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杨,程丑夫*,梁 涛,金朝晖
(1.湖南中医药大学,湖南 长沙410208;2.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湖南 长沙410007;3.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程丑夫名老中医药专家传承工作室,湖南 长沙410007)
程丑夫是国家级名老中医,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出身于中医世家,从医40 余年,经验丰富, 对于内科系统及疑难杂症的治疗颇有心得,笔者有幸跟师学习,聆听教诲,受益匪浅,现将程师论治情志病的经典验案略陈一二。
患者肖某,女,27 岁。 初诊:2014年5月20日。半年前因婚变后出现忧心忡忡,多思多虑,近1月来反复腹部胀满,刻诊:腹胀,食后为甚,呃逆,无反酸,通气后可减轻,无腹痛,不欲食,夜寐不安,二便调。舌红苔厚白腻,脉弦,BP:110/70 mmHg。中医诊断:痞满,肝脾不和证,治宜:疏肝解郁,调和脾胃,方用香砂六君子汤合旋覆代赭汤加减:木香6 g,砂仁6 g,党参10 g,白术10 g,甘草6 g,陈皮6 g,茯苓10 g,法半夏10 g,旋覆花10 g,代赭石10 g,柴胡10 g,白芍10 g,枳实10 g,竹茹10 g,沉香3 g,神曲10 g。 7 剂,日1 剂,水煎服,早晚分服。 二诊:2014年5月27日。 7 剂药后,患者症状基本控制,继续守方7 剂治疗而愈。
按:“脾在声为歌,在变动为哕,在志为思,思伤脾,怒胜思。 ”程师认为该患者主要是因为忧思过度,肝郁气滞,横逆犯脾。 《金匮要略》云:“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是运用了五行的观点来论述肝和脾的密切关系,肝属木,脾属土,木克土,所以肝病首犯脾胃,肝主疏泄,调节脾胃气机;肝气调达,则脾升胃降,气机顺畅。 方中木香、砂仁、柴胡、厚朴理气运脾;党参、白术益气健脾,鼓舞脾胃清阳之气;竹茹、沉香和胃降气;枳实行气消痞;神曲健脾消食;旋覆花、代赭石下气消痰,降逆止嗳;诸药共奏疏肝解郁,调和脾胃之效。
患者袁某某, 男,42 岁。 初诊:2014年7月1日。 半月前送葬抬棺,呼叫之际,实受惊恐,回家后即出现坐立不安,情绪躁动,已有7 d 未眠,遂于湘雅医院全身检查,均未见异常。 刻诊:坐立不安,彻夜不眠,情绪躁动,饥不欲食,小便黄,大便正常。 舌红苔黄腻,脉弦数。BP:125/80 mmHg。中医诊断:百合病,痰热扰神证,治宜养阴清热,祛痰安神,方用百合地黄汤加减:法半夏10 g,枳实10 g,胆南星6 g,茯苓10 g,陈皮6 g,香附10 g,木香6 g,黄连6 g,远志10 g,龙齿15 g,贯叶金丝桃6 g,百合15 g,生地黄15 g,知母10 g,酸枣仁15 g,甘草6 g。7 剂,日1 剂,水煎服,早晚分服。 二诊:2014年7月15日。 7 剂药后,患者症状较前好转,睡眠及情绪明显改善,小便黄,大便正常。 舌红苔薄黄,脉细数。 BP:130/88 mmHg。 治宜滋阴清热,予以二阴煎加减: 玄参15 g, 麦冬15 g, 山木通10 g, 茯苓10 g,生地黄15 g,淡竹叶10 g,黄连6 g,酸枣仁15 g,贯叶金丝桃6 g,远志10 g,龙齿15 g,熟大黄10 g,柏子仁15 g,枳实10 g,甘草6 g。 继续服用14 剂后,告愈。
按:《金匮要略·百合狐或虫阴阳毒病脉证并治》[1]50:“百合病者,百脉一宗,悉致其病也。 意欲食复不能食,常默然,欲卧不能卧,欲行不能行;饮食或有美时,或有不用闻食臭时;如寒无寒,如热无热;口苦,小便赤;诸药不能治,得药则剧吐利。 如有神灵者,而身形如和,其脉微数。 ”“肾在声为呻,在变动为慄,在志为恐,恐伤肾,思胜恐。 ”程师认为患者为典型的百合病,“百合病不经吐、下、发汗,病形如初者,百合地黄汤主之。 ”[1]50心主血脉,肺主治节而朝百脉,故心肺正常,则气血调和而百脉皆得其养。 恐伤肾,肾志不安,故取百合地黄汤为主方,乃金水相生之意,肾志得养,惊恐诸症自除,应补其阴之不足以制阳,百病皆由痰作祟,且患者舌苔黄腻,为体内蓄积有痰热,当祛痰安神。 方中百合甘寒,清气分之热;生地黄甘润,泄血分之热;方中茯苓、甘草健脾益气;枳实、木香、香附、贯叶金丝桃理气解郁;半夏、陈皮、胆南星理气化痰;远志、酸枣仁安神。
患者张某,女,68 岁。 初诊:2013年6月18日。平素情绪低落,易激惹动怒,既往有“哮喘”病史,半年前因家中变故而终日忧虑悲伤,近2月来哮喘发作次数较前频繁。 刻诊:咳嗽气促,喉间有哮鸣音,咯少量白痰,偶有胸闷,稍感头晕,咽干口苦。 舌红苔黄腻,脉弦,BP:140/90 mmHg。 中医诊断:哮喘病,木火刑金证,治宜:泄肝清肺,止咳平喘,方用定喘汤合黛蛤散加减: 白果10 g, 麻黄6 g, 款冬花10 g,法半夏10 g,桑白皮10 g,苦杏仁10 g,黄芩10 g,紫苏子10 g,地龙10 g,青黛3 g,海蛤粉10 g,甘草6 g,浙贝母10 g,茯苓10 g。 7 剂,日1剂,水煎服,早晚分服。 二诊:2014年6月25日。 7剂药后, 患者症状较前改善, 现仍有少许咳嗽,痰少, 无发热恶寒。 舌淡红、 苔薄白, 脉弦,BP:138/90 mmHg。 守方治疗,原方去浙贝母、法半夏加黄芪30 g,继续予以7 剂,患者咳嗽基本控制。
按:“肺在声为哭,在变动为咳,在志为忧,忧伤肺,喜胜忧”“悲则气消”,程师认为由于肺主气,肺气以降为顺,肺宣肃,则气入,若邪阻肺气,肺气上逆,则宣肃不及,必有胸闷气喘。 朱丹溪云:“哮喘专主于痰”,此患者情绪低沉,郁郁寡欢,肝气郁结日久化火,火热循经上扰,木火刑金,肺失宣肃,引动“伏痰”或火邪炼液成痰,气逆搏击痰浊而成哮病。《症因脉治·哮病》亦云:“哮病之因,痰饮留伏,结成窠臼,潜伏于内,偶有七情之犯,饮食之伤,或外有时令之风寒束其肌表,则哮喘之症作矣。 ”方中麻黄宣肺散邪;苦杏仁、苏子、法半夏、款冬花、白果、浙贝母降气平喘,止咳祛痰;桑白皮、黄芩清泄肺热;青黛、蛤壳粉清肝利肺,降逆除烦。
患者谭某,男,32 岁。 初诊:2014年2月19日。1月前因暴喜过度出现反复失眠。 刻诊:夜寐难安,入睡难,易惊醒,梦多,每晚睡2~3 h,胆小怕惊,伴头晕。 舌红、苔薄白,脉弦,BP:125/80 mmHg。 中医诊断:不寐,心胆气虚证,治宜益气镇惊、安神定志,方用安神定志丸和酸枣仁汤加减:茯苓10 g,茯神10 g, 远志6 g, 石菖蒲10 g, 龙齿15 g, 酸枣仁15 g,川芎10 g,甘草6 g,知母10 g,党参10 g。 7剂,日1 剂,水煎服,早晚分服。 药后患者睡眠较前改善,睡眠时间可延长至4~5 h,仍易醒多梦,嘱患者继续服用本方加牡蛎15 g, 黄芪30 g, 白芍10 g。 7 剂药后,患者睡眠质量明显提高,时间为5~6 h。
按:《素问注证发微·灵兰秘典论》说:“心者,君主之官,乃五脏六腑之大主也,至虚至灵,具众理而应万事,神明从此出焉。 ”又有《素问·举痛论》说:“喜则气和志达,营卫通利,故气缓矣。 ”“心在声为笑,在变动为嚘,在志为喜,喜伤心,恐胜喜。 ”程师认为此患者正是由于骤然暴喜过度, 致心气涣散,神不内守,久而心胆气虚,出现精神不能集中,甚至触事易惊,失眠多梦,故《灵枢·本神》说:“喜乐者,神惮散而不藏。 ”又如《古今医案》所说:“戴人路经古毫,逢一妇,病喜笑不止,已半年,众医治之术穷。戴人以沧盐成块者二两余,火烧通赤,放冷研细,以河水一大碗,同煎三五沸,稍温,与饮之。 以钗探咽中,吐去热痰五升。 次服火剂,火主苦,解毒汤是也。不数日而笑定矣。 ”说明暴喜过度易导致心气涣散,出现心悸、失眠、疯癫等表现,方中党参、茯苓、甘草益心胆之气;茯神、远志、龙齿、石菖蒲化痰宁心,镇惊安神;川芎、酸枣仁调血养心;知母清热除烦,诸药合用使心气得养,神志得安。
患者王某某, 女,47 岁。 初诊:2014年4月2日。 绝经后心烦易怒,近半年来反复出现头晕头痛。刻见:头晕,视物旋转,无恶心呕吐及耳鸣,无项僵,伴有头痛,头胀,如物紧裹,失眠,每晚睡3~4 h,入睡 难, 二 便 调。 舌 红 苔 薄 黄, 脉 弦。 BP:145/90 mmHg。 中医诊断:眩晕,肝阳上亢证,治宜平肝潜阳,清火熄风。 方用天麻钩藤饮加减:天麻10 g,钩藤10 g,石决明10 g,栀子10 g,杜仲15 g,桑寄生10 g,牛膝10 g,黄芩10 g,夜交藤15 g,川芎10 g,僵蚕15 g,菊花10 g,羌活10 g,白芍10 g,甘草6 g。 7 剂,日1 剂,水煎服,早晚分服。 药后头晕较前明显改善。二诊:2014年4月9日。诉咽干口苦,急躁易怒,夜寐不安,二便调。 舌红苔薄黄,脉弦。 BP:138/90 mmHg。 上方加牡丹皮10 g,龙胆草10 g,夏枯草10 g,酸枣仁15 g,继续服用7 剂药后,患者头晕基本控制。
按:《素问·举通论篇》 云:“怒则气上……怒则气逆”,程师认为脑位于巅顶,人体的最高位置,故“怒则气上”中的上应属于脑,怒则气机逆乱,上冲于脑,脑神被扰,清窍被蒙,故出现头晕头痛。 又如《素问·脏气法时论》云:“气逆则头痛。 ”《素问·玉机真脏论篇》云:“(肝脉)太过则令人喜怒(忘),忽忽眩冒而巅疾。 ”《素问·气交变大论篇》云:“岁木太过……甚则忽忽善怒,眩冒巅疾。 ”而“肝在声为呼,在变动为握,在志为怒,怒伤肝,悲胜怒。 ”肝主疏泄,性喜条达,忧思郁虑,愤满恼怒等精神刺激,均可使肝失条达,气机不畅,郁而不解,所以此患者是由于肝阳上亢,扰乱清窍所致,方中天麻、钩藤、石决明平肝潜阳熄风,牛膝、杜仲、桑寄生补益肝肾,黄芩、栀子、菊花清肝泻火,白芍柔肝养阴,川芎、羌活定眩止痛,夜交藤安眠。
情志致病学说最早源于《黄帝内经》,并明确提出了“精神内伤,身必败亡”及“形神统一”、 “心身一体”等观点。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2]指出:“人有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惊、恐”,“肝在志为怒,心在志为喜,脾在志为思,肺在志为忧,肾在志为恐”,又云:“怒伤肝,悲胜怒。 ……喜伤心,恐胜喜。……思伤脾,怒胜思。……忧伤肺,喜胜忧。……恐伤肾,思胜恐。 ”程师认为这些都说明情志来源于五脏精气活动,是五脏功能的外在表现,情志的产生依赖于脏腑精气, 情志的失常会影响脏腑精气的充实而致病,又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关系,情志的改变不仅影响本脏受邪,也可导致它脏犯病,情志是人体对外界事物和现象所做出的不同反映, 若超过了机体承受的极限则容易发病。 程师认为中医强调的是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任何患者的病情都不能一概而论,要结合患者本身情况具体分析,尤其是情志疾病,其致病的背景各不相似,就更要注重辨证论治。
[1]汉·张仲景.金匮要略[M].范永升.编著.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7.
[2]佚名.黄帝内经[M]牛兵占.编著.石家庄:河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6: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