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占永标
(浙江萧山医院 浙江 杭州 311202)
两宋时期经济繁荣,学术昌明,两宋皇帝十分重视中医学的发展,颁布的医学诏令超过了宋以前任何一个朝代,也为此后的元、明、清政府所无法比拟[1]。在民间,受“尚医”文化的影响,一大批文人志士投入到医学中去,他们潜心研究医学理论,收集和验证有效方药,探究养生之道,编撰了大量方书。因此,两宋是中医学深入发展的重要历史时期,为宋金元时期“兴学肇新”奠定了基础。泄泻是临床的常见病、难治病,两宋医家通过探究两宋以前关于泄泻的理论基础,搜集、整理和创制治泄良方,在泄泻的病名、病因病机及治疗方面均有较为深入的认识。本文通过对两宋主要医学著作的系统整理和研究,梳理泄泻在两宋时期的发展历程,为其临床诊治及文献研究提供参考。
中医对泄泻的认识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在两宋以前,各医家将泄泻与痢疾混为一谈,如《难经》将“痢疾”与“泄泻”一并在“五泄”中论述;张仲景将“泄泻”与痢疾统称为“下利”;晋唐时期将泄泻与痢疾合称为“下痢”或“泻痢”,鉴于此,两宋之前泄泻往往与痢疾一并治疗,造成了一定的困惑。两宋时期,《太平圣惠方》[2]虽在多处仍存在泻痢的论述,但在《治脾劳诸方》中已有了泄泻的概念,在五十九卷中专设《治水泻诸方》一篇将水泻的论治从诸痢中独立出来进行论述;《圣济总录》3]则出现了大量的“泄泻”词条,并对水泻、濡泻、飧泻、洞泻、鹜溏进行了单独的论述;《三因极一病证方论》[4](简称《三因方》)专门设立了《泄泻叙论》篇对泄泻进行论述,并将泄泻分为虚寒泄泻、实热泄泻、冷热泄泻3种,泄泻的病名逐渐确立。后世医家延续了此种泄泻、痢疾单独论治的格局,为泄泻的进一步认识开辟了广阔的空间。
2.1 《太平圣惠方》肠虚感寒致泄 《太平圣惠方》认为“肠胃虚弱受于气,或饮食生冷伤于脾胃,水谷不消,大肠虚寒,故成水泻也”(《太平圣惠方·治水泻诸方》),“夫小儿春伤于风冷,夏则为洞泄”,“小儿有解脱,而风冷入于肠胃,则泄痢”(《太平圣惠方·治小儿洞泄下痢诸方》),表明感受外邪,内伤饮食是泄泻的主要病因,风冷之邪是主要的致病邪气,而肠胃虚弱是导致泄泻的内在因素。泄泻总由上述病因引起脾胃损伤,水谷不消,大肠虚寒所致。
2.2 《圣济总录》六淫致泄 《圣济总录》认为泄泻有水泻、濡泻、飧泄、洞泄、鹜溏的不同,故病因亦有相应的不同,水泻与冷热不调有关,脾胃虚弱是水泻的内在因素,上述病因导致水谷不分,湿饮留滞,水走肠间,紧固不能,如注水之状而成。濡泻由寒湿困脾,胃失腐熟,清浊不分,水走肠间,随气而下所成,寒湿是导致濡泻的重要致病因素。飧泄是由脾胃之气清浊交错,风邪干胃所致,所谓“清气在下,则生飧泄”“久风为飧泄”,风邪侵袭是飧泄发生的主要因素;鹜溏是由脾胃气虚,为风冷所乘,阴盛藏寒,糟粕不化所致,所谓“脾气衰则溏”,脾胃虚弱是鹜溏发生的主导因素,风冷之邪是本病的主要致病邪气。洞泄的发生与风寒热邪致病均有关系,发病以长夏为主,如《内经》所云:“长夏善病洞泄寒中”,“春伤于风,邪气留连,至夏发为飧泄,至长夏发为洞泄”。《圣济总录》与《太平圣惠方》对泄泻的认识相比,《圣济总录》对泄泻的分类更为具体而详实,更强调风寒湿热等六淫外邪在上诉各类泄泻发生发展中的作用。
2.3 《三因方》三因致泄 《三因方》将三因理论应用于泄泻病因的探讨,将泄泻复杂的病因概括为外因六淫,内因七情,不内外因三个方面之中,具体全面而符合临床实践,其中风寒湿热是导致泄泻的主要致病邪气,“寒甚为泄,春伤风,夏飧泄”“热湿之气,久客肠胃,滑而利下”,其将风寒湿热之邪所致泄泻归于外所因;不仅外邪可致泄泻,情志不遂亦可引起泄泻,如“喜则散,怒则激,忧则聚,惊则动,脏气隔绝,精神夺散,必致溏泄”,并将其归为内因;而由饮食生冷、劳逸所伤所致的泄泻归为不内外因。“三因致泄”思想对南宋各家影响较为深远,严用和《济生方》[5]对泄泻病因的认识就与《三因方》基本一致,认为风寒暑湿侵袭,饮食不节,情志不遂是导致泄泻的主要病因。
2.4 《仁斋直指方》[6]脏腑功能失调致泄 《仁斋直指方》在《泄泻方论》中提出了导致泄泻的7个病因病机,分别为脾虚夹邪,清浊不分;失治误治,冷热相博;食积内停,胃不能消;脾虚失运,痰湿内生;肾阳虚衰,温煦失施;肝木乘土,脾失建运;肝经受寒,厥而泄利。上述7个方面与“三因致泄”相比虽然也提及了外感风寒暑湿邪气、饮食不节、情志因素在泄泻发病中的作用,但更强调了脏腑功能失调在泄泻中的作用,可以说是对“三因致泄”思想的进一步发展。尤其体现在肾泄的认识上,杨氏尖锐的指出:“人皆以泄为脾恙,而不知肾病有泄焉”,对世俗之不足敢于进行批评指正,体现了其不拘泥于前人的探索精神和对待学问的严谨态度。
3.1 《圣济总录》提“四原则”止泻,用药以温里为主 《圣济总录》对泄泻的治则有高度的概括,即“调补、攻化、收敛、渗泄”四原则。对《水泻》《濡泻》《飧泻》《洞泄寒中》《鹜溏》五篇所用方剂的药物组成进行频数统计表明,温里药、固涩药、渗泄药、补益药是《圣济总录》治疗泄泻常用的几类药物,其中温里药是应用频率最高的一类。温里药中用药频率较高的药物有干姜、附子、吴茱萸、高良姜、桂,固涩药中用药频率较高的药物有肉豆蔻、诃黎勒、龙骨、赤石脂,渗泄药包括醒脾化湿药、清热燥湿药、淡渗利湿药3类,用药频率较高的渗泄药有黄连、厚朴,补益药主要包括补脾益气药和补血养血药两类,应用频率较高药物有白术、当归。
3.2 《小儿药证直诀》[7]“护胃”止泻 钱乙治疗泄泻因应小儿“脏腑柔弱,易虚易实,易寒易热”的特点,处处注意胃气的固护,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辨证治病,讲究脾胃为本。钱乙诊治小儿泄泻,往往采用先调治其脾胃,使中气恢复,再治其本病,或先攻下后补脾健胃等,重视脾胃作为后天之本在疾病发生发展中的作用。如钱乙治疗伤风自利,认为小儿脾脏虚怯,故先补脾后发散。而对伤食,不思乳食,大便乳食不消或白色,下后不忘和胃,如对冯承务子,伤食,吐利不食,壮热,钱乙结合其“本怯而虚”的特点,认为“不可下”,“下之虚入肺则嗽,入心则惊,入脾则泻,入肾则益虚”,此时应予“消积丸磨之,为微有食也”,对宿食在内者,可下,但下后需不忘补脾。
(2)方药配伍,契合“易虚易实”。钱乙小儿泄泻的治疗以柔润轻灵为特点,注意顾护胃气,用药侧重脾胃调和,切忌峻补峻泻。《小儿药证直诀》多处应用益黄散治疗泄泻,该方虽以补脾著称,但全方未选参、芪、术等益气峻补之品,而以陈皮、青皮理气运脾为主,中焦气机条畅,运化功能正常,自能克化水谷乳食,化生气血,巧妙的契合了小儿脾胃虚弱,易为虚实的特点。
(3)讲究服法,重视固护胃气。钱乙用白饼子丸下之,治疗食积所致泄泻,但要求当“量小儿虚实用药”;其用“豆蔻香连丸”治泄泻,不拘寒热赤白,阴阳不调,腹痛肠鸣切痛,但在服药方法上,其强调“每服米饮汤下”;用如圣丸治疗冷热疳泻,在服药上要求“每服人参汤下”。表明钱乙重视服药方法在顾护脾胃中的作用。
3.3 南宋医家倡“审因”治泻 《三因方》根据病因将泄泻分为虚寒泄泻、实热泄泻、冷热泄泻,并分别进行治疗。对虚寒泄泻采用温中健脾的治疗方法,如桂香丸、香朴丸、健脾丸、豆蔻分气丸、羊肉扶羸丸、川椒丸,由于中焦虚寒是本病的关键,故本类方剂常以附子、桂香、干姜、丁香、肉豆蔻等温里药为主,配以白术、木香、厚朴、陈皮、青皮等健脾理气之品;对实热泄泻,内有积滞而外见泻利特点,采用通因通用的治法,方用小承气汤。对冷热泄泻者,由于病机寒热错杂,通常采用寒热同治的方法,如博济香姜散生姜、黄连合用,戊己丸黄连、吴茱萸合用。
《济生方》根据寒、风、热、湿等致泄邪气的不同,采用寒则温之,风则散之,热则清之,湿则分利之的分因论治方法。对饮食不节,宿食停滞致泻者,首消积滞,后以断下。对情志不遂所致泄泻者,当兼予理气。治疗上予人参、白术、砂仁健脾助运;干姜、附子、肉桂、肉豆蔻温脾散寒,温肾助阳;茯苓、泽泻、猪苓、车前子淡渗利湿;木香、青皮、陈皮行气化滞;黄连清热利湿以及禹余粮,赤石脂、龙骨、诃子温涩止泻等药物为主。
宋代辨证求因,审因论治思想的具体应用,开创中医病因辨证的肇始,丰富了中医辨证论治的内涵。[8]
两宋医家传承了两宋以前丰富的治泻经验,又进行了深入的探索。泄泻病名的确立,使得泄泻与痢疾混治的现象得以改善,为后世泄泻的进一步诊治开辟了空间;缜密的病因病机论述,为泄泻临床认识和辨证治疗提供了理论支撑;新的辨证思想的应用,治则治法的确立,以及大量治泻方剂的收集验证和规范,为后世医家治疗泄泻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指导。
[1]韩毅.宋代医学诏令及其对宋代医学的影响[J].中医文献杂志,2008(1):4-7.
[2]王怀隐等.太平圣惠方[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58.
[3]赵佶.圣济总录[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62.
[4]陈言.三因极一病证方论[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7.
[5]王道瑞,申好真.严用和医学全书[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6.
[6]杨士瀛.仁斋直指方[M].上海:第二军医大学出版社,2006.
[7]钱乙.小儿药证直诀[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6.
[8]陈永灿.陈言审因用方治疗健忘的学术特点[J].浙江中医杂志,2008,43(8):474-4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