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集》看明清山西地方的村堡城防

2014-04-10 04:56杨立群
史志学刊 2014年4期
关键词:重修碑刻山西

杨立群

从《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集》看明清山西地方的村堡城防

杨立群

《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集》是研究明清时期山西地方社会的一个重要资料,从其中收录的诸多碑刻材料可以看出明清时期山西地方社会的许多特点。其中关于城堡城防的内容对于考察当时的山西社会有着重要作用。本文即主要通过《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集》关于城堡城防方面的碑刻记载来分析明清时期山西基层社会的一些特点。

《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集》 明清 山西 村堡城防

明清时期的山西地方社会是一个以士绅为主导,具有鲜明地方性的社会。要想清楚地了解各个地方的不同特点,就必须对其当地的资料足够重视。这种重视,不仅应该表现在以书籍为代表的软质载体记载上,也应该表现在以碑刻为主的硬质载体记载上。

《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集》即是对明清时期山西地区碑刻资料的汇总,已出版《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第1辑》《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续1》《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续2》三本,为研究明清时期山西的地方社会提供了大量珍贵的资料。编者有意识地将收集而来的山西碑刻分为农林、商业、水利等多个部分,在对这些资料的阅读中,不难看出明清山西地方社会的一些特点。该资料集在城堡城防方面也提供了许多可信材料,虽碑刻数量不如水利、信仰等直接相关民众日常生活丰富,但亦不影响我们从中了解当时山西村堡城防的特点。

一、碑刻资料所见明清村堡城防实况

在《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第1辑》中,共收录了关于村堡城防的碑刻14通,分别是第523的《九日宴集》、第524的《边靖楼记》、第525的《新修雁门关东西二楼记》、第526的《平遥县敬神安民记》、第527的《修城墙记》、第528的《空仓岭建城记》、第529的《重修樵楼记》、第530的《重修金井楼记》、第531的《重修北门记》、第532的《暮春》、第533的《重修靖边楼记(一)》、第534的《重修钟楼及武臣坊记》、第535的《重修靖边楼记(二)》、第536的《边靖楼碑阴》,其中523—528共6篇为明朝所刻,其余8篇为清朝所刻,但532的《暮春》碑刻也较为特殊,为清时碑刻却载明朝事迹;在《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续1》中,关于村堡城防的碑刻只有一通,为第466的《太谷县重修鼓楼记》,为清时所刻;在《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续2》中,关于村堡城防的碑刻有6通,分别为295的《太谷县新建鼓楼碑记》、298的《郭谷修城碑记》、300的《焕宇变中自记》、309的《侯庄赵氏重修两寨碑记》、319的《重修飞云楼碑记》、328的《补休周村堡垣记》,其中295、298、300的年代为明,309、319的年代为清,328的凿刻时间没有明确遗留,大约是清代。

由上可知,在《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集》系列丛书中,共收录了关于村堡城防的碑刻21通,其中有9通是明代碑刻,12通为清代碑刻,由于《暮春》一碑是清时刻载明朝之事,所以按内容分类则10通可算为明代碑刻,11通为清代碑刻。从这些碑刻所刻内容可以看出,在明朝的时候,这些堡垒式的建筑是为了军事防护目的建立的,这一点在碑刻中多有反映。如《平遥县敬神安民记》就明确记载“卫民之计,城池可少废也?”故修筑城墙编练守卫。结果“辛未夏,五流贼渐聚,大肆猖獗,凡所过着攻陷殆尽,焚戮无遗,惨刻万状,耳不可闻,口不可言也。驯至二十有七日,前寇果入我境土,至我城下矣。公登城犯锋毂弓奋勇,以为百姓倡,丑类知不可敌,骇愕而相引遁去。乡民预期入城,曾无一人之罹祸者。”[1]城防起到了积极作用。《空仓岭建城记》也有如下表述:“山左峭壁,右陡涧,中间一路绵以通往来。巨捣出没其间,劫掠行旅,由来无一人得脱者。”故在久决未断时商讨“是地惟建墩防守,长久之计无加与此”经过考察方才建城[2];而《焕宇变中自记》则表现得更为明显:“予因崇祯十三年闰正月十五日起修豫楼,即以雇工养育饥民数百,为一方保安固存之计,姑手录之,以垂于石,俾后之人勤工作、惜物力,一切存心行事,克当天理而勿违,则人心和、天意顺,而太平无事之福庶几乎万世绵绵也。”[3]以上皆属于为城池修筑立碑,然就算是以武将诗作的内容立碑,也多有“麈敛青山传虏靖,年丰紫塞听民欢”[4]“黄沙碛裹骄胡路,羽檄年年看出师”[5]的内容出现,可见防寇护民的军事守卫功能突出。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清朝关于村堡城防的碑刻,在11通碑刻之中,只有两通涉及战事。其一为《侯庄赵氏重修两寨碑记》,碑刻作者在提及此文由来的时候有所转述:“河北教匪倡乱,屠害生民,于是,皆思修寨以御患。然在他处,或一社,或一家,乃克成事,惟是庄之二寨独出于赵氏独修。”[6]其二为《补休周村堡垣记》,如是记载:“明甲申之变,流匪王嘉印、紫金梁等三十余头目经过此地,邻近村庄无不被其蹂躏,毁民居,劫民财,流离失所者,指不甚屈,而此村独以有城,幸获无害。城之所以戒不虞,备防守,其关系诚非渺小也。”[7]及“近因外省不靖,邑尊刘明府钦奉上谕,敕令民间各修堡寨,以为防御之计”[8]。一个是由于白莲教猖獗,在人人自危的情况下被迫修寨,一个是鉴于明朝流寇祸乱严重而本村有城未被侵扰的历史和当前时局动荡而主动修补城防。这两碑记载也许并不能代表当时的普遍现象,但另9通清朝的碑刻所反应的现象却引人深思。

清朝时的另9通碑都是在原来的建筑损害或暗存隐患的时候对原来的建筑翻新或新建之后留下的纪念。在当时,这些建筑更大的意义在于当地名胜存在,而非军事设施。诚如在《重修靖边楼记(一)》所指出的那样:“缘修城之役,登楼四望,以为是楼并非武备之用,实一郡文采所关。”[9]所新建的建筑,军事价值已经不大甚至没有。像《重修钟楼及武臣坊记》中所说“而钟楼之台祗损坏,将有崩颓之患。兼之武臣坊檐木塌毁,于往来行人及旁列铺户,恐有不便”[10]的情况也并不鲜见。只有在旧建筑对现有生活产生不便甚至会有所损害之时才会进行修缮。甚至连《补休周村堡垣记》也属于这种情况,因为当时他们的城也已百余年未曾修补了。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迄今百有余年,风雨剥蚀,鸟鼠窜伏,墙垣坍塌,雉堞倾欹,半为荒榛蔓草矣。”[11]

那么,这些现象产生的原因是什么呢?

二、城堡城防所见明清边防形势异变与城民互动

山西位于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交界地带。自古以来汉族所建立的朝代,对于山西以北的疆域都未能实施有效的管理。由于山西一直是战争频繁之地,因此对于边防的建设自然极为重视。明朝建立后,设立九个边防重镇,谓之“九边”,即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太原镇、延绥镇、宁夏镇、固原镇。其中大同、太原两镇就在山西境内,可谓是国防的第一条战线。那么,在明朝之时,于边镇广泛设立村堡,巩固城防便是情理之中了。即《边靖楼记》所说的:“粤稽山西,古冀州之域……野属枢星,表里河山,险固为形胜最,是西北之重镇,国家之门户也……历岁逾百年。”[12]此外,从碑刻的分布中也可看出端倪。关于村堡城防的21通碑刻中,代县有8通,朔州市有1通,宁武县有1通,平遥有3通,太谷有2通,高平县有2通,晋城市有1通,阳城县有2通,万荣县有1通,晋北碑刻所占比例之大,与晋中、晋南相比可谓非常明显。

然而清朝时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满蒙一家是清朝的既定国策,使得边患防御带远移西北与东北的不毛之地。这样,山西从前线变为了内地,对于村堡城防自然不会像以往那样重视。这也是为什么在清朝局势不稳之时,部分村寨中才慌忙修寨补城,而大部分修补仅为了排除建筑本身隐患的原因。

从碑刻中不难看出,在山西的村堡边防设施,无论其是新建还是翻新,虽都是在官方带领之下完成的,但关键还是得到了民众的认可与支持。其中的城民互动非常活跃,最主要的就是民众的捐款支持。

在21通碑刻当中,除却两首诗作、一篇军方的《修城墙记》和一篇账单性质的《边靖楼碑阴》之外,基本上都有民间踊跃捐助的记载。

在生产力并不发达的古代社会,建设这些村堡城防设施的代价非常大。以《补休周村堡垣记》为例,在碑后所列的详细募捐名单当中不难算出,为了补修堡垣,他们一共筹集到了72.68万文。从普通民众生活来看,这并不是一个小的数目,但胜在积少成多。如此庞大的工程如果没有地方士绅的带头和民众捐助的话是很难完成的。在《重修樵楼记》中“顾工费烦巨,清俸有不能给也。州人士则曰:官斯土者有迁擢,而斯楼永为代人望,坐视而弗为助,其何以即安?于是若绅士,若商民,罔不踊跃欢欣,捐资恐后。”[13]可见士绅与民众参与修筑之事的踊跃。而在补修周村堡垣的捐款中,共有204个商户或个人捐款,其中有97个商户或个人的捐款超过了1000文,另有95人捐款500文[14]。参与人数之多可见一斑。

然而在这些碑刻中,我们能看到的营建、翻新费用有高有低,少则数百两多则数千两白银用于营建或翻新一个村堡城防设施。《空仓岭建城记》:“建石城一座,上立女墙,记围一百丈,厚九尺,高二丈,城门窝铺各三间……民房五十楼,编夫百十名,高什士,沁什士。”[15]其规模已经相当可观,营造的费用“用银五百一十一两三钱二分”[16]。在《重修樵楼记》中,作者如是记载:“工始于三月十五日,告成于九月初六日。用人之力,万有一千六百三十;口食工役之费,与夫良瓦坚甓、材木、丹雘之用,计共银二千二百有奇。”在《边靖楼碑阴》一碑中也有着部分开支的详细情况,然而统计得支出仅为八百六十七吊七百四十六文整[17]。在《边靖楼记》中对于边靖楼的修建是如此叙述的:“经始于丁酉春三月戊寅,落成于是秋七月丙子,民不久劳,攻且亟就,谓非经营有方之所至欤?”[18]作者如此盛赞工期之短暂,是因为工程规模的浩大和修建时的考究:“而梁栋榱桷之材,则梓匠择其良……诚东南之雄镇,一郡之美观也。”[19]然而在修缮的过程中无论花费多寡,民众所捐其数均足以承担并有少数长余。虽不排除修筑重建的规模与用料因捐银数目而定,但也足以表明碑刻中所说的“于是若士绅,若商民,罔不踊跃欢心,捐资恐后”并非虚言。

三、村堡城防建设对当地社会风气的影响

村堡城防的建设对于当地的影响是多重的。它不仅仅体现在军事意义上,也体现在对当地社会风气的影响上。

《边靖楼记》上这样表述:“都督宪副以警民之心而重建之。”[20]可见建边靖楼不仅有着军事上的考虑,也有着塑造当地社会风气,警示民心的考虑。边靖楼在建成之后也通过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其军事设施的独特性来影响着当地的社会风气:“一登斯楼,百感俱兴。忘京师之密迩,览三晋之河山,则思尧舜之道事其君,禹皋之忠为其臣。而据土背君之晋卿,不效尤也。见雁门之伟固,则思击匈奴之广、牧,破颉利之李靖,而知名之□□韩范所愿学也。”[21]《重修樵楼记》中也有着类似观点:“若夫登楼四眺,兴怀往昔,览河关之胜,而晋阳资其保障,神京增其巩固者,则又斯楼之使人意远也。”[22]《太谷县新建鼓楼碑记》则将其对社会风气的影响阐述的更为明显:“汉历陵击匈奴,夜起击鼓……宁特一转彼风气也……孰有如侯之心民社若是楼者哉?”[23]在保卫家国的传统社会风气下,山西特殊的地理位置与军事意义使得村堡城防都带有了一种热血肃穆的感觉,而山西尚武的社会风气,与这些村堡城防设施潜移默化的影响是分不开的。两者不得不说是相互作用的。

四、小结

记载明清山西村堡城防的碑刻资料在选集中虽然比较集中,但总体数量相较于其他部分诸如农林、水利、宗教信仰方面相差很大。但其所具有的意义并不能以数量的多寡来衡量。通过书中录入的相关碑刻资料,我们可以了解到明山西边防的重要意义;也可以了解到山西地方社会的一些独特现象,如村堡的建立与社也有相当关系(《侯庄赵氏重修两寨碑记》),亦能反应社的大小与实力;还有士绅在地方的领导作用以及村镇建设的人文特点等。可以说,地方地理环境以及社会背景影响着村堡城防,村堡城防则对当地的民心民意形成心理刻印。在南方多宗族地区,村堡建设的作用集中于防止宗族械斗,而北方则多集中于边境防卫甚至古迹感怀,不得不说,地域的差异是导致基层社会面貌多样性的基本因素之一。

[1][2][4][5][9][10][12][13][15][16][17][18][19][20][21] [22]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第1辑.山西经济出版社,2009 .697,699,693,703,704,705,693—694,700,699,699,707—708,694,694,694,695,701.

[3][6][7][8][11][14][23]张正明,科大卫,王勇红.明清山西碑刻资料选续2.山西经济出版社,2009.584—585, 592,628,628,628,629—631,573.

杨立群 山西大学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硕士研究生

(责编 高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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