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儒学的本土因素及其发展环境

2014-04-10 05:44张树俊
商丘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泰州儒学文化

张树俊

(中共泰州市委党校,江苏 泰州225300)

中国儒学起源于春秋时期,汉朝武帝起成为社会的正统思想。然而,中国的儒学思想虽然具有普适性,但其发展与诠释则受区域文化思想的发展影响。因为任何一个地区的文化都有一定的区域个性,每个社会或区域都以自己特有的生产、劳动活动以适应各自环境,因而在这种相对独立的开发和适应进程中,也就形成了各自类型不同的区域文化。儒学的发展与诠释也是这样,一方面,随着历史变迁、时代发展,儒学的形式、内容和社会功能会随之发展变化;另一方面,由于思想家们生活的区域地理环境、思想认识以及接受的社会影响不同,所以,儒学的发展与诠释也就打上了区域烙印。泰州儒学带有很强的区域特色,其产生、发展都与泰州这一特定的区域环境有关。为此可以这样断言,各个地区的儒学思想传播及其发展都包含着一定的本土因素。

一、三水激荡为泰州儒学奠定了自然基础

哲人们说过,水是生命之源,也是人类文化的源泉。翻开中华民族的文明史、发展史,你会发现,远古时代中国有水的地方,都在共同地孕育着古老的文明。古时的泰州乃是黄海、淮河、长江三水交汇之地。江、淮、海三水在这里汇聚,清、浑、咸三味在这里交融。泰州人祖祖辈辈跟水打交道,水的影响也为泰州儒学注入了特殊的味道。

泰州古称海陵,有“以其地傍海而高”之称。泰州因海而陵,因陵而泰,因泰而州,大海是泰州生长的自然元素。陈社先生曾在《水的泰州》一文中这样说:“泰州这片土地,原本在海洋之中,能长成今天这个模样,先得感谢大海母亲的孕育。”[1]55-58泰州原为长江口与黄海交汇处的一片陆地。约八千年前,古长江口在镇江与扬州之间,泰州这一带是一片茫茫海域。因长江每年携带四亿多吨泥沙入海,入海口流速减慢,加之受海潮顶托,泥沙不断沉淀,先后在浅滩处出现墩、沙洲,逐步在长江北岸今泰州与海安一线形成一条长达数十公里的沙嘴。又过了一千多年,泰州这一带成为一块四面环水的陆地。泰州的先祖就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后来,淮河以南的岸外沙堤与长江北岸的沙岸合拢,把今高宝湖及其以东地区原来的大海湾封闭成一个与外海隔开的泻湖。长年累月,大量泥沙在原来的海积层上堆积,泻湖被分割成许多大小不等的湖泊,有些湖泊后来变成沼泽,有些沼泽后来又变为陆地。几番海水进退,几番沧海桑田之变,终成泰州一块宝地。

三水激荡不但激荡出悠久的泰州历史,也激荡出泰州独特的历史文化,尤其是泰州儒文化。泰州人一边从黄海、长江、淮河获得丰富的特产资源,一边又从黄海、长江、淮河获得了无穷的智慧与力量。“江海不拒细流,方能成其深。”大海有容纳百川之势和包容一切之胸;淮水细腻、温柔,长江奔腾、勇猛。黄海、长江、淮河三水为泰州儒学那种兼容并蓄与开放创新的品格奠定了自然基础。比如,历史上的泰州,思想家们倡导儒释道兼容并包,三教合一。影响海内外的泰州学派,就是一个“杂学”学派,其创始人王艮虽然对佛道不感兴趣,但他并不排斥佛道。他曾说过:“或言老佛得吾儒之体。先生曰,体用一原。有吾儒之体,便有吾儒之用。老佛之用,则自是老佛之体也。”[2]他没有正宗儒学的严格观念,即使在儒学内部,他也不严守门派家法,他虽然以学习儒学为主,但也学习其他理论。所以,王艮自称自己是“东西南北之人”他学习不分派别,主张向“途之人”学习,极具兼容并包的学者风度,他的诸多也都继承了其“杂学”思想,其次子王襞在传承他的“百姓日用是道”思想的同时,更是钟情于佛道。还有如太谷学派的泰州儒家学者黄葆年、蒋文田等,积极继承明代李兆恩“儒、释、道三教合一”的学说,倡导“心息相依,始为大成”的思想主张,其传道方式也是儒、释、道形式的综合体现。在创新方面,泰州儒者们更是体现出一往无前的“大江”风度。从北宋理学家胡瑗倡宋代义理易学之先声、开分斋教学之先河,到泰州学派讲以身为本、百姓日用是道,到黄保年讲圣功儒学,无不反映了泰州儒学不囿传统、勇于创新的特点,而这一切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泰州这一特殊区域的环境影响。

二、社会交融为泰州儒学奠定了文化基础

有关研究指出,文化传统往往是在对不同质的文化传统的吸收和融合中形成的。文化是一种社会现象,它是人们长期创造形成的产物。从历史维度看,传统文化是一种社会历史积淀;从地域维度看,传统文化是由不同地域文化相互交融而构成的产物。交流越频繁,相互补益就越大,文化的活力也就愈强。泰州儒学也是在其对外文化交流过程中接纳兼容而成的。

泰州处于吴越文化、楚汉文化的交汇点。由于吴越同族,所以人们习惯称泰州为吴头楚尾之地。伍子胥对吴王夫差说:“夫吴之与越也,接土邻境,壤交道属。习俗同,言语通,我得其地能处之,得其民能使之,越于我亦然”[3]25。泰州西周时属邗国,周敬王三十四年,吴灭邗,泰州遂属吴。周元王三年越并吴,泰州属越;周显王三十五年楚又灭越,泰州又属楚。可见,古时的泰州是时属吴、时属楚的,所以泰州的儒文化吴楚文化兼有。事实上泰州人的崇儒重教、聪颖巧智都与吴文化有关。楚文化的区域范围很大。这里我们所说的楚文化主要是指楚汉文化。楚汉文化以项羽西楚王国和西汉帝国巍巍雄风为地域文化的标志,泛指江苏徐州、淮阴、宿迁以及连云港、盐城直至长江北岸的部分地区。楚文化所具有的自强不息、追新逐奇、开拓创新、兼收并蓄的特点,也对泰州儒学以深刻的影响。所以,不管是吴文化,还是楚文化,都是泰州儒学发展的文化基础。

更为重要的是,泰州的形成与发展还有一个多次接纳外地人口迁移的社会变迁和积淀过程。客观地说,泰州是一个以移民为主的城市。由于历史上的泰州,东临大海,南靠长江,北接淮河,所以泰州具有接纳外迁人口之优势。泰州的外迁人口主要有三块:一是中原人口南进,二是江南人口北移,三是上江人口沿江而下。中原人口南进主要是宋室南渡和元末战乱,使得一批批北方人口南迁,而不少人至泰州定居,北人来泰为泰州带来了丰富的中原文化。江南人口北移一方面是由于迁移便利,泰州与江南一江之隔,江南一遇战乱,便有很多人渡江避难。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明代的“洪武赶散”迫使大量苏州人迁居泰州,使得泰州“氏族由苏迁泰者十之八九”。南人北迁,加大了吴文化对泰州的影响。尤其是江南学校、书院兴盛,所以南人北迁对泰州崇儒重教风气的形成有着极大的推动作用。同时江南那种“秀慧、细腻、柔和、智巧、素雅”的特点,也给泰州人以深刻的影响。此外,泰州属于最下江,因而具有容纳上江之优势。上江人连续不断地逐水而迁,也使泰州人口不断增加,同时也丰富了泰州文化的内涵。

总的来说,历史上多次的人口变迁,使泰州始终处于动态交流和不断地发展状态,提高了泰州文化的开放整合性程度,也为泰州儒学注入了更多的新内容。事实上,泰州文化是一种超泰州地域、融汇多种地域文化的复合性文化,它促使泰州文化在历史的进程中不断地在累积、在丰富、在提升,进而使泰州成为极具特色的儒学区域。吴楚文化夹击以及多方人口移入,一方面使泰州儒学更具包容与创新的特征,也使泰州儒学具有了某种意义上的和谐特征和思辨成分。从和谐的角度来说,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必须相互包涵,和平共处;从思辨角度来说,思考问题就必须进行换位思考和辩证思考。应该说,在泰州儒学理论中,其思辨成分是较为浓厚的。胡瑗的辩证思想就很突出。比如,他既强调“仁义礼智信”的“圣化”作用来以“柔”治国,但他也反对过柔过顺。在他看来,柔弱不能自立,既不能治身,也不能治国,所以他主张刚柔互济,恩威兼用。胡瑗这些思想是辩证的,也是“和谐”的。在泰州学派中思辨思想也很明显,如王艮等人既积极倡导传统儒家精神,又与传统理论作斗争。当然,他的“斗争”也是有“见险而能知止”策略的,他与传统理论的斗争只是采用了建议、批评等方法,并没有什么直接对抗。显然,王艮这种策略本身就包含着一定的辩证思考。所以,泰州学派能够存活76年之久,而没有遭到多少人的攻击,甚至官府也不为难他。泰州儒学这些思辨特征应该说与泰州吴头楚尾的区位及人口迁移影响有关系。

三、经济发展为泰州儒学奠定了品质基础

恩格斯的《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一文中指出,“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一定经济发展阶段,便构成为经济基础,人们的国家制度、法的观念、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而,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做得相反。”[4]574文化不是一种简单的想象或抽象的描绘,它的根源深藏在经济的事实之中。泰州学派的产生与发展与自然环境有关,也与泰州经济发展有关。

文化是一种社会现象,儒文化也是这样。泰州儒学的产生与发展离不开泰州这片宝地。这里土地肥沃,“仓储之积靡穷”。古泰州海盐资源十分丰富,泰州历史上的鼎盛是从制盐开始的。远古时代,泰州先民们就在这里从事烧制海盐的活动。春秋时,吴王刘濞即在泰州沿海建盐场。据考,唐代全国有六大盐区,泰州为两淮盐区之首,也是税吏第一关注之地,其盐税在国家财政收入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宋时泰州所收的盐税高达六七百万缗,占淮南盐税总量的50%。丰盛的海盐资源,发达的海盐运销,曾使泰州繁荣一时,这种情形几乎一直延续到清朝末期。泰州既是著名的盐业生产之地,也是著名的鱼米之乡。泰州所处的淮南平原,气候宜人,物产丰饶,是全国著名的粮食生产基地。自北宋范仲淹治邑,东筑捍海堰(人称范公堤),以挡海水。堤西逐步改为沤田。泰州里下河农民引淡水拔碱气,开始种水稻。到了明代,农民已经以种水稻为主了。从近年泰州挖掘的姜堰叶甸仓场来看,明代泰州农业生产非常发达,粮食生产也是极其丰盛的。此外,无论是盐业生产之发达,还是粮食生产之丰盛,都促进了泰州商贸业的发展。江南苏杭杂货运赴江北,苏北里下河的粮棉运销苏南,都在泰州进行交易。泰州成为商品交换的集散处、里下河通江达海的总门户、行商住贾聚集地、南来北往的中心。粮行、油坊、栈房、商会、行会开设很多。北宋时,泰州就已发展成为一个以盐、粮集散为主的内河港口城市,宋以后泰州商贸业发展更加繁荣。随着商品生产和商品市场不断扩大,新兴市民也日益增多,泰州文化包括泰州儒文化也日益兴盛。

还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经济发达的古泰州,其人民生活并不如马可波罗所描述的“幸福多多”。这里的盐民十分悲苦。灶户的生产和生活环境极其恶劣。灶丁们不仅被剥削、被压迫,还饱受着自然灾害之苦。由于濒临大海,泰州不仅经常发生海灾、江灾,水灾也特别严重。每当发生潮灾,都给这里的人们带来很大的灾难。据历代《泰州志》及有关资料统计,自435至1987年间,泰州记有自然灾害的年份为426年,平均不到3.7年即有一次灾年。自然灾害中以潮湖与洪涝灾害最多,占灾年总数的58.1%。残酷的社会生产和生活环境使泰州儒者们亲身感受到了贫困、被压迫和遭受自然之害的痛苦,他们热切地希望彻底地改变这种社会状况。

四、崇儒传统为泰州儒学奠定了发展基础

泰州自古以来就有好学精神。有一篇名为《南人与北人》的书中曾经这样写道:“永嘉之后,晋室东迁,衣冠违难,多行萃止,艺文儒术,斯之为晓。士好学而文,农民织衽稼穑。俗务儒雅,虽穷苍茅茨之下,微闻弘诵声”。这一段话,无疑是泰州人好学精神的写照。比如宋代义理义学先驱胡瑗自幼聪敏好学,7岁能文,13岁通晓五经。乡邻视为奇才。年轻时胡瑗常以圣贤自任,曾与孙复、石介等同学在山东泰山栖真观求学深造,一心只读圣贤书,十年不归。他为了不让心志受到干扰,每当拆开家书,见有“平安”二字即投入山涧不再展读。泰州人多崇尚胡瑗,并在安定书院写下“精忠上仰将军岳,正学肯瞻教授胡”的门联。再如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世代灶丁,商游四方,袖书逢人质义,发愤力学,行为类同胡瑗。

由于泰州人好学好儒,所以泰州儒才辈出。如,宋、元、明、清四朝,泰州境内就出了1000多个举人,429个进士。其中文、武状元5人,文、武会元(状元考试前全国会考的第一名)5人。在泰州姜堰区还有“一门五都督,三科两状元”的美谈。泰州的兴化自南宋咸淳至清末光绪,兴化有262人中举,93人中进士,在苏北县市罕见。据有关资料显示,兴化地区在自宋至清的700百余年中,先后产生过100多位进士,而出生在儒学街上的进士便占有34人。至于中举者,更是不胜枚举。

泰州历史久远,文教昌盛,素有尊师重教、勤学苦读的优良传统。这一传统的形成是受多种因素影响的。一是受苏州等吴文化的影响。在重教崇文方面,泰州与吴越文化有着极其相似之处。吴人好读书,并成为传统风气。泰州处于吴头,也曾长时期归属于吴,吴文化的这种重教崇文之风必然对泰州产生广泛而远的影响。二是受徽商好儒崇学的影响。徽州是朱子桑梓之邦,有“东南邹鲁”之称。徽商中不少人是“弃儒从贾”的,从事商业活动之前就熟读诗书,粗通翰墨。经商以后,仍然好学不倦,诗书相伴,亦贾亦儒。徽商那种“虽为贾者,咸近士风”贾儒合一的理念给泰州的儒学文化发展注入了新的动力。泰州徽商很多,分布也较广泛,他们在泰州从事经营活动的同时,也给泰州带来了好学不倦的精神。三是受封建科举制度的影响。泰州府前路东首设于清康熙年间的扬郡试院,是江都、甘泉、仪征、宝应、高邮、兴化、东台和泰州八县通过县试、府试的童生应考生员(秀才)和生员定期接受学政考核的场所。康熙至光绪年间,试院一直由省学政主持考试,所以又称为学政试院。扬郡试院是我国科举制度进士、举人、秀才三级考试中第一级考试的地方,也是泰州昔日作为江淮地区重要文化中心之一的历史见证。泰州学政试院为泰州文化繁荣和选拔人才作出过重要贡献,是古代泰州人心目中读书人入仕的神圣之所。每逢开考,泰州人口骤增,市井繁荣,各地考生和送考人就有数千名。商人纷纷从南京、上海等地赶来,在“考棚街”(西辕门至大林桥)两侧摆摊设点,出售笔墨纸砚和各种印本书、古玩珍品,还有日用杂货、果品糕点等,日夜供应。附近的旅馆、饭店也是生意兴隆。泰州的扬郡试院所出的不仅仅是秀才,更多地孕育了泰州崇儒重教之风。在泰州,祭祀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的崇儒祠、祭祀大教育家胡安定的胡公祠及胡公书院遗址等,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泰州人重教尚文的文化特色。这为泰州儒学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发展基础,也使泰州成为历史上极为活跃的儒学创新地区。

总之,泰州区域环境对泰州儒学的产生与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也孕育了泰州区别于其他地区儒学的个性。泰州的水环境、区位环境、经济环境和好学好儒的社会环境为泰州儒学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条件,也为泰州开放、创新、思辨及人文关怀等品质特征奠定了坚实的自然、社会与文化基础。

[1]陈 社.水的泰州[J].当代海军,2004(2).

[2]袁承业.明儒王心斋先生遗集[O].明刻清修本,泰州馆藏.

[3]张荫麟.中国史纲[M].北京:三联书店,1956.

[4]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科斯选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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