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噂噂悠”：外交还是间谍？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安替

◤利用互联网传播本国政治理念，本属于“公共外交”范围，各国政府都在正常做，中国政府也在实施各种大外宣项目，但美国政府在“古巴推特”类似项目上的做法，就混淆了间谍和外交、颠覆和推动、隐私监控和信息流通、违法与合法的各种分际，不能不让国际社会担忧。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安替

2014年4月4日，美联社发表长文，揭露了美国国际开发署曾经在2010-2012年试图利用秘密社交媒体项目“噂噂悠”（Zunzuneo，别名“古巴推特”）在古巴用户不知情下，煽动古巴的年轻人发动革命推翻政府。

斯诺登事件之后，美国政府从“自由光明天使”一下子成为“暗黑教主”，美联社报道的“古巴推特”事件是对美国政府互联网政策的另一打击，而此事体现出来的政府互联网外交分际问题，更值得反复琢磨。

希拉里“互联网自由”战略产物

之所以诞生“噂噂悠”项目，是和古巴互联网环境分不开的。古巴和朝鲜类似，并不开放互联网，全国只有政府特批的一百多家网吧和政府机构，在用户严格登记之后才可以上网，上网费用是每小时4.5古巴外汇券（古巴内部等同4.5美元），这对月工资20美元的古巴人来说，已经是天价。

另一方面，美国政府实施的长达五十多年对古巴的禁运，美国公司和古巴做生意违法，例如在中国随处都能买到的无线路由器等设备，因为必然有美国芯片或者其他方式的美国制造商参与，古巴人无法获得。

早在2011年2月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在华盛顿特区新闻博物馆的“互联网自由”讲话之前，美国行政当局就已经把推动全球范围的互联网自由当成“美国21世纪国策”，因为这得到了奥巴马总统的大力支持。自奥巴马上任以来，美国对外政府部门，在各国开展了一系列的互联网公共外交活动，例如在中国，美国政府的微博就搞得有声有色，成为各国驻华大使馆学习的样本。

而负责外援的美国国际开发署，设有“民主、冲突和人道协助局”，每年有20亿-30亿美元的预算，一直在东欧、南美和非洲等被援助国家开展公开的民主推动项目。在新总统新“国策”感召下，该局也进行了一系列的互联网推广项目，其中就包括在古巴的“噂噂悠”。

“噂噂悠”是葡萄牙语中古巴蜂鸟叫声的拟声，也是为了模仿推特命名出处（“推特”就是英文的鸟叫声）。

美联社获得的文件显示：“噂噂悠”的目的就是通过“非争议性的内容”如足球、音乐和飓风讯息的发放，扩大在古巴订阅群，当订阅人数量大到一定程度后（如几十万），就引入政治内容、试图引发革命，造成所谓“古巴之春”，推翻古巴政权，用文件原话说就是：“重组国家和社会的权力平衡”。

古巴人口有1100万人，“噂噂悠”服务在积累到4万用户量的时候，就因为开发署没意愿出钱继续支持而在2012年中完全停下来，到头来一条政治消息都没发出过，一直在古巴内部争取互联网自由的民主人士也都没听说过这个所谓的“古巴推特”，它对整个古巴社会的影响力是“零”，与其说是美国政府用社交媒体颠覆古巴政府的例子，不如说这是美国政府如何绝望地试图通过社交媒体打入古巴社会的失败例子。

公共外交“捞过界”

这样的“失败”一部分的原因还是美国政府自己造成的：如果美国真心要推动古巴人自由使用互联网，最基本需要解除部分对古巴禁运，让互联网能够大幅度进军古巴，让年轻人能够享受在世界其他国家都能享受到的最基本的新技术服务。但解除禁运这样的事情涉及在美古巴难民后裔的选票，不是行政部门能够染指的，国际开发署的官员也不想惹这样的麻烦，所以就采取了绕开各种限制的方法。

问题是他们“绕”得实在是太过分，已经超过了正常外事部门的行为分际，不但涉嫌违反美国本国法律（只有美国总统才能授权秘密行动），也危害了在古巴用户的安全。美联社用“秘密”（covert）这个美国白宫和国际开发署发言人拒绝承认的单词来报道了“噂噂悠”项目的实施过程：

2010年7月，国际开发署中层官员Joe McSpedon，专程飞到西班牙巴塞罗那，和来自哥斯达黎加、尼加拉瓜、华盛顿、丹佛的技术承包商最后敲定项目。为了隐藏美国政府的卷入，他们借用了国际洗钱的方法——通过在开曼群岛的中间银行开户，这样就能避开古巴政府的怀疑、规避美国禁运法。官员和所有的承包商达成协议，在项目实施过程中，不能透露美国政府参与这个事实，而雇佣的古巴工作人员，也完全不知道这个项目的真正目的。

换句话说，国际开发署这个本来是美国实施公共外交的透明部门，竟然使用非总统授权的类似中情局行为来实施秘密项目。

它还对在古巴一线的工作人员和用户造成了潜在的危害。早在2009年12月，署里另外类似项目的美国技术承包者Alan Gross，在古巴被捕，罪名是引进精密通讯设备。而热爱足球和音乐的“噂噂悠”四万古巴用户，也并不知道自己的隐私信息被美国政府收集，有朝一日会成为“革命的火种”，就是说，这些用户“被参加革命”了。

利用互联网传播本国政治理念，本属于“公共外交”范围，各国政府都在正常做，中国政府也在实施各种大外宣项目，但美国政府在“古巴推特”类似项目上的做法，就混淆了间谍和外交，颠覆和推动，隐私监控和信息流通，违法与合法的各种分际，不能不让国际社会担忧。

美国政府道德形象荡然无存

就在美联社报道的同一天，最早报道斯诺登文件的巴西记者格林沃德（Glenn Greenwald）提醒读者，英美情报部门一直积极利用社交媒体进行情报活动。他公布了一份斯诺登提供的NSA内部文件，显示英国情报当局GCHQ在推特、脸书、Youtube和Flickr等社交媒体上建立假账户，钓鱼吸引用户，目的是“宣传、欺骗、群发、推送故事、发展假身份和心理战”。无论英美政府在互联网公共外交上的目的有多么崇高，他们情报部门在互联网上的所作所为还是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斯诺登事件之后，互联网的“堕落天使”美国政府失去了在互联网领域伪善的资格，西方自由派媒体和互联网权利人士开始努力捍卫西方内部的互联网自由，而古巴这样的国家，还依然沉浸在互联网的黑暗之中，无法和整个时代联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