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华录:且吃茶去

2014-04-04 09:24毕亮
延河·绿色文学 2014年2期
关键词:砖茶苦丁茶碧螺春

毕亮

喝一杯下午茶

下午睡醒时已经五点了。这时间在新疆还不算晚,眼见没了睡意,就起身泡杯茶,看书。

茶是网购的大红袍,也不知真假,喝了几回,口感还不错,就接着往下喝。书是友人寄赠的一套“下午茶书系”六本,昨天下午收到,见有两三本是熟识朋友的著作,就打算先看。

我这个人,生活了无情趣,节假日一般也懒得出去,就赖在家里,喝杯茶,看本书,有感觉时写几篇文章自娱,顺便换点零用钱。古有白居易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近有朋友胡竹峰说,城市米贵,居之不易,必须勤写苦读。

以前,勤写苦读是为了换点买书钱。但近来发现,屋内书实在不少了,已经鲜有地方可放,于是改为换点茶钱。下午喝的大红袍就是用文章换来的。几篇文章,换得一两不知是真是假的大红袍。值得与否,就是英雄所见不同了。

喜欢喝茶,也才是这两年的事情。喝的大部分都是蹭来的茶,平日上班忙于稻粱谋,无心喝一杯下午茶,看一本翻了一半的书。节假日还偶有应酬。只是最近,才突然有点顿悟,把能推的饭局都推了,才换得几许闲心。

喝酒要的是热闹。喝茶似乎恰恰相反,三五好友不差,独自一人也很好。在昭苏生活,那地方一年到头气温都是低低的,没有暖气时,茶水凉得太快,喝茶的兴致实在不高。

像今天这样的下午毕竟不多。且喝且珍惜。

只见茶叶在热水中渐次舒展,如同一个刚睡醒之人伸展拳脚,也像一个侠客在文字的江湖里大显身手,直至满杯清水变色。红茶、绿茶的汤色,我是偏爱的。所以,我对隔夜茶始终耿耿于怀。一篇写坏了的文,也常常让我耿耿于怀。这年头,一个“身宽体胖”之人,耿耿于怀之事,并不太多。惟茶、文等二事尔。

乘着茶汤温热的间隙,想看几篇文章。手头的书是胡竹峰的《豆绿与美人霁》。这样的书,文章,一直不敢多看,是越看越心虚,越看越无望。这些看似信手拈来的小品文章,怎么会是出自只年长我一岁的胡竹峰之手呢。他写这些文字时,我还茫然无措,不知路在何方呢。

于是只能向老胡学习,少参加几次饭局,说不定也会多收三五斗文章。想到这里,茶喝一开时便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准备写一篇文章。

不知是茶太好喝,还是书中文章太迷人,只顾着去喝茶看书。

茶喝四开,文还未成。

桐城小花

桐城小花是茶名,有多少人知道,我不大好说。但作为桐城人,大概是没有不知道的。前些年,我还在老家时,就时有耳闻。只是那时不喜喝茶,关注也不多。

在本地,档次不低,这样的印象很深刻。

新疆是个不产茶的地方,来此经年,我反而喝茶了,甚至还有越喝越凶的趋势。一个人的生活习惯,真是说改变就改变了。

在家时不喝茶,等到喝茶时,桐城小花反而不易得了。近几年网购兴起,才稍微好点。在父母的印象中,我还是那个不喝茶的小儿子。所以当有一天打电话回去,让老爷子给我寄点桐城茶来喝时,他们都很诧异。也难怪,这么多年,我极少在家里待。偶尔的几次回家,也都忙着聚会去了。

自此后,每年明前茶上市,父母总要不远万里寄来一两斤让我解馋。年复一年地过去三五年,渐渐都成习惯了。

桐城产茶,这是自小就知道的。也可以说,我就是在茶树丛中长大的。在村里,尽管开发、城镇化日趋渐进,但依旧还有一大块地里长着茶树,只是多少年都已无人采摘。茶树逐年长老,茶树丛里的孩子们都打长大长老了。

这一丛茶树,下回回乡,大概是见不到了。

我也曾采过茶,纯属是为了好玩吧。大约是二三年级的时候,一群好几个小孩子跟着几个大人提着筐子就往茶园去了。至于采茶过程,已经过去近二十年,是记不住了。唯一记得的是,采茶大半天,回来后炒好一称,才二两多,不由得大为失望。

后来那些年里不大喜欢喝茶,可能就和此有关吧。这是后话。

这是我至今唯一一次采茶。有一年夏天回乡,去孔城,后往桐梓山走了一圈,远远望去,感觉像是有一丛丛茶树在山间,也不知是否如此。当时也没好意思问同行人。又一个夏日夜晚,突然想起其中细节,均已模糊不清。唯一记得的,就是茶香四溢。

我喝茶不讲究细节。其实是乡下人不知道细节,有茶,逮到就喝,也不管好坏。有许多好茶就被我这么糟蹋地喝掉了,现在想来都心痛。也有许多不怎么样的茶,却也被我喝出了好来,这是我引以为豪的。

旧时,桐城人有“龙眠山上茶,紫来桥下水”之说。而桐城小花,则主要就产自龙眠山。离家这么多年,也不知此说还是否盛行。龙眠山上肯定还有茶,只是紫来桥下不一定有水了。在新疆,我有时会翻翻桐城方志一类图书(没有纸质的,所翻均是PDF扫描本),见有桐城茶“品不减龙井”之说。

在我喝来,是不同的两种口味,本就无所谓减与不减。有此一说,便俗了三分。

喝茶时间不长,我觉得桐城小花还是不错的。这不全因为我是桐城人。

苦丁茶

我就喝过一回苦丁茶。对其苦,印象实在深刻。

那些年还在报社糊口,编一份副刊。一到下午,校对校得眼花缭乱,昏昏欲睡,就想讨一杯茶提神。我很少在办公室喝茶,幸好有同事不如此。于是得了几枚条形苦丁茶,泡在被子里,汤色挺好看。

喝了第一口,差点吐出来——太苦了。

也不知是茶本身太苦,还是茶叶放得太多苦得不堪入口。其实,那时还是年轻,生活平稳,没有什么波折,不懂得其中滋味。还记得的是,喝了一口就赶紧倒掉了,辜负了同事的一番美意。只是,提神的作用达到了,一下午都没再瞌睡。

知道那是苦丁茶,也还是同事告知的。之前我没喝过,之后我也没再喝。对那种苦,心有余悸。人活一世,本就够苦的了,何必再自找苦喝。每回在茶叶店、超市买茶时,遇到苦丁茶,想买一点又在犹豫时,就这么安慰自己。

那么多回,苦丁茶终于还是没买。

也是这些年,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读周作人。读着放下,放下又接着读。常常是读了一段时间就读不下去,过了几天又想读。读读放放的,几本周作人选集也跟着我在伊犁各地奔波。偶然想,这种感觉是不是像喝苦丁茶。

苦丁茶我就喝过一回,不好比较。苦丁茶在周作人心中,也有一本账:西南有苦丁茶,一片很小的叶子可以泡出碧绿的茶来,只是味很苦。我曾尝过老同学送我的所谓苦丁茶,乃是从市上买来,不是道地西南的东西,其味极苦。看泡过的叶子很大而坚厚,茶色也不绿而是赭黄,原来乃是故乡的坟头所种的狗朴树,是别一种植物。

以上是周作人在《吃茶》里写到的。喝得少也就关注得少,原来苦丁茶是这么回事。

知堂老人大概是颇喜欢苦茶的。除了把自己的随笔取名为《苦茶随笔》外,还赋诗数首,晚年更是自号苦茶庵主人,更有“请到寒斋吃苦茶”的诗句。

不知道我若早几年读到苦茶庵主人作品,那回喝苦丁茶还会不会吐出来,或者是心平气和地喝几开,继而像迷上文字一样迷上各种形状的苦丁茶。只是人生没有假设。后来见到苦丁茶,总有一种愧疚感。

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迁居昭苏垦区高原,几乎把苦丁茶忘记了,平日也几乎未见。大约前几天,新闻上说今晚的月亮将是极罕见的,下次再想见到不是到猴年马月了。

新闻所报,这回果然算了数。在高原上看月色,更是分明。所见都被古人形容过了,我姑且省去班门弄斧之嫌,就想喝茶。月明之夜,武侠小说中常见,生活中不多,我还是喝茶吧。

对着一轮明月喝茶,总比对影成三人地喝酒来得雅趣。哈萨克族有谚语:我看到了月亮,我得到了安乐。

月亮自是看到了,安乐大概也会有。于是,就想喝茶。这样的月夜,我反而想喝一杯苦丁茶,不是为了生津止渴,也不是为了曾经的愧疚。

为的是什么,月亮和哈萨克人可猜得到?

崂山红茶

晚饭,一桌近十人喝了五瓶白瓶绿标牛栏山二锅头,还觉得不尽兴,回宿舍找啤酒喝。正好班长侯哥房间有灌装啤酒,四五人就窜到他那里接着喝酒聊天去了。

零食有花生米、牛肉干等,喝啤酒足够了。边喝边聊,喝得少聊得多。其实,那些日子喝酒那么多场,不外乎想多找一些聚会聊天的借口而已,喝酒倒在其次,畅聊才是主要的。那晚亦如是。

酒喝半罐,话说到八分。诗人满强发现侯哥房间里藏了盒好茶,包装都还没拆封。借着酒意,径自拆开,内有三小盒。也不管主人是否同意,一人一盒分掉了。侯哥很大度,分掉就分掉了,酒照喝,话照叙,一直到半夜才散去。

那天是三月十九日,在鲁院。我日记里记的有。日记里还记了四月二十日在侯哥宿舍喝啤酒、聊天,我打劫了一套十二本“回报者文丛”。书现在就立在我的书架上,颇为醒目。

那晚打劫的茶就是崂山红茶。从鲁院回来快两个月,茶——我还在喝。今日周末,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天也蓝得厉害,还不热,很适合外出走走。我却懒得出去。上午睡到自然醒后,烧了一壶水喝茶。

喝的就是崂山红茶。改常喝的紫砂茶杯,专门重新洗了一个玻璃杯。透明的玻璃杯中,茶的汤色鲜明,愈发显得红亮。

在北京时,看到崂山红茶,我常想到的是崂山道士。也不知为何。难道是以前一边喝茶一边看关于崂山道士的电影看多了使然。搞不懂。茶还在照喝,电影却不看了。

茶喝到两开,觉得入口变得厚重了。这是以前没有的感觉。再喝一口,还是如此。

是的,厚重。

三五十片茶叶在开水浸泡下,并未像绿茶那般长开,形体变化不大,却喝出了厚重。侧眼往外看,窗户上放的是养得不错的花草,花开得大红,花开得乳白,花开得紫红,就那盆芦荟枝茂不开花。

再看玻璃杯低的茶叶,感觉也是花,开在水底,让人看得见摸不到。读书写文也是这样,好文章那么多,看过,抄过,诵过,想自己写一篇比泡一杯茶喝一杯茶难多了。

如此想,终于喝得不再厚重,转而变得落寞。不是落寞于酒场的热闹。我落寞的是写了那么多年文章,却没有一篇能和喝到的茶匹配。

我怀念酒后三五人围坐的茶语。

砖茶

我曾经在文章里说,有许多不怎么样的茶,却也被我喝出了好来,这是我引以为豪的。当然想的“不怎么样的茶”就是砖茶。

砖茶其实不坏,但喝出好来,大概也是不易的。这就要讲机缘,捡石头讲石缘,喝茶更讲茶缘。

已经过去八九年了,对喝下去的几桶砖茶已经难忘。来新疆的第二年,我就被送到石河子的一四七团劳动了一个月。任务是捡棉花,早上天麻麻亮就出门,晚上月亮星星都齐了再回去,剩下的一整天都在地里。到了午饭时,能稍微休息一下。

午饭是团场的老乡用拖拉机拉着送到地头,一个条田一个条田地送,一般都是馍馍,然后是一些简单的炒菜。茶水就用大大的塑料桶装着,所用的茶叶就是砖茶。砖茶不仅便宜还耐泡,可谓是工地、田地劳作解渴的良品。反正,那时候,一大桶茶饭还没吃完就被我们喝完了,接着喝第二桶。

完全不顾茶是什么滋味,却喝得十分爽快。一来因为太热、太渴,还因为喝茶在那时算是很不错的休息了。坐在地头棉花堆上,喝一搪瓷缸茶,一上午的劳累也能消去不少。

我对砖茶的感激也是始于那时。

前些日子翻汪曾祺小说集,有一篇《八千岁》,以前也看过,却没留意还写到过“八千岁”喝茶:他的帐桌上有一个“茶壶桶”,里面焐着一壶茶叶棒子泡的颜色混浊的酽茶。吃了烧饼,渴了,就用一个特大的茶缸子,倒出一缸,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打一个很响的饱嗝。

“八千岁”喝得应该就是砖茶,被许多人叫为北方侉子喝的茶。确实,在北方喝得比较多。

我在新疆也常像“八千岁”那般和砖茶,一般都是吃馕的时候。馕干得厉害,咕咚咕咚地一大口酽茶真是不错的享受。砖茶和馕,真是天生的好搭档。

我喝砖茶,基本都是在饭馆,尤以清真饭馆为多,家里是不存的。感觉吃拌面,必然会喝到砖茶。一盘拌面外加一个加面下肚,再来一杯浓浓的砖茶,这是乡野美味。这样的吃喝法,可能不符合健康饮食的要求。但拌面太腻,一杯浓砖茶对促进消化大约好处是不小的。砖茶和拌面,也是一对好搭档。

从第一次喝砖茶算起,差不多过去了十年,我终于由一个安徽人长成了父母口中的北方侉子。

大红袍

之前我就曾撰文说,最近喝的一两大红袍是用两篇文章换来的。此言非虚,用两篇文章的稿费网购而来。这一小袋茶,我喝得很慢,倒不是舍不得,而是几种茶换着喝。我偏爱如此,就如偏爱同时看三五本书,中午看的和晚上看的,肯定不同。

同样,中午喝的茶与晚上喝的,不同。

喝大红袍,我偏好午睡起来喝几开。上班时间肯定是没有午睡的,只好等到周末,一周也就两天,一周喝两回,喝得慢是必然的。

虽然孤陋寡闻,也知道大红袍难得。据说正宗的大红袍年产量极少,我们喝到的大部分都是假货。少数比较正宗的,要么是得自通过无性繁殖而长成的茶树,要么是“大红袍”的拼配茶。这是从手头一册《把盏话茶》里看到的。书里的文字不是我偏好的类型,内容却颇丰富,知识量也足。

我喝大红袍的次数不多。早几年在报社时,好几个领导都好喝茶,也不乏好茶,就常厚着脸皮去蹭喝。常喝的是铁观音,偶尔几次大红袍,总要多赖一会,多喝几开才走人。其实,也不是嘴馋,馋的那种聊天的氛围,和酒桌上是截然不同的。

最近一个人在午后独饮,用玻璃杯泡一杯大红袍,也把自己浸泡在茶汤里,喝出了另一番滋味。

深处西域绿洲,喝茶大红袍,却宛若置身大漠。杯里的茶汤是连绵的沙漠,有上千公里那么长吧。茶汤里摇曳的茶叶是骑在马背上的红袍将军,是外出征战,抑或是凯旋而归,都是可以自由想象的。

红袍将军在无边的大漠,也走得随性,大漠在残阳下也渐变为红色。或三五成群,或独立独行,却都一手执红缨枪,一手握着茶壶,茶壶里泡的是大红袍,甚至马匹都是红色的(枣红马,抑或是西域的汗血马?)红袍将军驾着红马喝大红袍茶,得其所哉。

以上是我喝茶时的想象,算不得数。怪也只怪关于大红袍的传说太多,独没有以上一说。

但喝大红袍让人陡生豪气,是确实的。让人陡生贵气,是确实的。这是我最近喝过几回的感觉,至于是不是错觉,英雄所见相同还是不同,就只能各自去体会,结果可能和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相似。

相似之外更有不同,还有人根本就不喝茶,一杯白开水走天下照样活得滋润。大红袍在他们看来,仅仅只是一个名词。

肯定也是一个不俗的名词。

金山时雨

春天去北京学习,做出版的友人请吃饭,饭后还赠以茶叶一袋。朋友雅意,不仅赠书,还送茶,我的口福不错,茶缘也不差。

茶喝新,友交旧。旧友送新茶,茶的包装很简陋,袋上印着“金山时雨”。友人说,这是我家乡皖南的茶,更详细一点说是源于绩溪,那个和胡适有莫大关系的地方。恰巧,友人所在的出版社刚刚出了一套书胡适的书,有文选,有书信……

这个春天,我就过着喝茶看书的自在生活。

两个月时间说长不长,一小袋金山时雨在京都没喝完,也所剩不多,回新疆时肯定要带回来的。终于昨晚翻完《浮生六记》(外三种)时把最后一点喝完了。喝了五开还是六开,当时忘记留意了。

金山时雨的名气挺大,这是网上看到的,不一定要当真。但,就我喝来,感觉是极好的。汤色纯净透绿,像我家乡的山水。这么看来,山水和茶水还真有许多相似处。尤其像我这样少小离家出门在外之人,几年不回家,大多都是通过茶水来感知山水,就这么一路走了过来。还好,老家安徽名茶不少,足够我用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来慢慢感知。感知之后才是感动。

从几两金山时雨里,我喝到的是温儒敦厚,这有点像是故乡大地。一开又一开地喝茶,在我就是一百里一百里地行走故土。新疆太大,里程都是以百里计;故乡也不小,我姑且也以百里记,两地间,我要走一百个百里。茶还没喝那么多,要么路还没走,要么路已经走完了。这是许多人一生都无可奈何的。

敦厚的应该还有胡适先生。“我的朋友胡适之”的著作我读得不多,也就几本书信和三卷文选,对胡博士其人也了解不多。不知为何,在意识里总觉得他是儒雅温厚的长者风范。这种印象大概也相差不远。这回喝金山时雨,才反应过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这种养,是给养。是深入骨髓的给养。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不可磨灭,很容易被人认出来的。还以茶类比,什么样的茶,从哪里出的茶,许多人尝一口即可分辨的。

许多人喝金山时雨,大概也是可以迅速甄别的。茶入口,书在手;胡博士可能也都走不动路。还是先喝一壶茶,翻几页书再启程吧。

碧螺春

桐城小花刚喝完,就收到了同学从江南之地苏州寄来的两盒碧螺春,正好缓解了我的茶荒。碧螺春原产地就在苏州,若以原水煮原鱼的观点来类比,我在西域大地,饮的是天山雪水,喝碧螺春是不大妥当的。但同学雅意,知我在西北,将以一杯茶来感知江南的小桥流水或温婉大气。

用天山雪水烧开了泡碧螺春,江南人是无福消受的。他们不会说这是煞风景吧。想当年,汪曾祺老先生就曾认为碧螺春泡在大碗里喝是大煞风景的。他奇怪的“茶极细,器极粗”,时过二十几年大概依旧还有许多人在奇怪。

我喝茶不讲究,早从汪曾祺文章中知道大碗泡碧螺春,终于等到喝的那一日,也没有早早准备大碗。还是常用的玻璃杯。一杯在手,万事之忧姑且不管,沉浸在茶汤中。

晚上看到老树画画的一幅画,并题有:兄弟夜饮湖上,终了去泡荷塘。没入乱花深处,有人远方歌唱。

看画时,我正在喝茶,于是便固执地以为兄弟夜饮的不是酒而是茶,这茶还是碧螺春。想想都很好,兄弟们一人几大碗碧螺春喝下去,夜难眠是必然的,于是去荷塘夜谈,伴以万虫齐鸣,风吹荷花乱。画得好,题得好,真好。

真好的还有碧螺春。

以前好像喝过一些碧螺春的,不大记得了。我好记书名,常常忘记了下喝过的茶。现在想记起,就只有从头再喝一回了。这就像重走许多路,沿途的风景也变得不一样,说是重走,其实新鲜感依旧。这样的经历也好。

碧螺春里有小桥流水。我没去过江南,真正的小桥流水自也是没见过。但这回,通过一杯茶,算是感知了。茶叶是桥,茶汤是流水,一杯茶,就是一座桥,一条河。那么多杯茶下肚,我也算是走过不少江南的小桥,见过不少江南的流水。这乍听起来玄乎,却是喝茶时的实情。喝茶本就是一件玄乎事,偏爱全由心,毫无道理可言。

碧螺春里还有温婉大气。这是我以前不知道的。所以这回喝出此种感觉,连我也是大吃一惊。可能和喝茶前不久刚刚读过同学的《隐约江南》有关。我读完的感觉:哪里是隐约江南啊?明明是误入江南嘛。关于这样的认识,许多人不可置否。我不争辩。

这次不是从书中,而是从茶中喝到了一种误入江南之感。是的,碧螺春误入江南。好在这不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好在千把年来,碧螺春在江南大地误入得自得其所,误入得不亦乐乎,误入得名声那么大。

浩淼的江南,养得下一杯碧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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