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燕
(滁州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
《宠儿》是当代美国作家托妮·莫里森的作品,主要叙述了一位名叫塞丝的黑人母亲因不堪忍受奴隶制带来的种种不公进而逃亡的故事。在逃亡的过程中,为了避免孩子再次落入奴隶主的魔掌,塞丝将孩子杀死。该书是“美国‘多元化主义’和新历史主义语境下黑人作家重构黑人种族历史的成功尝试,作品锋芒直逼那些‘惨不堪言’的蓄奴史及其给黑人心灵造成的永久创伤,充分展现了作家的自觉和人文关怀”[1]。虽然《宠儿》并非一个典型的女性主义文本,但小说探讨了在奴隶制与性别歧视的双重压迫下,身心受创的黑人母亲该如何走出创伤,获得愈合的问题。针对其中所涉及的创伤及复原,屈婉玲在其论文《黑人女性的凝聚力——对〈宠儿〉中塞丝的女性主义解读》中,从女性角度分析了黑人女性与其母亲、姐妹及女儿之间的关系,认为“要争取真正意义上的生存,黑人女性必须首先结成一个有凝聚力的群体。”[2]张龙然在《论〈宠儿〉中的黑人母女关系》一文中提出,“一旦融入代表黑人文化传统的社区,就能弥合母女关系中的创伤,确立自我身份,延续黑人文化。”[3]本文探究作为奴隶的母亲,在其创伤复原的道路上,母女情谊所起到的积极作用。
生活在奴隶制下的黑人女性不曾接受过教育,不可能通过语言来广泛传播自己的历史。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母亲的黑人女性就必须承担起照顾下一代,传播民族文化的责任。作为黑人的母亲,她们要在种族歧视与性别歧视的环境下,保护下一代,将自己的文化传承下去。但是,塞丝的母亲却缺席了。她没有起到任何养育孩子、保护孩子、指导孩子,教导孩子在种族歧视下保护自己的作用,反之,她留给塞丝的只是母爱缺失带来的问题。塞丝没有得到母亲的照顾,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只是圆圈与十字。母亲被绞死后,留下塞丝一个人。“谁的太太也不会丢下女儿自个儿跑掉,不是吗?谁会把她留在院子里,跟一个独臂的女人在一起?”[4](P203)母爱的缺失,使得塞丝始终生活在失去母亲的阴影中,对母爱有着一种天然的执着。在她看来,母爱应该是浓烈的,淡薄的就不是爱了。她把孩子看成是自己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面对老师的追捕,她“收拾起她创造的每个生命,她所有珍贵、精致和美的部分,抱着、推着、拽着他们,穿过帷幔,走出去,到没有人能伤害他们的地方”。[4](P163)这种浓烈的爱也成为塞丝心中的创伤。在奴隶制下,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塞丝所能做的就是以暴力反抗暴力。
但塞丝又是幸运的,在失去亲生母亲后,她得到了另一位母亲——她的婆婆贝比·萨格斯的关爱。当塞丝伤痕累累地来到124号时,贝比用自己的双手“为她清洗全身,为她包扎伤口,为她梳理头发,为她清洗乳头,为她缝补衣物”[4](P98)。在多年以后,塞丝仍然能感受到那双手给自己带来的温暖。贝比在生活上照顾塞丝,为了庆祝她的到来,贝比在124号召开了盛大的宴会。这场盛宴遭到了社区其他人的嫉妒、羡慕甚至憎恨。
在精神上,贝比给塞丝带来了新的活力。贝比曾经也是一名黑人奴隶,现在她成为黑人社区的精神领袖。她在林间空地传教,带着满心的欢喜与信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黑人。她鼓励人们“要热爱自己的身体——眼睛、皮肤、手、脸、嘴、脚、后背、肩膀、胳膊、脖子、内脏——因为在那边,他们(白人)不爱你的肉体。他们藐视它”。在贝比的祈祷仪式中,她号召黑人关心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文化,鼓励他们“狂人般地扭动自己的身体,大声歌唱,大声哭泣,完全以一种疯狂的状态表达自己的热情与虔诚”。[5]贝比对黑人传统文化的宣传,使得塞丝产生了寻找祖先、寻找自己的文化的想法。贝比的林间布道让塞丝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贝比布道的林间空地成了塞丝思考的地方。
虽然贝比的创伤复原之路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但她勇于走出第一步,她的勇气也将鼓励塞丝之类的黑人妇女,帮助她们走上创伤愈合之路。创伤的复原并不是将创伤掩盖,回避只会使创伤更加严重。杀婴事件之后,塞丝终日游离于忘却与记忆之间。面对社区其他黑人的憎恶、冷漠及鄙视,塞丝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当贝比在痛苦失望中去世后,124号鬼魂的存在、塞丝的无动于衷,使得两个儿子离家出走。自此,塞丝只能与小女儿丹芙相依为命。丹芙是塞丝在只身逃亡的过程中生下的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丹芙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塞丝。
对于黑人母亲而言,她们心中最重要、最值得骄傲的是哺养和爱护自己的孩子。但是,塞丝的心理创伤使得她无法承担作为母亲的这一责任。塞丝关于母亲的记忆、脸上挨的耳光和带圆圈的十字印记变得越来越清晰。她无法将这种感觉告诉丹芙,“但恰恰是塞丝的这种感觉对丹芙至关重要,因为丹芙要在‘现在’这一时间里同其他人建立联系”。[6]塞丝不愿意让丹芙离开124号,于是她不断地强调过去,“会为你在那里出现等着你。所以,丹芙,你永远不能去那”,这使得丹芙对外在世界充满了恐惧,“她不知道她身体的界限……因为她没有自我。”[4](P123)事实上,丹芙曾经离开过124号,跟其他正常的社区小孩一起学习。直到有一天,有小孩问她关于宠儿的事情,于是,她便失聪了。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年,失聪并非器官的功能问题,而是丹芙的心理的问题,她不愿意探讨宠儿。她觉得,探讨这个问题会发现一些使得母亲向自己举起屠刀的东西。从此,丹芙不再离开124号,她对外部世界、对黑人社区充满了恐惧。在124号,她度过了自己的童年,124号的鬼魂成了她唯一的朋友。所以,当保罗·D赶走鬼魂后,丹芙对保罗·D充满了敌意。塞丝并没有觉得丹芙的这种生存状态有问题,她认为不与外界接触,正好可以保护丹芙,只是这种保护阻碍了丹芙的健康成长,使得丹芙变得内向孤僻、羞涩敏感。
当塞丝因宠儿的到来陷入疯狂时,丹芙承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丹芙毅然踏出124号,重建与外界的联系。她为其他人工作,希望可以得到更多的食物养活母亲。于是,两天后,她在家门口发现了许多社区黑人送来的食物。在母亲疯狂后,她又向黑人社区寻求帮助。正是因为丹芙重建了与外界的联系,黑人社区才能够及时了解124号的情况。在社区黑人女性的帮助下,塞丝开始了新的生活。可以说,丹芙是联结塞丝与外界的桥梁。
作为黑人母亲,塞丝经历的痛苦使得她的母爱发生了扭曲,但这种扭曲的母爱在母女情谊面前变得不堪一击。我们有理由相信,非裔母亲在爱的牵引下,必能走出奴隶制带来的阴影,愈合奴隶制带来的创伤。当然,创伤的复原从来都不是单凭母女情谊就可以实现的。作为黑人母亲,塞丝所需要的不仅仅是贝比·萨格斯和丹芙的关爱,她还需要来自外界的帮助。
参考文献:
[1]杜志卿.《宠儿》研究在中国[J].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2).
[2]屈婉玲.黑人女性的凝聚力——对《宠儿》中塞丝的女性主义解读[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5(5).
[3]张龙然.论《宠儿》中的黑人母女关系[J].池州学院学报,2009(5).
[4](美)托妮·莫里森.宠儿[M].潘岳,雷格,译.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1996.
[5]洪增流,姚学丽.为分裂的灵魂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分析托尼·莫里森小说中的黑人宗教思想[J].国外文学,2008(1).
[6]姜微微.论《宠儿》中塞丝人格的“自我割裂”[J].外国文学,2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