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洁
(闽江学院 外语系,福建 福州 350108)
金庸的武侠作品是武侠小说的代表,他的作品蕴含着浓厚的中国文化底蕴,同时也体现着中国传统文化精神,还兼顾传统的忠孝仁义理念。随着金庸武侠小说在华人世界的风靡,对金庸小说的研究也在不断深入。到目前为止,金庸先生的15部小说有三部被译成英语并且出版,分别是由英国汉学家Graham Earnshaw(恩沙)翻译并由牛津大学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The Book and the Sword(《书剑恩仇录》);由英国汉学家John Minford(闵福德)翻译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分别于1997年、1999年和2002年出版的The Deer and the Cauldron(《鹿鼎记》);由香港华人Olivia Mok(莫锦屏)翻译并由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93年出版的Fox Volant of the Snowy Mountain(《雪山飞狐》)。金庸的其他作品也被热心的金学爱好者和翻译家以网络的形式呈现给读者。这些数量不多的武侠译作给西方读者架起了了解东方神秘的武侠文化的桥梁。
金庸的谢幕之作《鹿鼎记》是金庸武侠小说中风格最为独特的一部。小说以清朝康熙年间的历史为背景,围绕一个出身于社会最底层的少年韦小宝如何化险为夷最后飞黄腾达的传奇故事展开的,也可以说《鹿鼎记》实际上就是一部韦小宝传奇。金庸本人也认为《鹿鼎记》的创作是在尝试新的创造,与以往自己的风格与形式完全不同。陈墨先生将之评价为金庸作品中最具思想深度和文化价值的一部小说[1]。本文将以勒菲弗尔的操控论为理论基础,从闵福德的《鹿鼎记》英译本入手,由此分析译者意识形态操控下的翻译行为和翻译策略。
上世纪70年代开始,不同的学者进入翻译研究领域,从各自的学科立场出发开始探索新的翻译研究途径。1976年在比利时勒芬召开的学术会议被西方许多学者看作是翻译研究学派宣告成立的历史性大会。该学派注重翻译与源语及译入语社会的政治、文化、意识形态等的关系,其代表人物有苏珊·巴斯内特(Susan Bassnett)和安德烈·勒菲弗尔(Andre Lefevere)。勒菲弗尔的文学翻译操控论对译学领域产生了深远而广泛的影响。勒菲弗尔的代表作《翻译,改写以及对文学名声的操纵》体现了操纵派的主要观点。他在书中说,“翻译,就是对原文本的改写”,“改写就是操纵,是为权力服务的……”[2]“操纵”一词就是文化学派的一个术语。在书中,勒菲弗尔系统地阐述了翻译操纵的“三要素”理论,即意识形态、诗学和赞助人。他认为,“所有的改写,无论意图如何,都体现了某种特定的意识形态和诗学理论”[2]。勒菲弗尔指出,“一部文学作品的翻译是否成功,从根本上取决于意识形态和诗学这两个超越了语言层面的因素”[3]。勒菲弗尔进一步指出,“意识形态决定译者将要采取的基本策略和涉及原作品的语篇全域和语言时所采取的解决方法”。翻译因为其自身具有跨文化、跨语言的本质从而决定了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必然受到译入语文化、原作作者、源语文化、译者自身等各种意识形态的影响和制约。
不论什么译作都或多或少存在着译者改写的痕迹。翻译研究文化学派认为这种现象的产生就是意识形态在起作用。胡卫平认为,在翻译过程中译者的遣词造句,乃至有意误译、节译、改译、甚至删译或篡改原文并非偶然,都是一定的意识形态使然。而译者采取何种翻译策略或手段目的就是为了迎合目的语社会读者的意识形态和文化。本文将从小说结构、人名翻译方面入手,探讨译者在意识形态的操控下对译作的改写。
闵福德在翻译时完全打破了原著五卷、每卷十个章节的结构,将译本进行重新编排,将五卷压缩成三册,保留第一卷为第一册,剩余的四卷压缩成两册。闵福德教授在Translator’s Note中表示,他对原著的后四卷进行结构上的压缩,但原著重要的故事发展情节都尽量保存下来。也就是说,他删去了认为对原著故事情节发展影响不大的内容,在不影响英语读者阅读理解的基础上保留了他认为重要的、精彩的故事情节。
实际上这就是译者对原著的一种改写。勒菲弗尔指出,“改写者在一定程度上对原作进行改编、操控,通常是使译本与当时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和诗学相一致”。
译者英译《鹿鼎记》从开始构想到牛津版的第一册1997年问世,其间花了十年时间。刘绍铭认为要让外国读者看得下去中国的文学作品,不仅有文字的因素,更要讲究内容。作品要引起读者的兴趣,要在内容形式上给予读者一种different(与众不同、耳目一新)的感觉。正是服务读者的个人思想意识,才使闵福德在翻译时对原著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动。在将这部反传统的武侠作品和“离经叛道”的主人公译介给西方读者时,他考虑到要迎合读者的意识形态和文化,将最能表现主人公韦小宝这样反传统的“堂吉诃德”式的人物的故事情节保留下来,以满足西方读者对中国武侠小说人物的一种心理期待。译者受这种为读者服务的个人意识的影响与制约,从而反映在他对原著结构的改写上。
汉语的人名中,姓在前,名在后,包惠南在《文化语境与语言翻译》一书中指出,这体现了中国人“重姓轻名”的民族心理。中国传统文化有崇尚共性、宗族至上的观念,先者为尊,代表家族共性的“姓”自然就要在前,而代表个性的“名”居后。而在英美及其他说英语的国家,正好相反,名在前,姓在后,“轻姓重名”的传统是英美人强调个性、尊重个人独立的性格个性和自我价值的体现。
在中国传统小说中,人名或以物寓意寄情,如《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或以同音或近音取名,如《红楼梦》中的贾雨村(假语存)。作为集中国传统文化之大成的武侠小说,人物的起名同样是很有讲究的。金庸作为文学大师,在《鹿鼎记》中展示了他不凡的文学功底。小说中的人名各具特色,有的是姓氏+名,如韦小宝、苏荃;有的是根据官职,如沐王爷;有的是利用江湖绰号,如独臂神尼、虎面霸王等。
对于《鹿鼎记》中出现的人名,闵福德分别采用了音译法和意译法来翻译。音译法,顾名思义就是根据汉语的发音把外来语直译过来。可以说音译法在翻译人名中最常见的一种方法,它如实、准确地再现了小说中的人物名字,目的语读者也很容易理解和记住。这种方法侧重于源语的发音,将其用汉语拼音的方式在译语中再现出来,而没有考虑到源语所隐含的意思。
例如,“海公公海大富”,译者就根据汉语拼音的发音译为Hai Dafu;跌打名医姚春,音译为Yao Chun;沐王府的小郡主沐剑屏音译为Mu Jianping,等等。
小说并没有给与这些人物特别的外貌或性格特征描述,人名中也没有传达出特殊的内涵,因此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采用音译法保留这些人名的中国传统称呼,将中国人“重姓轻名”的传统文化带给译入语读者,让其感受来自异域的人名文化观念。
《鹿鼎记》中有很多是以绰号命名的人名,在小说中都有其特定的含义或文化内涵。翻译这些人名绰号,译者闵福德采用的是意译法。意译是另一种在武侠小说人名翻译中常用的翻译方法,与音译法不同的是,意译更加注重源语的意思和内涵,并且能够避免令西方人头疼的汉语拼音。
例如,《鹿鼎记》主人公韦小宝,译者意译为Trinket,而不是音译成Wei Xiaobao——这样翻译会使译入语读者无法了解这个名字的含义——“小宝”在中国是一个很普遍、随意的名字,在小说中这是韦小宝他母亲韦春芳给他随意起的,也符合小宝妓女儿子的身份,只是一个社会底层的小角色。译为Trinket(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小首饰),既译出了名字中的“宝”,又体现了这个名字代表的市井小民的身份和社会地位。
以绰号来命名人名,是武侠小说的显著特点之一。每一个绰号形象地描绘了人物的性格、外貌、武功、门派等特征,只要他(她)一登场,读者一眼就能够看出人物某方面的特征。这时候以意译(paraphrase)的翻译方法来翻译这些绰号比起音译/直译或删译来说更好,否则的话目标语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就会产生信息缺失,原著的原汁原味也会流失。
译者在此处的人名绰号英译中采用的意译法,一方面很巧妙地尽可能避开了令西方读者头疼的汉语拼音,以迎合译入语社会读者的发音习惯;另一方面也原汁原味地传达出了小说中人物的重要特征。勒菲弗尔指出,“改写者绝不是没有自己主张的模仿者。既然改写者是生活在特定的文化语境与意识形态环境中的人,那么他们就有自己明确的意识形态目的和审美理想”。译者采取何种翻译策略或手段目的就是为了迎合目的语社会读者的意识形态和文化。闵福德采用的意译翻译法,增加了译本的可读性和接受性。
此处的人名翻译可以看出译者受到读者至上的个人思想意识的影响和制约,以西方受众的语言习惯和阅读兴趣为首要的考虑对象,从而反映在译者对翻译策略的选择和使用上。
就翻译而论,沈双在《评闵福德的〈鹿鼎记〉英译本》一文中从细节、人名、专有名词翻译等方面对闵福德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沈双认为闵福德将小说中一些有明确意义的人名进行意译,如韦小宝、玄烨等,即避免了令西方人头疼的汉语拼音,又译得简洁、准确且把名字的象征意义也译出来,实属不易。
本文结合勒菲弗尔的操控理论,对闵福德的《鹿鼎记》英译本作了考查,进一步证实了意识形态与译者翻译行为的关系,即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受译入语社会意识形态和个人意识形态的操控,会综合考虑译入语社会读者的文化背景和阅读习惯,从而对原著进行改写甚至重创,并采取适当的翻译策略,使译本迎合目的语社会读者的意识形态和文化,更好地被译入语社会所接受。而勒菲弗尔的操控理论中的意识形态和诗学对于武侠小说英译中人物的语言、武功场面的描写等方面的影响和制约都值得我们作进一步深入的探讨和研究。同时,笔者相信对闵福德教授翻译策略的研究对于翻译工作者今后的武侠小说翻译实践有一定的启发和帮助作用。
[1]陈墨.浪漫之旅:金庸小说神游[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0:353.
[2]Lefevere,A.Translation,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M].London & New York:Routledge,1992:vii,41,8.
[3]Lefevere,A.Translating Literature:Practice and Theory in a Comparative Literature Context[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6:86-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