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与卢卡奇的主体意识思想比较研究
——兼谈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时代背景、路径和形态

2014-04-14 21:38王骏
关键词:卢卡奇革命马克思主义

王骏

(中央文献研究室,北京 100017)

毛泽东与卢卡奇的主体意识思想比较研究
——兼谈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时代背景、路径和形态

王骏

(中央文献研究室,北京 100017)

毛泽东与卢卡奇同样重视马克思主义的实践主体精神,同样面对资本主义经济全球化的现实,同样探索独特的革命道路,为什么只有毛泽东能够成功呢?关键在于毛泽东能够依据实事求是的思想原则,把主观能动性与客观实际、理论与认识辩证地统一起来,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根据具体的历史环境来提出实践问题,利用经济社会状况的变化探索出中国独特的革命道路,同时还探讨了他们关于群众与党的关系问题的思想。

毛泽东;卢卡奇;主体意识;比较研究

格奥尔格·卢卡奇(Georg Lukács,1885-1971)是匈牙利著名的哲学家和文学批评家,曾担任过匈亚利苏维埃共和国的教育人民委员,红军师团的政治委员。为了总结欧洲革命失败的经验教训,1923年,卢卡奇出版了《历史和阶级意识》一书,强调要恢复人作为主体在历史过程中的地位和价值,并提出了一系列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至今仍引起广泛争议的重要观点,开启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思潮的先河。毛泽东也高度重视人的主体意识作用,为夺取中国革命和建设的胜利,他反复强调要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那末,两者之间异同何在?对其进行比较研究,对于进一步理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结合新的形势,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和大众化将是有益的。

20世纪20年代,在俄国十月革命影响下,欧洲一些国家相继爆发了无产阶级革命,但最终却都失败了。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国家的共产党和“左”派开始对革命失败的原因进行探讨和反思。首先从哲学上对革命失败的原因作出系统总结的是卢卡奇。卢卡奇认为,面对社会主义革命迫在眉睫的形势,第二国际各国社会民主党的领袖们仍然坚持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歪曲和背离马克思主义,认为革命将在“进化”过程中作为“自然事件”而到来,没有利用经济危机带来的有利形势激发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因而坐失革命良机,导致革命的失败。

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发展到垄断阶段。垄断资产阶级对外输出资本与征服殖民地,对内则一方面通过在殖民地攫取的超额利润,在物质上收买工人,分化工人阶级队伍,缓和国内阶级矛盾;另一方面,又利用其所掌握的国家意识形态机器和大众媒体,对民众实现文化与心理渗透,宣扬资产阶级的价值观,削弱工人阶级的政治意识,使工人阶级认同资产阶级的统治秩序。卢卡奇敏锐地把握到了资本主义国家这一变化的社会现实,他在《历史和阶级意识》中通过“物化”概念对此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和批判。卢卡奇指出,物化使人们屈从于狭隘的分工范围,留恋于周围发展的局部事情上,缺乏对整个社会的理解力和批判力,丧失

了自己的主体性和创造性。物化作为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的普遍的必然的现象,反映在人们的观念中就是“物化意识”,它不主张社会革命,或是寄希望于个人伦理水平的提高来实现社会主义,或是无限夸大主体的力量,相信奇迹会改变一切。这里,卢卡奇把批判矛头直指第二国际的“经济决定论”。

卢卡奇深切地感受到从马克思去世到20世纪20年代这段时间里,马克思主义的主体性原则被“经济决定论”者丢失了。针对第二国际这种“实证主义”的机械论思想倾向,卢卡奇反其道而行之,主张用黑格尔主义的自我意识原则来恢复马克思主义传统,重建马克思主义哲学,恢复主体在历史过程中的地位和价值。在卢卡奇看来,资本主义是绝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的,无产阶级必须唤醒自己的阶级意识,通过革命实践来推翻资本主义社会,争取自己的解放。《历史和阶级意识》书名中的“阶级意识”指的正是无产阶级对革命形势和实践活动的自我意识,书的主旨就是强调要重视无产阶级的历史创造精神和主体意识的决定作用。

西方马克思主义另一位代表人物、德国哲学家科尔施也认为,欧洲革命失败的一个根本原因是因为第二国际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缺乏意识形态前提和政治领导,背弃了马克思主义的革命精神。科尔施还进一步指出,在实践方面,共产国际是对社会民主党失败的一种反动,但两者的理论基础都是“客体哲学”或“机械主义”,是走向同一目的的两条道路,区别只是策略上的。社会民主党说革命将在进化过程中作为“自然事件”而到来,共产国际则把自己的哲学建立在“简单化的历史唯物主义”上面,“科学”社会主义只是带来了对辩证法的忽视。当经济基础到了非改革不可又找不到出路时,就只能直接借助“暴力革命”来解决问题了。这种理论适应十月革命前的俄国,但不适应西欧。[1](P23)有鉴于此,意大利的“实践哲学”家葛兰西提出,在西方进行革命,不能采取东方国家那样简单地以夺取政权为最高目标的“运动战”,而应采用摆脱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总体控制,建立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的“阵地战”。[2](P7-28)

卢卡奇等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在总结欧洲革命失败的教训时,强调要恢复被第二国际“经济决定论”者所湮灭的无产阶级主体意识,同时还指出历史发展虽然有其内在的客观必然性,但各个国家无产阶级革命的形式是不一样的。从这种意义上讲,这是卢卡奇等人从欧洲国家的具体实际出发,探寻“马克思主义西方化”道路的尝试。但是,他们过分注重从主体意识和文化批判等唯心主义立场来考察无产阶级革命的主观条件,没有客观地反思革命失败的根本原因,即未能准确地把握经济全球化条件下的经济状况变化及其对欧洲国家革命形势的影响。其实,对此,马克思早在第一国际成立宣言中就已经指出来了,他号召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而不能以民族国家来分隔无产阶级的国际联盟。[3](P135-141)因而,卢卡奇等人是难以找到正确的西方革命复兴之路。后来,沿着卢卡奇对资本主义社会“物化”现实的批判思路所形成的法兰克福学派,在成为1968年波及法国、西德、意大利等西方国家的“五月风暴”的指导思想武器时,也最终没有得到应有的革命成效。

无独有偶,几乎是在同时代的东方中国,毛泽东也高度重视阶级意识和革命创造精神等主体性因素的作用。为了探寻救国救民的真理,还在青年时期,毛泽东就强调发挥主体意识的能动作用。早在湖南一师学习时,毛泽东就说过,“人之心力与体力合行一事,事未有难成者”。他主张从“主人之心”的“思想”和“范人之行”的“道德”出发,对“二者都必须加以改造”,通过普及哲学和伦理学,以探寻囊括宇宙一切真理的“大本大源”,并以之开通民智,变化民质,推动历史进步。[4](P368,209)

在俄国十月革命和“五四”运动的影响下,毛泽东最终找到了救国救民的“大本大源”,走上了信奉马克思主义并以之改造中国的实践历程。在这一过程中,面对着中国革命所处的险恶环境,面对着凶残的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及国民党反动派,面对着中国共产党长期所处的弱势地位,毛泽东始终强调要重视主体意识的作用,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毛泽东对觉醒的农民冲击黑暗的旧社会势力的革命精神大加赞赏。[5](P13)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一直是着意调动、发挥和保护人民群众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在“大跃进”中,毛泽东就多次说过要保护人民群众的生产建设热情。

毛泽东这种对主体意识作用的重视,真正体现在对中国客观革命形势的把握上。当卢卡奇在

批判第二国际“经济决定论”时,毛泽东也正在同共产国际在中国的代表——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和王明“左”倾冒险主义作坚决的斗争。面对大革命失败后的白色恐怖,毛泽东充分发挥独立的主观能动性,他全面而深刻地分析了经济全球化对中国社会的现实影响:垄断资本主义在世界范围内疯狂地发动帝国主义侵略战争,纷纷染指中国,扶植代理人——各地的军阀,相互争夺势力范围,这就发生了“一件奇怪现象,那就是白色政权之间的战争。帝国主义和国内买办豪绅阶级支持着的各派新旧军阀,从民国元年以来,相互间进行着继续不断的战争,这是半殖民地中国的特征之一”。依据于对这一客观现实的能动把握,毛泽东得出这样的正确认识:“因为有了白色政权间的长期的分裂和战争,便给了一种条件,使一小块或若干小块的共产党领导的红色区域,能够在四围白色政权包围的中间发生和坚持下来”,并且不断地发展和壮大。[5](P49)由此,毛泽东在革命实践中,逐渐探索形成了坚持“工农武装割据”、以“农村包围城市”思想,得出了不同于苏俄的独特的中国式革命道路,领导中国人民最终取得了革命的胜利。

同样重视马克思主义的实践主体精神,同样面对资本主义经济全球化的现实,同样探索独特的革命道路,为什么只有毛泽东能够成功呢?正确地发挥革命阶级的主体能动性,对于成功地探索中国特色的革命道路固然是必要的,但显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这就是毛泽东能能动地、正确地把握资本主义经济全球化条件下的经济社会状况的发展变化的现实,特别是其对中国革命形势的现实影响。简言之,就是毛泽东能够把主观能动性与客观实际、理论与认识辩证地统一起来,“用历史的态度来考察斗争的形式”[6](P34-36),根据具体的历史环境来提出实践问题,利用经济社会状况的变化探索出中国独特的革命道路。而这正恰恰是卢卡奇等人的缺陷所在。由此,要最终探究其缘由,只能深入到卢卡奇与毛泽东的哲学思维层面来加以剖析与比较。

任何一种哲学理论的出现都不可能脱离自身浸润其中的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出生于匈牙利布达佩斯一个大银行家家庭的卢卡奇,青年时期受到了当时各种资产阶级哲学流派的影响。1919年匈牙利革命失败后,他来到了莫斯科,开始了其所称的生活和思想上的一个“强化的学徒期”,通过深入研究马克思和列宁的著作,“在马克思的学说和方法中终于找到了认识社会和历史的正确方法”[7](P164),即唯物主义辩证法。不过,卢卡奇是透过黑格尔的“三棱镜”来看马克思的。借助黑格尔充满神秘历史感的“绝对观念”,他以历史中主体与客体的辨证运动来重新解释马克思的思想。卢卡奇认为,马克思所重建的实践唯物主义的基础不是自然,而是历史,历史既是实体,又是主体,是人类社会实践的客观历史过程。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只是资本主义社会的自我知识”[7](P231),它最根本的任务就是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实现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彻底改造。

在卢卡奇看来,马克思的辩证法在人类历史中所实现的革命主要体现在对总体的优先性的强调上,正是凭借总体的方法,马克思穿破了“物化意识”的谜雾,洞见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整个现实,使无产阶级超越了单纯“经济自发主义”的视野,达到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整体把握。而在工人运动中产生的经济宿命论,却片面地强调社会现实(总体)中经济因素(部分)的优先性。这种对经济因素,特别是对经济运动法则的片面强调,必然钝化无产阶级对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洞察力和批判力,弱化和消解了无产阶级的革命性和主体性。因此,他认为“不是经济动机在历史解释中的首要地位,而是总体的观点,使马克思主义同资产阶级科学有决定性的区别”[7](P27)。

在界定了社会历史进程是一个有机的总体之后,卢卡奇进一步深入到社会历史的内部,找到体现创造历史、实现主体与客体同一的无产阶级。不过,无产者的自发意识在“物化意识”的重压下是不可能领悟社会现实总体的,只有自觉的阶级意识才能领悟这个总体,并在实践中把它加以改变,也只有自觉的“阶级意识”才能使无产阶级成为“同一的主—客体”,肩负起认识并改造社会的重任。这样,卢卡奇通过重新强调黑格尔哲学及其辩证法对马克思思想发展的意义,实现了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超越。很显然,卢卡奇的无产阶级主体意识充满了黑格尔唯心主义的思辨色彩,是一种典型的小资产阶级浪漫主

义和“乌托邦”救世主义。

毛泽东主体意识思想主要来源于传统中国文化“理学”的熏陶,由之再同近代传入的西方新康德主义、新黑格尔主义相融会,究心于探求性理之大原,形成了毛泽东终身重视哲学和改造世界观的基本思想。与这一“理学”线脉紧密相关联,在毛泽东的思想中还有一条继承了顾炎武、王夫之以来的“经世致用”的“实学”传统的线脉,并与西方近代唯物主义的经验论相结合,开启了后来转向马克思主义和倡导“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先河。

毛泽东在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以后,传统中国文化中实学的“即事穷理”思想对他自觉地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立场、观点和方法来研究中国社会实际,产生了重要而积极的影响。还在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就深入实际,调查研究,写出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和《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等文章,明确反对党内的“左”、右倾机会主义。大革命失败后,他立足中国的实际,积极探索正确的中国革命道路。1930年5月,毛泽东在《反对本本主义》中批评了党内存在的照搬“本本”的教条主义态度,以及单纯建立在“上级”观念上的形式主义态度,指出“只有向实际情况作调查”[5](P112),才能产生正确的方针和策略。这清楚地表明,当时的毛泽东已经初步形成了实事求是、理论联系实际的思维方式和哲学观。毛泽东在延安时期发表的《实践论》和《矛盾论》等著作,从哲学上对“左”、右倾错误作系统的哲学剖析,为实事求是、理论联系实际的思想奠定了认识论和方法论基础。

《实践论》在批判继承几千年来中国哲学史上唯物主义知行关系的基础上,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深刻剖析了实践基础上的认识过程及其规律,阐述了理论对于实践的依赖关系。毛泽东指出,认识世界就是把理论运用到革命实践中去的过程,也就是把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和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过程。这是一个复杂的长期的过程,也是一项需要创造性解决的任务。中国共产党对于这项任务的解决,前后花了近20的时间,“才真正找到一条根本的指导原则,也可以说是中国革命胜利的道路,这就是主观和客观的一致”[8](P14-17)。

在中国革命和建设时期,毛泽东始终坚持实践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核心地位,认为实践不仅是认识的基础,更是无产阶级世界观的基础。毛泽东指出,哲学的对象是人在其中生活的现实世界,社会实践是现实世界的基础。人类的活动是从改造世界中去认识世界,又从认识世界中去改造世界。他把人类的生产实践摆在基础地位,这就使其实践论超越出认识论范围而成为历史观。在他看来,实践论的世界观、实践论的认识论和实践论的历史观是同一的,人的认识活动是人的历史创造活动的形式,哲学认识论只是哲学历史观的抽象表述。

相比较而言,卢卡奇虽然也重视实践的理论地位和历史作用。但是,他与毛泽东所重视的实践根据以及由此出发所得出的结论是完全不同的。卢卡奇虽然认为在社会历史领域中,在历史的主客体同一的前提下,理论和实践是可能做到统一的。但他否认了自然的先在性,忽略了客观物质生活条件对人的主体性的制约,因而无法解决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二律背反”。特别是他局限于黑格尔唯心主义“绝对理念”的发展,不能正确地理解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没有抓住实践的基本形式——劳动深入“开拓”下去,反而过度夸张其“直观”的作用,结果他在实践基础上所高扬的主体意识、主客体以及理论与实践的统一也只能是唯心主义的思辨。

同样,《矛盾论》在批判地总结了中国古代《易传》和《老子》这两大朴素辩证法思想传统的基础上,集中阐明了矛盾普遍性和特殊性相互关系的科学原理,并对矛盾特殊性问题作了系统的发挥。在《矛盾论》中,毛泽东不仅赋于矛盾关系以整体性、系统性、层次性、阶段性、从属性、相关性等规定性,而且还根据事物内部各种矛盾因素在规定事物的性质、推动事物发展过程中所起作用的大小,创造性地阐明了矛盾不平衡性理论,即关于主次矛盾和矛盾主次方面的理论,对它们之间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区别和相互转化的辩证关系作了系统的阐述,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9](P18-23)

与之相比较,卢卡奇所阐发的总体性思想应该说是有创见性的,但他否认了经济基础对于上层建筑的首要性、实践对于理论的决定作用,认为思维与存在、理论与实践是社会历史进程的同等重要的侧面,不存在前者反映后者的问题。因而,

正如他自己后来所言,使得“从哲学上解决诸如理论与实践、主体与客体的关系这种决定性问题的前景,从一开始就落空了”[7](P12)。特别是由于他把总体性的优先性凌驾于经济的优先性之上,实际上是对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作了黑格尔式的曲解,堵塞了理论与实践对立统一的通途。

《实践论》和《矛盾论》的发表,奠定了实事求是、理论联系实际思想的哲学基础,使之作为党的思想路线在全党树立起来,同时也使毛泽东主体意识思想,即主观能动性的思想系统化和成熟化了,实现了主观与客观、理论与实践、主体与客体的历史的具体的统一。在确立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过程中,毛泽东提出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战略思想,而在此之前从没有人提过“某国化”问题。这一思想的提出进一步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赋予了时代精神和新的生命力,为中国革命和建设的胜利提供了根本的指导和保证。

比较卢卡奇和毛泽东的主体意识思想,还必须要探讨他们关于群众与党的关系问题的思想,即要比较他们是如何阐述和解决无产阶级组织问题的,这对于如何正确地发挥主体意识作用也是非常重要的。

当时在探讨和反思欧洲革命失败的原因时,不少人不仅将革命失败的原因归咎于照抄照搬了俄国革命的战略策略,甚至归咎到列宁的一些理论观点特别是党建观点和建党模式。他们秉承了罗莎·卢森堡的观点①卢森堡出生在波兰、生活战斗在德国,是著名的女理论家和革命家,曾同列宁一起坚决反对第二国际的修正主义,但却不同意列宁的建党原则,她认为,“党的集中制不能建立在党的战士对中央机关的盲目听话和机械服从的基础之上”。德国革命失败后,她于狱中所写《论俄国革命》,进一步在无产阶级专政和社会主义民主等问题上提出了不同于布尔什维克党的意见。,认为列宁的建党原则是“无情的、极端的集中主义”,他们批评列宁使群众服从领袖而不是让群众发展自己的主动精神,认为社会主义应该是依靠人民群众的积极参加,处于群众的直接影响下,接受群众的监督。

对此,列宁于1920年出版了《论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一书,在总结十月革命经验的基础上,批判了国际共运中出现的这些把党和阶级、领袖和群众对立起来,否认党和领袖的作用的“左”倾错误,强调了领袖的重要地位、领袖与政党的一致性等问题。这一著作的发表,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作用。

应该说,卢卡奇在学习了列宁的著作以后,思想认识有了很大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原先“左”倾激进的观点,在《关于组织问题的方法论》一文中,全面阐述了自己的党的建设理论。基于参加匈牙利革命的经历,卢卡奇力图一方面克服卢森堡的“自发主义”倾向,因为他认为“自发主义”有低估组织因素的重要性,将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和群众一时的情绪置于同一水平的危险。另一方面,卢卡奇也反对党的集中统一,认为那是一种“宗派主义”,有过高评价革命过程中的组织作用,倾向于用党代替群众的危险。可见,卢卡奇是力图超越“自发主义”和“宗派主义”的不足。在从党的内部结构这一角度考虑问题时,卢卡奇也努力反对和避免官僚主义,强调群众监督,强调党员的意愿与党的中央领导层的意愿之间具体的相互作用的重要性。[10](P29-35)

然而,由于自身的文化和时代背景,尤其是长期生活在德国,卢卡奇的“这部著作带有黑格尔主义观点和无政府工团主义的深刻痕迹”,无法摆脱卢森堡思想的深重影响。卢卡奇还是自觉不自觉地注重群众的“自发意识”作用,强调民主的作用,有消极地否认领袖和党的作用的倾向。这样,卢卡奇最终并不能正确地解决无产阶级的组织问题,确立先进的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作用,引导革命走向胜利。

毛泽东对人民群众历史作用的认识和重视是在接受马克思主义以后,他迅速地从自我论、圣贤创世观转到群众大联合的思想。他明确指出创造历史、改造社会的直正主角是人民群众,强调“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是历史的主体,一切革命运动都是广大人民群众的运动。在长期的革命和建设实践中,毛泽东始终认为人民群众表现出的高度革命热情和奉献精神是取得革命和建设胜利的重要保证。

但同时,毛泽东也清醒地认识到,在中国这样一个农民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中,建设一个具有马克思主义品质的无产阶级政党并保持其先进性并不容易,必须要克服由于落

后的生产方式和私有观念影响所形成的分散、保守和狭隘等消极心理因素。对此,毛泽东在探索中国革命道路的过程中,从农村和红军中党组织的实际情况出发,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主义党建理论,率先提出了加强无产阶级的思想领导、着重从思想上建设党并在实践中努力推动实现这一转变的思想。从1928年11月,毛泽东在写给中央的报告中提出了“无产阶级的思想领导”问题,到主持制定古田会议决议,对改造以农民意识为主的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作的深刻的阐述,再到抗战期间,毛泽东提出要“大量吸收知识分子”,将“建设一个全国范围的、广大群众性的、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完全巩固的布尔什维克化的中国共产党”的任务,确立为是一项“伟大的工程”。[11](P618,602)毛泽东正确地解决了人民群众与其先锋队的对立统一关系,保证了共产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

而真正体现党与群众之间对立统一关系的是毛泽东在此过程中提出的群众路线思想。毛泽东指出,要取得革命的胜利,首先必须要认识革命的规律,从根本上说,也就是说要正确地认识作为革命具体实践主体的人民群众的利益、要求及其实现条件。为实现这一目的,就不仅要正确地解决党的领导和人民群众的关系问题,而且要解决党对群众领导的正确方法问题。毛泽东所确立的群众路线就是解决这种关系问题的方法。群众路线,是毛泽东把马克思主义关于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的原理系统地运用于党的全部活动中,所形成的党在一切工作中的根本路线。群众路线,简单地说,就是“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12](P10),它既是党正确地提出任务,制定一切工作路线、方针和政策的根本保障和方法,又是实现这种任务,把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正确地付诸实行的根本保证和方法。其关键是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是从群众实践中来的,且又要受到群众实践的检验。从这种意义上讲,“群众路线的方法”就“是一个民主集中制的方法”[13](P290),因为,“没有民主,意见不是从群众中来,就不可能制定出好的路线、方针、政策和办法”。群众路线与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基本思想是一致的,历史地、辩证地实现了领导者认识与群众认识的统一。

相比较而言,虽然列宁在《怎么办?》中已明确指出,社会主义的阶级意识与自发产生的工团意识是不同的,它是“从外面”,也就是“从经济斗争范围外面,从工人同厂主的关系范围外面”灌输到工人群众中去的。可是,在卢卡奇后来的说明中,这种“被赋予的阶级意识”最终还是成了“纯粹理性”的产物,“从客观上来说,只能使人感到不可思议”。[7](P13)至此,我们在分析卢卡奇等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思想产生的客观原因时,有一点不能不注意到,由于他们的思想一提出,就受到“第二国际”和共产国际的批判,丧失了同有组织的工人运动的结合并接受其检验的可能,虽然其理论意识超前、锋芒毕露,但却明显缺少实践的根基和实际的感召力,也许这正是其致命缺陷所在。[14](P56-64)

对于卢卡奇所念念在兹的“民主”和“监督”,毛泽东也进行了深刻的阐述。在延安时期,毛泽东提出了通过实行民主的新路,使党经受住执政“周期率(律)”考验的思想,他指出,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建国后,毛泽东领导开展了一系列整党整风运动,努力提高党的执政意识,反对官僚主义,防止腐化,推动党实行由“革命党”向执政党的转变。这些思想和实践,是毛泽东从多方面推动解决群众与党组织的复杂关系问题所作的有益尝试,至今还有其现实意义。当然,毛泽东后来在“文革”中搞“大民主”,恰恰是脱离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脱离了群众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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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om parative Study of Mao Zedong's and Lukács'Subject Consciousness

WANG Jun
(CPCParty Literature Office,Beijing 100017,China)

Mao Zedong and Georg Lukács are similar in their attentions to Marxist practical subject spirits, their facing of capitalist economic globalization and their exploration or unique revolutionary road,but only Mao Zedong succeeded.The key for Mao's success lies in his principle of"seeking truth from facts"and his dialectical integration of subjective initiative and objective realities,theory and factual findings, according to which he solved practical problems on basis of concrete historical conditions and found a China-special revolutionary road in line with Chinese socio-economic changes.In this paper there is also discussions of the twomasters'ideas on people-party relationships.

Mao Zedong;Georg Lukács,subject consciousness;comparative study

A84

10.3969/j.issn.1674-8107.2014.02.007

1674-8107(2014)02-0040-07

(责任编辑:韩曦)

2013-12-23

王骏(1966-),男,安徽合肥人,研究员,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当代中国政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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