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内涵的现代阐释及影响因素分析

张胜利

(上海电力学院 体育部，上海 200090)

一个国家的民族文化是其立身之本，在国际化迅速发展的今天，在学习西方文明的同时，传承和弘扬本民族的文化是大势所趋。“中国民族传统体育是以汉族文化为主体，融合多种民族文化形成的一种文化形态，是各民族传统的养生、健身、娱乐体育的总称”。[1]中国民族传统体育是我国独有的体育项目，历史久远，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文化的沉淀，是我们与世界体育文化对话和交流的优势所在，也是我们的民族之根。因此，深入探索本民族传统体育的文化内涵，并用当代人们易于接受的理论思想对其进行阐释是目前所需。

1 中国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内涵

1.1 浓郁的民族信仰情结

许多民族传统体育项目起源于本地域或本民族的信仰，通常在特定的节日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则是活动的主角。

(1)图腾 图腾崇拜是人类较为原始的崇拜形式，在世界许多国家和地区都存在。中华民族是以农耕生产为主，天气对农业是最重要的，因此能普降甘霖的龙被想象创造出来。在我国汉族生活的农耕地区，每年都有龙的图腾祭祀，最主要的莫过于端午节，赛龙舟是其必不可少的项目。龙舟竞渡活动早在唐宋时期就有相关记载，且竞渡者还要纹身。如唐代张建封的《竞渡歌》说:“须臾戏罢各东西，竟脱纹身清书上。”[2]还有西南一些少数民族的火把节源于远古时期对火的崇拜，在火把节期间人们载歌载舞，同时还要进行斗牛、摔跤、跑马等比赛。

(2)祭祀 祭祀是人们对祖先、重大事件或英雄人物崇拜和信仰的一种表达，同时也是求其赐福、保佑平安的一种向往或期待。在一些固定节日的祭祀活动中，除了一些象征性仪式外，民族传统体育活动也是祭祀活动的主题。如云南怒江州普米族的转山节，这一天要举行转山会，主要内容是祭祀祖先的仪式，祭祀完成后，要进行弩弓射击、摔跤等体育活动，青年男女可以沿着山游玩。其主要目的是运用这种祭祀与娱乐活动，表达人们的敬仰和崇拜，使本民族的文化得以传承和延续。与之相类似的还有地处湘西土家族的摆手舞，以及鄂西南恩施土家族的古司拨铺(汉语称茅古斯)舞等。

(3)民族宗教 一些信仰伊斯兰教和佛教的民族有自己的传统节日，而传统体育则是宗教节日庆典的主要表现形式之一。如新疆哈萨克族传统体育项目刁羊、赛马等。据《新疆图志·礼俗志》记载:“开斋过年，谓之小年，……依麻木率众西向诵经祷祝，礼毕相庆，三日之内唱歌跳舞，相与刁羊之戏”。[3]此外，信仰佛教的民族在节日也会举行大型的体育活动，如藏族的望果节，蒙古族的那达慕等，既是佛教节日，也是体育的盛会。宗教在这些民族传统体育的形成和发展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1.2 内圣外王的理想人格价值追求

中国民族传统体育的典型代表——武术，在其形成和发展过程中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至深。武术深受道家思想的影响，太极拳注重体悟，在练拳过程中不但要提高技术，更要体悟太极拳所蕴含的人生哲理。练习太极拳也是在阴阳哲学思想的指导下，在随屈就伸、以柔克刚技击理念的引领下，在刚柔、虚实、动静、疾徐等矛盾运动中领略中国传统哲学的魅力，同时也可以提高个人的修养。武术也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练武不仅是为了强身健体、防身自卫，而且更注重武术的教育功能，这一点在武德中得到集中体现。崇尚武德是武术界的优良传统，“未曾学艺先学礼，未曾习武先习德”。[4]武德以“仁”为核心思想，重视伦理道德，在处理社会关系上要谦恭礼让，相互关爱，保持和谐的人际关系，如以和为贵、重义轻利。要求在练习武术的过程中培养品德，提高人的精神修为，达到德艺双馨的理想境界。

《庄子》中说，儒家游方之内，道家游方之外。方，即指社会。[5]道家强调人的内部的、自然发展的东西，体现了人本主义价值取向;儒家强调人的社会责任，体现了群体本位的价值取向。武术不重对抗，重在强身健体，提高个人修为，体现了人本主义价值取向;武术又注重教化，培养品德，追求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和谐，体现了群体本位价值取向。冯友兰先生认为中国圣人的人格是所谓内圣外王的人格，内圣，是就其修养的成就说;外王，是就其在社会上的功用说。[6]由此可以看出，武术充分体现了内圣外王的理性人格和价值追求。

1.3 天人合一的生命价值追求

我国古人非常重视生命的延续，认为通过合理的体育运动可以延缓人体衰老，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悠久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导引、气功正是其代表。

庄子在《庄子·刻意篇》中说:“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伸，为寿而已矣”。[7]“吐故纳新”讲的是通过呼吸调整人体的运行，讲的是“导”;“熊经鸟伸”讲的是运用仿生的运动促进人体健康，达到延长寿命，讲的是“引”。由华佗创立的五禽戏也是养生的典型代表，虎、鹿、熊、猿、鸟五戏分别与五行、人体5个器官(肾肝脾心肺)相对应。受中国传统哲学、传统美学思想的影响，绝大多数中国传统体育存在形神兼备的演练准则。要求在思想的指导下，“以心会意，以意调气、以气促形、以形合神”，[8]强调“意、气、体”三者合一。中国传统养生保健体育以及一些传统武术拳种对练习时间、方位、天气、季节、环境等都有严格的要求，这凸显了人的身心一体，以及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生命价值追求。

1.4 形神统一的审美情趣

这一点在传统武术中体现的非常明显。形，是指武术运动中人的整体外部形象或形态;神，是指人的精神、心志、意向等内在活动的流露。形美是初级的、肤浅的，而神美是高级的、深奥的。武术讲究形神共练，但又更侧重神美，形是神的前提和基础，神是形的升华和灵魂。“形美感目，意美感心”[9]是对审美观精炼的总结。武术对形美的要求有五体匀称，形健质善，一身备五弓等。神美是一种境界美，是在形美的基础上对内在性的超越，表现出“虚”和“静”的审美特征。[10]太极拳十三势歌中就有“静中触动动犹静，因敌变化示神奇”的口诀。武术内外合一的特点，要求通过外在形体动作、表情、眼神将内在的精神、气质、神韵等表达出来，充分体现了形神统一的审美情趣。

1.5 重教化娱乐轻竞争的思维价值取向

中国民族传统体育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在和合思想、和而不同等“和”的观念下追求和谐。在这种思维方式的影响下，排斥竞争、对抗性的项目，主要体现在以下3个方面。

(1)民族传统体育是教育和技能传承的主要手段。在我国，民族传统体育从产生到发展，始终与教育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没有文字和书本之前，教育主要通过口传身授等手段来完成。人们将生产劳动、狩猎、战斗技能等通过身体活动传授给下一代，如岩画中的狩猎图、武舞图等，这也是体育的萌芽，是原始教育的主体。即使后来教育内容不断增加、教育手段更加多样化，但民族传统体育作为教育的内容和手段仍然具有重要价值。当代中国少数民族的民间体育项目，如蒙古族的骑术和摔跤、景颇族的景颇刀阵、裕固族的射箭，既是竞技比赛的体育项目，又是通过体育来传授生存和生活的技能。

(2)重视体育活动的娱乐、观赏价值。我国民族传统体育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民族文化个性，娱乐性、观赏性是其主要的个性特征。如《吕氏春秋·古乐》中记载，“昔葛天氏之乐，三个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11]再如武术套路，虽然套路内容为攻防技击动作，但套路的表现形式是以表演为主，娱乐观赏是其主要价值功用。目前，在许多少数民族地区，民族传统体育仍然是休闲活动的主要方式。如“赶秋”是湘西苗族人民的社交活动，也是一种娱乐活动，节日当天人们欢聚在一起，打秋千、吹芦笙、跳芦笙舞等，尽情欢唱。此外，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中的太极拳、放风筝等已获得世界人民的普遍喜爱，成为世界人民工作之余的重要休闲娱乐活动。

(3)淡化体育活动的竞争性。中国传统的观念中，最重视的是个人的自我德性修养。受此影响，中国的传统体育也非常重视在体育活动中培养品德，修炼情操，无形之中淡化其竞争性。早在西周时期，孔子“六艺”中就有体育的内容——射，但它的重心不是进行射箭比赛，而在于“射礼”。它是进行礼教的手段之一，“要求每个射箭的人，一切动作都有合乎周礼的要求”。[12]从中可以看出，射礼重视礼的教育，同时也削弱了射箭活动本身所具有的健身意义和竞争性。后来源于唐代的“捶丸”，随着历史的发展，其竞争性逐渐削弱。传统的太极拳推手，轻力尚巧，舍己从人，点到为止，注重心理胜负，人格完善。

2 影响中国民族传统体育文化的因素

2.1 自然地理环境是其源

自然地理环境是一个民族存在和发展最基本的物质基础，同时也是各民族体育的最初源泉。如北方广阔草原地区的赛马，南方水网交织地区的划龙舟，多山地区的爬山等。各地的人们主要从自己的生活中发现运动项目和器材，在以后的活动中逐步改进，慢慢地演变成某一地域或民族的独特的体育活动。人们常说的“北人善骑，南人善舟”，其实是自然地理环境影响体育项目的产生和存在的直观反映。北方戈壁草原地区的蒙古、哈萨克等民族，因其生活地区适合养马，所以孕育出了赛马、马上角力、骑马射箭等许多骑术项目。地处长江中下游的吴越地区因其水网纵横，适合发展在船上表演的船拳，这些传统体育项目均源自其所处的自然地理环境。

2.2 生产方式促分化

在信息闭塞、交通不发达的年代，人们的交流受地域的影响很大，某一区域的生产方式相对比较固定，且往往一成不变。各地区的生产方式不同，直接导致了各民族体育项目之间的差异。例如，以畜牧业为主的新疆维吾尔、蒙古等民族，放牧是他们主要的生产方式，马是主要的交通工具，由此产生了与马有关的体育项目，如刁羊、赛马、飞马拾银等。骆驼是西北少数民族出行和载货的主要工具，由此产生了赛骆驼等项目。这些体育项目均是随着生产方式的分化，经过长时间的演变，一代代传承而沿习至今的。

2.3 文化心理是其根

基于各地域自然环境下的相对稳定的生产方式，在长时间的发展过程中又得到不断强化，逐渐形成了各地域人民相对稳定的文化心理结构。武术谚语中常说的“南拳北腿，东枪西棍”，是文化心理差异在民族传统体育地域分布和风格特点方面的表现。具体体现在民族传统体育中，如武术的北方拳种多大开大合、放长击远、舒展大方，而南方拳种则大多动作小巧，手法灵活多变，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文化心理差异对民族传统体育造成的影响。

3 结语

中国民族传统体育蕴含浓郁的图腾、祭祀、民族信仰等宗教情结，反映了中华民族内圣外王的理想人格价值和天人合一的生命价值追求，充分体现了形神统一的审美情趣和重教化娱乐、轻竞争的思维价值取向。中国民族传统体育是中华民族多样的自然地理环境以及由此产生的不同生产方式、文化心理等共同作用的结果。

[1]曾于久，刘星亮.民族传统体育概论[M].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2000:1.

[2]李国华.中华古典体育文献集萃[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8:147.

[3]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伊犁文史资料(第23辑)[M].伊犁: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委员会，2007:237.

[4]刘海钦，刘少鹏，李光.中华武术素养读本[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514.

[5]冯友兰.冯友兰文集:第 6卷[M].长春:长春出版社，2008:16.

[6]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8.

[7]庄周.庄子[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3:174.

[8]苗鹏，李刚石.体育文化与审美概论[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5:54.

[9]李青.中国艺术与意象美学[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8:246.

[10]林志刚.关于武术与西方体育审美方式特征比较的研究[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2.

[11]周永年.文白对照全译诸子百家集成·吕氏春秋[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2:55.

[12]杨宽.西周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