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尔
摘 要:中国戏剧当有三种存在方式,除了“场上剧”、“案头剧”,第三种存在方式应该是民间流传的“口述剧”。“口述剧”的“本事”大多为历朝历代精彩的社会表演。传统的社会表演,至少有四个特性:一是扮演另一个自己的表演;二是随机、即兴、以智慧取胜的表演;三是功利性鲜明并吸纳了戏剧性的表演;四是绝境逢生、另僻蹊径、柳暗花明的表演。
关键词:戏剧艺术;中国戏剧;口述剧;社会表演;传统;文化特性
中图分类号:J80 文献标识码:A
理论界普遍论为,中国戏剧有两种存在方式:一种是“场上剧”,一种为“案头剧”。所谓“场上剧”,专指由伶人扮演剧中角色、在勾栏瓦肆或戏台上呈现的戏剧。而“案头剧”则指,由文人撰写,在书斋中传阅,从未、无须、也不适合排演的戏剧或类戏剧文本。依据这样的思维逻辑、分类原则,中国戏剧应该还有一种存在方式。它诞生于民间,传播于市井,活跃在口耳相传、绘声绘色的讲述与演绎中。因为这种讲述与演绎,是对一个个戏剧化事件的表述;更因为这种言说与演绎,具有鲜明的、充分的、无可争议的戏剧性,它们已经从面广量大的民间故事、坊间传闻以及寓言、传说中脱颖而出,分化出来,成为一种名不见经传但确实存在的第三种戏剧样式——民间“口述剧”。例如,胯下韩信、武松杀嫂的传说,铁杵磨针、守株待兔的寓言,三顾茅庐、四郎探母的故事等,就其特征、特性以及本质属性而言,与其继续称之为传说、寓言或民间故事,不如说是一种民间“口述剧”。“口述剧”曾经风靡一时,明清两代的代表形态是评书、评话、快板、弹词以及名目繁多的弦子、大鼓等。而今天的典型形态,则是年产量至少500部的广播剧。因此,无论就历史的久远性还是作品的丰富性,无论看作者的广泛性还是受众的普遍性,“口述剧”存在的理由,或曰学理上的“合法性”,决不亚于“案头剧”。依据艺术创作的一般规律,我们有理由相信,“场上剧”和“案头剧”的源头,大多为民间“口述剧”。而“口述剧”的“本事”,则常常是历朝历代精彩的社会表演。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人生如戏”、“天地戏场”的观念源远流长、根深蒂固。早在1899年出版的著作《中国人的特性》中,美国传教士明恩溥就作过这样的描述:“中国人具有一种强烈的做戏的本能。可以说,戏剧是中国人唯一一个全民性的公共娱乐,戏曲之于中国人,就好比运动之于英国人,或斗牛之于西班牙人一样,稍微遇到一些情况,他们便立即进入角色,完全模仿戏剧里的样子。打躬作揖,跪拜叩头,口中念念有辞,而在洋人看来,这一套即便不是荒谬可笑,也是大可不必的。此外,在考虑问题时,他们也是有一种在戏台上做戏的味道。”① 著名社会学家潘光旦,十分认同明恩溥的观点,在《中国伶人血缘之研究》一书中写道:“一个中国人遇到什么问题而不能不加以应付的时候,他就立刻把自己当作一折戏里的一个角色。……假若这问题居然解决了,他就自以为‘下场或‘落场得很有面子,假若不能解决,他就觉得不‘下台。再若不但未能解决,并且愈闹愈糟,他就不免有十分‘坍台的感触。再若问题之不易解决,是由于旁人的干涉或捣乱,他就说那人在‘拆他的台。总之,在中国人看来,人生就无异是戏剧,所以许多名词就不妨通用。”② 在这种“生命等于戏剧,人人都是脚色”的传统文化的浸润与养育中,中国人自古便有戏剧化的思维习惯,从来就有借助动作、行为、表情以及戏剧情节来表情达意的天赋,同时也有在日常生活中频繁地进行社会表演的传统。频繁进行的社会表演,经由坊间一再转述之后,必然衍生出“口述剧”来。而“口述剧”的传播与传承,也会反作用于社会表演,对社会表演的花样翻新、层出不穷发挥刺激与引导的功能。两者之间的交互作用,在给后人留下了许多“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谜团的同时,也使得“口述剧”与社会表演最终形成了双赢共进、共同繁荣的局面。若以角色的出生年代为序,“许由洗耳”的“口述剧”,表述的应该是最早的社会表演了。[HK18*2][HT5”,5K]上古时代的尧,想把帝位让给许由。而许由是个不问政治、自恃清高的人,他不但拒绝了尧的请求,而且连夜逃进箕山,隐居不出。尧以为许由谦虚,更加敬重,便又派人去请他,说:“如果坚持不接受帝位,则希望出山担任九州长。”不料许由听了这个消息,更加厌恶,立刻跑到山下的颖水边,掬水洗耳。 许由的朋友巢父也隐居在那里,此时正牵着一头小牛下山饮水,便问许由为何洗耳。许由如实相告,并说:“我听了这种不干净的话,怎能不赶快洗洗我清白的耳朵呢?”巢父听了,冷笑一声,说道:“哼!谁叫你在外面招摇、博取虚名的?现在惹出麻烦来了,完全是你自讨的。还洗什么耳朵?算了吧,别弄脏了清溪玷污了我小牛的嘴!”说着牵起小牛,径自往水流的上游走去。 显然,这出“口述剧”的“本事”,就是一场社会表演,一场有演员、有观众、有主角、有配角、有矛盾、有冲突、有动作、有主题、起承转合、结构完整的社会表演。像这样的社会表演,有案可稽的到底有多少?这可能是个一时无法回答的问题。但笔者知道的是,由文化部、国家民委、中国文联协作组织编纂并于2009年10月成书的《民族民间文艺集成》共有298卷,440册,共计4.5亿字。在这套浩如烟海的《集成》中,许许多多的故事,不胜枚举的传说,都应该属于民间“口述剧”,而这些“口述剧”所反映、表现的“本事”,多为创意精彩的社会表演。社会表演在中国,无疑是有悠久的传统的。社会表演,作为人类多种表述行为之一,显然并非是“读图时代”、“多媒体时代”的产物。对于传统的社会表演展开研究,其意义毋庸置疑,其样本也不难寻觅。当然,在历史的尘埃中作些爬罗剔抉、钩沉稽考也还是需要。传统的社会表演,具有什么样的特性?民间流传的“口述剧”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依据与蓝本。经过初步的梳理与分析,笔者以为,传统的社会表演,至少具有以下四个特性:
第一,社会表演,是扮演另一个自己的表演。社会表演的主体,并不扮演他人,扮演者与所扮演的人物永远是同一个人。这是社会表演区别于舞台表演的本质特性之一。社会表演,是自己扮演自己的表演,是借助扮演或强化、或修改本真自我的自觉行动,是以自我表演为手段,建构、塑造更完美、更理想、更让自己满意的另一个自己的日常表述行为。在《武王伐纣平话》卷下中,记录着这样一则广为流传的民间“口述剧”:endprint
商纣王在位期间,有个人名叫姜尚,字子牙。他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精通兵法战略,胸怀壮志凌云,曾去殷商都城朝歌求官,结果未能如愿。姜子牙听说西伯侯姬昌招贤纳士、广施仁政,年逾七旬的他,便千里迢迢来到了西歧。但他没有前去毛遂自荐,而是辗转来到渭水北岸住下。此后,他每天在渭水边垂钓,等待姬昌的到来。姜子牙钓鱼的方法很奇特:用直钩,无鱼饵,且钓钩不放进水里,距离水面三尺高。他一边钓鱼一边自言自语:“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一个叫武吉的樵夫来到河边,看到姜子牙用不挂鱼饵的直钩在水面上钓鱼,便对他说:“像您这样钓鱼,一百年也钓不到一条。”姜子牙说:“你不知道个中缘由,我不是为了钓鱼,而是为了钓王侯。”后来,他果然钓到了周文王姬昌。姬昌兴周伐纣,迫切需要招揽人才,他断定年逾古稀的姜子牙有宏韬伟略。于是,姬昌斋食三日,沐浴更衣,带着厚礼,亲自前往聘请姜子牙。姜子牙辅佐周文王兴邦立国,后又辅助周武王姬发灭掉了商。姜子牙被封于齐地,实现了建功立业的理想。 像“姜太公钓鱼”这样的社会表演,显然是自己扮演自己、扮演另一个自己的表演。这种表演,之所以自古有之,之所以普遍存在,其根本原因大致有二:其一,在社会生活中,许多人的个性、特征、相貌、做派等与他(或她)所担当的社会角色并不是非常的吻合,因此需要扮演。作为隐居山野、浪迹天涯的高人,应该具有何种风范?这样的问题或许是个伪问题,但是,在世人的心目中,或者说,在荣格所说的“集体无意识”里,它是有答案的,甚至是有定论的。这种答案或定论,无论是否正确,无论合理与否,作为个体的姜子牙,他必须心知肚明,必须使自己的言行举止、风骨神态尽量与之契合,以满足社会的期待。余秋雨先生在《伟大作品的隐秘结构》中转述了一个被多位学者转述过的笑话:“有个农民看到一位绅士的肖像,他仔细地端详后感叹道:‘不管他是谁,这张画极像他!”③从这个笑话中,笔者解读到的信息是,绅士这个社会“角色”的相貌,在包括农夫在内的民众的期待中是有规定性的,如不符合必须扮演。其二,在现实生活中,许多人对本真的自我并不看好、并不欣赏甚至很不满意,为了实现某种图谋、某种理想,为了吸引更多眼球、更多关注,他们需要调整、修改甚至重塑自己,因此也需要扮演。姜子牙知道周文王需要谋士,需要拥有宏韬伟略的奇才。如果他不借助扮演来展示仙风道骨,不采用一系列奇特、怪诞的行为来吸引眼球,他的图谋或理想是无法实现的。出于生存、发展甚至改变命运的需要,许多人都需要扮演更加强壮或更加柔软、更加潇洒或更加严谨、更加智慧或更加木讷、更为天真或更有城府的自己。在这种扮演中,风格可以选择,尺度可以浮动,只有目标始终不变——重塑一个别人欣赏、自己的满意的自己。总之,契合社会期待,顺应“角色”定位,是最具普遍性的表演动机,而彰显优势、修正不足、重塑自我,则是扮演另一个自己的内在动力。
第二,社会表演,是随机、即兴、以智慧取胜的表演。
虽然,社会表演是表演主体自觉的表述行为;虽然,社会表演有时也会有谋划、有道具、有安排;但是,它通常无脚本,大多不排练,甚至连最基本的“幕表”都没有。较之于戏剧舞台上中规中矩甚至程式化的表演,社会表演更具随机性,更加即兴化。为社会表演的成功提供保障的不是脚本、不是排练,而是表演者的大智慧。在民间“口述剧”中,“庄王绝缨”堪称优秀作品。它的“本事”,就是一次随机性很强、即兴色彩很浓、同时又是充满了智慧的社会表演。[HK18*2][HT5”,5K]
有一年,楚庄王平定了叛乱之后大宴群臣,宠姬嫔妃也奉命出席助兴。宴会厅里钟鼓齐鸣,歌舞升平,美酒佳肴,觥筹交错,直到黄昏仍未尽兴。楚庄王于是令下人点烛夜宴,还特别嘱咐最宠爱的两位美人许姬和麦姬轮流向文臣武将敬酒。忽然,一阵疾风吹过,宴席上的蜡烛全都熄灭了。这时一位官员斗胆拉住了许姬,欲行非礼。许姬撕断衣袖得以挣脱,并扯下了那人帽子上的缨带。许姬向楚庄王告状,让楚王点亮蜡烛后查看众人的帽缨,以便找出那个无礼之徒。楚庄王听完之后,却传令不要点燃蜡烛,并大声说道:“寡人今日设宴,要与诸位尽欢而散。现请诸位都去掉帽缨,以便更加尽兴饮酒。”等到大家都把帽缨取下,楚庄王才令下人点上蜡烛,君臣尽兴而散。席散回宫,许姬责怪楚庄王不给她出气。楚庄王说:“此次君臣宴饮,旨在狂欢尽兴,融洽君臣关系。酒后失态乃人之常情,若要究其责任,加以责罚,岂不大刹风景?”许姬这才明白楚庄王的用意。七年之后,楚庄王伐郑。一名战将主动请缨率部先行开路。这员战将所到之处拼力死战,大败敌军,直杀到郑国国都之前。战后楚庄王论功行赏,才知其名叫唐狡。唐狡表示不要赏赐,并坦承七年前宴会上的无礼之徒就是自己,今日此举,全为报答七年前的不究之恩。
楚庄王大为感慨,把许姬赐给了他。
在历史的长河中,像这样充满智慧的即兴表演并不鲜见。正如孙惠柱教授所言:“中国古人在社会表演方面有许多大智慧,可以说大大超过了喜欢露在面上的欧美表演者,例如《孙子兵法》中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就是至高的策略。‘上兵伐谋,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三国演义》中有不少这样的案例,有时候一员猛将大喝一声就能吓退敌兵。最绝的案例当然是诸葛亮的‘空城计,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仅仅一个文人的看似最低调最悠闲的弹琴表演,竟能挡住数万大军。” ④成语中的“急中生智”,是对某种具有规律性的现象的描述。精彩的社会表演,常常融随机、即兴与智慧为一体,并显现出大工无巧、浑然天成的风貌。这样的一种特性,要求社会表演的实施者,不仅拥有足够的智慧,而且要将随机应变、即兴而为的表演技艺锤炼得炉火纯青。如果说,舞台表演的优劣高下,取决于主创与演员的审美修养,那么,决定社会表演能否成功的关键因素,则是表演者的智慧。
第三,社会表演,是功利性鲜明并吸纳了戏剧性的表演。社会表演从不忌讳谈论功利。突显功利性,吸纳戏剧性,并将二者统一于具体的表演,从来都是社会表演的一大特性。社会表演与舞台表演的一大区别,也体现在这里。在民间广为流传的“杀鸡吓猴、杀一儆百”、“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故事,其主人公都有明确的功利性。而 “子昂摔琴”的“口述剧”,更是一场功利性极强的社会表演:endprint
[HK18*2][HT5”,5K]唐高宗开耀年间,学有所成的陈子昂再次入京应试。由于他为人耿直,不会趋炎附势,亦不巴结权贵,虽然考中了进士依然受到冷落。他客居京城,等候武皇赐官。一等数月,杳无音讯,心中郁郁不乐。一日,陈子昂去京城天街六市闲逛,来到一乐器店前,适逢一群纨绔子弟正围观一把古琴。店主指着古琴说:“此乃汉代赵五娘寻蔡邕时所弹之琴,可比卓文君的焦尾琴,乃稀世珍宝也。”子昂挤进人群,愿付千缗买之。众人莫不吐舌称奇。有人问:“你善此琴?可否弹奏一曲先闻为快?”子昂朝众人拜曰:“明日请光临宣德里,鄙人自当一献薄技。”次日,人们如期而至。蜂拥而至的市民布衣、文人学士、达官贵人把宣德里挤得水泄不通。陈子昂置美酒佳肴款待客人后,走向几案,捧起古琴,对大家说:“诸位,在下蜀人陈子昂,自小饱读诗书,熟知经文,有诗文百轴。今风尘仆仆,驰走京城,然知音难觅,至今沉沦无闻。此乐贱工之乐,岂宜留心。”话毕即将古琴摔得粉碎。众人见此情景,莫不瞠目结舌,惊愕不已。于是陈子昂遍发诗文于与会者,个中精通诗文的文人学士看罢诗文,莫不交口称赞。客人散去,奔走相告,陈子昂才名不翼而飞,一时帝京靡然属目,时幽人王适拜读其大作后,叹曰:“此人是必为天下文宗矣!”不久,此事传至女皇武则天耳里,她亲自阅读了陈子昂的诗,知道了这位有胆有识、有勇有谋的蜀中英才,在金銮殿中接见了他,并授高官厚禄。
有些社会表演,虽然是在无言之中默默地进行的,但它所产生的社会影响,同样非常巨大。它所承载的功利性,即便非常突显,别人也难以抗拒。有这样一则“口述剧”,足以证明这一点。名将吴起以爱兵如子名闻天下。一日,有一名士卒腿上生了毒疮,吴将军心疼不已,亲自用嘴为他吸出脓血。此事传开之后,众人交口称颂。只有那个士卒的母亲,有大灾临头之感,她说:“我的孩子不会活着回来了!”众人不解。那位母亲解释道:“以将军之尊贵,亲自给他吮吸毒疮,他还不感恩至极死在战场上吗?” 那位母亲的判断,显然是有道理的。其实,面对如此成功的社会表演,不仅她的儿子一定会为将军卖命,吴将军的其他部下、其他士卒也会拼死杀敌、血染疆场的。突显功利性、吸纳戏剧性、并能将二者融为一体的精彩的社会表演,所产生的威力是不可低估、不容小觑的。
第四,社会表演,是一种绝境逢生、另僻蹊径、柳暗花明的表演。
在人类所有的表述方式中,借助于语言的言说,自然是最简单、最方便、最频繁地使用的一种。但是,语言不是万能的,言说也有局限性。有些事,不能说,不便说;有些事,不好说,说不好;有些事,说不清,说不透;有些事,不说也罢,越说越麻烦。在这种情况下,社会表演常常可以使人类的表述行为在绝境中重获新生,另辟蹊径、柳暗花明地继续“难言”的表述。历史上有许多著名的社会表演,足以说明这一点。有一则“口述剧”,演绎了这样一件“本事”。
大宋年间,有一拨镇江人来到京城开店卖香醋,经常受到京城里地痞流氓的骚扰。卖醋人听说,当朝的宰相就是镇江人,于是通过关系,见到了宰相大人,请他主持公道。那位宰相虽然同情家乡父老,但他不便为这事发话相助。因为,一言不慎就可能被别人抓到偏袒家乡人的把柄,甚至会惹恼皇上。深谙表述之道的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吩咐卖醋的镇江人依照他的安排行事。第二天,两个镇江人抬着一坛香醋来到了京城中最繁华的闹市口。突然间,宰相的官轿也到了。抬醋人心里一慌,把醋坛子给打碎了,搞得满大街都是香醋的味道。宰相大人从八人大轿上下来,走到了那两个镇江人的面前。旁观者以为卖醋的要倒霉了。没想到,宰相大人没有责怪他们,而是拣起了盖在醋坛子上的方方的沙包,说:“你们是从镇江来的吧?把这个沙包送给老夫吧。”跟随宰相出行的大臣问:“这东西脏兮兮的,您老要它干什么?”宰相说:“我是镇江人啊,这里面包的都是我家乡的土啊。”说完之后,宰相大人亲吻了家乡的泥土,并用锦缎包起了那把土,回到轿子上走了。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京城。于是,再也没人敢去骚扰、欺负买醋的镇江人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当朝宰相跟卖醋的是老乡,如果欺负他们没有好果子吃。
这样的社会表演,老道、绝妙、有效,不会给心术不正的官场小人、市井无赖留下半点造次的把柄,显然具有绝境逢生、另僻蹊径、柳暗花明的特性。
综上所述,传统的社会表演,至少具有四个特性:其一,是扮演另一个自己的表演。其二,是随机、即兴、以智慧取胜的表演。其三,是功利性鲜明并吸纳了戏剧性的表演。其四,是绝境逢生、另僻蹊径、柳暗花明的表演。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以及“多媒体”、“自媒体”、“全媒体”时代的到来,今天的社会表演,在表演主体、表演内容、方式方法、传播渠道等方面都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社会表演的几大特性,依笔者看来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最近,笔者读到了央视记者张泉灵转述的一个故事,描述了海外某华人自编、自导的一场社会表演,原文抄录如下:[HK18*2][HT5”,5K] 一画家,移民到洛杉矶,买了一富人区房子,并成为此社区第一个华人。进出邻居常现居傲之色,家中车道常被堵。画家夜间悄悄锯断自家院中树一棵。只锯断不推倒。晨起,面对此树练太极一套,开声吐气,双掌推出,树轰然倒下。自此,邻居皆仰视,车道常畅通。⑤
显然,这场表演的特性,与中国历史上那些脍炙人口的社会表演一脉相承,没有出现本质上的差异。 (责任编辑:陈娟娟)
① [美]明恩溥著,匡雁鹏译《中国人的特性》,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年版,第8页。
② 潘光旦《潘光旦文集》(第2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91页。
③ 余秋雨《伟大作品的隐秘结构》,现代出版社,2012年版,第37-38页。
④ 孙惠柱《社会表演学》,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24页。
⑤ 《报刊文摘》,2011年2月25日,第6、7版中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