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荣,赵 钊,潘思安,卢享君,李成文
(1.湖南中医药大学针灸推拿学院,湖南 长沙410208;2.湖南中医药大学2013 级博士研究生班,湖南 长沙410208;3.湖南中医药大学2013 级硕士研究生班,湖南 长沙410208)
《针灸甲乙经》全称《黄帝三部针灸甲乙经》,简称《甲乙经》,是我国医学发展史上第一部、也是现存最早的一部针灸学专著。 其所载理论精要、 临床内容丰富, 是最为全面收集和整理我国古代早期针灸资料的重要典藉。 该书作者皇甫谧,“洞明医术”,“习览经方,遂臻其妙”[1]。他将《素问》、《针经》(即《灵枢》古名)、《明堂孔穴针灸治要》三部书进行比较研究,按类编排,“删其浮辞,除去重复,论其精要”,并结合临床经验编撰而成此书。 《甲乙经》所载针灸理论及实践内容丰富, 本文谨对其中所述之特定穴的学术价值进行浅析。
五输穴是十二经脉肘、膝关节以下的井、荥、输、经、 合五个特定穴位, 简称五输。 《灵枢·九针十二原》:“所出为井,所溜为荥,所注为输,所行为经,所入为合,二十七气所行,皆在五输也。 ”五输穴与五行的配属关系,最早见于《灵枢·本输》篇,但也仅是提及五脏(无心包)阴经井穴配属木,六腑阳经井穴配属金,至于荥、输、经、合等只谈及了溜、注、行、入等特点,而未注明与五行的配属关系,如“肺出于少商,少商者手大指端内侧也,为井木;溜于鱼际,鱼际者,手鱼也,为荥;注于太渊,太渊鱼后一寸陷者中,为输;行于经渠,经渠寸口中也,动而不居为经;入于尺泽,尺泽肘中之动脉为合。 手太阴经也。 ”以下各经均基本如此论述。 对于手少阴心经的五输穴未予记述, 而代之以心包经的五输穴,“心出于中冲,……,为井木;溜于劳宫,……,为荥;注于大陵,……,为俞”,因心与心包络本属一体,其气相通,心包络为心之外卫,且心为脏腑之大主,不应受邪,所以认为心经之病,都在外经而不在本经,心有病,由心包络代受其邪。 《难经》补充完善了阴阳各经五输穴的五行配属关系,在《灵枢》基础上,按五行的相生关系,把五输穴各配以五行,并结合十天干来阐述阴阳经配属不同的道理是阴阳结合、刚柔相济。 如《难经·六十四难》中说:“《十变》又言:阴井木,阳井金;阴荥火,阳荥水;阴输土,阳输木;阴经金,阳经火;阴合水,阳合土。 ”即阴经的五输穴属性从木开始;阳经、的五输穴属性从金开始,则阴经或阳经的井、荥、输、经合的依次关系体现为阴经乃木、火、土、金、水;阳经乃金、水、木、火、土等五行相生特点。
《针灸甲乙经·卷三》在归纳前者内容的基础上对五输穴进行了补充, 不仅具体指出了五输穴的位置, 而且补充了各穴的针灸操作方法, 使其更加完善,如“少商者,木也。 在手大指端内侧,去爪甲角如韭叶,……,为井。 刺入一分,留一呼,灸一壮”等(《卷三第二十四》)。 另外, 还填补了手少阴经五输穴的空白,“心出少冲。……,木也。……,为井”;“少府者,火也。……,为荥”;“神门者,土也。……,手太阴脉之所注也,为输”(《卷三第二十六》)。 而将《灵枢·本腧》“心出于中冲” 等之说改为“心主出中冲”等,如“大陵者,……,手心主脉之所注也,为输”。 至此,五输穴的理论得到进一步的完善,并多为后世医家所遵从,沿用至今。
背俞穴是五脏六腑之气输注于背腰部的腧穴,简称“俞穴”,有通调脏腑、疏经通络的功能。 背俞穴首见于《黄帝内经》。 《灵枢·背腧》中就明确指出五脏之背俞穴:“背中大腧,在杼骨之端,肺腧在三焦之间,心腧在五焦之间,膈腧在七焦之间,肝腧在九焦之间,脾腧在十一焦之间,肾腧在十四焦之间,皆挟脊相去三寸所”,并在论述“背自第一椎两傍夹脊各一寸五分下至五节凡四十二穴”的卷首,指出“按其处,应在中而痛解,乃其俞也”的背俞穴取穴方法;《素问·气府论》 亦指出了六腑之背俞穴,“挟背以下至尻尾二十一节十五间各一,五脏之俞各五,六腑之俞各六”。 文中未明确六腑背俞穴的具体穴名。 在《脉经卷第三》中所言五脏背俞穴与《灵枢·背腧》中相同,又补充了“胆俞在背第十椎,胃俞在背第十二椎,大肠俞在背第十六椎,小肠俞在背第十八椎,膀胱俞在背第十九椎”的内容,即明确了心俞、肝俞、脾俞、肺俞、肾俞、胃俞、小肠俞、大肠俞、胆俞、膀胱俞的穴名和定位。
《针灸甲乙经》在上述《灵枢·背腧》和《脉经》所论背俞穴的基础上,增加了三焦俞的内容,指出三焦俞的位置“第十三椎下两傍一寸五分”。 此外,《针灸甲乙经》还对背俞穴(厥阴俞除外)的针灸操作手法与主治规律进行了系统论述, 如, 肺俞操作方法为“刺入三分,留七呼,灸三壮”(《卷三》),其主治范围“肺寒热,呼吸不得卧,上气,呕沫,喘气相追逐,胸满胁膺急,息难,振栗,脉鼓,气膈,胸中有热,支满不嗜食,汗不出,腰脊痛,肺俞主之”,“肺胀者,肺俞主之,亦取太渊”(《卷八》)。 其后,根据心包代心受邪的理论,唐代著名医家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在前人的基础上补充了厥阴俞,在“第四椎下两旁”。 至此,人体十二背俞穴的理论才始臻完备。
募穴是脏腑之气结聚于胸腹部的腧穴, 又称腹募,首见于《黄帝内经》。 其后的《难经·六十七难》指出了五脏之募,但未注明募穴位置。 《脉经》提出了十个募穴的名称(三焦募”和心包募除外),如“肝象木,……,募在期门;胆俞在背第十椎,募在日月;心象火,……,募在巨阙”。 至《针灸甲乙经·卷三》着重阐述了募穴的定位和刺灸方法,如“中府,肺之募也,一名膺中俞,……,刺入三分,灸五壮”;“天枢,大肠募也,一名长溪,……,刺入五分,灸五壮”;“巨阙,心募也,……,刺入六分,灸五壮”;“中脘,一名太仓,胃募也,……,刺入一寸二分,灸七壮”;“关元,小肠募也,一名次门,……,刺入二寸,灸七壮”;“中极,膀胱募也,一名气源,一名玉泉,……,刺入二寸,灸三壮”等,又补充了手少阳三焦经的募穴石门,“石门,三焦募也,一名利机,一名精露,……,刺入五分,灸三壮”,并强调“女子禁不可刺”。 《针灸甲乙经》共记载募穴十一个(未明确膻中穴特性,至近代补充心包募为膻中), 募穴俱在胸腹部, 或在本经(如中府、期门),或在他经(如章门、天枢、京门),大多在任脉经(如石门、关元、中脘、巨阙),均在所属脏腑附近部位,为后世运用募穴治疗脏腑病打下了基础。
在特定穴中,郄穴是各经经气所深聚的地方,大多分布在四肢肘膝以下。晋代之前并无郄穴的记载,郄穴的穴名、位置首创于《针灸甲乙经》,并将其定为特定的针刺要穴。其中明确指出“孔最,手太阴之郄,去腕七寸。手少阴郄,在掌后脉中。郄门,手心主郄。温溜,手阳明郄。 会宗,手少阳郄。 养老,手太阳郄。地机,足太阴郄。 中都,足厥阴郄。 水泉,足少阴郄。梁丘,足阳明郄。 外丘,足少阳郄。 金门,足太阳郄。阳交,阳维之郄。 筑宾·阴维之郄。 跗阳,阳跷之郄。交信,阴跷之郄”。 即十二经脉各一个郄穴,加奇经之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之各一郄穴,共计十六郄穴。 《针灸甲乙经》在此基础上,还阐述了郄穴的主治规律及治疗疾病, 如,“尸厥暴死, 金门主之”(《卷十一第三》);“溏瘕,腹中痛,脏痹,地机主之”(《卷十一第五》);“癫疾,吐舌鼓颔,狂言见鬼,温溜主之”、“狂仆, 温溜主之”(《卷十一第二》)。 后世医家根据皇甫氏之论提出了“阳经郄穴多治急性痛症,阴经郄穴多治急性血症”的论点,对临床选穴治疗疾病具有指导作用。
《针灸甲乙经》集晋代之前医学之大成,除首创了郄穴的理论外,还对交会穴进行了全面的总结,交会穴成为一类新的具有相对特殊意义的腧穴, 使腧穴中特定穴的种类更加丰富,而《针灸甲乙经》也成为最早提出交会穴理论的著作。书中记载交会穴95个,其中头面部36个、手足四肢部13个、躯干部46个[2]。如“大椎,……,三阳督脉之会。刺入五分,灸九壮”;“风池,……,足少阳、阳维之会。 刺入三分,留三呼,灸三壮”;“颔厌,……,手少阳、足阳明之会。刺入七分,留七呼,灸三壮”等,从书中这些阐述可看出对诸交会穴不仅明确了其位置以及该穴所会之经脉,而且对交会穴的针灸操作方法也进行了说明,为后世医家学习和运用交会穴提供了参考。
《针灸甲乙经》对临床治疗的介绍占了书中很大篇幅,共计六卷(第七卷至第十二卷),介绍了大量内科(包括伤寒热病、中风、杂病)、五官科、妇科、儿科等病症的针灸治疗方法,尤以内科为重点,共43 篇;妇科和儿科各有1 篇(《卷十二妇人杂病第十》和《卷十二小儿杂病第十一》)。 这些病症除了根据《黄帝内经》外,其部分的内容还来自于《明堂孔穴针灸治要》一书,但《明堂》一书早已亡佚,因此,《针灸甲乙经》就成为保存《明堂》资料的一部重要著作。 书中对这些病症的治疗方法、配穴规律、操作方法等均有详细的记载, 介绍了晋以前针灸治疗各科疾病的丰富而宝贵的经验,并进行进一步的充实和扩充。
该书在临床治疗选穴中大量使用了特定穴。 统计显示《针灸甲乙经》中111个使用频率较高的主要穴位中特定穴93个,占83.8%,特定穴在高频穴中占绝大多数, 说明其在临床处方中的作用是肯定的[3]。而特定穴中,又以五输穴的使用居多,突出反映了肘膝以下特别是腕踝部腧穴的重要性, 也说明五输穴除了用于治疗局部病变,还多用于治疗远端本经病,其治疗范围较为广泛。 书中介绍特定穴的治疗应用中的一大特色是特别重视单一腧穴的使用。 如“胸中满,耳前痛,齿痛,目赤痛,颈肿,寒热,渴饮辄汗出,不饮则皮干热,曲池主之”《卷八第一下》;“寒热胸背急,喉痹,咳上气喘,掌中热,数欠伸,汗出善忘,四肢厥逆,善笑,溺白,列缺主之”《卷八第一下》;“妇人阴中痛, 少腹坚急痛, 阴陵泉主之”(《卷十二第十》);“风从头至组,痫瘈,口闭不能开,每大便腹暴满,按之不下,噫,悲,喘,昆仑主之”(《卷十二第十一》);“目视不明,振寒目翳,瞳子不见,腰两胁痛,脚痰转筋,丘墟主之”等。 临证使用在选单穴治疗的同时,亦应结合相应的刺灸方法、刺灸量以及针灸禁忌进行治疗。 运用单个腧穴进行治疗, 相对于多穴治疗, 客观上减少了病人多穴针刺的痛苦。 从有文献记载的古代医家的观点中可以看出,只要选穴正确,施治得法,一穴即足以治疗疾病,并不主张多取穴。
除临证选单一特定穴治疗外, 选取特定穴进行配穴组方是《针灸甲乙经》另一个显著特点。 在特定穴互配使用中,以五输穴的互配使用为最多。 如“热病汗不出,且厥,手足清,暴泄,心痛腹胀,心尤痛甚,此胃心痛也,大都主之,并取太白”(《卷七第一中》),即以脾经荥输穴相配使用, 治疗胃气冲心之疼痛;“心痛善悲,厥逆,悬心如饥之状,心澹澹而惊,大陵及间使主之”(《卷九第五》),即以手厥阴心包经原穴大陵及经穴间使主治心痛、心悸易惊。 在《针灸甲乙经》中还有一些重复出现的配穴组合如太溪与冲阳,鱼际与尺泽,鱼际与太白等,“痓,先取太溪,后取太仓之原主之”(《卷七第四》);“霍乱, 泄出不自知,先取太溪,后取太仓之原” (《卷十一第四》);“凡唾血,泻鱼际,补尺泽”(《卷十一第七》);“唾血,时寒时热,泻鱼际,补尺泽”(《卷八第一下》)等,均先后有序,或泻或补。 根据书中各条文主治病症分析, 在选用特定穴治疗时,是根据病变所属脏腑和经脉而确定的,或选本经穴,或选表里经穴,或选两经或以上经脉穴位配伍使用,但总原则都是与病变脏腑或经脉相关。
《针灸甲乙经》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理论联系实际的针灸学专著,承先启后、继往开来,对后世影响深远, 被列为学医必读的古典医书之一。 唐代医家王焘评其“是医人之秘宝,后之学者,宜遵用之”。该书为针灸医师提供了临床治疗的理论依据和具体指导, 尤其对腧穴理论中特定穴的认识、 补充和完善, 进一步明确了特定穴的主治范围及其临床治疗中的运用,大大推进了针灸治疗理论和技术的提高,在特定穴理论发展方面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1]山东中医学院.针灸甲乙经校释(第2 版)[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9:1;3.
[2]张春晓,张永臣.浅论《针灸甲乙经》对腧穴学的贡献[J].江西中医药,2011,7(7):51.
[3]张胜春. 赵京生.《针灸甲乙经》 中处方用穴特点[J]. 中国针灸,2002,22(7):4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