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点官员作秀现象

2014-03-31 00:59邹燕秋
华人时刊 2014年1期
关键词:作秀局长卫生

邹燕秋

每逢年底,节假日临近,都是各地官员们出镜最多的时候,也是一些官员作秀的佳期。笔者多年观察,官员作秀主要有以下几种类型———

视察秀

在中国,凡是上级领导要来视察的地方,必先进行一番巧妆打扮,所有的行程和内容都要事前安排演练好。但凡上面的人下来走走,级别越高,安排越周密。如果要视察工地,势必彩旗招展,人欢马笑,劳动的人们事先就接到通知,换上漂亮衣服,无论干什么,务必兴高采烈,不许愁眉苦脸。如果视察街道,必定粉刷一新,街上的行人都事先安排好,大妈要出来买菜,无论如何是要等一等了。笔者有一位在部队当排长的表侄说过一件事情:有一年,领导要视察部队抗洪抢险,下面的部队事先留好一段不大不小的决口,安排好战士,跳下去用身体来堵。

笔者亲历了这么一件事:一天傍晚,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笔者带着儿子经过县城边的一座桥时,看到一辆洒水车缓慢地在桥头晃悠,车后有几个人握着水管子在冲洗路面。儿子才五岁半,不解地问:“为什么下雨还洒水?”我也不明白,难道又有什么领导要路过这里?果然,不久警车呜呜响来,后面是一溜小轿车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

第二天在单位与小汪谈起此事,她说她的二妈也碰上这么一档子事。那是寒冬的一个清晨,尽管天下着雨,她二妈照例蹬车去菜市卖菜,却隐隐约约地听到远处传来洒水车的声音。怎么下雨天还洒水呀?她正想这事呢,没想到洒水车一下开了过来,躲避不及的二妈连人带车摔倒在地———原来路边刚洒过水,一会儿就结冰了。家人闻讯赶来把二妈送到医院,医生诊断摔断了一根肋骨。大伙都在议论,难怪这两天大街上这么干净,原来是市领导要来视察。

实际工作中有诸多检查。有关方面习惯提前将检查内容通知给受检单位,受检单位接到通知后集中人力、物力、财力,精心准备。检查组一到,前呼后拥,层层陪伴……检查中所看到的都是莺歌燕舞,形势一派大好。其实,听的、看的都是精心准备好的“曲子”和“盆景”,很多问题都被掩盖了起来。这种检查做的是表面文章,给基层的印象就是“作秀”。“检查风”过后,那些掩盖的问题又冒出来,甚至愈演愈烈。

媒体秀

某局办公室主任告诉笔者一件苦笑不得之事———

星期天是全市卫生大扫除行动日,我们局分到了门前的一块责任区。贾局长指示:“准备好清扫工具,我要和大家一块儿搞卫生。”安排完毕,贾局长又对我说:“记得通知电视台来抓几个镜头啊。”我当即把贾局长的意思跟电视台的哥儿们天群说了,天群一拍胸晡:“小事一桩,到时候一定给贾局长一个十秒钟以上的特写!”

天群一大早就来了。摄像机前,全局职工摆开战场,很快将卫生区清扫完毕。我—看时间,才九点多,但贾局长没有按时出现。我拔通了他的手机,贾局长压低嗓音对我说:“你们先拍,我在参加一个紧急会议,晚点到。”

我们的卫生区就剩下最后一堆垃圾了。天群对我说:“垃圾先不要清,等贾局长来了,再补拍一个铲垃圾的镜头,会更有说服力!”我觉得在理。天群这时要走了———还有好几个兄弟单位的领导等着上镜头呢。临走时,天群给我留话“如果贾局长来了,马上打我的手机,五分钟之内我会赶过来。”

天群走后,来了两名环卫工人,准备把我们卫生区的垃圾清走。我想起贾局长未完成的镜头,急忙拦住她们:“等会儿,这堆垃圾我们还留着有用!”两名环卫工人奇怪地看着我,推着垃圾车走了。

快到午饭时间,那两名环卫工人又过来了,见我还在旁边“站岗”,摇摇头走了。我只好再打电话过去,一听里面嘈杂的声音,就知道会议还没有散。听说记者还在等他补镜头,贾局长说:“别等我了,你们先吃饭吧,中午一定要把记者招待好!”

我们走出酒店时已带着八分醉意,天群接过我递上的两条好烟,信誓旦旦地说:“放心,你们局的镜头一定上头条!”天群没有食言,我们局的镜头第一个出现在新闻节目里,而且时间之长、效果之好远远超过了其他局。美中不足的是里面少了贾局长劳动的身影。我心里乐开了花:这条新闻贾局长看了后一定会夸我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上班,贾局长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我兴致勃勃地踏进门,正想将昨天的情况作个汇报,贾局长一脸愠色:“杨主任,昨天我有事没参加卫生活动,你没有领着大家把卫生搞彻底呀!”

我说:“我们表现不错呀,昨天的新闻第一个表扬的就是我们单位!是不是他们没在镜头上看到您的身影?”

“我有事没参加打扫卫生,领导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有人说我们还要留下一堆垃圾?”

我马上解释:“昨天,记者坚持要等您来拍铲垃圾的镜头,一直等到吃饭时间您还没散会啊。”贾局长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

见局长的口气缓和下来,我于是趁热打铁:“局长,早上我看见那堆垃圾还在,如果现在您有空,不如带领大伙儿去把它铲了。我马上去通知记者!”

谁知贾局长火气一下又上来了,随手扔给我一份晚报:“还要通知吗?你自己看看吧。”我一看头版头条的标题:《全市卫生大扫除,××局保卫垃圾》,有奖新闻线索的提供者正是那两名女环卫工人,差点儿背过气去。

是啊,时代毕竟变了,注意自己媒体形象的官员是越来越多了,很多人也热衷于做媒体秀,做亲民秀。这样的作秀,比起下面的官员逼百姓给上面的官员作秀,多少还算是一种进步。但无论如何,离真正把老百姓当回事还有好远好远的距离。

慰问秀

春节一到,各级领导慰问群众的活动多了起来,特困户欢天喜地迎接着各级领导的到来。领导无一例外见面握手,送上慰问金、慰问品,然后鼓励他们要把党和政府的关怀转化为坚强生活的动力,要相信在社会主义大家庭里一定会有援助之手,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一定会有幸福的明天……在握手、递上慰问品的同时,闪光灯不停地闪烁,留下一个个美好的瞬间。2012年春节,笔者也随着单位的慰问组去特困户老马家。

老马卧病在床,得到领导的慰问,感激得泪流满面,一遍遍说着感激的话,一遍遍擦着眼泪。随行拍照的人赶紧提醒:别擦眼泪了,这样更真实感人……听着老马感激涕零的表白,看着老马树皮般粗糙的脸、抖抖索索握着慰问金的手,样子让人心酸。

据笔者了解,每年春节慰问活动怪事连连,甚至出现一些甚为荒唐的事情。某县交通局的扶贫点在北部偏远山区的杏花岭村,距离局里约有100里路。由于有些贫困户无钱买化肥,县里要求春耕前要给10个贫困户每家送两袋进口尿素。

这天上午十点,局长和书记带队,办公室主任、人事科长随行,开着两辆小轿车和一辆卡车出发了。

山路颠簸难行,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村头上。此时,办公室主任打通了一个电话,便让司机调转车头,拉着化肥“打道回府”。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电视台记者临时有事来不了,办公室主任决定先把尿素拉回去,等电视台记者有时间再一同送肥下乡。杏花岭村长困惑不解地问那主任:就几袋化肥何苦拉来拉去的,既费事又耗车油。办公室主任不屑地说:这没什么,反正交通局有的是车有的是钱,可是领导交待的事情办不好却是万万不行的!

“嗟来之食”的故事想必大家都知道。慰问与救济,因为没有功利性,而显得感人和高尚。但是,如果让人对慰问诚惶诚恐,或面对镜头发表感言,岂不令人顿生“嗟来之食”的凄凉感受?何况我们的干部用于救济贫困家庭的并非个人钱财,而是公款,有什么资格让被救济者感恩戴德、叩头致谢呢?

离任秀

一则题为《县纪委书记卸任,百姓“万民伞”相送》的文章,将江苏省泗洪县纪委书记王守权推到了聚光灯下。写博客的是该县宣传部的一位干部———

2012年11月13日一大早,江苏省泗洪县政府楼前的“感人的一幕”:数百名群众自发地排着整齐的队伍,抱着铜匾,撑着“万民伞”,打着“清官旗”,集中在泗洪县政府门前,长长的一串鞭炮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在这支队伍里,有风烛残年的老人,有步履蹒跚的残疾人,有从外地匆匆赶来的打工者,有下岗工人,有农民,有孩子,有退伍军人……

文中所提到的王守权是原中共泗洪县委常委、纪委书记。“接到调令的次日,在办妥了交接手续后,他就轻车简从地走马上任了。”对于王守权的这一举动,作者感动地写道:“他悄悄地走了,正如他悄悄地来,带走了泗洪百姓的敬仰,却不带走一片云彩。”除了文字,还配发了五张相关照片。

既然轻车简从、悄无声息地赴任走了,何来“万民相送”情形呢?所有的锦旗为何都是一个模式?难怪引起了网民的各种猜测。

最后经调查确认,这是一起由民间人士组织的策划事件。擅自向外界宣传的宣传部一科长被停职。一起初衷并不坏的送别事件,因宣传的高调、离谱而产生负面影响。

无独有偶。同年12月18日,又一起离任秀上演了———

《县委书记》MV主角的河北省张家口市张北县委书记李雪荣离任,当地民众得知消息后,约有万人前来送行,李雪荣当场落泪。视频中的相送场面非常感人,但社会舆论对此无不充满嘲讽和质疑。

不久,真相大白:所谓“万人相送”是人为安排的,有人事前精心策划和导演,比如老人秧歌队就是接到表演通知急急忙忙前往助阵的;程僖是政府路一家条幅印染店的老板,18日一早叫醒他的是个“急活”,有人要他在半小时内赶制一条上面写着“张北县文联欢送雪荣书记”的红底白字横幅;参加相送的人并非自发,而是“被组织”的……因此,舆论普遍认为:“万民相送”若不是真民意,便是政绩的败笔。

常言道:政声人去后。虽然不少领导干部十分在意离任声誉,甚至好“民众相送”这一口,但是如果具有起码的政治智慧,应该不会如此高调。这是因为,为辖区民众做出了一些口口相传的事迹,对一方主政者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用不着刻意彰显,更无需百姓感恩戴德。

常言又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没有书记的民意享有欲望和政绩追求,谁敢这样不请自到?再说,清官、好官不是好当的,清官、好官一定是远离“炫耀”、贴近“实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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