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评价的误用与善用

顾 建 民

（浙江大学教育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学术评价的误用与善用

顾 建 民

（浙江大学教育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当前，学界在讨论全面深化高等教育改革的关键问题时，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于政府与学校的关系。的确，政学关系犹如“牛鼻子”，牵一发而动全身。也正因为它牵涉太多的利益关系和前置条件，而且改革的主动权、主导权掌握在政府手中，在现实境遇下改革起来步履维艰。为此，我们不妨转换视角，直面问题，找出造成突出问题的体制性原因，自下而上地推动改革。广义的学术评价问题就是一个可以用来引发全面深化改革的“突破口”，至少是一个构成“战略突破口”的“战役突破口”。

一、扭曲的现象

时下，高校学生学习关注平均学分绩点（GPA），教师任教关注论文，学校办学关注学科评估。乍一看，这岂不是很正常吗？GPA代表学习的质量和水平，论文代表研究成果和学术水平，学科评估反映办学的状态和水平。在此意义上，学生关注GPA，教师关注论文，学校关注学科评估，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但问题是，关注变了味，走向了专注，出现了本末倒置的现象。

学生为了追求高绩点，忘却了学习乃是增长知识和才干的根本目的，在课程成绩上分分计较，甚至在课程选修上投机取巧，应试教育的阴影挥之不去。教师为了多发论文，忘却了研究乃是增进知识、促进转化的目的，故意拆分、稀释研究成果，更有甚者，弄虚作假、铤而走险，或者忙于科研，对待教学工作得过且过，不惜以牺牲教书育人为代价。学校为了争取在学科评估中的高排位，忘却了学科建设的根本任务，对照评估指标缺什么补什么、弱什么强什么，追求大而全，宁要同质化也不要特色化，甚至在整合评估材料上做足文章。这些扭曲的现象在当今的高校中俯拾皆是。可怕的是，对于这些现象，体制内的人不仅熟视无睹，而且乐此不疲。显然，这与官方文件倡导的立德树人、提高质量、内涵发展、办出特色的主旋律极不合拍。

二、背后的逻辑

其实，关注GPA、论文、学科评估只是表象，实质是谋求资源配置中的有利地位，这直接关系到学生、教师和学校的利益。比如：GPA与评奖、评优、专业二次确认、保研资格和出国留学等学生切身利益紧密相连；教师多发论文直接关系到岗位聘任、职称晋升、物质奖励等；学科评估排位不仅影响到学校的形象和声誉，而且还可能与各种公共资源的配置相挂钩。那么，这种利益链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呢？

众所周知，学术评价原本复杂多样，对于什么是好学生、好教师、好学科、好学校难有统一的标准，更缺乏公认的有效的评价手段。而今，教育资源供不应求，教育资源的配置与使用日益强调效益与效率。一方面，在对学术绩效无法直接衡量的情况下，为了提高学术评价的可操作性和管理效率，学术评价间接化、简单化和数量化大行其道；另一方面，学术评价作为管理手段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学术评价的选择和导向功能日益彰显，学术评价结果与学术资源配置紧密挂钩。因此，高校的短视功利主义有其滋生的背景和土壤，不能径直地责怪学生、教师和学校过于功利，也不能简单地归罪于学术评价，学术评价的功能异化主要是人为的误用与滥用之果。正如教育部部长袁贵仁所指出的那样，教育领域诸多问题的原因有很多，究其根本，在于教育管理部门管得过多、过细、过于简单。中小学习惯于用分数管学生，用升学率管教师，高校种种急功近利行为同样也是管理方式单一的产物，而管理上层层传导的源头在于“政府的管理理念落后、管理体制落后，以及由此带来的管理方式落后、管理能力落后”。

三、应对的策略

学术评价具有促进学术发展、配置学术资源、提高管理效率等多重目标，其重要程度和实现难度依次而降。各级教育管理部门在组织和实施学术评价时，为了控制成本，提高管理效率，总有以低层次评价目标代替高层次评价目标的内在冲动，从而造成学术评价的误用与滥用。善用学术评价，宜从以下几方面着力。

首先，回归学术评价的本真。树立效果重于效率的思想，不能为了控制成本、贪图管理方便而牺牲学术评价效果。俗话说得好：方向错了，停止就是进步。其次，拓展创新学术评价。倡导多维评价，避免以偏概全；多作基准式评价，为多样化发展留出空间；多作形成性评价，为及时发现问题、改进工作提供依据；多作教学评价，教学是“软任务”，更需要评价保驾护航。再次，合理使用评价结果。由于学术评价的复杂性、相对性和既往性，评价结果与资源配置挂钩过于紧密，容易助长短视功利主义。如今，竞争有余、合作不足的现象值得重视，学校、学科、教师、学生之间的“贫富差距”过大也未必有利于从整体上提升高等教育质量。又次，发挥学者在学术评价中的主体作用。推进“管办评分离”是改革的方向，在学术评价中发挥行业企业作用，强化专业组织评价功能，都是必要的。但学术评价仍然需要充分发挥教师、学生的主体作用。而学者社群应当从维护学术自主权的高度，关注学术评价问题，主动参与学术评价，争取主导学术评价。最后，利用学术评价的牵引作用，推动政府职能和学校管理方式的转变，落实学校办学自主权和教授治学。

注：本文是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大学有效治理的形成机理研究”（项目编号：12YJA88003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