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与肉:差异与统一
——《苔丝》中亚雷克·德伯维尔与安琪儿·克莱尔的比较

2014-03-29 10:42木梦如绍兴文理学院人文学院浙江绍兴312000
名作欣赏 2014年14期
关键词:安琪儿哈代苔丝

⊙木梦如[绍兴文理学院人文学院,浙江绍兴312000]

灵与肉:差异与统一
——《苔丝》中亚雷克·德伯维尔与安琪儿·克莱尔的比较

⊙木梦如[绍兴文理学院人文学院,浙江绍兴312000]

《苔丝》中两位男主角亚雷克·徳伯维尔与安琪儿·克莱尔既有区别也有相似之处,其本质上是男权文化的“一体两面”:亚雷克代表男性的肉体与安琪儿代表男性的精神,他们共同作用,支配与摧残了善良纯美的女主人公苔丝,反映了19世纪英国社会男权对女性的残害。

男性支配女性意识精神肉体

《苔丝》是哈代的代表作之一,他在成功塑造了一位富于反叛精神的追求个体圆满的苔丝典型形象的同时,也成功塑造了亚雷克·德伯维尔和安琪儿·克莱尔这两位男主人公形象。关于这两个人物,评论界大多着眼于他们各自性格命运的分析以及对苔丝悲剧命运的影响,很少将他们放在一起进行比较。其实,这两个人物存在相似性,可以说是“男性”的一体两面,他们共同作用,摧毁了苔丝的精神和肉体,铸成了苔丝的悲剧。

一、差异:精神与肉体。《苔丝》的两位男主角在行为方式、精神追求等方面区别很大,显示出精神追求与肉欲享乐之间的巨大深渊,他们也分别受到女主角苔丝的不同对待。对于代表着精神追求的安琪儿,苔丝爱到无己,对于代表着肉欲享乐的亚雷克,苔丝则恨之入骨,必手刃之而后快。

亚雷克重视肉体享乐,行为粗鄙。在第一次见面之后,亚雷克就被苔丝茁壮的身形、丰满的胴体、年轻貌美吸引,萌发了对苔丝肉体的强烈占有欲。他利用苔丝家境的窘困,把苔丝招进自家做工,实施偷窥等多种粗鄙、下流的行为,肆无忌惮地挑逗、诱惑苔丝。他会偷偷躲在门后观察苔丝,会对她诅咒,对她辱骂,骂出许多不堪入耳的话语。后来,他趁苔丝困倦之极,在狩猎林里,占有了苔丝的肉体,在“她身上绘上粗野的图案”①。

亚雷克中途受宗教鼓动,变成布道者,见到苔丝后又放弃宗教的情节,更充分地说明了他的肉欲色彩。亚雷克自称母亲的去世给了他极大的触动,在老克莱尔先生的感化下,投身于传教事业。然而正如苔丝所说:“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我是信不了的!”(苔,327)亚雷克肉欲强烈,无法真正做到清心寡欲,献身宗教不过是把情欲通过另一种方式发泄出来罢了。当苔丝再次出现时,情欲找到了正常的发泄点,他很快便原形毕露,立刻放弃了传教之路。亚雷克对苔丝丰满的身形与美丽的脸蛋的垂涎,充分说明他是肉欲的代表。

安琪儿在牛奶厂第一次注意到苔丝,恰好是苔丝在谈论关于人的灵魂与肉体、现实与精神疏离感的时候。这样的开场似乎在暗示着安琪儿对苔丝产生兴趣是因为精神上的契合,从而使他萌生了好感,他自言自语道:“那个挤奶女工是多么清新、纯洁的大自然的女儿哟!”(苔,127)但是苔丝因为自己失贞的过往,面对安琪儿纯洁的爱情,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反复拒绝安琪儿,这种拒绝反而使安琪儿对苔丝产生了一种理想化的想象,“她不再是一个挤奶女工了,而是一个空幻的女性的精华——是从全体女性中提炼出来的一个典型形态。”(苔,138)安琪儿对苔丝的爱是纯粹精神的、幻想式的,即使是在肉体萌动之时,他也牢牢地克制着自己:“他正要亲吻这副诱人的嘴唇,忽然,他那敏感的良心为之一动,他因而克制住了自己。”(苔,158)对于安琪儿这种爱情的实质,哈代通过叙述者之口评价说:“克莱尔的爱无疑过分空灵了,过分理想化了,简直到了错误的,不切实际的程度。”(苔,259)显然,安琪儿与亚雷克截然不同,他无疑是精神的代表。

苔丝对这两个分别代表着肉体与精神的男人的接受与弃绝,显示了她的性格特质。在失贞之后,苔丝不顾家庭经济困顿的烦恼,在怀有身孕的情况下毅然决定离开亚雷克,希望“灵魂可以脱离肉体”(苔,126),身上被粗野地描上的图案能够消除,这种选择显然是对精神、灵魂的重视。这种性格特质决定了她最后接受了精神的代表者安琪儿,杀死了帮她的家庭渡过数次难关,但却要她以肉体交换的粗俗的亚雷克。这种选择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精神对肉体的杀害,苔丝这位个体意识刚刚萌发的女性,在道德束缚深重的维多利亚时代,无路可走,只能在灵与肉的冲突中选择灵魂对肉体的扼制,以这种方式来追求个体圆满和自我净化。

二、共同的名字:男性。一般认为,《苔丝》的两位男主角之间并无多少共同点,但仔细研读,笔者发现哈代有意无意地把两位男主角与苔丝的关系、各自的人生道路、原型等方面赋予了很多共同点,甚至会使人把两者等同起来,将其视为同一个“个体”。

首先看两位男主角与苔丝的关系。关于苔丝的丈夫是谁的问题被作者有意无意地模糊化了,安琪儿虽与苔丝结了婚,但是他们并没有采用结婚预告的方式,因此知道他们结婚的人并不多。又因为他们在结婚后没几天就分开了,双方家长也并未见过对方的面,实际上他们之间既无夫妻之实,又近乎无夫妻之名,在苔丝离开安琪儿回到家里时,她的父亲甚至怀疑她“是否真的结了婚,还是跟上一回情形差不多呢”(苔,273)。而亚雷克与苔丝有过夫妻之实,还曾经孕育出了一个孩子,虽然他们并无夫妻之名。正如亚雷克对苔丝所说:“你说你的丈夫不是我,你说你另有一个丈夫了。好吧,或许你真的另有一个,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呀,而且你也没有把他的名字告诉我,他似乎只是一个神话里的人物而已。”(苔,350)他们都可以是苔丝的丈夫,也都可以不是苔丝的丈夫,这便给读者设置了一片迷雾,这两个男人的个体特征遭到了弱化,反而成了同一个人即“丈夫”身份的载体。

其次,两位男主角的人生道路颇为相似。哈代生活在19世纪的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统治时期,作为这个帝国社会的一部分,浸淫在帝国意识形态氛围下,他的作品不可避免地渗入了殖民主义思想。哈代在塑造安琪儿这一人物形象时赋予了他强烈的殖民主义意识,同时也在文本中暗示了亚雷克的殖民意识。当安琪儿获悉苔丝的过去后,他并没有和苔丝一起出走,而是选择抛弃苔丝,只身出走海外。然而安琪儿在巴西的殖民生活并非一帆风顺,而是饱受漂泊流离之苦,最终身患重病被迫回到国内。而亚雷克在母亲去世之后,就想过把土地卖掉,然后去非洲传教布道。他甚至希望苔丝做他的太太,和他一起到非洲去,但是苔丝拒绝了他,他随后亦是放弃了宗教信仰。亚雷克主动地打破了他的“帝国梦”,安琪儿被动地打破了“帝国梦”,其结果都是一样的。这是两者之间的一个共同点。

最后,在《苔丝》中,哈代突出了“太阳”的原型意象,安琪儿与亚雷克都兼有“太阳”的原型特点,正如美国著名学者、批评家J.Hillis Miller所说:“《苔丝》中的‘太阳’与‘太阳光’意象既是生命的源泉,也是危险的力量,而这两人对苔丝的影响亦双重的。”②安琪儿与太阳神阿波罗极其相似,阿波罗是青春之神,是俊美潇洒的美男子,也是音乐、诗歌之神,擅长弹七弦琴,而安琪儿也具有优雅迷人的外表,具有“十足的男性美”,又是“智慧的化身”,同时酷爱弹奏竖琴,这些都暗示了阿波罗是安琪儿的原型。太阳神阿波罗发出的光既能“给万物带来生机与光明”,也“对万物生灵有毁灭性作用”。③而苔丝与安琪儿的相亲相爱从某种程度上治愈了她之前所受的伤害,给她的生活带来光明与希望,但当苔丝向安琪儿坦白过去后,安琪儿的反应让她感到震惊:“她所嫁的这个丈夫,看起来这么温存,内心却那么顽固,这是一种能使精妙的情感压倒粗俗的情感、使理想战胜现实、使精神支配肉体的意志。”(苔,260)安琪儿对苔丝的抛弃却给了苔丝精神上沉重的打击,苔丝在艰难的处境中漂泊,被迫重回亚雷克的怀抱,最后愤而杀死了亚雷克,成为了杀人犯。

亚雷克亦具有“太阳”的原型,“太阳”的神话在他身上是潜藏着的那危险力量的变体。亚雷克总是在白天出现,苔丝是在一个光明的早晨第一次见到亚雷克的,而在多年以后苔丝再次见到亚雷克时“下午三点钟的太阳,把他的脸都照得清清楚楚”(苔,320)。同样,他对苔丝有着积极影响,他在苔丝家的马死于意外时,给了苔丝一份工作;当她遭到“红桃皇后”的非难时,带她逃出险境;她父亲死后,又给予她的家庭帮助,提供一个栖身之处。但是,作者更加强调的是他作为危险力量的一面,他玷污了苔丝,又逼迫着苔丝嫁给了他。他的所作所为给苔丝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在对苔丝兼具正反两方面的影响这一点上,安琪儿和亚雷克是有着共同点的。

我们不难发现,“丈夫”“殖民者”“太阳”都是男权色彩很强的概念,这些共同点使得两个表面上区别如此之大的个体,本质上却归属于同一个阶级、性别阵营。亚雷克与安琪儿只不过是男权社会的两个极端,他们对苔丝这位女性个体的支配与摧残透露出了维多利亚时期的男权极端统治状况,正是通过对两位男主角的相似性的刻画,哈代深刻地揭示了苔丝悲剧的社会根源。

哈代通过塑造“一体两面”的两个男主人公形象,提炼出人物的本质特征即亚雷克所代表的男性的肉体与安琪儿所代表的男性的精神,并将人物从文本中脱离出来使其成为话语的代名词,进行了“男性”与“女性”,“精神”与“肉体”的讨论,从而揭示了19世纪欧洲男性对女性身心的支配与摧残,并且透露出当时女性意识的萌发即追求精神对肉体的超越以及这种萌发所导致的“死亡”,即苔丝的悲剧结局。

①[英]哈代:《苔丝》,吴笛译,中国书籍出版社2005年,第75页。本文相关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为了行文简洁,后文只随文标出页码,不再另行作注。

②Miller,J.Hillis:Fiction and Repetition:Several English Novels. Oxford:Basil BlackwellPublisher Ltd,1982.

③王新良:《罗马神话故事》,宗教文化出版社1998年版。

作者:木梦如,绍兴文理学院人文学院本科生。

编辑:赵红玉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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