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瑶
2013年12月31日晚,指挥大师克里斯托弗·艾申巴赫携华裔小提琴家陈锐和韩裔钢琴家克里斯托弗·帕克(Christopher Park),与上海交响乐团共同献演于上海大剧院。上座率颇高的观众席上满是情侣,以辞旧迎新之名,放大着这个夜晚的非凡意义——听闻2013到2014的跨年时刻意味深长(1314谐音“一生一世”),这场音乐会想必足够浪漫。
单从曲目安排上看就已经浪漫到狂热地步了:上半场是柴科夫斯基《波兰舞曲》(选自歌剧《叶甫根尼·奥涅金》,作品24号)、格林卡歌剧《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序曲、拉赫玛尼诺夫《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作品43号);下半场更是清一色的老柴,《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作品35号)、《圆舞曲》(选自芭蕾舞剧《睡美人》,作品66号)、《第四交响曲》第四乐章(作品36号)。整个俄罗斯专场,可以想见会浪漫到什么地步。
已至耄耋之年的艾申巴赫是中国的常客了,但与上交还是首次合作。他清瘦但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都干脆利索,活力依旧;上交也铆足了劲向前冲,尤其借着《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序曲旋风一般的音流,简直快要烧起来了。
两位独奏家新人都是首次站在上海的舞台,两部协奏曲也是重头,占据整场音乐会的正中心。
虽说帕克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有些差强人意,作品后半部分感觉吃力,但陈锐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的确是一个惊喜。生于中国台湾、长于澳洲的陈锐,曾获得2008年国际耶胡迪·梅纽因小提琴比赛冠军和2009年比利时伊丽莎白皇后大赛小提琴冠军,实力不容小觑。但可能国人对这位年仅二十四岁的小提琴家最初的印象,是他曾受邀参加2012年诺贝尔颁奖典礼的演奏,与他同时出现的还有前去领奖的莫言。巧的是,那次他也与艾申巴赫合作。艾申巴赫在音乐圈里提携后辈是出了名的,当红小提琴家茱莉亚·费舍尔、歌剧“天后”弗莱明、中国钢琴家郎朗、中国小提琴家朱丹等都曾被他慧眼相中。诺贝尔颁奖礼之后,陈锐又与艾申巴赫合作录制《莫扎特:小提琴协奏曲与奏鸣曲》的专辑,成为艾申巴赫“伯乐班”的又一位新星。
《华盛顿邮报》对陈锐的评价是中肯的:“他的音调有着微妙的纹理与光泽,充满人性。”陈锐演奏使用的是1702年的“纽兰兹勋爵”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音色极为细腻迷人,但更重要的是他与生俱来的乐感,肢体语言和音乐完全和在一起,舞台感极强。老柴《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烂熟的旋律在他手中飘逸得非常自然,是因为诚挚的感受而非刻意的设计与处理,而有某种清新动人的气息,不落俗套。
上交致力于将“新年音乐会”打造成上海的文化品牌。自2009年起,先后邀请了众多国际知名指挥家执棒新年音乐会——曾四次执棒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里卡多·穆蒂、德国元老级指挥家库尔特·马舒尔、俄罗斯指挥家米哈伊尔·普列特涅夫、纽约爱乐乐团音乐总监艾伦·吉尔伯特,直到今年的华盛顿国家交响乐团与肯尼迪表演艺术中心音乐总监艾申巴赫——可谓不遗余力地开启“世界级指挥大师+国内一流乐团合作新模式”。
其实与西方的知名艺术家合作,是上交近些年常采用的演出模式,其中不乏精彩的演出。从长远考虑,乐团因此而得到珍贵的锻炼机会;从商业运营的角度考虑,增加音乐会的亮点,听众慕名而来。但若遇到明星发挥不良,或者仓促排练、合作对接粗糙,明星光环不在,反而稀释成了音乐会之前用来吸引眼球的噱头,就会令人遗憾了。
就当晚的音乐会来说,曲目的选择,似乎都还值得再商榷。全套的俄罗斯风格曲目,想必是考虑到听众的口味、迎合新年音乐会这个主题;但曲目的相似度很高,而且整晚都是热闹非凡,在最初的新鲜感过后倍感压迫,仅有的喘息除了《帕格尼尼狂想曲》短暂平静的第十八变奏、陈锐演奏的老柴《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慢板,大概就是中场休息了。两个半小时下来,大有被金光闪闪的音响晃晕的感觉,疲惫不堪。
现场音乐会的珍贵之处,在于它以当下的自身面对听众,并接受刹那的叩问与回馈。所有细节,是否经过深思熟虑,大家开诚布公一望即知。申城的音乐文化已愈加繁荣是不争的事实,据不完全统计,上海近期以“新年”为招牌的音乐会就有近二十场,其中亦不乏国外的优秀乐团,大家各有各的招数,但真正能留在心底时常回味的,并不多。
文学理论家与批评家萨义德曾感慨:“两小时的古典音乐演奏会已经‘凝固’为一成不变的商品,在音乐会经理、演奏者和观众之间买卖。”这在令人扼腕的同时,也更待人们捍卫现场音乐会的神圣。上交若想使“新年音乐会”成为一个品牌,还需细心思量每一个细节,让“新年音乐会”真正成为市民心中关于新年的不可或缺的美好回忆,一个有关于告别与迎接的仪式。
古典音乐,当有此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