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与德国对欧洲一体化的分歧

辜庆志，郑爱龙

第二次世界大战彻底打破了以欧洲为中心的世界政治格局，产生了美国和苏联两个超级大国。欧洲的法国和德国以及其他国家的政治家们清晰的认识到，在这样的世界格局面前，单凭欧洲任何一国的力量都不足以在世界舞台上有所作为，欧洲要想在世界政治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必须联合起来，而联合的前提是法国和德国的友好合作，于是开始了欧洲一体化的漫漫征程。但是，欧洲一体化的道路并不是那么平坦，各成员国对主权的输出和利益的输入斤斤计较，一体化每前进一步都要经历艰难的讨价还价。作为欧盟前进双引擎的法国和德国，不仅没有做到表率作用以推动进程，反而因历史与现实的双重原因和利益驱动，常常陷入更大的分歧。

一

二战结束后，法国就想改变因战争导致的弱势地位，恢复昔日的荣光，创建一个戴高乐将军所言的真正欧洲——从大西洋到乌拉尔山脉。因而，从冷战伊始，法国就努力使自己成为独立于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的第三种势力。为此，法国一直尝试摆脱自二战中后期就开始的美国对欧洲的主导而独立自主，取而代之成为欧洲的核心。北约成立于1949年，聚集在北约旗下的有北美和欧洲多国。民主、自由与和平地解决争端、保障全体成员国的自由和安全是联盟共同的价值观和明确的目标。法国赞同并始终捍卫这样的价值观和目标。法国起初对北约东扩的支持不冷不热，对于北约在欧洲的存在法国的心态可以从两方面来分析。一方面，西欧军事力量不强，不足以应对苏联的军事威胁，苏联入侵捷克事件更是让法国认识到这一点。为此，西欧需要美国领导下的北约来抗衡苏联；另一方面，法国不满北约超越其军事作用而干扰欧洲在其他事务方面的独立自主性。正如前法国外长德沙雷特曾说的：法国希望看到联盟（北约）的解除来维护欧洲的特性，即法国希望北约的作用是军事保护，而不是军事控制，对此，法国一直积极主张和推动建立西欧的一体化防务，以军事上的独立性，来扩大西欧在其他事务上的自主性。

法国寻求欧洲的转世再生，德国则希望通过欧洲而获得救赎。历史的纠葛和现实的分歧让德国对法国领导的欧洲缺乏安全感，因而坚持美国在维护欧洲安全上的绝对军事存在。在德国的观念中，德意志民族立足欧洲是救赎自身的必要，但必须把自身的安全交付给美国，德国更多地选择是维持与美国的密切关系，而不是盲目支持法国在欧洲的主导。因此，冷战之后的德国政府在处理与盟友关系时更多的是优先考虑国内政治的需要。即一方面积极推动欧洲的发展以消除自身的历史的负罪感以维护其在欧洲的地位；另一方面坚持强化与美国的联盟关系来提升其国际影响力，“融入西方和忠于联盟”是其国家行为一直的最高准则。德国认为完全摆脱、独立于美国的欧洲并非可行的选择。在军事上，德国支持美国的北约东扩计划，同美国保持一致。由于历史的原因，德国坚决地反军国主义思想，催生了德国在欧洲防务上对美国的依赖，如德国就将对原东德部队的指挥权全权交付美国主导的北约。德国在明确不能始终由美国扮演维护欧洲秩序的角色的立场的同时，又主张在北约框架内发展跨大西洋关系。这就造成了德国在欧洲防务上角色的双重性：德国成为欧洲的良民，同时也是美国在欧洲最有力的支持者。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共同利益的主导下，他们可以实现一定时期的合作。而法德对于美国及北约在欧洲的存在和影响态度不一，也致使欧洲在独立防务方面难有作为。

二

对法国来说，欧洲是恢复其昔日伟大辉煌的途径。法德之间根深蒂固的实质性分歧实际上就是欧洲的领导权之争。1871年，普法战争，法国战败。德国的飞速发展，蓬勃的野心，让法国在威胁中清醒。自德国统一以来，法德之间争夺欧洲霸权的斗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欧盟成立以来，其新的表现形式便是争夺欧盟的主导权。在法国眼中，如果法国领导的欧洲统一与相对降低美国在欧洲的地位相结合，就可以实现国家军事力量独立建设，实现独立统一欧洲这一重要目标。这具体表现在：战后初期法国领导人强烈坚持在德国拥有占领区、要求在联合国占有一席之地、欲重建法国的全球殖民地，戴高乐上台后追求独立的核力量并退出北约、冷战结束后法国仍拒绝和北约公开讨论关于协调其核力量的问题等方面。而建设一个由法国领导的统一独立的欧洲的目标只有在确保得到南欧国家以及德国支持的情况下方能实现。但很明显，德国的日益强大，对于法国实现对欧洲的统一领导必然是巨大的妨碍。因此增强自身的实力将是法国长期的奋斗目标。

随着冷战的结束，德国逐渐摆脱了历史的负面影响。经济的发展，加上其特殊的地理条件，德国将会慢慢的不满足于自己的地位，不甘于受法国的领导。在德国看来，战后外交政策的目标就是尽可能的保持一种低姿态，全力以赴发展经济，在军事方面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主要依靠西方盟国，尤其是美国的支持，以寻求良好的发展环境，重振德国雄风。两德的统一，经济实力的巨大提升，使德国拥有了挑战法国，在他们中获得与经济实力相匹配的地位成为可能和渴望。正如德国前总理科尔的高级顾问所描绘的：“今后欧洲国家将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德国将成为平等国家中的老大。”前欧盟总统普罗迪称，若欧盟走向繁荣，德国必须与其他成员国分享领导权，指出：“如果我们不构建一个以德国为首的欧洲供应链，我们将遭受损失，德国也将遭受损失，这就是现实。”而现实也证实了这一看法。在解决自2009年底开始萌发的欧债危机中，强大的经济实力使德国在这一事件中起到了主导作用，反观法国则因为经济的低迷而显得动力和底气的不足。经济基础对上层建筑的决定作用开始凸显，欧盟中的法国主导政治、德国贡献经济的传统被逐渐打破，德国的政治自信也日益增强，获得、适应这样角色的转变成为德国的必然选择。正如2012年1月，为商讨对策，是法国总统萨科齐（9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拉加德（10日）、意大利总理蒙蒂（11日）相继前往德国，而非德国总理默克尔的舟车劳顿就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德国地位的转变。

三

随着欧洲经济一体化的深化，加快欧洲政治一体化的步伐也在所难免。那么究竟如何实现欧洲一体化以及欧洲一体化的终极目标是什么，作为欧盟前进双引擎的法德两国却各有主张，意见不一。

二战后一个时期，欧洲联邦主义在法国影响较大，法国主张转移或限制国家主权的超国家一体化，期许能够实现法国和欧洲的安全、和平与发展，并最终解决德国问题。戴高乐上台后，坚持国家主权，主张祖国的欧洲和国家间有组织的合作，力图在欧洲共同体建设问题上贯彻其主张。

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自1949年成立之日起，以欧洲的建设和统一为核心的对欧政策就成为了历届德意志联邦政府外交政策的首位。德国是欧盟成员国中人口最多的国家，它的国民生产总值约占欧盟的30%。德国凭借其上述实力，力图使欧盟按照它的对欧政策推进一体化，谋求决策权和领导权。德国认为货币联盟是建立欧洲大厦的重要组成部分，主张政治联盟与货币联盟同步进行。同时，德国政府在欧洲制宪上一直持积极主动的态度，努力推动欧盟向民主化、法制化、社会化的目标发展。在维系与美国密切关系的前提下，正是德国对欧洲防务建设的高度重视，从而形成了对欧洲防务的认同。

2000年5月12日，在柏林洪堡大学，前德国副总理兼外交部长约施卡·菲舍尔的一篇题为“从邦联到联邦——关于欧洲一体化目标的思考”的长篇演讲，引起法德之间关于欧盟终极目标的大辩论。演讲中菲舍尔表示出对未来欧盟扩大而带来的问题的担心并“以个人身份”提出了解决方案。方案中包括欧洲议会的设置、议员选举的方式、政府的组成形式、以及宪法的制定，勾勒出了“德国版欧洲”的雏形。5月28日，法国总理若斯潘终于打破长期沉默，以“扩大后的欧洲之前途”为题的演进中，明确表达了对德国式“一个总统”“一个政府”的“欧洲联邦”的反对，而强调保留法国的“独立性”是支持欧洲“统一”的前提。2000年6月27日，法国总统希拉克访问德国并在德国议会发表了题为“与德国和法国共同组成‘先锋队’”的长篇演讲，突出强调了法德两国在欧盟内的核心作用，却有意回避了“邦联”或者“联邦”这两个字眼，只字未提菲舍尔所设想的未来欧盟政府和两院制等，而是强调欧盟各个机构是“完全独特的并将继续如此”。耐人寻味的是，希拉克以“德国万岁！”和“法国万岁！”结束他的演讲，一方面显示法德轴心团结一致，同时也显示出其浓厚的强调民族国家的色彩。几十年来，德国这个位于欧洲大陆中部的最大的国家一直是欧洲一体化的拥护者。德国与欧洲联合是防止战争、维护和平与繁荣的唯一出路。随着欧洲一体化的深化，德国必然会成为欧洲政治舞台上的重要角色。

因而我们可以看出，虽然法国未明确表态，但其主权国家联合体的传统欧盟建设主张并未改变；紧密联合的欧洲联邦也是德国的一直坚持。由于法德对欧洲一体化目标的设计方案不同，在其影响下，导致了在欧洲政治一体化进程中，欧盟各成员国步调不一、参与程度的相异。让渡国家主权上态度各异、缺乏坚定一致的信念和目标，使得欧洲一体化的建设也难以集中优势力量重点突破和分步完成。可以预见的是，“合作中斗争、斗争中合作”必将是德法两国在推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的长期存在，这即体现了两国在利益上的分歧，也彰显了两国在欧洲一体化上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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