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词under的空间和隐喻意义认知研究

黄 娟

(山东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淄博 255049)

一、引言

人类生活在空间之中，被空间所包围。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知首先是对其所处周围空间的感受和认知，这是人类认知客观世界的基础，继而逐渐过渡深化到对时间的认知。作为高级动物，人类完全有能力形成一种高于对空间和时间基本意义认知的抽象概念，这就是隐喻认知，它是人类思维的高级阶段。在多数语言文字中介词表示空间关系,如在房间里(in the house)，在树底下(under the tree),在城市上空(over the city)，在河边(by the river)等。本文对英语介词under进行分析，论述了under的空间意义和概念隐喻意义，认为under从空间意义向隐喻意义转换的过程是可以分层次的，有的隐喻是表层性的，离空间核心意义近；有的隐喻离空间核心意义远，需经过分析才能理解其所隐喻的意义，所以本文提出了“直接隐喻”和“间接隐喻”的概念。

二、意象图式和空间隐喻

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的形成是人类对世界的经验和感知逐渐概念化的过程,所以人类对于世界的经验和感知很大程度上制约着语言本身的结构和意义。“语言深深扎根于认知结构中。隐喻就是一种重要的认知模式，是新的语言意义产生的根源”。[1]99作为人类认知发展的高级阶段，隐喻的产生同样源于我们对周围世界的经验和感知。美国认知语言学家Lakoff也认为：“隐喻的建立源于日常经验，具有概念性，其本质在于利用一种结构相对清晰的概念表达另一种相对抽象的、缺乏内部结构的概念。”[2]169所以人类在具体概念的形成过程中逐渐具有了抽象思维能力，从而可以借助于表示具体事物的词语来表达抽象概念，这就是隐喻。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很大程度上是通过直接经验中产生的概念来进行的，但是随着我们抽象思维能力的不断发展,会试图去理解更为间接抽象的客观世界，在认知过程中，会将直接经验中产生的已有概念投射到抽象的客观世界中去，从而产生了隐喻。

人类在与客观世界相互作用的过程中形成了一系列的空间方位概念，如上—下、前—后、里—外等。方位概念是人类可以直接感知和理解的概念。随着人类抽象思维能力的发展，“人们将其他抽象的概念，如情绪、身体状况、数量、社会地位等投射于这些具体的方位概念上，形成了用表示方位的词语表达抽象概念的语言”，[1]107这就是空间隐喻或方位隐喻(Orientational Metaphor)。空间隐喻指的是将空间方位投射到非空间概念上的隐喻。认知语言学者认为，许多抽象的概念都是通过空间隐喻来表达和理解的，所以空间隐喻对人类概念的形成和发展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意象图式这一概念是在图形—背景理论(Figure-Ground Theory)的基础上产生的。图形—背景分离(figure/ground segregation)的观点是1915年由丹麦心理学家Rubin首先提出来的，后被融入完形心理学家建构的有关感知觉组织形式的综合框架中。当观察某一环境中的某个物体时，人们通常在把周围环境看作背景的同时，会把这个中心物体看作知觉上突显的图形，这就是完形心理学提出的知觉突显原则。Rubin的“脸/花瓶幻觉”恰恰证明了的确存在知觉突显。图形—背景分离原则也可用于对语言结构的研究。例如，在表示位置关系的句子“The book is on the desk”中，“书”是图形，“桌子”是背景。这个例子同时说明，图形和背景之间的关系可看作是由介词表达的方位关系；相反，空间介词的意义可以理解为一种图形—背景关系。Layoff对意象图式 (image schema)的定义是“相对简单的、在我们的日常身体体验中不断重复出现的结构，如容器、途径、联系、外力、平衡,或如某种空间方位或关系:上—下,前—后，部分—整体，中心—边缘”。[3]267从认知语法的角度看，意象图式是由射体 (trajectory/ TR)、界标 (landmark/ LM)和路径 (path)三部分组成，表现的是射体(TR)与界标(LM)之间某种不对称的关系，射体为这一不对称关系中的主体，其空间方位有待确定。界标为参照物，为主体的方位确定提供参照。射体所经过的路线称为路径。例如，在“The ball is under the table”这个句子中，“ball”是射体，“table”为界标。意象图式既可表示射体与界标之间的动态关系，也可表示二者之间的静态关系。本文主要基于图形—背景理论，运用认知工具“意象图式”，对介词under的空间意义进行具体分析，然后扩展出其空间隐喻意义。

三、对under空间意义的认知分析

英语介词是一种用来表示词与词、词与句之间关系的词,其背后折射出两个实体的空间位置及其之间的空间关系。我们对under这个词的一般理解是：它是一个垂直方位介词(vertical preposition)，表示的空间位置是“在……正下方”。Paul Bloom等人编写的LanguageandSpace一书，收录了许多关于语言与空间关系的文章，其中John O’Keefe在Propositions,VectorsandMappingTheory一文中，对介词under所体现的空间关系通过平面坐标图进行了分析(如图1所示)。[4]384

图1 under空间意义平面分析图

John O’Keefe用长度(Z-dimension, X-dimension)表示under所体现的三个实体(object/O)之间的空间关系。以下例句[1]表达出图1所体现的这一关系。

[1] C is under A but not under B；B is not under A.

如图1所示，A、B、C三点横竖坐标的长度不同体现出介词under所表示的空间关系。因为C点在横坐标上与A点长度相等，在纵坐标上的长度大于A点，所以C点位于A点的正下方。而C点不在B点的正下方，因为C点和B点在横坐标上长度不相等。B点不在A点的正下方，因为B点和A点在纵坐标上长度相等。

通过对图1的分析，我们已对under所表达的空间意义有了总体的概念。下面我们将运用认知工具“意象图式”对under所体现的空间意义作进一步的具体分析。

[2] He brought out his bed mat and sleptunderthe stars.

由前面对under空间意义所作的平面分析可知，例句[2]表达的是under的基本意义。根据Langacher认知语法理论中的“射体”、“界标”的概念模式，我们可以画出例句[2]中介词under中心意象图式(central image schema)的图示表征(如图2所示)。在图2中，“射体”(He)是一个没有位移的物体，而“界标”(stars)则呈现出一种变化的过程。无论stars处于何种位置，我们始终使用under来表示He在其以下或低于它们的位置。

图2 under在例句[2]中的空间意义示意图

但是，并非所有情况下使用的under的图示全部符合中心图式的所有特征，仅有中心图式还远远不能解释under的全部意义。中心图式只能用来区别介词under所表示的空间意义与其它介词的不同，介词under中还存在与中心图式在认知模式上相统一的特殊义项。介词under的意义虽然以中心图式为基础，但是并不固定于中心图式，还存在说明性图示(elaborations)，只是“说明性图示仍然表现了中心图式的基本特征，突出了中心图式的某些组成成分，而并未偏离中心图式的基本框架”。[5]164在每个说明性图示中，“射体”的位置都低于“界标”，这正是中心图式的基本构成条件。请看例句：

[3] He was swimmingunderthe water.

[4] There is a villageunderthe hill.

[5] I will leave the keyunderthe mat for you，okay?

[6] She was holding a fileunderher right arm.

[7] He wore a blue shirtunderhis coat.

[8] She pushed the ends of her blouseunderthe skirt-top.

从以上所给出的例句可以看出，尽管各句中介词under的用法与中心图式都有一定的联系，都表示“在……下方”，但也并不完全一致，它们各自的图式有许多变化的组成部分。例句[3]中，“射体”(He)与“界标”(water)之间没有明显地被分割，其关系是动态的。此时介词under的意义与介词in相接近，相当于in the water。例句[4]中，“射体”(village)并非在“界标”(hill)以下，它们之间的关系是在垂直方向上的平行关系，只是“射体”的长度要远远大于“界标”的长度，此时介词under的意义相当于“at the foot of”。例句[5]中介词under的意义与中心图式表示的意义基本一致，但是例句[5]中的“射体”(key)和“界标”(mat)是相互接触的。在例句[6]中，“射体”(file)位于“界标”(arm)和另一物体之间，因此，“under her right arm”可意为“between her right arm and her body”。例句[7]中的“射体”(shirt)被“界标”(coat)所完全覆盖。例句[8]中介词under的意义与中心图式表示意义的不同之处在于，例句[8]中“射体”(blouse)呈现的是一个动态的过程。

为了解释介词under的确切意义和用法，我们就必须考虑其基本意义的变体。但是不论是中心图式还是其变体都是建立在人们对空间位置理解的基础之上的，中心图式可以被看作是人们对under意义理解的原型(stereotype)。

四、对under隐喻意义的认知分析

根据认知语言学的理论，随着抽象思维能力的不断发展,人类会借助于表示具体事物的概念来表达抽象概念，而正是人类这种独有的抽象认知能力创造了其独具魅力的隐喻语言，其中就包括空间概念隐喻。意象图示从具体域投射到抽象域从而产生隐喻，即空间介词的概念隐喻意义构建的过程，就是由始发的空间域向抽象域映射的过程，意象图示是构建空间概念隐喻的路径。随着认知能力的不断发展，人类的认知具有了创造性和联想性，从而不再局限于对事物物理特性的认识，而是通过各种感官的共同作用发现不同事物之间的相似之处，认知语言学称其为合成相似(synthetic similarity)。相似也是构建空间概念隐喻的认知基础。

空间介词under的核心意义就是一物体位于另一物体的正上方，与上下关系有直接联系。介词under由上下关系所直接投射的隐喻意义，都是与其空间意义有直接联系的，我们可称之为“直接隐喻”。在这种情况下，介词under可直接译为“在……之下”、“低于”、“少于”等，如以下几个例句。[6]2822-2823

[9] I wonder what Britain wasunderthe Romans.

[10] The work was completedundervery difficult conditions.

[11] The car was travelingunder60 miles per hour.

在例句[9]中，“under the Romans”不可能指“Britain”和“the Romans”之间的“上与下”的物理位置关系。然而，表示国家之间的这种统治与被统治关系的意义正是由这种表示“上与下”的物理关系意义而直接投射出来的。这里，介词under相当于“subdued by”。投射之所以成立，是因为它是以社会等级结构为隐喻基础。同样，例句[10]中，“conditions”是一个抽象概念，不可能存在空间关系。所以，要正确理解句义，就要借助概念的投射。而例句[11]中的“under 60 miles”相当于“less than(低于)60 miles”。

然而，介词under的空间意义向隐喻意义的投射并不单单是停留在表层，而是延续发生作用，在更多情况下还投射出其他特殊意义。这种延伸的意义与under的空间核心意义距离较远，但与under存在着间接的联系，我们称这种隐喻意义为“间接隐喻”。间接隐喻已不局限于表面的上下关系，而是有其特殊的含义。如下面几个例句。[6]2822-2823

[12] The proposals are now under consideration(在考虑中)by the Board of Governors.

[13] The main fields are under(种植) wheat.

[14] I’ve got a virus and I’ve been under the doctor(看医生).

[15] He was under the belief(认为)that I was in charge.

[16] He once lived under an assumed name(隐姓埋名).

以上例句表明，介词under意义的延伸在完成一次从具体域向抽象域的投射后，延伸并未结束，而是继续投射到另一个抽象域。这时，延伸的意义与under的空间核心意义距离较远，已没有具体的意象，无法给出图式表征，并且都有其特殊的含义。比如，例句[16]中，就不能像前面那样译成“生活在假名下面”，而是“隐姓埋名”。虽然这一隐喻意义的表层含义与空间核心意义相差甚远，但是经过认知分析后，还是能够窥见其与空间核心意义的联系。

五、结语

本文运用认知工具“意象图式”，论述了介词under对所在句子中的射体(TR)和界标(LM)空间意义的影响以及从空间意义转换成其隐喻意义的认知过程，目的在于揭示英语介词除了具有其常见的表示方位的传统的空间意义外，在不同的语境下可以转换成抽象的隐喻意义，形成隐喻概念，从而不断完善、丰富着人类独具特色的语言系统。

[参 考 文 献]

[1]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2]Lakoff，G & Johnson，M.MetaphorWeLiveBy[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3]Lakoff，G.Women,Fire,andDangerousThings[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

[4]O’Keefe，J. Propositions，Vectors and Mapping Theory[A]. Bloom，Pauletal.LanguageandSpace[C].Cambridge，Mass: The MIT Press，1999.

[5]Ungerer，F & Schmid，H.J.AnIntroductiontoCognitiveLinguistic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1.

[6]陆谷孙.英汉大词典[Z].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