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茜,张世飞
(中央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81)
论中国图书馆学的历史起点与形成标准
——兼评《中国图书馆学教育九十年回望与反思》的有关观点
王茜,张世飞
(中央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81)
作为“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李大钊对中国图书馆学有着深刻的理论认识。判定中国图书馆学的历史起点这一重要问题,需要遵照两个标准,即首先要正确看待李大钊等人对中国图书馆学的理论认识,更重要的是考察其运用图书馆学理论来攻克实际问题的贡献。
中国图书馆学;历史起点;形成标准
中国图书馆学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是一个大问题。《中国图书馆学教育九十年回望与反思》一文认为:“中国图书馆学是在20世纪20年代初开始形成的,其主要标志有三个:一是1920年3月韦棣华女士与其学生沈祖荣等在武汉创办了我国第一个图书馆学教育机构‘武昌文华图书专科学校’;二是1921年前后,胡庆生、戴志骞等接受美国图书馆学教育的留学生毕业后纷纷回国,在国内学术界兴起图书馆学宣传、研究活动;三是1923年杨昭悊的《图书馆学》一书已尝试用科学方法说明图书馆学原理及应用,开中国图书馆学通论之先河。”所以,“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我国专门的图书馆学教育机构‘文华图专’的成立,既有中国图书馆学教育正式起步的标志意义,也具有现代图书馆学在中国确立的标志意义。”[1](p72)这一观点是否正确,还值得商榷。本文通过分析中国当时的社会状况,特别是思想文化方面的动向,来印证中国图书馆的形成问题。
历史起点是历史分期理论中较为关键的部分。讨论历史起点的哲学基础,要追溯到恩格斯关于历史和逻辑的详细描述,“逻辑的方式是唯一适用的方式。但是,实际上这种方式无非是历史的方式,不过摆脱了历史的形式以及起扰乱作用的偶然性而已。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应当从哪里开始,而思想进程的进一步发展不过是历史过程在抽象的、理论上前后一贯的形式上的反映;这种反映是经过修正的,然而是按照现实的历史过程本身的规律修正的,这时,每一个要素可以在它完全成熟而具有典型性的发展点上加以考察。”[2](p43)恩格斯阐述了历史和逻辑相统一的方法论原则,为研究历史分期问题奠定了坚实的哲学基础。
要讨论历史起点问题,还要运用正确的研究方法,即逆向考察方法。它是历史研究的常用方法。马克思认为:“对人类生活形式的思索,从而对它的科学分析,总是采取同实际发展相反的道路。这种思索是从事后开始的,就是说,是从发展过程的完成的结果开始的。”[3](p92)需要注意的是,运用逆向考察方法不能无视当时的历史条件,否则就会犯把历史问题“现代化”的错误;同样,也不能把现实问题历史化。
以恩格斯关于历史和逻辑相统一的方法论原则为指导,运用逆向考察的方法,通过分析中国当时的社会背景、经济政治状况尤其是思想文化动态来研究中国图书馆学的历史起点问题后,笔者认为,中国图书馆学的形成以李大钊《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图书馆二周年纪念会上的演讲》标志,早在20世纪10年代末即已形成。
李大钊认为,教育与图书馆之间具有相关性,若要发展教育,必须要使民众最大限度地获得受教育的权利和机会,使他们可以开展研究和做学问,这是教育的理想状态,如此,图书馆的重要性自不待言,它将为民众带来最大程度的受教育契机,并能够优化教育环境,濡染研究氛围。李大钊认为“图书馆和教育有密切的关系,和社会教育更有关系。贵校是研究教育的,所以我希望贵校添设图书馆专科,或是简易的传习所,使管理图书的都有图书馆教育的知识。这是我个人的希望,觉得贵校是最相宜的。从前清华学校拟设图书馆专科,后来因经济不够,所以不办。他想明年暑假办一个图书馆教育传习所,但是他在城外,也有许多的不便利,所以我仍是希望贵校举行。这是关系中国图书馆前途的事情,也是关系中国教育前途的事情”。[4](p132)
李大钊在其相关论述中深刻阐明了图书馆的性质和作用:“古代的图书馆和现在的性质完全不同,古代图书馆不过是藏书的地方,管理员不过是守书的人。他们不叫书籍损失,就算尽了他们职务。现在图书馆是研究室,管理员不仅只保存书籍,还要使各种书籍发生很大的效用,所以含有教育的性质。”此外,“社会图书馆的对象是社会一般人民,学校图书馆的对象是学生。这两种性质不同,所以形式也不一样。”[4](p133)如此这般,所设立的社会性质的图书馆,应该为人民大众服务。李大钊强调:“劳工聚集的地方,必须有适当的图书馆、书报社,专供工人休息时间的阅览。”[5](p292)与“苦闷、干燥、污秽、迟滞、不方便、不经济、不卫生、没有趣味”相对而言,“多办市立的图书馆,通俗的尤其要紧。图书馆宜一律公开不收费。”[4](p52)1920年,李大钊又重申了多读书和读好书这一重要观点。“我们必须使人人均有读书之机会,领受一点新知识、新学说。”[4](p332)由此可见,一心为劳动人民服务是李大钊始终十分明确的办馆原则。李大钊还强调图书馆应是“为教育的机关”,[4](p344)旨在说明图书馆已经突破了单一藏书的建馆模式。既然是“为教育的机关”,就不能只是被动地提供一般阅读,而要千方百计传播知识、积极主动地为培养人才服务。这些观点在今天看来不足为奇,但在当时却无疑是开创性的。
同时,李大钊还认真分析了图书馆的新趋势。一是复本增加。他认为,图书馆馆内所运用的方式和方法要随着实际情况而发生相应的变化,提出重要的图书应当增加复本方能在较大程度和范围上发挥重点书籍的教育作用。好处在于既可以避免老师和学生在借阅时的冲突,又可以为研究者提供最大程度上的资料帮助。二是开架式。传统的借阅方式为“文库式”,这种方式复杂繁琐,读者不能自行直接选取所需书目,只能将书名填单交与图书管理员取之,其弊端在于一旦取阅的书籍不合读者要求,便要再次进行此类方式重新来过。而“开架式”能“给阅览的人一种选择的便利”。既然“图书馆就是研究室”,那么,“阅览的能随时翻阅才好。”这一思想在当时也是十分先进的。他还结合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实际,认为“开架式最重要的是公德心”,要减少一些“办无聊手续的职员,添聘些助教式的学生”。[4](p133-134)
此后,李大钊发表的《关于图书馆的研究》等一系列文章提出了许多重要观点。首先,他提出培养图书馆人才尤其是妇女人才的任务。“为什么要研究图书馆?若只为添几部书,要急于救目前的话,则似乎范围太狭了,在中国今日,管理图书馆者,多无专门智识,女界于此,若能先事研究,养成图书馆人才,他日此种事业,自能得优先权利。”“国内女子图书馆人才极缺乏,若能要求学校增设图书馆讲习科,岂但图书馆幸甚,女界也幸甚。”[4](p330-334)接着,李大钊简要介绍了图书馆管理,涉及图书的来源、分类、编目、保管及借阅等方面。他尤其重视图书的借阅工作,指出借阅图书进行阅读是重要的学习方式,并将图书馆关于图书的借阅事宜定为重要的工作事项。最后,他还简要阐述了美国图书馆的相关情况。
除此之外,李大钊发布的一系列《图书馆主任告白》也反映出了他丰富的图书馆管理思想。如1918年3月1日发布的《图书馆主任告白(三则)》之二指出:“迭据学生诸君函称:国史馆及各科研究所,由本馆借书甚多,且无期限,殊有滞碍等情。查本馆与国史馆及各研究所,虽为分立机关,而于书籍之享用,究当谋一联络之方法。俟与国史馆及各科研究所商定一互相借书之规则,次第施行,总期使各处图书可以循环转置流通阅览,俾收最大最普之效用,以利研究而惠学子。”[5](p183)他还规定了寄存图书的方法:“查本馆旧章,向无关于寄存图书之规定。现在颇有原将私有图书寄存本馆俾众阅览者,因拟定简章数条,业经校长批准,即日施行。倘有欲寄存图书于本馆者,本馆甚为欢迎,一切照寄存图书简章办理。”[4](p184)寄存图书制度的实行,扩大了图书的流通,也方便了广大学子的研究。
上述几点是李大钊中国图书馆学思想中最主要的部分。即便从现代图书馆学的角度来考量这些思想,仍会发现其体系之精深、观点之精当。因此,笔者认为李大钊对中国图书馆学的认识,在当时已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水平。尽管李大钊没有图书馆学方面的专著,但他提出并初步回答了中国图书馆学领域的一系列重大问题,初步构建了一个比较系统的理论体系。他也因此被《世界图书馆和情报工作大全》视为“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从这个意义上说,正是李大钊,而不是别人,开创了中国图书馆学的先河。
中国图书馆学的形成标准是什么呢?《中国图书馆学教育九十年回望与反思》一文对此持如下观点:“一是西方公共图书馆制度的传入,即新式公共图书馆的纷纷建立急需图书馆学知识的指导;二是西方图书馆学知识在中国学术界的迅速传播,即一些美国图书馆学者、归国留学生在国内宣传先进的图书馆学知识。”[1](p72)应该说,这两个条件还是比较符合历史实际的,但还不够精确。
笔者认为,中国图书馆学在其形成标准方面可归为两点:第一点,研究中国图书馆学的形成标准问题首先应当考究李大钊对此的认识水平;第二点,确定中国图书馆学的形成标准还要注意考量李大钊对此的实际贡献。这是两条非常重要且不可分割的标准。研究前者要注意两点:一是要看到这是一个群体,包括李大钊、杜定友、杨昭悊等人。二是要看到这个群体对中国图书馆学的认识有先有后,水平有高有低,而且有的是一贯坚持,有的则没有坚持下去。研究时要深入探讨这些早期的中国图书馆学人是怎样理解中国图书馆学的,提出了哪些有特色的观点。研究后者也要注意两点:一是要看到这个群体运用中国图书馆学理论解决中国实际问题的成就,也要看到其不足,并分析其中的原因。同时,要深刻认识到,不论是成就还是失误,其经验教训都为中国图书馆学以后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实践基础。
前文已经简要分析了李大钊对中国图书馆学的理论探索,这里拟对其实际贡献进行论述。实事求是地说,李大钊对我国的图书馆学的研究确实有着精深的造诣,这与他曾担任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这一得天独厚的条件息息相关。
1918年,李大钊在担任北大图书馆主任一职继而荣获教授后,他针对中国的图书馆学领域开展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工作和专业的学术活动,这一领域因此而具有了更强的专业性和规范性,同时,身负中文书记一职的李大钊也不遗余力地为北京图书馆协会做了很多工作。所有这些努力都为其在实践中开启中国图书馆学新的征程形成了坚强有力的后盾和支撑。
第一,实行一系列针对北京大学图书馆的改革和整顿方案。一是虚心接受学生的意见。李大钊特拟文“迭接学生诸君来函,陈述办事员办事有不亲切之弊,除一面切嘱各办事员尽情待遇外,学生中有自感苦痛之实话,尽可指名函告本馆,以期切实整顿”。[6](p141)针对有同学要求延长开馆时间的建议,李大钊欣然同意并积极采纳:“迭据学生诸君面陈,欲利用假期,阅览书籍,拟请将开馆时间略为延长。兹为尊重诸君好学之意向起见,自7月9日起,上午七时至十一时,下午二时至六时开馆。汉文书复本书籍,亦准借阅。”[5](p243)二是建立借书逾期处以“征收违约金”等制度。李大钊严格了图书借阅和归还的相关制度,申明借书逾期同样处以“征收违约金”的决定,提高了图书的流通率。三是设置卡片目录,健全目录体系。李大钊认为,卡片目录可采用杜威十进法以科学的先进的方法进行构建,在采用世界先进方法的同时也要结合自身图书馆的馆藏实际来加以施行。经过几年的努力,他编出了书名、著者、分类“三种简片目录”。四是增设阅览室的种类和数量。李大钊先是把北大图书馆原来的四个室改为四个课,并在典书课下设六个阅览室,为读者提供方便。他还提出“图书馆应设立教员阅览室”的建议,并被一致认可。五是实行“兼容互需”的藏书方针,经费务求稳定。李大钊很注重购买中外各类图书,以达到“兼容互需”的目的。他也很注重图书赠阅交换的工作。而且,李大钊一贯认为,要想让藏书建设有计划性和目标性,就必须保证经费的稳定。经过努力,他力主通过了“预算案内之添置书费,应定为每年六万元”的决议。六是培养选拔一批德才兼备的工作人员。李大钊十分重视专业人才的培养和训练,认为要想把图书馆办得有声有色,必须选拔一批既忠于职守、又具有专业能力的人来保证图书馆工作的顺利开展。他认为应当首推助教制度,助教的功用在于进行更为系统和针对性更强的书籍搜选,以“鼓励研究的兴趣”。[4](p133)从而使助教为图书馆的相关工作发挥作用。通过考核,李大钊选聘了一些大学本科生,充实了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力量。他还注重提升工作人员的业务水平,强调对工作人员进行各种形式的训练,以提升他们的业务能力。此外,李大钊提出旨在培养图书馆系统性专业知识素养的学科构想,他的这一观点也甚为专业。七是善于借他山之石以攻玉。李大钊多次身赴实地开展访问和学习,了解并吸取国外关于图书馆学的最新成果,并积极应用于自身。他曾两次致函早稻田大学请教包括图书馆管理方面的专业问题,还请留学英美的留学生介绍外国图书馆的相关情况。对于他们提出的意见或建议,李大钊都认真听取,并积极采纳。这样,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发展很快在许多方面取得了重要实效。
第二,李大钊善于利用书刊借阅这一契机,使北京大学的图书馆俨然成为一个学习、宣传马克思主义的中心地。他在向进步教员和学生推荐马克思主义书籍的同时,还充分利用图书馆的有利条件,搜集革命的有关资料。1921年,邓中夏、黄日葵创立了“北京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建立了“亢慕义斋”图书馆。此馆的建立意义非同小可,它发挥了图书馆的巨大功能,比如阅览、翻译、办公,同时还提供了一个革命活动的集会场所,这也是一个不小的贡献。在李大钊的影响和带动下,毛泽东也做出了类似的行为,如创办自修大学图书室、湖南青年图书馆等。周恩来等人也积极加入这一行列,捐献出自己的图书,建立图书馆。
第三,发起图书馆协会。1918年12月,在李大钊的倡导下,“北京图书馆协会”成立大会在北京大学文科事务所举行,有21个各地图书馆的代表到会。1919年2月,“北京图书馆协会”明确指出了“图谋北京各图书馆之协助互益”的宗旨,这不仅为北京图书馆的发展谋求了长远利益,也为其他地区的图书馆奠定了重要的力量基础。李大钊以较强的专业性和学术性在讲习会上向广大朋友讲授了图书馆的教育课程。这是北京高等师范在1920年的夏季暑休期间举办的关于图书馆的特别讲习会,《晨报》称,此次讲习会在中国图书馆的历史上可谓盛况空前,所产生的广泛而深远的影响促进了我国关于图书馆教育事业的新发展,为中国的图书馆教育开启了新的征程。
值得指出的是,衡量一个人或一个集体的思想成果,要结合他所处的时代历史条件来综合考量。李大钊充分借鉴和吸收了当时世界上先进的、优秀的图书馆学理论和模式,并积极应用于中国图书馆的实际需要,因而使中国图书馆学取得了长足发展。综上,李大钊对中国图书馆学的发展有着卓著的贡献,“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这一光荣称号他是当之无愧的。
[1]王子舟.中国图书馆学教育九十年回望与反思[J].中国图书馆学报,2009,(6).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4]中国李大钊研究会.李大钊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5]中国李大钊研究会.李大钊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6]李英.中国现代图书馆之父——李大钊[J].津图学刊,1997,(4).
责任编辑 王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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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477(2014)02-0163-04
王茜(1985—),女,中央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张世飞(1969—),男,法学博士,中央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学术带头人。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早期中国共产党人探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大众化时代化的经验、启示及意义研究”(13BKS104)、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项目“早期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初步探索及其当代价值研究”(12YJA710092)、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项目“中国共产党作风建设理论与实践创新及对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的启示研究”(13KDB047)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