下统领世界的现代经济学理论观点是在西方文化的平台上发展起来的。西方文化的特点是锐利进取精神,但经常处于传统思维和认知之中,也会滋生固守性和片面性。如果我们中国把东方文化的精髓,作为指导思想,引用到现代经济学,将有助于推动经济学跨上一个更新的高度,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文化对经济和金融的隐形作用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不同文化背景的民族对经济发展模式、经济体制的建立路径是相异的,对金融制度、金融产品的选择是不同的。金融制度的发展和变迁,离不开传统文化的影响。因此,研究山西票号的中断问题离不开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考察。

三、中国传统文化特点与文化信仰是造成山西票号中断的重要原因

(一)中国传统文化对票号的影响

文化所涵盖的内容很多,有宗教信仰、民族风俗、传统文化、价值伦理观念以及民族特定的心理素养等。山西票号是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孕育下成长和发展起来的,而山西票号的中断也正是因为中国传统文化本身的特点和文化信仰的功利性。中国传统文化是典型的儒家思想,儒家思想的特点有二:一是“仁”“义”“信”的传统商业伦理,二是做人处事的中庸之道。这两个特点既是山西票号走向成功的推动力,也是票号最终走向没落的主要原因。

首先,山西票号从产生到兴盛所依托的文化背景是传统商业伦理、中国传统文化、“仁”“仁义”“信义”等儒家思想,表现为:在用人上讲究“信义”,对最相信的人委以重任,因此掌柜和东家之间形成传统家族商业的合作模式;在新员工聘用上坚持用本地人,知根知底,通过有影响的人推荐,由商铺提供担保,通过严格的道德考核和选拔,形成稳定的行业习俗;在业务上,全部是信用借款,对其信用评价主要靠了解,而借款人一般都是“熟人”,为维护自己的“名声”,很少有借款潜逃的风险;在处理业务纠纷和矛盾时,基本采取的是号规、行会规定和会馆的条规,以神灵、行会和宗族加以约束。可以说山西票号业务的兴盛与繁荣所依赖的是个人信用,是依靠血缘、亲情、本地老乡等力量来维持。这种个人信用在太平环境中尚可维持和延续,在票号兴起的早期,营业范围较小的情况下是可行的,但随着票号经营市场的不断扩大,甚至打入国外市场,尤其鸦片战争之后,随着外国资本主义的侵入,外国银行的进入,加上社会动乱因素增加,外部环境遭到破坏,血缘、亲情、老乡这种关系不能得到维护时,这种“信义”便摇摇欲坠了。山西票号所惯用的这些保障体系一经崩溃,票号的灭亡也就不足为奇了。特别是中国进入北洋时期、民国时期之后,中西方文化思想的剧烈碰撞,依靠“仁义”“信义”所维持的社会秩序不复存在,票号的这些思想自然也就得不到延续了。

而西方社会讲“信义”文化的基础是法理和契约。《圣经》中,上帝与亚当、亚伯拉罕、摩西、约书亚、大卫、所罗门都曾先后立过契约,这是西方商人契约精神的起源。商人一旦立了契约,必须履行,否则就是违背上帝,即使做生意的外部环境发生变化,但法律和契约不能变化。正是这种法制和契约约束着商人在生意场上守信经营。

其次,在中国的中庸之道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商人的表现是知足常乐、满足于现状、不思进取,稍微取得一点进步便停滞不前。山西票号产生初期,为了扩大业务、开拓进取,发扬晋商吃苦耐劳的精神,把票号的分支机构最多开设到24个城市,甚至在海外还设立了分号,但保守的中庸之道使票号在列强入侵、外资进入的新环境下,不愿意主动去适应新的环境,而是安于现状,听天由命,但商场如战场,弱肉强食的规则从来都不会改变,因此晋商票号从此中断也就自然成为情理之中的结果了。

(二)文化信仰对山西票号的影响

伟大的科学家们都有信仰,牛顿、伽利略、哥白尼、爱迪生、爱因斯坦都是基督教的教徒。很多知名的科学家,都把神学作为自己后期的研究对象。美国太空总署90%以上的顶尖科学家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

中国与西方人相比缺乏真挚纯洁的信仰,西方人到教堂,是为寻求心灵的宁静,把内心的秘密向神说出来,无论是美好的,还是丑恶的,为的是对自己丑恶的行为表示忏悔,得到心灵的净化,对上帝表示最虔诚的感恩;而中国人祭拜神是有求于神,用钱买香火,放上祭品,求神帮助解决具体的实际问题,即用金钱图谋更多的好处和利益。

这种信仰文化的差异,表现在商人身上是西方人把守契约当成上帝的旨意,西方人的诚信基于来自内心深处最诚挚的信仰,是崇拜上帝的行动,如违约必遭到上帝的处罚,即上不了天堂,得不到解脱,在此文化信仰下,他们会以生命维护自己的信仰。而山西票号所讲求的“诚信”则是暂时的,功利的,因为中国的信仰是有功利性的,不相信所谓的天堂、来世,只把今生今世的生活过得最好才是现实的,因此,所谓的诚信是只对自己负责,对以血缘、亲情、乡情维系的组织负责。在此文化信仰下,只会紧紧追逐利益,“先义后利”的目的也是为维持客源,赢得回头客。当利益与信仰发生矛盾时,缺少纯真信仰的民族自然会选择利益。比如著名的清朝皇商范永斗,明末以来在张家口和蒙古一带做贸易,在满入关之前,满人所需军事、生活物品主要通过范永斗所做的生意来提供。同时还将重要的内地情报源源不断地提供给满人,对满人的贡献颇大。清入关之后,为感谢范家对清所做的贡献,将范家封为“八大皇商”之一,使范家继续凭借皇家势力做买卖,成为拥有百万之富的著名商号。我们今天在总结晋商成功的经验时把这种做法称为“人弃我取”的经营战略,善于把握营销机会的策略,但如果我们站在当时明朝的角度,范家的这种做法就是名副其实的汉奸。山西票号发展到后期,存款主要是公款和官僚的私人存款,放款主要是钱庄和大商号,汇款对象主要是清政府的官款、军饷、赔款和大商号的汇款。当然票号的业务对象要经过严格调查,风险评估。但是,当社会稳定环境遭到破坏时局动荡时,票号许多贷出去的款项成为呆账,票号从自身利益出发,不愿承担更多的损失,纷纷撤庄;在历史赋予票号多次改组机会时,如户部银行成立时,曾希望票号入股;一些有识之士倡议票号通过自身联合来求得生存,组建合作银行等,几次机会的失去都源于票号主要考虑自身利益,不能与时代共进步,最终被历史所淘汰。

总之,一个国家的经济决定金融,但文化对金融的影响不容忽视。一个民族的经济模式可以去模仿外民族,但文化是不能模仿的,否则就不能被称为一个民族。因此一国金融模式的选择和金融制度的安排,不可能靠全盘接受国外的方法来完成,必须结合本国的国情和民族文化。

[1]孔祥毅.金融发展史纲[M].北京:中国金融出版社,2003.

[2]黄达.21世纪中国金融学教学改革与发展战略[J].财贸经济,2001(11):5-13.

[3]黄达.将东方文化精粹引入经济学研究[J].金融博览,2014(1):84-85.

[4]黄鉴晖.山西票号史[M].太原:山西经济出版社,2002.

[5]木萱子.晋商之死[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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