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云
(上海电力学院 社会科学部,上海 200090)
新中国成立初期农村扫盲教育的推行与实践
——以速成识字法为中心的考察
马 云
(上海电力学院 社会科学部,上海 200090)
新中国成立初期,为了快速扫除文盲,速成识字法得到全面推行。在广大农村地区,政府通过做好培训干部和师资、编写教材、宣传动员等推行前的准备工作,教师通过采取结合农民生产生活的教学方法以实践速成识字法,从而激发了农民的学习热情,提高了农民的文化水平,丰富了农民的职业角色。由于该法自身以及推广过程中存在的缺陷,速成识字法最终被注音识字所取代,但其所蕴含的工作思路与方法,如充分结合农村社会实际开展工作、坚持农村工作中的群众路线等,给予当代农村工作以重要启示。
新中国成立初期;农村;扫盲教育;速成识字法
新中国成立时,由于种种原因,广大农村地区文化落后、文盲充斥的现象十分严重,扫除农村文盲成为当时一项艰巨而又紧迫的任务。中国共产党和中央政府采取各种措施,致力于开展扫盲工作。其中,“速成识字法”的全面推行,掀起了新中国农村的第一次扫盲高潮,对农村扫盲工作和文盲的学习生活产生了重要影响。有关速成识字法推行方面的研究,学术界已有所关注,但相比它曾经的重要作用及巨大影响,其成果仍然比较薄弱①参见熊明安、喻本伐主编的《中国当代教育实验史》(山东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喻本伐等的文章《祁建华的‘速成识字法’扫盲实验》(《教育研究与实验》,2004年第2期)。,有进一步深入和细化的空间。本文试图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对速成识字法在农村的推行及对农民学习生活的影响加以梳理,希望能够起到抛砖引玉之功效。
新中国成立时,全国80%以上的人口是文盲,农村文盲率更高达95%以上。[1]1因此,如何快速有效地扫除文盲、提高群众的文化水平,显然成为新中国一个亟待解决的难题。贵州军区文化教员祁建华从1948年就开始实验、最终于1950年创造出一种速成识字方法就是快速扫盲的一种努力和尝试。这种识字方法分三步教学:第一步用约30个小时学习注音符号和拼音;第二步用100~150个小时突击教学1 500~2 000个单字;第三步用约150个小时展开阅读、写字写话训练。鉴于一般只要半个月就能识字1 500个以上的快速效果,贵州军区领导对该法高度重视,专门指派祁建华出席贵州军区第一届文教工作会议,并命其现场示范教学。经与会人员的认同并讨论决定,这套教法被命名为“祁建华快速识字法”。经会议传达、媒体宣传和广泛实验,“祁建华快速识字法”又迅速地引起了西南军区领导的重视。西南军区遂派工作组到贵州进行实地考察,最终将其定名为“速成识字法”,并在西南军区全面推广。为了更好地运用速成识字法,西南军区政治部宣传部文化教育科对该法的教学过程和实验经验进行细致总结,撰写成文章《速成识字法教学过程概述》。1951年11月29日,重庆《新华日报》刊发该文。该文一经刊发,速成识字法迅速在全国各大军区产生巨大反响。12月,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总政治部通告全军广泛推行“速成识字法”,一时间全军上下迅速掀起了运用速成识字法扫除文盲的学习热潮。
鉴于该法在部队中取得的良好扫盲效果,1952年1月3日,天津开办首家“纺织工人速成识字法试验班”。1月10日,北京郊区高牌店开办首家“农民业余速成识字实验班”。5月15日,教育部充分肯定了“速成识字法”在两地的实验效果,并指出“在广大的工人、农民中间普遍地推行‘速成识字法’,有计划、有步骤地扫除文盲,已是当前刻不容缓的重大政治任务”[2]150。随着速成识字法向社会的逐步推广,党和国家领导人也开始高度重视。6月14日,时任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副部长周扬撰写《关于开展识字运动初步计划的报告》,介绍了速成识字法的教学过程、实验情况,提出推广的初步计划,将其呈报中共中央。6月18日,针对该报告,刘少奇指出,“在速成识字法发明以后,在全国范围内大张旗鼓地推行识字运动,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但周扬同志此件写得还不很好,计划还不周密”[3]260,并就推行方案、建设领导机构、经费安排等问题,做出重要指示,责成中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安子文召集有关方面进行讨论修改。1952年9月4日,安子文将讨论修改后的《中共中央关于推行速成识字法扫除文盲运动的指示》呈报中央。9月13日,毛泽东对该件批示后,中共中央当日便将其作为内部指示发给县以上各级党委和政府、群众团体组织。该指示指出:“现在各地已在工人、农民和市民中广泛地试用这种速成识字法,开展识字运动,这是完全符合国家和劳动人民的需要的,是正确的。各地党委应将推行祁建华速成识字法,开展扫盲运动,作为一项迫切和重大的政治任务。”[4]9月23日至27日,教育部、全国总工会联合召开全国扫盲工作座谈会,会议提出运用速成识字法开展扫盲运动要“大张旗鼓,稳步前进,由点到面,限期完成”[5]。这样,经过大半年热烈而紧张的宣传、实验和筹备,全国各地以及广大农村普遍推广“速成识字法”,迅速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扫盲运动。
新中国成立初期,“速成识字法”在全国农村的逐步推广和普及,为快速扫除农村文盲提供了可能。其在农村的实践,同样经过了典型实验、逐步推广和全面推行的阶段。当然,不管是典型实验,还是全面推行,该法的开展步骤大致相仿,主要包括推行前的准备工作、对农民的宣传动员及具体的教学实践。
(一)推行前的准备工作
1.培训掌握速成原理的文教干部。基于基层领导干部的执行力是国家方针政策贯彻落实的根本保障,1952年间,各级人民政府相继召开了推行速成识字法的工作会议,以培养掌握速成原理的文教干部。1952年6月,黑龙江省人民政府召开了全省推行速成识字法的工作会议。明水县按会议要求通知,派文教科、总工会、文化馆(站)、职工文化学校和明水镇等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出席了会议。据参加此次会议的兴仁文化站站长耿存志回忆,“会议的任务十分明确,主要是学习、研究、推行由解放军某部文化教员祁建华创造并在部队实验中取得明显效果的‘速成识字法’”,经过学习,“大家都感到心悦诚服,一致认为,‘速成识字法’的确为扫除文盲教学创造了一套新的方法,为工农群众学习文化开辟了一条新的途径”。[6]70-717月上旬,明水县便召开了各区文教助理、宣传委员、文化馆(站)干部、完全小学校长、基层工会主席、村文教委员会等部门参加的大型联席会议,传达省会议精神并学习速成识字法,为全县推行该法充实干部队伍。1952年7月,教育部在河北省会保定市召开了华北地区推广速成识字法会议,教育部工农教育司司长林汉达陪同祁建华亲临会议,所辖各省、市、地、县的相关教育人员参加。据参加此次会议的河北省蔚县文教干部武新山回忆,“会议主要内容是由祁建华授课和做示范教学”,“会议经过7天的学习讨论,每个与会者对速成识字的精髓都有了深刻理解和掌握”。[7]39会议结束后,察哈尔省紧跟举办了为期7天的速成识字法培训会,“每县2人,共60人与会”,“会议要求,各市、县积极准备,用秋后农闲时间集中力量,全面推广速成识字法”[7]40。上述两例所反映的从中央到地方层级会议的召开培训了一大批熟悉速成识字精神的组织者和实践者,为农村顺利地推广速成识字法提供了干部上的准备。
2.培养速成师资队伍。基于教师的素质直接影响教学效果的认识,速成识字法师资队伍的建设也是必要的准备工作。鉴于推行速成识字法的任务迫切而艰巨,单靠正式教师的力量远远不够,因此,各级政府还特别注重培养业余教师,组织了一支“以民教民”的师资队伍。1952年5月,山西省人民政府提出农村速成识字法的师资训练,既要“通过初小教师训练农村义务教师”,也要积极动员“在乡知识分子”,务必要“组织可以动员的一切力量,参加这一工作”。[8]500-5011952年夏天,甘肃省武都县举办了由县文教科、共青团、工会共同主持的“速成识字法训练班”,其师资是“从全县各小学选拔青年教师40多人,参加学习,培训后编为专职扫盲工作者”[9]95。1952年冬,福建省浦城县开始推行速成识字法,“号召各街有初中文化、闲散在家的男女青年50余人报名,经县速成识字师资训练班短训后,分别以文化教员、辅导员安排使用”[10]30。上述几例可以窥见,农村速成识字法师资队伍的来源非常广泛,既有农村义务教师、小学教师和未能升学的高小毕业生,也有在乡知识分子、下放干部和合作社干部,真正落实了中央“凡能够和愿意参加实际扫盲工作的人,那怕每星期只能担任几小时教课的人也好,都要吸收他们来参加工作”[4]的速成识字法师资的培养策略。
速成识字法是群众性的教学活动,如果教师没有掌握速成识字要领或思想不重视,就无法确保教学工作的顺利完成。对此,各地纷纷举办训练班,以培训即将成为速成识字法教师的工作人员。以北京第十区举办的速成识字法教师训练班为例。1952年5月下旬,北京市第十区从职工、市民、农民和业余学校抽调了专任教师和群众教师236人,举办了速成识字法教师训练班。由于原工作岗位不同,这些人员对于速成识字法的认识和态度也不尽相同,有“积极工作、自愿参加的人”,“抱着应付态度的也不少”。为此,训练班特邀请祁建华报告了该法的基本精神,又请高碑店速成班毕业生介绍了学习的成功经验,并举办实验成绩展览。这一系列举措端正了学员的学习态度,提高了他们的学习积极性,“‘做个速成识字法的好教师’就成为大家的共同口号”。经过十天的培训和学习,“绝大部分原来不会注音字母的教师都学会了注音和拼音;百分之六十高小以下程度的人多识了二三百字;更通过实际阅读和写作练习,他们的阅读和写作能力更有显著的进步”[11]18-19。在诸如此类的速成识字法教师训练班中,那些先前已经掌握速成原理的文教干部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成为师资培训的骨干力量。1952年7月下旬至8月中旬,黑龙江省明水县举办了历时16天的速成识字法培训班,504名群众教师、10名文教助理、13名小学教师、26名初师和简师毕业生参加了培训,曾经参加过省速成识字法工作会议的耿存志“责无旁贷地担任了授课教师,承担起传授速成识字法基本精神和全部教学方法、教学过程的任务”[6]74;1952年9月,河北省蔚县举办了秋假教师讲习会,全县850名小学教师、各区视导员、学委会主任、文化馆员等一起学习了速成识字法,曾参加华北地区推广速成识字法会议的武新山“现身说法”,进行示范教学,“使与会者尤其扫盲干部和扫盲教师从中掌握了速成识字法的真谛”[7]42。总之,通过培训,速成识字教师摒弃了各种错误的思想和认识,发扬了爱岗敬业精神,迅速掌握了速成识字的基本精神和教学方法,为顺利推进速成识字的教学实践提供了重要的师资保障。
3.编写速成识字教材。鉴于扫盲教材在扫盲教育中的重要作用,依据速成识字原理,政府开发出多种类型的农村速成识字教材。按照地区发音差异,速成识字法中的注音字母被分为北方音注音字母①祁建华发明的汉字注音符号是以北方普通话为标准音而创造出来的北方音注音字母。北方音注音字母共37个,其中声母21个,韵母16个。声母表:ㄅ(玻)ㄆ(坡)ㄇ(摸)ㄈ(佛)ㄉ(得)ㄊ(特)ㄋ(讷)ㄌ(勒)ㄍ(哥)ㄎ(科)ㄏ(喝)ㄐ(基)ㄑ(欺)ㄒ(希)ㄓ(知)ㄔ(蚩)ㄕ(尸)ㄖ(日)ㄗ(资)ㄘ(雌)ㄙ(思);韵母表:一(衣)ㄨ(乌)ㄩ(迂)ㄚ(啊)ㄛ(喔)ㄜ(e鹅)ㄝ(耶)ㄞ(哀)ㄟ(诶)ㄠ(熬)ㄡ( 欧)ㄢ(安)ㄣ(恩)ㄤ(昂)ㄥ(亨)ㄦ(儿)。和以北方音注音字母为参照、遵循“尽可能不改变原来的注音字母的形貌;注音字母不强调标准音,可因地制宜,适当的迁就地方音;尽可能采用当地的读书音”[12]1原则的江南音注音字母(适用于苏南、浙江、上海、苏北部分地区)、江北音注音字母(适用于苏北、南京、皖北大部分地区、苏南部分地区)、福州普注音字母(适用于福建北部地区)和厦门音注音字母(适用于福建南部地区)。与这些注音字母相适应,1952年,政府部门组织编写了《北方音注音农民速成识字课本(临时课本)》(人民教育出版社,1952)、《温州音注音农民速成识字课本(临时课本)》(浙江人民出版社,1952)、《江淮音注音农民速成识字课本(临时课本)》(人民教育出版社,1952)、《江南音注音农民速成识字课本(临时课本)》(人民教育出版社,1952)、《闽南音注音农民速成识字课本(临时课本)》(人民教育出版社,1952)、《浙江音注音农民速成识字课本(临时课本)》(浙江人民出版社,1952)。这些课本在内容编排上,第一部分为注音字母和拼音,旨在熟读拼音;第二、三部分为注音单字和词语,旨在强化学习内容。由于照顾到了不同地区农民的方言和语音,专门为农民编写的速成识字课本有力地推动了该法在农村的顺利推行。
(二)对农民的宣传和动员
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执行不仅要依靠各级领导干部,更要依靠人民群众的积极参与。1952年4月26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指出:“根据各地已有的经验,在组织群众采用速成识字法进行学习的时候,必须进行深入的思想动员,要在群众的政治觉悟、生产积极性和学习文化的迫切要求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地提高他们的自觉性和主动性。”[13]3因此,必要的准备工作之后,如何动员农民就成为关键的问题。其一,通过文化诉苦,提高农民的认识。1952年6月,山西省东王家庄举办了速成识字法实验班,工作人员进村后,首先“在群众中开展了回忆对比教育,让群众算清三笔账:一是旧社会穷人不能上学的痛苦账;二是新社会不用花钱能学文化的账;三是建设社会主义需要人才的账。在算账中发动贫苦农民带头诉没文化的苦和旧社会穷人所受的罪”,经过动员,群众普遍认为“要想当好社会主义家,必须学文化”[14]34。1952年12月,湖南省潭田村进行速成识字法试点实验,工作组“利用各种会议、各种宣传形式开展扫盲宣传,启发群众诉旧社会没有文化的苦,讲新社会要学习文化的重要性”,“不几天功夫全村就有320人报名入学”[15]95,激发了农民群众的学习积极性。其二,重视积极分子的带头作用。1952年5月,山西文水县西域口村举办了速成识字班,经过反复动员,党、团员坚决地提出“保证带头完成这个光荣的学习任务”,支部也号召“一个党、团员带一个群众,教到哪里学到哪里”[16]。1952年11月,甘肃省武都县举办了速成识字班,“为确保学习任务的顺利完成,在学员中成立了党团联合支部,并要求每人必须尊师重教,还写出三条保证:一、学员家庭给村上保证,学员按时参加学习;二、学员给学习班保证,认真学习不分心;三、学员给老师保证,讲到哪里学到哪里,必须达到四会”[9]95。由积极分子带头学习的做法起到了宣传和发动群众的积极作用。其三,通过家庭访问、文艺演出、广播、墙报等各种形式进行宣传。1952年8月,陕西省兴平县川流寨举办的农民速成识字班通过家庭访问来动员群众,要求“每个学员报名必须通过家庭会议,保证学习时间。同时号召父母为子女报名、婆婆为媳妇报名”,经过动员,“有不少的婆婆为媳妇报了名,父母为子女报名,哥哥为弟弟报名,丈夫为媳妇报名”。[17]1641952年冬,福建省浦城县在推行速成识字法时,工作人员通过“自编、自演的话剧、快板、双簧、舞蹈、歌曲”等形式开展宣传活动,主要表达了“新社会要做文化的主人,踊跃报名学文化”等内容。12月,广大劳动人民纷纷报名参加识字班,“夫妻同上学、婆媳共课堂的动人事迹,屡见不鲜”[10]29-30。通过广泛动员,速成识字法可谓家喻户晓、深入人心,唤起了农民内心的学习热情。
(三)速成识字法的教学过程
经过了培训文教干部、培养师资和编写教材等准备工作之后,速成识字法进入到了一线的教学过程。该过程一般分为思想动员、学习注音字母和拼音、突击生字、开展阅读和写字写话等四个阶段。
有的学生对学习化学积极性不高,是因为他们体会不到学习的乐趣,学案教学可以在课前就把预习目标和任务、课堂学习目标告诉学生,帮助学生带着问题预习新课,对课本进行独立阅读思考,对知识进行分析综合,整理归纳,上课就不会迷迷糊糊,不知所云。
1.思想动员。这里的思想动员和上述的宣传动员不太一样,上述的宣传动员主要是打破群众思想顾虑,点燃农民的学习热情。而这里的思想动员则是速成识字教学过程中的重要步骤,主要是让农民持久地保持高涨的学习情绪。速成识字法教学是一个紧张的群众性的文化斗争,要求短期完成教学计划,农民如果没有克服畏难情绪、砥砺攻坚的思想准备,被动员起来的学习热情迟早会偃旗息鼓。因此,这种思想动员是必须的,其主要包括开班动员和教学过程中的时时动员。开班动员主要是举行开学典礼,由党政负责同志进行学习动员。1952年5月20日,山西省忻县南门街速成识字实验班开班时,行署副专员高进才亲临大会并作了动员报告,要求学员“以战斗的精神打开文化的大门,以战斗的姿态来完成自己的识字任务,争取胜利”。这场动员报告,“有力地打动了学员的思想,提高了大家的觉悟。全班学员都以无比高昂的学习情绪来迎接扫盲的识字任务”[14]38;1952年8月24日,陕西省淳化县干部速成识字班开学典礼时,县长张绩家作了动员报告,指出“只要大家集中思想,发挥集体力量,专心苦学。同时听教员的话,怎样教怎样学,教到哪里学到哪里,我想这回文盲帽子,在这一个月一定能取消的”[18]80-81,极大地鼓舞了学员的学习热情。同时,在整个教学过程当中,学员在每一个阶段都有不同的思想问题,如“注音字母不好记”“拼音难学”“生字难学”“写字太难”“没啥可写”等。因此,为打消学员的学习顾虑和克服畏惧困难的心理,必须在学习中时时进行鼓励和动员,如浦城县的速成识字班“第一阶段的思想动员每晚都要进行,主任教员吹口哨代替上课铃声……接着教歌(领唱)《注音字母歌》《拼音要领歌》《争取模范真光荣》《向模范们看齐》《文化大翻身》等,以集中学员思想,后再教课”[10]31。这样的动员,保持了农民激昂的学习情绪,确保教学任务的顺利完成。
2.学习注音字母和拼音。注音字母教学即学习识字“拐棍”。学习注音字母,首先要使学员了解注音字母的用途。如川流寨农民速成识字班教师用“注音字母好比他妈,汉字好比娃,你认识了他妈以后,大娃二娃叫啥,他妈就告给你了”[17]183来说明注音字母的作用,加深学员对注音字母的认识。在学习注音字母时,采取形象化教学。如教“ㄅㄉㄌㄞ”时,把它们比喻成兄弟四人,“老大‘ㄅ’,头前耸,是个背锅;老二‘ㄉ’,走路不方便,拄了个拐棍;老三‘ㄌ’,拄的拐棍比老二长,站着,拐棍靠住肩膀;老四‘ㄞ’,比老三多戴了顶草帽”[19]24。这种形象化教学增强了学员对字母字形字音的记忆。同时,由于全国各地存在着纷繁复杂的地方方言,注音字母教学强调方言“可以不必纠正,因为这样读注音字母,拼出来的字和他们的方言是一致的”[11]31,即不苛求学习以北方音注音字母为基准的标准音。
注音字母教学之后,就要学习同样是识字“拐棍”和辅助工具的拼音,即单拼音、双拼音和三拼音。学习“一(衣)ㄨ(乌)ㄩ(迂)ㄓ(知)ㄔ(蚩)ㄕ(尸)ㄖ(日)ㄗ(资)ㄘ(雌)ㄙ(思)”等单拼音时,说明注音字母念什么,字就念什么;学习双拼音时,先学习“前音轻短后音重,前轻后重两音相连紧一拼”的拼音要领,再试拼生字;学习三拼音时,也是先要掌握“先学一拼和二拼,最后再学三拼音”“摸一两字拼成米,米恩再拼就是民”的拼音要领,然后再拼生字。
3.突击生字。突击生字是教学中最紧张的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先求会读会讲,重点在于占有字音,而不是全面地掌握字义,逐步做到脱离注音符号也能认识已学过的字,即所谓的“丢拐棍”或“搬家”。在突击生字前,一般要编写适合农民学习的注音单字表。据1952年高碑店农民速成识字班的编写经验,注音单字表不宜以单字和短句的形式编排,而应以词语的形式进行编写,如“纺织”“改造”“年糕”等。[20]4除此法之外,还可以“生字编班”或“俘虏站队”,即把具有相同偏旁和部首的字编排在一起,易于学员学习。突击生字的过程中,一般遵循由少到多、由易到难、由简到繁的原则。讲解字义时,尽量和学员的日常生活相联系,力求形象简明。如川流寨农民速成识字班“讲‘棉花’二字时,将棉花拿来让学员看,讲‘扁担’二字时,就拿扁担叫学员看”,“讲‘夸口’两字,讲成吹牛,学员懂‘夸口’就是‘吹牛’意义后,就容易记忆”[17]188-189;重庆市农民速成识字学习班“讲‘舞’字,教员就56 56 565的跳起舞来,讲‘哄’字时教员忽然说:‘大家看,下雨了!’大家惊奇地看时,教员才说:‘这是哄人的哄’”[21]68。这种形象化教学生动活泼,有利于启发学生的学习兴趣,提高识字效率。
4.开展阅读、写字和写话活动。指导阅读、写字写话是巩固速成识字成绩的重要阶段。学员在认识两千生字左右的时候,就会迫切地要求阅读。如不抓紧巩固提高,刚刚突击的生字极易忘掉。开始阅读时,一般都是由易到难,先阅读快板和顺口溜,再在教师的指导下阅读较长的句子和较难的课文。同时,为了照顾学员不同的阅读能力,各地速成识字班往往进行分班阅读。川流寨农民速成识字班“为了使阅读速度增加,决定根据阅读能力妇女分编为一、二、三组,男学员分为四、五两组,分组后,第一、四组展开大量阅读,二组阅读三、四册民校课本,三、五组阅读一、二册课本,阅读完毕逐渐升级”[17]192;重庆市农民速成识字班进行阅读教学时,“打散原有小组,把进度相近的编在一起,这样使成绩好的可以大量阅读,成绩差的亦能稳步前进”[21]69。这样的教学安排照顾到了学员不同的学习需求,使学员能够互不耽误并各尽其能。
大量阅读之后,就要进入写字写话教学阶段。写字时,一般是先对学员讲解汉字的结构,再分别讲解汉字的笔顺、部首偏旁和书写规律,继而选择一些笔画少的汉字,由易到难、由简到繁指导学员进行练习。写话教学就是对字音、字义和字形全面综合复习的过程,用学员自己的话说就是“改造俘虏,为人民服务”,“调兵遣将,要听我指挥”。为了克服学员写话的畏难情绪,在辅导写作时,湖南省潭田村速成识字班教员说明“就是你想说什么,就写什么话,哪些话写在前面,哪些话写在后面,写后自己组合”[15]96-97;山东省胶州里岔镇教员说明写话就是“写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体会最深的一些事情。不强求文章的形式,只要能像平常说话那样写出事情的经过就行,按照事情发生的顺序去写”,“不少学员就从自己能割草放牛开始,写到帮助大人干农活,学会锄草,扶犁耕地等,拖拖拉拉直写到他个人参加速成识字法学习为止”[22]204,取得了不错的写作成绩。除了潭田村和里岔镇的做法,辅导写作还经常采用如下方式:利用学员自己讲的话练习听写;你说我写,我说你写,大家说大家写;与阅读结合起来,写心得、写大意;开展写信运动。这样不但丰富了写作的内容,而且可以互帮互学并提高阅读效率。
在农村的具体实践中,速成识字法充分考虑到了农业生产经营和农民学习的特点,在尽量不影响生产活动的基础上,使农民学员逐步达到脱盲标准。可以说,速成识字法不仅调动了农民的学习兴趣,提高了农民的识字率,而且丰富了农民的职业角色,深刻地影响着农民群众的学习生活。
(一)调动了农民的学习兴趣
在推行过程当中,速成识字法尽量与农村的生产生活相结合,调动了农民的学习兴趣。如川流寨农民速成识字班为了结合农村的特点,采取“不忙多学,小忙少学,大忙不学”的原则,并将部队中应用的“战场冲锋”“淮海战役”“攻下最后的堡垒”等速成术语统统改成与农业生产相关联的术语,将“突击生字比成割麦、注音符号和拼音学习比成磨镰、阅读比作打场和粮仓、写作比成磨面、考试比作蒸馍、肃清捣蛋字比作用锄锄尽扒地草和香胡根(本地一种根深的草名)”[19]24。同时,在教注音字母、突击生字和讲解字义时尽量搜集农具物品,联系学员生产实际,并让学员阅读与生产和互助组相关的书籍。诸如此类的做法由于和农民群众的业务生活紧密相连,极大地鼓舞了群众的学习热情。如浙江省埠头镇学员“做了纸卡片,由辅导员写上生字,一边走路一边把卡片摸出来看”[23],山东省胶州里岔镇“有的学员担水做饭,路上只顾默读早上刚学过的生字和单词,竟然走过了自己的门口,把水挑到了别人家里才恍然大悟”[22]203,山东省栖霞县大韩家村“韩延录、韩延道两名学员,在赶牲口送粪的时候,只顾读唱,驮子到了地头都不觉,被传为笑谈”,学员们还编唱“门前喜鹊叫喳喳,妈妈拿笔笑哈哈。写信报告毛主席,文盲帽子摘掉啦”的歌曲,表达识字的喜悦心情。[24]399
(二)提高了农民的文化水平
速成识字法“由于利用注音符号帮助识字,纠正了过去死记字的方法,而且便于复习、不认识的字完全利用‘注音符号’解决,这样由于不求人便可解决遗留问题,很容易消除‘拦路虎’,因而便提高学员学习兴趣和信心,能坚持学习”[25],农民的识字率也大为提高。北京高碑店农民“经过三个月一六四小时的学习,一般都能认识一千五六百字,读完第四册农民识字课本和五万字左右的通俗书报,能阅读《学文化》杂志、报纸上的简短通讯和通俗文艺作品,写二三百字的书信”[26]737;河北省蔚县农民“全县79个班里的1 247名学员识到2 000字以上,进入阅读写作阶段后,其中识字最多的竟达3 300余字,最少的也能识到1 500余字”[27]43;山东省栖霞县“参加学习的673名(男389人,女284人)学员,平均增识了1 334个字,能阅读第三、第四册农民识字课本和通俗报纸,能写二三百字的书信等应用文”[24]400。通过上述几例,可以看出速成识字极大地提高了农民的文化水平。
(三)提升了扫盲干部、农民的自身素质和社会地位
速成识字法工作的开展,艰巨而复杂、紧张而快速。正是在这种特定的环境里,相当一部分农村扫盲干部和扫盲教师磨炼了才能、提高了素质,逐步成为机关的得力干部。如河北省蔚县“扫盲干部和扫盲教师经过工作的实践和锻炼,大多数人后来担任过区秘书,扫盲总校长、公社主任、书记、局长等要职”[7]43,“曾任蔚县常务副县长、政协副主席的赵文章同志,以及原交通局长马尚封、物质局长赵垒巨等同志,都是当年的扫盲干部”[27]44。同时,广大农民学员通过学文化,提高了自身的政治素养,改变了自身的命运和生活道路。河北省蔚县“大部分学员脱盲后,有的当了村干部,有的当了工人,有的还参了军”[7]43;甘肃省武都县“脱盲学员有的参加了工作,有的还提拔到领导岗位上,为今后学习树立了榜样”[9]96;陕西省兴平县第二区田阜乡“全乡在五二年十二月整党后发展五个党员,除一人为干部,一人为速成班辅导员,余三人(男二女一)皆为速成班学员;同时全乡发展团员八人,亦皆系速成识字班学员”[28]149。通过速成识字法运动,农民不仅在文化学习上获得了可喜的成绩,而且提高了思想认识,提升了社会地位,丰富了职业角色。
新中国成立初期,工农扫盲教育主要以文化教育,首先是识字教育为主。速成识字法通过借助注音字母的辅助作用,提高了识字效率,加速了扫盲工作,掀起了新中国农村的第一次扫盲高潮。由于与农村生产生活紧密结合,速成识字法不仅激发了农民的学习热情,提高了农民的文化水平,而且丰富了农民的职业角色。
由于处于特定的历史时期,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扫盲工作基本都是以“群众运动”的形式来开展的,速成识字法在农村的推行也不例外。因是突击式的学习运动,许多农村往往机械模仿部队的教学经验。如1953年6月,陕西省人民政府就指出了本省农村推行速成识字法过程中存在的模仿照搬问题,“速成识字法在农村使用,有些方法不能用,有的应否定,有的需要改进:如红旗竞赛,因为农民生活不同部队,且学习文化不同生产,因而红旗竞赛对农民不起作用,甚至有反作用,不宜采用。高度思想集中,战斗化形成农民思想负担,反倒妨碍学习”[29]34。显然,新中国成立初期速成识字法如火如荼的发展态势,使得许多农村对存在的照搬问题很难及时有效地补偏救弊,最终造成往往只求速成而不重巩固,常常发生学得快忘得也快的“回生”“复盲”“掉队”和“夹生”现象。其实,由于音标本身不统一且与国际音标相差较远,速成识字法的注音方案注定不可能成为汉字的法定注音。随着《汉语拼音方案》的通过、推广及逐步运用到扫盲教育,曾经是全国最有影响力的识字方法——速成识字法最终被注音识字所取代。
不可否认,速成识字法虽然没有取得最终的成功,但它仍然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农村扫盲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扫除文盲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其推行过程中所蕴含的工作思路与方法也给予当代农村工作的开展以重要启示。其一,充分结合农村社会实际开展工作。在速成识字法推行过程当中,政府充分考虑到了农村的实际情况,采取了诸如培养农村的文教干部、培训“以民教民”的师资队伍和编写适合农民学习的速成识字课本等措施,为顺利推行速成识字法创造了有利条件。同样,在当代农村,尤其是处于全面深化改革时期的农村,其改革的深刻性、复杂性、艰巨性前所未有,工作实践活动所面临的“基层语境”更为复杂。越是在这样的关键时期,各级政府农村工作的开展就越要充分结合农村的社会实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为有效推进各项工作的顺利进行创造条件。其二,坚持农村工作中的群众路线。群众路线是中国共产党根本的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它卓越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成效,已经为党数十年的奋斗历程所充分证实。正如前文所示,在速成识字法推行过程当中,政府就很好地坚持了这一路线,如采取结合农民生产生活的教学方法,采取多种方式对农民进行深入动员等。这些既是开展和巩固速成识字法的重要条件,也是党的群众路线的具体表现。直至现在,群众路线依然是加强党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的必然道路,因为党的各项路线、方针、政策的执行不仅仅要依靠政府投入,更需要广大农民群众的积极参与和大力支持。亿万农民只有真正将包括农村医疗合作保险、农村环境综合整治、美丽乡村建设等事情视为份内之事和应尽之责,才能充分激发出参与热情和创造精神,最终使自己成为农村建设的中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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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罗雯瑶]
马云(1977— ),女,河南陕县人,博士,上海电力学院社会科学部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教育史研究。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中国共产党的农村文化建设与扫盲教育中的农民学习生活研究(1949—2000)”(项目编号:11CDJ002)、上海市教育委员会科研创新项目“中国共产党的农村文化建设与扫盲教育中的农民学习生活研究(1949—2000)”(项目编号:12YS112)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G725.812
A
2095-7068(2014)03-0096-10
2014-0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