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玲,孙妮
扎迪·史密斯(1975-)的长篇处女作《白牙》被誉为 “新千年第一部伟大小说”,2000年刚一出版即震惊文坛,几乎包揽了当年度英国的所有文学大奖,《时代杂志》还把这部作品收入了《1923-2005〈时代〉百部最佳英语作品集》。《白牙》是一部具有浓厚多元文化色彩的作品,涉及了种族、阶级、移民、传统和文化等多重涵义。《白牙》中的故事发生在伦敦西北部的威利斯登,围绕三个文化背景迥异的英国移民家庭展开:琼斯家、伊克巴尔家和夏尔芬家。在这部小说中,史密斯以幽默的笔调和清新的风格展现了1975年至2000年伦敦不同阶层和种族的广阔生活画面[1]76,讲述了几代有色移民演绎的多元文化家庭传奇。通过刻画三个种族各异的家庭中出现的成长的烦恼、生活的艰辛、现实的困惑等一系列琐事,描绘了一幅五彩斑斓的移民生活图。
“他者”是当代西方文论,尤其是后殖民理论话语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西方人一直将自己看作是主体性的“自我”,而将殖民地的人民视为“他者”。他们将“自我”与“他者”截然对立起来,因而,“他者”是建构、确认和巩固殖民者自我形象不可缺少的一个对立面。在西方主流社会中,第三世界的有色移民更是处于边缘化的“他者”境地,被认为是种族和文化的“他者”。他们在主流霸权文化中遭遇种族歧视,受到迫害,很难进行自我身份认同。本文拟以一系列的二项对立结构来分析《白牙》中的主要人物形象,使人们充分认识少数族裔人群在西方主流社会的生存状况,所面临的困惑与焦虑,民族身份认同的困难,从而揭示后殖民时期有色移民在西方主流社会所受的压迫和歧视,以及后殖民时代主体社会中他者的生存境遇等主题,对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具有重要的社会现实意义。
在殖民时代,帝国主义和殖民者对被殖民者总是充满了歧视和轻蔑。在欧洲人眼中,包括东方和非洲在内的所有少数族裔国家都是被边缘化的 “他者”。因而,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压迫伴随着殖民行为的全过程。在小说《白牙》中,英国几乎所有正规辞典和教科书都将殖民地时期印度人民反抗精神化身的潘迪刻意丑化为愚蠢的醉鬼、叛徒和吸大麻者,因为有“种族优越论”的英国人不愿承认“劣等”的印度人能当英雄。在他们眼中,酒鬼潘迪是没有勇气和胆量打出“起义”的第一枪的。此外,牙买加殖民地时期姑娘安布罗西娅,单纯善良,在遭到殖民者的蹂躏并怀孕后,竟连姓甚名谁都被其遗忘,她成了任殖民者摆布和控制的“玩偶”,不能反抗,只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影射了殖民地姑娘成了没有名字和身份的“他者”。可见,殖民者对少数族裔的轻蔑和歧视由来已久,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扭曲与干预也显而易见,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
殖民地国家纷纷独立之后,在文化和经济上仍然受前宗主国的控制。这些英属殖民地居民移民英国后,在英国主流社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歧视和压迫。小说中的阿拉伯商人频繁地受到种族主义者的打击,弄得生意举步维艰;印度移民希瓦想开个安全公司却因为没有人愿意雇佣巴基斯坦“黑人”保镖而不得不关门;甚至连萨马德为保卫英国参加反法西斯战争的事实,也受到冥顽不化的种族主义分子的质疑[2]55。于是,少数族裔人群发起成立反折磨动物组织、伊斯兰教组织“KEVIN”(永恒不败的伊斯兰民族的守护者)、皈依耶和华见证会等作为反抗西方主流文化压迫的手段。他们企图通过这些方式与英国白人霸权文化相抗衡,颠覆作为“他者”的身份,寻求民族文化身份的认同,证实自己的价值。
男人与女人一直以来就是社会上对立的两性。在《白牙》中,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对立关系也是无处不在的。扎迪·史密斯在《白牙》中就塑造了一系列这样的男女对立关系来表现有色移民在西方主流社会所面对的生存困境。
首先,克拉拉和瑞安。这本是一对异类的恋人,相互吸引,一起做着反抗社会和叛逆的事。后来,瑞安在克拉拉母亲霍滕丝的影响下,皈依了耶和华见证会,信仰耶稣基督,并且相信只有一小部分人被耶稣挑选来拯救人类,同时企图劝服克拉拉放弃追求自由,不停地劝说她重新回到上帝的怀抱。然而,克拉拉坚决抵制恋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信仰,走上了与他背道而驰的道路。
其次,阿萨娜和萨马德。满腹才华的孟加拉移民萨马德在异国他乡沦为餐馆侍者,在生活中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实现不了抱负,充满了失落感和错位感。于是,他将自己深深地埋入往事的回忆之中,并将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在未经妻子知晓和允许的情况下,他偷偷地将大儿子送回家乡孟加拉。但阿萨娜在维护印度民族传统文化之根方面,却有着和丈夫萨马德不同的态度和做法。二人都心系印度,关心故乡的政治事件,但不同于丈夫固守印度历史和文化的理想民族主义,阿萨娜是个现实的民族文化思考者。她热爱印度,却也能很好地融入英国的生活。她比丈夫更脚踏实地、更辩证地看问题。她一方面关注电视和广播上有关家乡的每一条新闻,同时也理性地预示到孟加拉极端主义分子由于愚昧和落后将要引起暴力流血事件。“家乡的大街要流血了,印度和孟加拉要发生暴动——动刀动枪。要死人,我见过。会跟世界末日一样。”[3]145
最后,克拉拉和阿吉。阿吉·琼斯是那种没有信仰、毫无主见的人,凡事都喜欢抛硬币来决定。当女儿艾丽被强势文化吸引,越来越背离传统文化价值的时候,阿吉的做法是撒手不管,对其不闻不问,只惦记着和老朋友的约会,将所有的问题都推给妻子,将女性置于被动的“他者”境地。在小说中,阿吉是英国白人,虽处在社会的底层,却也是强势文化的代表。克拉拉为了向主流文化靠近和白人阿吉结了婚,但在多民族、多种族的伦敦,仍然因为“黑人”的面孔饱受歧视。她与阿吉在家中的矛盾和对立同时也暗示了强势文化与弱势文化的对立。
肤色和文化的不同是两色人种产生对立的根源。西方白人一直将自己称为主体性的“自我”,而将其他有色人种称为殖民地的“他者”。于是,白色人种对有色人种的种族歧视和压迫伴随着殖民行为的全过程,他们之间的对立与矛盾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有着深刻的历史、社会和文化的原因。在小说《白牙》中,这样的对立关系比比皆是。
小说中德国和波兰移民的后裔夏尔芬一家是强势文化和主流文化的代表,“比英国人更像英国人”,动不动就“夏尔芬主义”、“夏尔芬做派”。而这家的女主人乔伊斯更是白人女性主义的代言人,言语中充满对少数族裔女性的歧视和对白人的 “种族优越论”。她在克拉拉面前傲慢地炫耀夏尔芬家族历史,“这是查尔斯和安娜——曾叔公和曾姑婆……他是精神病学家——是的,又一位——她是植物学家,跟我志趣相投。”[3]261她以优越的白人中产阶级家庭而自豪,同时暗示艾丽学业落后不是不够勤奋,而是因为她的牙买加基因,言语中充满对有色人群的歧视。同时,她对阿萨娜存有偏见,并“主动”插手她双胞胎儿子之间的矛盾,还振振有词地说“我不是为了自己的健康才来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已经跟这事有了瓜葛,明白吗? ”[3]324作者通过这一系列的描写,展现了主流文化对弱势文化的干预和控制,同时显示白人女性主义对第三世界妇女的种族歧视。
白色人种对有色人种的歧视和偏见深入骨髓。在小说《白牙》中,马吉德、迈勒特和艾丽三个孩子应学校的安排去看处于伦敦社会底层的白人汉密尔顿老先生的时候,当他在打开门的瞬间,种族歧视就明显地表现出来。门前站着三个深色皮肤的孩子确实使汉密尔顿先生大吃一惊,尤其是他们个个手里抓着一大把东西。他对三个孩子说:“我必须请你们走开。不管怎么样我没钱:你们是抢东西也好,卖东西也好,我看都会失望。 ”[3]124然后,他关上了大门。 可见,即便是处于贫困线上的穷苦白人,对善良友好的有色人种都有着天生的仇视,在看到孩子们手里提着东西的瞬间,认为他们不是来“卖”,就是想“抢”,总之,没想过他们是来“送”。这种先入为主的种族偏见是根深蒂固的。
萨马德和他白人情人的最终分手也证明有色人种与白色人种之间的对立和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萨马德一方面苦苦寻找文化之根,“我不想做现代人!我想生活在自己想要的生活中!我想回到东方!”[3]106另一方面他却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说脏话,吃火腿,手淫,喝吉尼斯啤酒,交不信教的异教徒朋友,并在不知不觉中受“白种英国人”——情人波碧的吸引,慢慢的向主流文化靠近。波碧虽属比较开明的英国白人之列,但在初次见面之时就将印度孩子定势为“安静。 举止得体,很顺从。 ”[3]97因为在她眼中,有色人种始终是被动的“他者”,他们跟主动、积极、活泼没有任何关系。后来,波碧送给萨马德“一把牙刷”就预示了她在意这种种族和文化之间的差异,象征着主流文化与弱势文化之间的这道“鸿沟”是不可逾越的,同时也暗示了他们的分手是不可避免的。
以扎迪·史密斯为代表的一批后殖民作家的作品中无处不在显示着对西方中心主义倾向的批判,他们 “以被第一世界宗主国文化霸权所压迫者身份向后现代状况下虚拟的文化帝国主义挑战。”[4]24扎迪·史密斯正是通过她笔下一系列的“他者”形象,在对不平等的社会现实的冷静描述中,实现她的批判目的。在对当今社会、历史、政治以及人性方面的深刻感悟过程中,她又怀有光明曙光和理想世界到来的信仰。小说《白牙》表达作者渴望同各种民族和文化背景的人群,尤其是英国白人对话和交流的愿望。“实际上,史密斯在构想一种多元文化的阐释社会,与小说中的多元社会相呼应。 ”[5]81
[1]钱程.试论扎迪·史密斯《白牙》对多元文化的探索[J].外语研究,2005(6).
[2]李琼.略论英国移民族群认同的发展和走向:评扎迪·史密斯的《白牙》[J].外国文学,2007(2).
[3]查蒂·史密斯.白牙[M].周丹,译.海南:南海出版公司,2008.
[4]巴特·穆尔·吉尔伯特.后殖民批评[M].杨乃乔,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5]王卉,姚振军.《白牙》中对“英国性”的重新定义[J].世界文学评论,2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