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孔子的语言教育教学思想及其启示

2014-03-29 10:41钟应春
昌吉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论语言语君子

钟应春

(湖南城市学院文学院 湖南 益阳 413000)

中国从古至今一贯重视语言教育。孔子作为儒家学派的创始人、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思想家和教育家,他充分认识到了语言的功用与价值,因此也毫不例外地注重语言的教学与教育,这从他一系列言行活动及其与学生的交流对话中可以窥见一斑。孔子的语言教育具有鲜明的中国传统特色,他的语言教育思想开中国语文正规教育之先河,对后代有着极其重大的启示作用。

一、孔子对语言及语言教育的重视

语言是什么?语言是组成人类社会一个不可缺少的部分,语言是人类特有的一种天赋能力和习得机制。从结构上说,它是一套音义结合的符号系统;从功能上说,语言是人类特有的一种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思维工具和认知工具,它是人类文化的载体和信息的载体。

人类社会离不开语言,语言不能脱离开社会。孔子在对人与社会、对历史与未来的俯仰观察时,就不可能不对语言和语言行为进行观察,他提出的各种思想就不能不很大程度上体现在他的语言和语言行为的主张与规范上。语言是一切社会活动的基础,孔子意识到了语言的巨大功用与价值。因此,在孔子心中,语言具有无比神圣的地位。

孔子对语言怀着一种敬畏的心理,他研究语言,并不是从语言本体上去分析语言本身的构成成分,分析语言本身的结构规律;他研究语言,主要是从宏观上研究语言的运用,研究言语活动与社会伦理道德的关系,研究言语行为与社会实践的关系,研究言语活动与言语环境之间的关系。孔子研究语言,是更好地开展教育工作,孔子的语言思想实际上就是他的政治伦理思想;孔子重视语言教育,目的是教会人们怎样说话,怎样使言语行为符合儒家倡导的仁学思想,怎样使言语行为符合儒家倡导的伦理道德标准“仁义礼智信”。

孔子关于语言的功用与价值做过几次著名的论断,鲁定公曾经和孔子探讨语言的问题,孔子肯定了定公的疑虑,他说:“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论语·子路)他认为治理国家,对为政者来说,遣词用语必当谨慎。因为言语有安邦定国的功能,特别是统治者的一言一行关系到国家的兴盛和社会的安定。孔子非常憎恶强嘴利舌的人,因为这样的人会败坏道德,更有甚者可以颠覆国家,他说过,“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论语·卫灵公)“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家邦者。”(论语·阳货)语言无小事,孔子的后继者荀子则更为明确地指出“言有召祸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荀子对语言的重视与孔子如出一辙,强调了慎言谨行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孔子还认为通过言之得失,也可以知人之得失,他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论语·尧曰)

语言在孔子心目中有如此高的地位和作用,这就是他不得不重视语言教育的原因了。孔子常以君子自居,而君子是有德之人,有德之人上事君,下使民,居官交游,都必须会说话,孔子说“有德者必有言”(论语·宪问),因此孔子不但注意自己会说话,而且还要教会学生懂得如何说话。

二、孔子语言教育教学的方法和思路

在孔子的语言教育教学活动中,存在着多种不同的方法和思路。

1.开设专门的语言课程

孔子以前,学在官府。《左传》曾记载郑国有乡校,但也只有大夫以上的人及他们的子弟才能入学。私人设立学校,开门招生,学费比较低廉,孔子说:“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论语·述而),自古以至春秋,孔子恐怕是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孔子兴办私学,开设四门功课,后人称为孔门四科,《论语·先进》记载:“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可见孔子教人各因其才,分为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科,各门功课都有比较出色的弟子。

孔子将言语能力的培养与德行、政事、文学并提,单独开设科目,足见言语在其整个教学体系中的地位与作用。孔子开设语言课,他从口语、辞令、品德方面培养学生的言语能力,并配合其他功课的学习,为弟子步入社会从事政治、从事教学、从事经济活动、从事其他职业活动等提供了必要的条件。

孔子言语课教育教学的效果是非常显著的。孔子将言语能力的提高作为培养学生的基本目标,精心培养出了宰我、子贡等一批能言善辩的姣姣者,其影响相当深远。

2.选择正确的语言教材

孔子私设学校,广收门徒,他教学所使用的教材主要为后世所称的“六经”:《诗》、《书》、《礼》、《易》、《乐》、《春秋》。而在“言语”一科的教学中,孔子特别重视《诗》的言语价值和教化功能,他认为《诗》是最好的语言教材,舍此别无他,他说:“不学《诗》,无以言。”(论语·季氏)这就向学生明确提出了“不学习《诗》,就不会说话”的观点。

孔子为什么要选取《诗》做语言教材?首先与《诗》本身的性质有关。《诗》即《诗经》,《诗经》是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五百多年的诗歌305篇,又称《诗三百》。先秦称为《诗》,或取其整数称《诗三百》。西汉时被尊为儒家经典,始称《诗经》,并沿用至今。《诗》分《风》、《雅》、《颂》三个部分,都是一些优秀的作品,至少作为学习文化知识的教科书,便于诵读记忆,因此特别受到孔子的重视。其次的原因正如他自己所说:“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孔子认为《诗》有多种用途,可以借诗句作为说话的由头或者做比喻,可以拿诗做尺度来考察现实生活,可以在群体讨论时引诗来作为判断是非的根据,可以对时政表示不满和规劝,并且全都可用来事父事君。而熟悉更多的动植物的名称既是生活的需要,也是说话掌握更多词汇的需要。再次的原因是用《诗》做教材,一举多得,除了作语言教科书外,还可做常识教科书、修身教科书、政治教科书等,春秋时代的外交应酬和谈判,还多半背诵诗篇来代替语言,所以《诗》还是外交人才用来学习外交辞令的必读书。

3.选择正确的教学语言

春秋时代,王室衰微,诸侯割据,各国语言并没有统一,而当时较为通行的语言便是“雅言”。“雅”,“常”的意思,“雅言”相当于现在的普通话。据史料记载,我国最早的“雅言”主要是以周朝国都丰镐地区的语音为标准,以丰镐地方语言为基础方言。《论语·述而》记载:“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这可以表明孔子平时用山东鲁地方的家乡方言说话,而在读《诗》、《书》和赞礼时就用雅言。

孔子兴办教育,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都来自全国各地,如果用家乡话教学肯定是行不通的,只有用通用语“雅言”,才有助于教学的成功实现。并且,孔子崇尚“礼”的思想也会使他倾向于选择占统治地位的京都地区的语言作为交际语言和教学语言。因此“雅言”既是教学语言,同时更是目标学习语言。

4.躬行示范与直接说教

《论语》中有很多篇章记载了孔子日常生活与实际教学中有关的言语活动,在语言教育方面,孔子侧重躬行示范和言传身教,他的一言一行都起表率和模范作用。《论语·子罕》:“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论语·述而》:“子不语怪、力、乱、神。”从以上语录中可以看出,孔子很少谈到功利,但赞许命运、仁德;孔子也不谈论怪异、勇力、叛乱和鬼神的事情。这说明孔子言行上严格要求自己,于无声的教育中使学生潜移默化。

《论语》中多处记载了孔子在各种活动和场所中的言语行为的表现方式,这也是一种无言之教,学生心领神会。“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而。”(论语·乡党)“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唁唁如也。君子,椒错如也,与与如也。”“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过位,色勃如也,足攫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没阶趋,翼如也,复其位,椒措如也。”(论语·乡党)孔子在不同的场合或者面对不同的对象时都会采用不同的言语态度,这是以身示范,教育学生说话要得体,言语行为要适合一定的对象和语境。

除了以身示范外,孔子也注意直接说教,孔子侧重于言与德、言与行等的关系,直接向学生宣教,告诉学生关于语言使用和注意的方面,比如,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论语·里仁)直接宣教,是古今中外教育教学的一种基本方法。孔子由于直接宣教,至今给后人留下了许多至理名言。

5.按照学生不同的特点,实行因材施教

孔子“因材施教”的教学方法在历史上是非常有影响的。他能针对学生的不同特点而施以不同的教学方法,在有关语言的教育上,也莫不如是。孔子有个学生叫司马牛,性格急躁,多言,喜欢乱发议论。《论语·颜渊》中记录了司马牛有次向孔子请教“仁”的情况:“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已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孔子针对司马牛语言使用方面的特点,对他进行劝诫,告诉他要做一个有仁德的人,语言上就要谨慎。

《论语·阳货》里还记录了这样一段对话,“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子贡是言语科目里面最优秀的学生,所谓孔门十哲之一。但子贡常以言语来观察圣人,而并不知晓圣人话语真正的妙道精义,因此孔子针对子贡“徒得其言,而不得其所以言”的情况,“故夫子发此以警之”。[1]“无言”思想也是孔子“慎言”思想的一部分,孔子主张“不言之教”。正如天地四时运行交替,于是百物生长发育,天并没有说什么,作为圣人的孔子自然无须多言,人在做,天在看,道理自明。而子贡口才虽好,但有着商人本性的他重财轻礼、不信命运,并且过分依仗自己的利口巧辞,替孔子作过多的宣传,难怪孔子以“天何言哉”开示他。

子路是孔门政事科的优秀生,但其缺点是过于讲忠信,过于有闻必行,比较机械,因此经常受到孔子的批评教育。孔子曾对子路说:“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孔子针对子路侍奉乱人伦而拒父亲的卫国君主辄的情况,提出了语言观上以“正名”为先的著名观点。

三、孔子语言教育教学的内容

孔子办学,理想的人才培养目标是“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孔子的语言教育教学自然要围绕这个轴心旋转。为了造就文质彬彬的君子,“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论语·述而)“孔子四教”不同于“孔子四科”,“孔子四教”是贯彻每一门科目整个教学过程中的四个方面的具体内容。因此孔子言语一科的教学中,“文行忠信”四个方面都包括进去了。

1.语言的“文教”方面:孔子教育学生“不学诗,无以言”,因此首先主张施行以传授诗、书、礼、乐为主的“文教”。这是学习言语一科的基础。学语言需要一定的文化基础,需要学习一定的教材范本,除诗之外,书、礼、乐都是很好的辅助教材。

2.语言的“行教”方面:“行”是躬行,实指修身。孔子教育学生“言忠信,行笃恭”。(论语·卫灵公)他认为只有言语忠诚老实,行为忠厚严肃,才能站稳脚跟,才能行遍天下。言与行有着必然内在联系,在言与行的关系上,孔子更重视行。他给后人留下来了许多有益的格言:“听其言而观其行”(论语·公冶长),“先行其言,而后行之”(论语·为政),“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论语·宪问),“君子耻其言过其行”(论语·宪问),“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论语·里仁),“多闻阙疑,慎言其馀,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论语·为政)等等。

3.语言的“忠、信”二教方面:二者实际上主要是指“言”,即向学生传授言语本身规范和标准方面的知识。孔子之所以重视言语教育,是因为认为“有德者必有言”。有仁德的人称为君子,因而“行君子之言”是做人的最高标准。

言语方面怎样做到符合君子的标准呢?这就提到了语言的伦理道德问题,孔子提出了很多有益的建议。①孔子提倡讷言,反对巧言,如孔子说过,“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里仁),“巧言令色,鲜也仁”(学而),“巧言乱德”(论语·卫灵公)。②孔子教育学生言而有信,如孔子这样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论语·为政)“言必信,行必果。”(论语·子路)③“言必及义,言必有中”,孔子说,“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论语·卫灵公)“夫人不言,言必有中。”(论语·先进)

4.语言得体观的教育:言语要得体恰当,这是言语交际的基本要求。孔子在这方面躬行示范也好,直接说教也好,总之提出了许多很好的意见,直到今天也永远不会过时。孔子从言语内容、言语态度、言语方式、言语风格等方面对怎样做到言语得体都做了具体而详细的指导教育。

语言除了口头语言,还有书面语言,孔子较早注意到了书面语的修辞问题。孔子说“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就是说言辞没有文采,是不会流传久远的。孔子教育学生应充分认识文辞在外交上的作用。孔子十分佩服并高度评价郑国著名政治家子产出色的外交辞令,他还专门向学生谈到过子产主持郑国起草外交辞令的事,“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论语·宪问)从语录中可看出那时文件的起草、修饰、讨论、润色都有专人负责。“润色”之说,可能就是孔子最早提出来的,以后历朝历代都越发重视语言的修辞问题。

四、孔子语言教育教学思想对当代社会的启示

人们日常学习、工作、生活都离不开语言,掌握语言这一基本的交际思维认知工具,无疑对每一个人具有十分重大的作用。语言虽然是人类所独有,是先天赋予人类的一项基本能力,但学会语言、掌握语言、用好语言则是后天努力的结果。因此,一个社会要进步,语言要发挥积极的作用,语言教育不可或缺。孔子在他所处的时代就认识到了语言教育的重要性,难能可贵的是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语言教育教学思想,这些思想无疑对当代社会具有十分重要的启示作用。

1.语言教育应与文化知识教育、思想道德教育紧密结合。没有文化知识,纵然口才再好,也是言之无物,夸夸其谈而已;没有思想,道德品质低下,纵然花言巧语,也是言不由衷,徒有其表而已。因此现代进行语言教育的同时必须加强文化知识教育、思想道德教育。

2.语言教育应加强实践能力、实干精神的培养。孔子曾批评自己说:“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论语·述而)孔子承认自己提倡的躬行,连自己也做不到,实际上他是自谦,从而勉励学生争取说到做到,加强实践。

3.语言教育应树立正确的言行观,制定有效的言行标准和规范。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言语行为方面,应该制定一定的标准和规范。在当前精神文明建设中要重点强调语言文明,提倡使用得体语言、和谐语言、规范语言。

4.根据言行应全面了解和评价学生。孔子关于“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论语·公冶长)、“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叟哉!人焉叟哉”(论语·为政)的论述直到今天还是大有参考价值的。

[1]朱熹.四书集注[M].长沙:岳麓书社出版社,1987:262.

[2]于根元等.语言哲学对话[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9:179.

[3]蔡尚思.孔子思想体系[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282-285.

[4]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

[5]钟志平,胡艳云.孔子的言语得体观[J].江西教育学院学报,2004,(8):7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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