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与城市流动儿童社会认同威胁的消解*

2014-03-30 03:11徐志刚
当代教育科学 2014年6期
关键词:威胁信任流动

● 徐志刚

随着我国现代化、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迅速发展,流动儿童的规模也越来越大。有数据显示,目前全国流动儿童总数已达3851万,其中城市流动儿童占大多数。[1]如此庞大的社会群体,其成员能否健康成长不仅事关个体,也将直接影响社会的稳定与发展。研究显示,城市流动儿童的生存和发展现状并不令人乐观,其中社会认同威胁就是不少城市流动儿童的现实遭遇,这种威胁阻碍着他们的社会融入及个体发展,并伴生一定的社会问题。[2]如何消解城市流动儿童的社会认同威胁,便成了全社会尤其是教育工作者必须直面的重要命题。

一、社会认同威胁:城市流动儿童的现实遭遇

社会认同理论认为,个体不仅需要获得积极的个人认同,也尽力想获得积极的社会认同,当这种需要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便会感受到社会认同威胁。[3]

城市流动儿童遭受的第一类社会认同威胁是分类的威胁,这是一种当群体分类的结果与自己的意愿违背时所感受到的认同威胁。按照社会认同理论首倡者泰费尔的观点,人有社会分类的需要,个体会自动将他人区分为与自己共享同一社会范畴的 “内群体”和不共享同一社会范畴的“外群体”。通过分类,个体获得了类的归属并体验到在这个类中的生命价值。流动儿童进入城市社会的初期,对城市生活充满了向往和希冀,期望自己能够真正纳入城市人群体并成为其中一员。但是由于就学制度、语言文化等因素的影响,他们发现自己很难成为完全意义上的城市人,无法真正获得城市人的身份体验,这便构成了分类威胁。

既然无法完全纳入城市人的类别当中,那么城市流动儿童的家人、同乡(包括成人与儿童)自然地成为他们的“内群体“,城市居民则属于“外群体”。由于流动儿童及其家庭经济地位相对低下、文明程度相对滞后等原因,许多城市居民并不信赖流动儿童的所属群体,甚至歧视这一群体。在这种情况下,城市流动儿童感受到了其“内群体”价值的失却,这便构成了第二类社会认同威胁——群体价值威胁。

区别性威胁是城市流动儿童遭受的第三类社会认同威胁,它是外群体与内群体差异对个体社会认同造成的威胁。同在一片蓝天下,同样是国家的公民和祖国的未来,城市流动儿童与城市非流动儿童之间的差异却比较明显——就学政策的差异、享受城市免费待遇的差异、教师关怀的差异,等等。各类差异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城市流动儿童的心头,与非流动儿童群体的差异成为了他们挥之不去的伤痛。

当城市流动儿童具有了一定反思意识之后,对于其自身无法真正纳入城市群体,不被城市人接纳与认同,及与非流动儿童群体之间存在差异等现象会进行一定程度的反思。一旦他们发现许多问题并非因为其自身,而是源自政策或制度的不完善,就会产生第四类社会认同威胁——合理性威胁,这是一种对不同群体地位差异合理性的质疑。

当感受到前三类社会认同威胁的时候,城市流动儿童会产生“局促、自卑、疏离等负面情绪”,[4]而合理性威胁则可能导致他们产生 “对制度的反抗倾向”,[5]甚至犯罪。据2009年上海市社区青少年事务办公室的数据,2004-2008年,来沪的未成年人占全市未成年人犯罪的比例不断攀升,从2004年的51.7%上升到2008年的76%。[6]如此高的占比,与这些儿童的社会认同威胁不无关系,因为“当个体面对社会认同威胁时,如果个体具有更强的报复心理时,也就会表现出更多的反社会行为。”[7]如此看来,无论是基于城市流动儿童个体的健康成长,还是基于社会的和谐稳定,消解城市流动儿童的社会认同威胁都显得尤其重要而迫切。

二、信任:一种消解社会认同威胁的路径选择

社会认同威胁的产生有着制度、文化、心理等多方面原因,社会认同威胁的消解相应地也有着多种路径。本文之所以选择“信任”作为消解社会威胁的一种有效路径,是因为一些研究发现,当个体遭受社会认同威胁的时候,会显著加强对于内群体的信任和显著降低对于外群体的信任。[8]这些研究表明了信任与社会认同威胁之间的相关性。不过此类研究并未论及若增强或降低内外群体对于个体的信任,会对个体社会认同威胁构成何种影响。信任显现的是外界对自身的接纳与认同,接受来自外界的信任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一种基本需要。对于城市流动儿童而言,无论是内群体还是外群体给予他们信任,都将有助于他们感受自身的存在价值,并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他们消解社会认同威胁。

(一)信任有助于消除社会认同威胁带来的主要心理问题

社会认同威胁会导致个体产生多种心理问题,其中自卑感与疏离感是两类最主要的问题。[9]消除这两类心理问题,都离不开信任的给予。首先,克服自卑心理的不二法门是建立自信。在外界对城市流动儿童不断的信任给予中,流动儿童的自信心才渐渐建立起来。其次,信任也有助于城市流动儿童克服疏离感。个体要克服疏离感,前提是要与他人联系并形成融合。城市流动儿童与他人的联系,肯定不能采用机械的方式,因为如果采取这种方式,城市流动儿童会发现他人的一切都没有完全向自己敞开,即使敞开的部分也不能确信是否真实,对方对自己而言依然是陌生的存在。由于与对方缺乏心灵与精神的沟通,自己依然孤独地存在于这个世界,疏离感仍未消除。保障城市流动儿童与他人之间形成真正的相融关系,唯有采取彼此之间的信任状态,即彼此真正地敞开自己,信赖对方并彼此托付,在此基础上城市流动儿童与他人之间才能结成积极的社会关系,进而消除彼此之间的疏离感受。

(二)信任有助于形成抵御社会认同威胁的心理弹性

研究证实,并非所有的城市流动儿童都会遭遇社会认同威胁。在面对不利环境的时候,城市流动儿童内部存在“处境不利—压力—适应不良”和“处境不利—心理弹性—适应良好”两种不同类型的个人应对模式。[10]即是说,如果城市流动儿童拥有了一定的心理弹性,他们就可以较好地规避或抵御社会认同威胁,并顺利融入城市社会。

心理弹性是个体对抗困难,从不幸中恢复并积极前行的能力。城市流动儿童心理弹性的形成与信任之间具有相关性。一方面,信任是个体自我认同建立的稳定基础,[11]如果城市流动儿童的自我认同程度高,就会主动调节自己、积极探索外部世界,在困难和挫折情境中也不容易畏惧。另一方面,在稳定的信任关系中,儿童会逐渐形成亲和性的依恋风格,能充分信赖外部环境中的人和事,相反如果长期缺乏对外界的信任,儿童的内心则会形成持久的焦虑,并形成焦虑性人格。相关研究表明,依恋风格的亲和性与心理弹性的各因子正相关显著,而焦虑性与心理弹性各因子负相关显著。[12]因此,通过信任促进城市流动儿童形成亲和性的依恋风格,将有助于他们形成心理弹性。

三、城市流动儿童社会认同威胁的消解:基于信任的实践策略

通过信任的给予,帮助城市流动儿童消除社会认同威胁带来的自卑等心理问题,是一种矫正策略;通过信任帮助城市流动儿童增强心理弹性进而抵御社会认同的威胁产生,则是一种预防策略。无论采取何种策略,基于实践的立场,都需要从组织和个体这两条相互补充的路径来生成指向城市流动儿童的信任文化。

(一)营造以信任为基础的日常生活环境

家庭生活、社区生活和学校生活共同组成了城市流动儿童的日常生活环境。由于血缘关系,无论在农村还是在城市,父母都是流动儿童天然的信任对象。进入城市之后,外界环境的陌生与不确定性更加强了流动儿童与其父母之间信任关系的联结。但是有研究发现,由于巨大的生存压力以及教育理念的问题,与城市非流动儿童相比,城市流动儿童感受到父母的情感温暖更少,接受到父母的拒绝与惩罚却更多,[13]流动儿童的父母对此必须警醒并加以改善,否则必然导致家庭信任度的下降。

社区是城市流动儿童每日必经的环境空间,但由于一些社区居民的歧视与偏见,社区信任环境建设显得比较困难。不过近年来随着人们认识水平的提高以及妇联、居委会等部门的不懈努力,城市流动儿童在社区的生活环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比如一些社区建立了提供流动儿童节假日休息娱乐的“儿童快乐之家”,或是招募了义工为流动儿童提供生活与学习咨询等等,这些工作在一定意义上有助于城市流动儿童与社区建立起信任关系。

学校中的教师是流动儿童在城市社会中最可依赖的城市人,更由于教师所具有的教育责任与教育情怀,学校便成为了信任化生活环境建设最靓丽的风景线。教师对于城市流动儿童的信任,不仅仅会满足城市流动儿童对于信任的渴求,更重要的在于,由于教师是权威的成人,其对流动儿童的信任可以成为非流动儿童信任流动儿童的证据。在教师信任的引导下,流动儿童与非流动儿童之间的信任关系变得密切起来。于是在学校中,流动儿童与教师之间、流动儿童与流动儿童之间、流动儿童与非流动儿童之间形成了多维的信任关系网。

(二)建立与完善制度信任

户籍制度、教育经费制度等各种制度的限制,一定意义上导致了流动儿童求学的困难和不被信任。制度改革的不同步性所导致的制度惰性,对城市流动儿童的社会认同构成了制度性障碍。在全社会努力追求教育公平的大背景下,制度信任的积极建立和完善就显得非常重要和迫切。什托姆普卡指出,一个社会建立在历史和文化基础之上的信任会由于社会的急剧变革而受到侵蚀和损害,但是当稳定、透明和可预测的制度和结构不断建立之后,一种新的关于制度的信任就能产生,并且导致原有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重新恢复和不断增强。[14]目前,全国许多城市努力解决城市流动儿童接受义务教育的问题,加紧制定和完善城市流动儿童接受高中阶段教育及参加异地高考的办法,这些举措都应被视为制度信任建立和完善的积极探索。

(三)增强社会交往以培育信任

“信任在这里不是预先给定的,而是建构起来的,而且这种建构意味着一个相互的自我开发的过程。”[15]按照信息论的观点,信任是个体与对象之间信息交互的产物。通过交往,彼此的信息相互敞开,个体感觉到对方能够遵循某种约定的契约与规则,于是个体对对方即将发出的行为产生了良好的期待,这便是信任。流动儿童进入城市,只有与城市人建立敞开式的深入交往,才可能建立起真正的信任关系。调查显示,有一半的城市流动儿童不会主动、经常地与城市非流动儿童交往。[16]缺乏与城市人的交往,显然不利于流动儿童在城市社会中信任关系的形成。为了帮助城市流动儿童建构起信任关系,不仅要增进城市流动儿童在学校中的师生交往、生生交往,也应该通过社会实践活动、社区文化活动等多种方式,增进城市流动儿童与城市各类人群的交往。

(四)塑造可被信任的城市流动儿童自我形象

霍伊和莫兰研究发现,信任的形成需要互动双方具有五种基本特质:善意、可靠、胜任、诚实、开放。[17]当前城市流动儿童之所以不被城市群体信任,甚至遭到拒斥,不仅源于制度或经济等客观因素,也与城市流动儿童自身素质等主体性因素密切相关。一些城市流动儿童所表现出来的上进心不强、语言粗俗、不注意卫生习惯等问题,导致了城市居民对于其子女与流动儿童相处的担忧与限制。渐渐地,对流动儿童的不信任成为了城市居民的集体意识和“惯习”,并不断以某种言行投射到流动儿童身上。要改变城市居民的这种贬低性认识,不仅需要加强对城市居民的引导,也需要城市流动儿童自身付出努力。城市流动儿童需要以一种积极阳光的形象出现在城市人的面前,建立起一种可被他人信任的良好形象,才能真正获得城市各类人群的信任与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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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王沛,刘峰.社会认同理论视野下的社会认同威胁[J].心理科学进展,2007,15(5):822-827.

[8]赵雪峰.社会认同威胁对信任水平的影响研究[D].西南大学硕士论文,2011:26;刘华.社会认同和内群体偏私的关系模型的实证研究[D].陕西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8: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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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波兰]彼得·什托姆普卡.信任:一种社会学理论[M].译者:程胜利.北京:中华书局,2005:178-181.

[16]吴新慧.流动儿童社会融入状态分析——以杭州市为例[A].浙江省社会学会成立二十周年纪念暨2007学术年会,2007(10):360-366.

[17]李茂森.信任与教师的确定性寻求[J].全球教育展望,2012(2):4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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