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征
(南阳理工学院 外语学院,河南 南阳 473004)
女性主义研究者详细阐明了性别内和性别间的差异性、相似性和独特性。但是,女性生理性别和女性社会性别领域里的研究并不完全和谐一致,有时甚至截然相反,影响甚为普遍的欧洲流派和英美流派的女性主义思想就是如此。欧洲流派主张性别差异,英美流派则拒绝性别分类,排斥欧美流派的基本观点。本文对这些现代理论进行了介绍和讨论,揭示当前女性主义思想的主流方向,加强对于女性主义运动的理解。
本文重点介绍的是欧洲流派女性主义的主要思想。意大利哲学家罗西·布雷多蒂的著作《游牧的主体:当今女性主义理论中的性别差异域与体现》是欧洲女性主义思想流派的主要论著,[1]其中包括了她的大多数的女权主义观点。罗西·布雷多蒂以古往今来研究性别的哲学论著为基础,将其中的思想融入自己的作品,致力于各个领域的女性主义研究,提出三个层次的性别差异理论,为欧洲流派奠定了理论基础。
本文在介绍布雷多蒂的理论之后,接着介绍的是英美流派女性主义的主要思想。朱迪思·巴特勒的著作《性别麻烦:女性主义和身份的颠覆》出版于1990[2]文中提出了超越性别二元体系的女性主义观点。巴特勒的著作在女性/性别研究领域具有巨大意义,自此出现了与性别差异理论相对立的女性主义理论流派。朱迪思·巴特勒关于性别混乱以及性别表演的概念和性别随机变化的思想是她的理论主体,也是本篇论文的核心。
罗西·布雷多蒂是性别差异理论的代表,在《游牧的主体:当今女性主义理论中的性别差异域与体现》开篇时,罗西·布雷多蒂介绍了性别差异的历史和这个词语在饱受排斥中曾经具有的消极意义。罗西·布雷多蒂提出“要通过差异进行思考。”[1](p147)罗西·布雷多蒂把自己描述成游牧者,宣传游牧生活不是身体的游动,而是根深蒂固的话语和对这些话语质问以及与之发生联系的过程中的游动,游牧环境是对所讲话语的分解。[1](p5)对罗西·布雷多蒂来说,游牧生活意味着她要从游牧主义的女性理论思想角度重新思考已经确立的话语。
布雷多蒂批判“性别”研究,认为“性别”的说法假定了性别的对称性,“包括男性性别的研究没有强调关注妇女问题的研究,致使研究重点转移,从而发生改变。布雷多蒂认为性别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是不对称的,因此,男女性别对称是一个“幻觉”。[1](p151)尽管研究性别的理论家,像性别差异理论家一样,支持废除父权制社会结构,废除在此社会进化出来的定型的男、女性别角色,但是他们的手段是不同的。性别理论家提倡男女同体,从而拒绝性别观念。这受到布雷多蒂的质疑,她认为女性主义主体从未以一个独立的、平等的、与男性对称的主体存在过,女性主义主体不应该遭到拒绝,这样做只会让妇女以更加劣势的性别被置之于后。对于性别差异理论家布雷多蒂来说,男女同体化不能成为解决问题的方法,妇女会因为男性思维模式是普遍的和大家都知道的而采用男性的思维模式。女性思想模式也会因为从来没有最大程度地被允许建立过,而仍然得不到普及。[1](p153)布雷多蒂认为,废除父权社会的方法应该是通过鼓励女性的个性发展来赋予女性力量。
根据布雷多蒂的观点,西方世界是男性和女性以非对称的方式构建的菲逻各斯文化系统。男性是卓越的,女性是内在的,这最终导致性别差异理论的发展,要求重新表达女性主体。[1](p152-153)女性主义主体意味着自治、自主。[1](p3)女性作为女性主义主体没有存在很长时间,而女性主体被看成是“下等的、他者的、非真正主体或者客体的”观念却存在相当长的时期。当她声称“需要重新编码或重新命名女性主义主体,让它不再是受他人主宰的、有等级的、被排除的,而是一个多元的、开放的、相互关联的主体”时,[1](p158)她意味着妇女的旧形象已经过时,需要重新编码。布雷多蒂提出,重要的是要建立一个平等的、参与的、支持差异的女性主义主体。男性主体和女性主体被视为二元性差异体系中的对应实体,两个性别,无论是社会性别还是生理性别都要共同、平等存在。布雷多蒂继续论述“新的复杂的女性主体性,”[1](p158)她强调女人的复杂性,认为女人不是个狭隘的、固定的、刻板的形象。
布雷多蒂创建了三个层次的性别差异理论: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差异,女性之间的差异,女人个体内在的差异。[1](p159-162-165)布雷多蒂的理想不是要加强二元制的性别系统,而是要指出,女人像男人一样也存在固有的复杂性。她的三个水平的性别差异“既是批判当前对于妇女的定义和表述方式,也是要创造新的女性主义主体形象。”[1](p158)
1.男性和女性性别之间的差异。
布雷多蒂理论的第一个层次反映的是现实的社会观念:男人是“唯一的、通用的主体,”[1](p159)即,男人是唯一的主体,女人是男人的另一半,女人在菲逻各斯中心主义社会体系内是不存在的。第一个层次没有涉及罗西·布雷多蒂对两种性别的自己的观点,只是对男性长期完全主宰的社会中发展而形成的传统的、保守观念的总结。在这个层次上,罗西·布雷多蒂的唯一目的是要反映所存在男女性别差异。罗西·布雷多蒂强调她建立三个性别差异层次理论是为了体现性别差异,强调女人力量而不是要女人采用固有的男人思维方式。女人不必调整自己,模仿男人以适应男人,相反,女人应该努力“体现女人形象,维护积极的性别差异。”[1](p161)。比利时性别差异理论家露西·伊利格瑞对于罗西·布雷多蒂的影响很大,伊利格瑞进一步提出,男人肯定会在接受女人传统性格时极大地获取利益。[3](p78)罗西·布雷多蒂在第一个层次所描绘的性别差异是性别二元论理论学家观察的结果的再现,这一部分的重要性不应该被低估,因为“新生事物是建立在回顾和摧毁旧事物的基础上的。”[1](p169)
2.女性性别个体之间的差异。
第二个层次介绍了女性间的差异,即作为男性另一半的女性(相对于男性主体)和现实生活中的女性之间的差异。作为男人另一半的女人没有布雷多蒂所说的现实生活中的女性复杂,现实生活中的女性有不同的身份,经验和背景。作为另一半的女人是“文化意象”,而“现实生活中的女性是变化的主体。”[1](p164)这一区分是性别差异理论必不可少的,因为它确定妇女不是一个概括的定义,而是多样化的人,简单地说,因为现实中的女人的确不都是一样的,所以她们就是现实。女性主义关注所有妇女,但是并不是所有妇女都得到同样和同等的关注。只有倾听妇女的不同的立场才能赋予所有种族、年龄、阶级等层次的妇女以力量。“关注妇女的具体观点,而不是关注她们的具有普遍特性的立场是一种至关重要的思想,”[1](p163)要避免概念一般化。罗西·布雷多蒂欢迎来自女性主义研究者的不同观点,强调充分考虑多样性的重要意义。英美血统群体的女性主义与在欧洲大陆上发展起来的女性主义所处的环境不一样,因此如何赋予妇女性利的观点也有所不同。
3.女性的自身差异。
第三层次呈现了作为女性主义主体的每个妇女的自身差异。多样性不仅存在于妇女之间,而且也存在于每个妇女个体中,不断形成的新印象形成一个永远变化的经历网络。主体的独特身份一直在被强调着:
“身份展示是自我的各个片段和多样化,它是相互关联的,需要与‘另一半’绑定在一起,它是可以回顾的,在家族进程中通过记忆和往事被固定下来,是一连串的认同组成,是无意识的、脱离理性控制的、内在化了的形象。”[1](p166)
从布雷多蒂的观点来说,身份是复杂,是下意识中联系在一起的,是无法控制的。布雷多蒂提倡以轻松和幽默来处理内在冲突,允许并调整在每个女性主义主体存在的矛盾思想。[1](p166)正是这点使得术语“游牧”变得重要,“游牧”是“朝着解构身份的螺旋式的前进;是自我的分子化解构。”[1](p16)布雷多蒂的理想是让个人成为哲学意义上的游牧民。
总体来说,女性主体需要重新表述,需要得到重新表述,女性的总体形象需要被调整。但是,值得注意的是,罗西·布雷多蒂进一步指出,应该竭力推动性别差异,“我极其肯定性别差异,认为在阶层模式中它是导致决定性别属性的因素改变的方法,极端肯定性别差异可能会导致重复,但是最为关键的是它可以给予女人行动的力量。”[1](p169)可见,罗西·布雷多蒂重点强调差异,差异不仅导致涉及性别差异的多样性,也导致女性身份发展所必需的其他方面的多样性。
布雷多蒂在第一个层次上呈现了妇女的传统的,古老的性别形象,认为妇女仍然受到各种压迫,解决和变革现状的关键是要研究和批判分析第一个层次中呈现的传统的、古老的妇女性别角色。这种研究和批判分析非常重要,目的是形成一种富有力量的新型女性主义主体,新型女性主义主体首先应该是过去不存在的、真正自主的女性主义主体。[1](p169-171)
三个层次差异具有重要意义,它受到人们的重视,人们认为三种层次性别差异涵盖了所有层次的女性主义主体认同。只有通过在策略上全面具体分析已经存在的主体体现,研究个体所体现出的自我的多层结构,再次体现新型主体才能进行变革。[1](p171)
总之,布雷多蒂的性别差异理论中,第一个层次介绍了女人的现状以及现在对于女人的观点;第二层次介绍了想象的女性主义主体形象在现实中怎样发挥作用,第三个层次妇女个体的巨大的多样性和可能性。[1](p170)
朱迪思·巴特勒,美国社会性别理论家和酷儿理论(异常行为理论)的共同奠基人,在《性别麻烦:女性主义和身份的颠覆》里,提出了关于女性主义思想的后现代观点。
首先,朱迪思·巴特勒批评“女人”这个术语,她认为“女人”这个术语太片面,“如果说某人是一个女人,意味着,肯定不是所有人都是女人;……性别是贯穿并交叉着种族、阶级、民族、性别和区域模式话语等多方面因素所构成的身份”;[2](p4)巴特勒质问到:“再一次排除不符合不言而喻的、规范化的主体所要求的一些人,来扩大构建女性主义主体的范围有什么意义”?[2](p8)因此,缩小对主体身份的限制来获得稳定的主体形象是一种限制性措施,这种稳定的主体形象不代表所有女人,注定是失败的。即使用假设稳定的主体形象来代表广大女性,仍然意味着妇女只能在符合既定身份范围或领域内活动。除此之外,有大多数就有小部分,强调大多数就意味着排除小部分。因此,制定女性主义主体是女性主义限制女性主义者的政治活动,反过来,这也与他们自己的动机背道而驰。
朱迪思·巴特勒认为“女人”这个术语太固定和片面,这一点来看,类似于布雷多蒂的“游牧主义”。从某种程度来看,两人的观点有相似之处。巴特勒和布雷多蒂理论的区别是,巴特勒所定义的“女人”不一定局限于女性所具有的生理器官。布雷多蒂的理论仍旧运行在男女二元分类体系;男人和女人两个概念取决于个人的生理性别。总之,即使“女人”是一个最为广义的定义,它仍然排除了某些人。
巴特勒对“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的区别提出了问题。她怀疑定义“生理性别”的主要内容,“是否有一个如何建立男女二元性的历史?是否有一个家谱可能明白解释二元分类体系的构建过程”?[2](p9)主张“生理性别”不妨在整个科技语篇被构建为“社会性别。”[2](p11)质疑“生理性别”的分类意味着质疑“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的差异。如果“生理性别”不再从生物性上明确标记一个人一定是男人或女人,那么,巴特勒的主张和基于生理性别的差异理论家之间的分歧就非常清晰。性别差异理论的基础是:生理性别是给定的,是具体的生物标志,假设存在女性和男性二元性别系统。巴特勒说,“两种生理性别的分类系统是必要的,异性恋是一种生理性别的生殖行为,要求分化为男人有别与女人的两元关系,这种分化是通过不同生理性别的生殖性要求和实践而实现的”。[2](p31)关于社会性别概念,巴特勒批评两个性别的传统思想。如果社会性别是一种社会结构,独立于生理性别,那么,为什么只有两个性别?如果社会性别不同于生理性别,为什么还要存在二进制社会性别系统?难道不应该有多种多样的社会性别吗?[2](p9)因此,如果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是根据同样的二元分类体系建立起来的,那么就没有必要区别社会性别和生理性别,否则,社会性别的概念是应该被重新定义的。
十九世纪,兼具两种性别的阴阳人赫尔克林·巴尔宾的社会性别和生理性别身份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性别麻烦:女性主义和身份的颠覆》详细讨论了社会性别的认同和表现。赫尔克林出生的时候,尽管同时具有男性和女性生理特征,还是被确定为女性。她/他用日记记录了她/他的生活,尤其是她/他对于来自别人对她/他的情绪反映,和她/他对其他人的情绪反应。成人以后,她/他爱上了一个小学女教师,两个相爱的人发展成为恋人。大约在同一时间,因为知道了自己的与众不同,赫尔克林求助于一个医生和一个主教,希望他们考虑她/他拥有的女人情感和男人的性别特征,让她/他在法律上改变性别。现在,从法律上来说,她/他是一个男人。然而最终,她/他被迫离开她/他的情人和工作。三十岁的时候,赫尔克林选择了自杀,[2](p127-138)身后留下她/他的日记。巴特勒以此案例作为社会规范所引起的社会性别混乱的例子:
她自己认为,她的身体是导致她性别在不同方面产生混乱和容易产生犯罪兴趣的原因,觉得好像他们都是不知何故而产生的,但肯定不是事物的自然/超自然秩序的本质表现和结果。她不是把自己表现出的异常理解为她的愿望、麻烦、恋爱事件和她/他常常为之忏悔的原因。在她/他的身体的这本书里,我们能够充分读懂这个身体是正反情感并存的一个标记,有法律在根据单一性别而明确判决后所产生的不可能解决问题的迹象。在单一地将性别划分为二元体系的地方,我们没有能够发现性别的多样性……[2](p135)
基于只有两个生理性别而主张只有两个可能的社会性别的理论让许多人不符合这种社会规范的。就赫尔克林案例来分析,异性恋是被认可的,同性恋是不被考虑的,赫尔克林仅仅因为他/她爱过一个女人,因此,他/她的性别正式改变为男性。赫尔克林的案例不仅表明性别的范畴是很难决定的,还表明,社会上必须有比男性和女性更多的性别。赫尔克林心里不安,是因为她/他不完全是男性,他/她显然也不完全是女性,他/她无法指认自己的性别。在该项对阴阳人赫尔克林研究中,巴特勒指出她和性别差异理论家之间的主要区别之一是:性别差异理论假定人们都知道他们的性别只是只有两个性别系统中的一个。
巴特勒认为基于这种差别的理论是一种倒退:
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不仅应该探究所有男性为代表的经济的思想,也要保持对于女性主义整体理论的自我批判。认为敌人的形式是单一观念是一种思想倒退,不是在提供不同的解决办法,而是在不加批判地模仿着压迫者的策略。[2](p18)
巴特勒批判女性主义者的一些做法,指出他们为了在所有文化中推行女性主义思想,不考虑区域差异,认为在每一种文化中都存在男人对于女人压迫的思想错误。巴特勒认为这种到处都存在男权主义的思想是不现实的,只会阻碍女性主义者政治思想的发展,使之僵化在一个水平上。因为在过去压迫曾经是一种被用来标志女人是劣等阶级的手段,就可以成为女性主义应该采用这种压制性的方法的根据吗?这些政治思想之所以看起来似乎是矛盾的,是因为妇女的身份不能只基于性别差异而被统一起来。此外,巴特勒认为可以无休止地表示身份,对于身份的质疑是复杂的、无休止的。她质问女性主义政治思想统一的重要性,暗示妇女身份的统一是不能够摆脱对身份疑问的情况下而要求的一个共同身份。
通过强制异性恋行为来限制社会性别和身份只会排除和否定多样性,违背女性主义的政治思想,需要重新考虑。巴特勒基于她的性别操演理论提出关于这个有争议的问题的解决方案,巴特勒认为社会性别是操演的,“社会性别是一套关于身份的话语”,“它不是一个实存体,而是一种行为体”,“它是一种暂时身份”。所以,社会性别不是天生的、固定的、二元对立的,而是流动的、变化的和多元的,它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2](p198)如果这是过去的身份如何被制定的过程,那么它现在也可以超越了二元体系的限制,在多重功能体制支持下被重新构建。为了更新和重新构建性别,根据巴特勒理论,有必要也有可能改变现有的与社会性别密切相关的属性。[2](p33-34)“社会性别表达形式不是社会性别身份,社会性别表现形式是由社会性别身份产生的,社会性别身份是在每种社会性别表现形式的不断重复的操演中的形成的。”[2](p34)因此身份是不断变化的。[2](p191)
总之,布雷多蒂质疑“女性”概念,主张重新表述女性主体,认为重点在于强调差异,差异不仅导致涉及性别差异方面的差异,也会导致女性身份发展所必需的其他方面的多样性。朱迪思·巴特勒质疑“女人”,认为“女人”这个术语太固定和片面,需要重新被思考,提出性别差异理论,主张研究个体所体现出的自我的多层结构,体现新型主体来进行变革。两人的观点有相似之处。但是,巴特勒质疑生理性别与社会性别,主张人类除了由文化预期而形成的特征外,并不存在任何的现在生物的性别特征。巴特勒和布雷多蒂思想区别是,巴特勒定义的“女人”不一定局限于女性生理器官,性别重新构建必须独立于生理性别,并基于性别操演理论提出这个有争议问题的解决方案;布雷多蒂的理论仍旧运行在男女二元分类体系;男人和女人两个概念取决于个人的生理性别。
[1]Braidotti,Rosi:Nomadic Subjects.Embodiment and Sexual Difference in Contemporary Feminist Theory[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4.
[2]Butler,Judith:Gender Trouble: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y[M].1990.New York and London:Routledge,2006.
[3]Irigaray,Luce:Je,Tu,Nousy[M].Paris:Bernard Grasset,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