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追风筝的人》的成长母题

胡英歌

（武汉东湖学院 外语学院，湖北 武汉430212）

《追风筝的人》是阿富汗裔美国作家卡勒德·胡赛尼的处女作。卡勒德·胡赛尼（Khaled Hosseini），1965年出生于喀布尔,后随父亲逃往美国。他曾就读于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医学系,毕业后在美国加州行医，是现今唯一一位用英文写作的阿富汗作家。《追风筝的人》是一部典型的“成长小说”，作者从自身的经历出发，用细腻的笔法和逼真的近乎残忍的故事情节向我们叙说了主人公阿米尔12～38岁之间所遭逢的成长之“殇”：天真—背叛—忏悔—救赎—长大成人，这样一个U型的成长模式。小说以主人公阿米尔的成长历程为主，同时也阐释了其他人的成长过程。并将“风筝”这一具有多种象征意义的意象贯穿文本始终,借助于风筝向我们具体诠释这一成长母题,以深挚的悲悯情怀谅解了人性的堕落与重生。

“成长母题”是文学中常见母题之一。艾布拉姆斯将“成长母题”定义为“主题是主人公思想和性格的发展，叙述主人公从幼年开始所经历的各种遭遇。主人公通常要经历一场精神上的危机，然后不断忏悔，赎罪，最终得到救赎，然后长大成人，认识到自己在人世间的位置和作用”。这里的“长大成人”不仅仅指生理上，更多的指心理精神上，只有心理上、精神上成熟了才能说是长大成人了。

《追风筝的人》讲述的是两个阿富汗少年的故事，阿米尔是少爷，而小他一岁的、天生便是兔唇的哈桑是仆人，他们都失去了妈妈，他们喝同一个奶妈的奶长大，他们是童年的玩伴，少年的知己，情同手足，拥有似乎牢不可破的情谊。然而，当哈桑为捍卫阿米尔的风筝而被人凌辱时，阿米尔却选择了逃避。不仅如此，阿米尔因为愧疚还设计将哈桑驱逐出自己家门。后来，已移居美国并成为知名小说家的阿米尔接到自己父亲的好友拉辛汗的电话，他要阿米尔回阿富汗，要他将哈桑的儿子索拉博从战乱中的阿富汗带出来，不仅是因为阿米尔以前辜负了哈桑，还因为哈桑是阿米尔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从此阿米尔踏上了救赎之路，也踏上了再次成为好人的路。

一、阿米尔的U型成长之路

在本文中，作者采用了正序、插叙和倒叙交插的方法。开篇便概说了成长主人公阿米尔直至38岁才“长大成人”的原因——“我成为今天的我，是在1975年某个阴云密布的寒冷的冬日,那年我十二岁。我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趴在一堵坍塌的泥墙后面，窥视着那条小巷，旁边是结冰的小溪。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回首前尘，我意识到在过去二十六年里，自己始终在窥视着那荒芜的小径”。[1]（阿富汗少年阿米尔因为自己12岁那年背叛了哈桑而悔恨自责了26年，那是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魔，胁迫他度过了没有阳光的少年和青年时期，直至他步入中年。）

（一）美好的回忆

阿米尔和哈桑小时候是亲密无间的玩伴，他们的友谊纯洁而美好。（尽管阿米尔从来都不认为他们是朋友）他们一起蹒跚学步，一起爬树，一起用镜子搞恶作剧，一起参加风筝大赛……他们的童年就是一个整体，他们是彼此生活的一部分，谁离开了谁都是不完整的。正如文中所描述的那样：我们是一起蹒跚学步的孩子，这点也没有任何历史、种族、社会或者宗教能改变得了。十二岁以前，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跟阿桑玩耍。有时候回想起来，我的整个童年，似乎就是和阿桑一起度过的某个懒洋洋的悠长夏日，我们在爸爸院子里那些交错的树木中彼此追逐，玩捉迷藏，玩警察与强盗，玩牛仔和印第安人，折磨昆虫——我们拔掉蜜蜂的尖刺，在那可怜的东西身上系上绳子，每当他想展翅飞走，就把它给拉回来，这带给我们无以伦比的快乐。[1]（P25）然而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短暂，正如阿米尔的妈妈所说：“他们只有准备要剥夺你某种东西的时候，才会让你这么快乐。”[1]（P242）她自己就应验了这句话，在生阿米尔时难产而死。更不幸的是，阿米尔和哈桑在后来也应验了这句话。

（二）阿米尔的背叛

哈桑不仅是阿米尔童年最好的玩伴，也是他最忠实的仆人。哈桑对阿米尔忠心耿耿，就像自己的父亲对老爷那样的死心塌地，无论是阿米尔做了什么，他总是一味的信任跟包容。在阿米尔遭受坏孩子的欺负的时候，他也是挺身而出，为朋友两肋插刀。可是，在阿米尔的内心深处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并没有把这个出身低贱，目不识丁的哈桑当作自己的朋友。正如阿米尔所说：“最终，我是普神图人，他是哈扎拉人，我是逊尼派，他是什叶派，这些没有什么能改变得了。没有。”[1]（P25）这样天平向一端倾斜的友谊也为后来的背叛埋下了伏笔。

在阿富汗，冬天一直都有赛风筝的传统，并且按照惯例，那些被击落的风筝可以被看作是胜利者的奖赏，哈桑聪明机灵，是个追风筝的能手。12岁那年，为了赢得父亲对自己的信任，阿米尔和哈桑参加了阿富汗传统的斗风筝比赛。阿米尔将对手统统打败，成为最后那只在天空中翱翔的风筝的主人。而要赢得最终的胜利，还必须追到被他最后割断的风筝。哈桑承诺阿米尔要追到:“为你，千千万万遍”。[1]（P66）习惯了哈桑的一诺千金，阿米尔知道他肯定能顺利完成任务，他满心欢喜地等着哈桑为自己带来战利品，可哈桑迟迟没有回来，阿米尔只好出去寻找，可却在找到哈桑的那一刻惊呆了。原来，追到风筝的小哈桑遇到了麻烦:正被几个曾经找过阿米尔麻烦的坏孩子胁持，对方逼迫他拿出风筝，而哈桑坚守着阿米尔少爷的风筝不给，于是，势单力薄的他因此遭受了自己人生最大的耻辱——被这几个坏孩子强暴了。而即使这样，他死命地保护好那只被击落的风筝。残酷的一切，站在巷口的阿米尔全部看在了眼里，可是，他却没有勇气上前制止。阿米尔内心从此开始被羞愧与痛苦所折磨。他知道自己很对不起朋友,自己懦弱、虚伪，愧对朋友的忠诚，这样的感觉一直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懦弱，为了缓解自己的不安，阿米尔选择了更残酷的方式，他诬陷哈桑偷了他的手表和一些钱，让父亲赶他们走。“那是我想要的，要继续生活，要遗忘,要将过去一笔勾销，从头来过。我想要能重新呼吸。”[1]（P103）而即使是这样莫须有的伤害，哈桑也毫无怨言地承认了。虽然父亲执意留下他们，他们还是黯然地离开了。

（三）救赎和新生

这件事就像一个魔咒，困扰了阿米尔二十六年，成了阿米尔成长的梦魔，多年来他背负着沉重的罪孽苦不堪言。阿米尔试图通过各种方式“自救”,未果。转眼他已18岁，到了长大成人的季节。然而，心灵的灾难延缓了他的成长。时逢苏联攻打阿富汗，阿米尔随父亲流亡美国。国破家亡，阿米尔没有过多的忧伤，相反，认为“美国是个埋葬往事的地方”[1]（P125）的他，怀着依稀的愉悦奔赴美国。但他很快发现美国不能将他的往事埋葬，往事依旧像毒蛇缠绕在心头。尽管青年岁月很快离他而去，他也像大多数人那样成家立业,但埋藏于心灵深处的罪恶让他始终无法自由呼吸，他依旧摆脱不了怯懦和自责，始终无法让自己的内心强大起来。其间，他所崇敬的父亲病逝，依然没能成为他“人格独立”的契机。

直到阿米尔38岁那年,父亲多年杳无音信的好友拉辛汗来信，让阿米尔速到巴基斯坦见最后一面。拉辛汗揭开了一个弥天大谎——哈桑竟然是阿米尔的同父异母兄弟，让阿米尔如坠深渊。多年来伟岸的父亲形象顿时坍塌，阿米尔难以承受父亲的“背叛”。而且，这纠缠不清的血缘关系加重了阿米尔的罪恶感。好在拉辛汗为阿米尔指明了一条“自救”的道路——回到硝烟弥漫的阿富汗，从塔利班手中救出哈桑的儿子索拉博。阿米尔最终战胜了怯懦,九死一生，搭救出了已沦为玩物的索拉博。阿米尔才真正踏上自我救赎之路，他的心，终于踏上安宁的旅程。那囚禁了他长达26年的心魔，随着自闭的索拉博脸上露出笑容而烟消云散。历经漫长的成长之旅，人届中年的阿米尔终于“长大成人”了。

美好的童年——少年犯错——忏悔救赎——长大成人，阐述了主人公从人性的真善美堕落至道德的低谷，随后通过救赎的方式重获新生，升华到人性的高度，这样一个U型的成长过程。从快乐到痛苦，到赎罪，最后到重获幸福这样一个成长的轮回，让我们看到一个人犯错误并不可怕，关键是要有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的勇气，勇敢的踏出赎罪的步伐，弥补自己的过错，这样才能找回真正的自我。

二、其他人的成长之路

这部小说以阿米尔的成长之路为主线，以其他几个人的成长历程为辅线。确切地说，是其他人的“精神”层面的成长之旅。

其实，有着不光彩过去的不只阿米尔一个人。他德高望重的父亲也曾经背叛过朋友，睡了阿里的妻子并生下了哈桑；他深爱的妻子索拉雅也有过离经叛道的过去，还为此害得自己的母亲瘫痪了;还有哈桑的母亲莎娜芭曾经有过放荡不羁的青春，抛弃出生未满七日的哈桑跟一群艺人跑了。

可不同的是，他们都没有像阿米尔那样，将罪恶感压抑在心底，毫无作为地折磨着自己，而是都选择了勇敢去面对那些不堪的往事。父亲虽然生前也没有承认弟弟的身份，但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明了他对哈桑深沉的爱，同时他还把这种爱博撒到其他需要帮助的人身上：他帮助屠夫渡过难关；他借钱给别人开餐厅并且不让别人还；他每次出门时都带一把零钱给外面的乞丐；他帮别人在泰曼盖了房子；他与别人一面之缘却帮别人找到了工作……他就是通过这样一种方式使自己得到救赎，获得至高无上的威望。当阿米尔的父亲在美国去世时，来吊丧的人填满了海沃德清真寺的停车场，感谢父亲在生前对他们的帮助。未婚妻把过去坦诚地告诉爱人就已表明其实自己已从过去走出来，并且在阿米尔父亲生病时尽心尽力的照顾他，尽到了为人女，为人妻的责任。哈桑的母亲在晚年回到了儿子身边，悔恨万分，但她从此开始尽全力地补偿哈桑失去太久的母爱。她把哈桑的儿子接生出来并且细心的照顾她的孙子，那个孩子变成了她生活的中心，她给他缝衣服，用木块、破布和稻草给他做玩具。他要是发烧，她会整晚不睡，斋戒三天……

虽然这些人都犯过错，但最终他们都通过不同的方式得到了救赎。抬起胸膛，走出往事,勇敢原谅，给自己机会去弥补生命的缺憾，实现了自己人生的升华。

三、结论

想当初时逢苏联攻打阿富汗,阿米尔随父亲流亡美国。国破家亡，阿米尔没有过多的优伤,相反,认为“美国是个埋葬往事的地方”的他，怀着依稀的愉悦奔赴美国。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阿米尔不会是一个热爱自己祖国的人。而在后来主人翁带哈桑的儿子回国后，他和妻子开始热心的参与到拯救祖国的活动中去，为危难中的祖国申请资金，组织募捐活动……我们看到阿米尔的精神境界已经升华，他不仅爱哈桑的儿子索拉博，也开始爱自己的祖国。

这无疑也是他成长的过程，甚至是更高层面的升华。他渐渐的从一个自私狭隘的人成长为一个勇敢宽容的人；从一个只拘泥于自身世界的人成长为一个以拯救祖国为己任的人。

综上所述，《追风筝的人》以主人翁阿米尔的U型成长经历为主线，以其他人的精神层面的“成长”经历为辅线，向我们阐释了成长的本质和内涵：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不可避免都会犯点错误，暂时性的跌入人生的低谷，但我们不能因此放弃自己，陷在悔恨的泥潭里止步不前。我们应该勇敢地面对自己的过去，同时尽全力去弥补我们的过错，积极去追逐我们自己心中的“风筝”——友情、亲情、正义、善良、诚实、忠诚等人性中那些美好的事物。在我们的人生中，只有一条路不能选择——那就是放弃的路；只有一条路不能拒绝——那就是成长的路！

[1][美]卡勒德·胡塞尼.追风筝的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2]张国龙，陈晖.成长的背叛，救赎及其他——《追风筝的人》对“成长”的深度书写[J].中国图书评论，2007，（5）:31，272.

[3]贾伟.走出一步，方能救赎——评小说《追风筝的人》[J].社会观察，2006，(1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