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乜
茅盾的代表作《子夜》原名《夕阳》,是我国20世纪三十年代的优秀长篇小说。《子夜》出版至今已经八十余年,它的研究经历了赞誉与质疑并存,拨乱反正与价值重估和多元解读这样跌宕起伏的历程。
1933年2月,开明书店出版《子夜》单行本后,评论界纷纷发表评论《子夜》的文章。据统计,1933年—1949年间,评论《子夜》的文章共有28篇,其中代表性的有余定义的《评〈子夜〉》、朱明的《读〈子夜〉》、向讽的《子夜略评》、赵家碧的《子夜》以及焰生的《〈子夜〉在社会史的价值》等。余定义写道:“《子夜》,这是1930年的一个中国的故事,把握着1930年的时代精神的全部。我们的金融家、企业家、地主、绅士、太太、小姐、少奶奶、女工、军官、保镖、经纪人、工会委员,都在作者写实的手腕中呈现着活跃的旋动,都在作者敏锐的观察中现出了原形。”[2]朱明首先对《子夜》的深刻性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认为子夜的创作是想力图解释中国半封建社会的性质。这些评论呈现出“质疑与认同并存,释解与驳难相生,挑战与悬置同在的多元格局”,[1]反映了20世纪30年代对《子夜》的研究简单化、教条化。因此,虽然评论文章很多,但大多数十分肤浅。
第一阶段真正给予《子夜》较为全面评价的是左翼阵营的作家及进步文化人士,如冯雪峰的《〈子夜〉与革命的现实主义的文学》、朱自清的《〈子夜〉》等。冯雪峰侧重于从无产阶级文学的发展角度评价《子夜》的实绩,朱自清着眼于时代性肯定《子夜》在文学史的重要地位。站在新的高度且最有代表性的评论则是瞿秋白。瞿秋白认为:“这(指《子夜》,作者注)是中国第一部写实主义的成功的长篇小说,带着很明显的左拉的影响。自然,它(《子夜》,作者注)有许多缺点,甚至于错误。然而应用真正的社会科学,在文艺上表现中国的社会阶级关系,这在《子夜》不能够说不是很大的成绩。”[3]后来,瞿秋白又说:“在中国,从文学革命后,就没有产生过表现社会的长篇小说,《子夜》可算第一部。它不但描写着企业家、买办阶级、投机分子、土豪、工人、共产党、帝国主义、军阀混战等等,它更提出许多问题,主要的如工业发展问题,工人斗争问题,它都很细心的描写与解决。从‘文学是时代的反映’可以看出,《子夜》真的是文坛上值得夸耀的大事件。”在这两篇文章中,瞿秋白高度评价了《子夜》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并指出它是“中国第一部写实主义的成功的长篇小说”、“中国文坛上的新收获”。[4]瞿秋白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出发,对《子夜》进行了全面而深刻的剖析,克服此前肤浅的毛病,深化了《子夜》研究。此后,大多数文学评论家都深受瞿秋白的影响,研究基本上都围绕着瞿秋白确定的基调。吴宓从艺术方面对《子夜》进行评价,高度赞扬其人物的个性和典型性,认定“此书乃作者著作中结构最佳之书”。[5]侍桁也在他的《〈子夜〉的艺术思想及人物》中认为《子夜》不仅是1933年的代表性作品,更是五四以来最重要的作品。
与赞扬相伴随的是对《子夜》的质疑。曹聚仁就对《子夜》不满意,他说:“这部长篇小说,比浅薄无聊的小说的确好很多,要叫我满意吗?依旧不能使我满意。”[6]因为他认为《子夜》人物众多、叙事庞杂,但是都偏离中心,里面的故事大多都是有头无尾。门言的《从〈子夜〉说起》中写道:“茅盾写的是体验的传递而不是经验的结晶,其艺术作品的生命力不会长久,在鲁迅之下。”还有禾金则是对茅盾的写作能力产生了怀疑,他认为茅盾作品的布局庞大,但故事没有重点,总会安排次要的故事进行干扰;结构上不是很清晰,在布局上欠严密地思考,他觉得茅盾想要给读者铺陈一个广阔的社会舞台,结果却写成了一部“资产阶级生活素描”,或是“xx斗法记”而已。杨邨人是从笔法技巧创新的角度来进行批判的,他认为《子夜》和“蚀三部曲”的写法异曲同工,都是大量的心理描写解释人物的心理状态,善用对经济形势的描写来对社会经济的发展进行分析,但是没有让人受到启发的思想内容。
1933年至1949年批评家对《子夜》的初步研究为《子夜》的后续研究奠定了基础。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这一阶段研究的不足:派别明显,同一阵营批评家的见解基本一致;大多数视角单一,见解不深刻;极端化,不是一味的批评,便是一味的赞扬,忽视了艺术形式、结构框架、内容等多方面的研究,结果导致《子夜》从广受赞誉到无人关注。
在经过1949年短暂的沉寂后,《子夜》研究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又出现了长足的发展。在单一政治意识形态下,大多数学者将视角定位在艺术贡献和塑造形象上。这也是对前20年研究的深化。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出现了邵伯周的《茅盾的文学道路》、叶子铭的《论茅盾四十年的文学道路》等几部研究茅盾的专著。另外,比较深入的专题研究还有王积贤的《茅盾的〈子夜〉》、刘柏清的《〈子夜〉的成就》、宋汉耀的《谈谈茅盾的〈子夜〉》等。它们都是从主人公吴荪甫出发,将他置于20世纪30年代的社会背景之下来理解他的性格和命运。虽然视角大多一样,但是在性格的看法和形象的内涵上有些不一样。王积贤认为吴荪甫是一个有血有肉丰满复杂的形象。他对有的研究者单纯地将吴荪甫列为资产阶级腐朽生活的典型感到不满,认为这种偏执的看法不利于从全面的角度认识吴荪甫。这种观点在当时是十分罕见的。金申熊的《略论〈子夜〉》以及吕荣春的《茅盾创作中的民族资产阶级形象》便是20世纪六十年代“左”的思想观念的代表,认为吴荪甫成为了“一个与人民大众尖锐对立的‘反动工业资本家’”,[7]吴荪甫同所有的资产阶级一样具有两重性,民族企业在封建势力和帝国主义资本的挤压下难以生存,但是又唯恐工人的集体暴动。金申熊和吕荣春对吴荪甫形象的分析过度拘泥于阶级论,不够深入。叶子铭的《谈〈子夜〉的结构艺术》从被众人忽视的结构着手,分析《子夜》结构的特殊性,开辟了《子夜》研究的新方向。
20世纪70年代末又出现了一批研究《子夜》的文章,其中主要有田绘蓝的《评三十年代的优秀长篇小说——〈子夜〉》、刘绶松的《论〈子夜〉》、刘国清的《试论〈子夜〉的社会意义》、方绪源的《现代文学史上的一部光辉巨著——论茅盾的长篇小说〈子夜〉》、谢本良的《略谈〈子夜〉中的人物形象》等。这些文章都是站在时代的角度,认为《子夜》展现了30年代中国广阔的社会现象,并且赞扬《子夜》对于“团结人民、教育人民”的历史功绩。这些文章力图拨乱反正,正本清源,恢复《子夜》的本来面目。在研究方法上基本承袭了传统模式——从历史背景、人物形象、社会性质、艺术价值等方面分析《子夜》。这次研究还处于摸索阶段,没有引起大的讨论。
真正对《子夜》进行多视角地研究是在1980年以后。国内不仅出现了一批专著,论文数量也在不断增加,大致可以分为四个方面:第一、比较研究,有张毓文的《〈子夜〉与〈金钱〉比较研究》、乐黛云的《〈蚀〉与〈子夜〉的比较分析》;第二、新研究领域的开辟,有孙中田的《〈子夜〉与都市题材小说》、《节奏·旋律·肖像·性格——〈子夜〉艺术丛谈》;第三、艺术特色研究,有俞正贻的《试论〈子夜〉的比喻》、骆飞的《略论〈子夜〉的结构艺术》等;第四、语言个性研究,有王培基的《浅谈〈子夜〉中色彩词与摹声词的运用》、夏齐富的《试论吴荪甫语言的个性化》等。乐黛云在其研究中对“主题先行”的观念进行质疑,从创作动机、历史背景、艺术表现等方面将两部作品进行比较,认为《子夜》是作者真情实感的流露、生活经验的体现;作者在自己并不熟悉的领域勇于开拓,即便作品中的细节经不起反复推敲,但仍然是一部优秀的作品。乐黛云公正严谨的研究影响了此后的研究,为开辟新的研究方向奠定了基础。王晓明更加关心作者的心路历程。他梳理了茅盾的创作历程,向大家展示了茅盾在政治家和文学家这两个身份之间的转换与统一;在谈到《子夜》时,他认为当吴荪甫单纯作为一个资本家时,与概念化形象无太大差别;但他独自一人在书房时的暴躁、沮丧、等待更像一个普通中年男子,是我们所为之动容的;《子夜》的成功在于作者融入了自身的生活经历和情感经验;由于缺乏一定的审美感受,文章也有逊色的地方。[8]
1985年后,批评家开始从细处着手,结合文学理论进行分析,如杨农的《论〈子夜〉的人物描写艺术》、王挺的《共同的命运、不同的出路——从吴荪甫到林永清》、魏洪丘的《吴老太爷和高老太爷的形象比较》等是从人物的性格着手,梳理了不同的资产阶级形象,在中外不同形象的观照对比中,更加全面研究吴荪甫的形象。项文泉的《浅谈〈子夜〉的细节描写》更是直接通过细节肯定了《子夜》的价值。1989年《子夜》研究又掀起了的新高潮。秦志希的《史诗,一个令人神往而又充满艰难的诱惑——对〈子夜〉式史诗小说的探索》评价《子夜》为史诗巨作,并对其中的价值和逻辑范围进行具体分析。这一阶段由于急于寻求新方向、单向的思维使得部分研究又开始走向极端化,如蓝棣之虽然肯定了《子夜》的意义,但他认为《子夜》单纯追求结构的宏伟,在叙述上过于精雕细刻,追求革命现实主义,就如同“高级形式的政治文件”一样,失去了作者的主观性和思考的能动性,作品便不再具有独特的价值。[9]
第二阶段的《子夜》研究成就不可估量,但研究视野仍然需要开拓。首先,学者基本上都把视角集中在文艺学、社会学、政治学的范围内,其他学科的研究极少;其次,从某一视点研究的论文很多,但站在较高层次进行宏观把握的少;最后,在80年代之前,子夜的比较研究非常薄弱,在乐黛云的《〈蚀〉与〈子夜〉的比较分析》出现之后仍然屈指可数。
随着20世纪九十年代的文化转型和价值观念的嬗变,茅盾及其《子夜》在文学史上的地位越来越受到怀疑,在评价和争论中渐趋冷落。1994年海南出版社出版的《20世纪中国文学大师文库》中,茅盾的名字竟然被排除在大师的排行榜外。90年代初,持批评意见的有吴秀仁、张宏伟,他们认为《子夜》在艺术上并非成功之作,不成功主要在于吴荪甫的形象化、概念化、公式化,认为他实质上是“观念上的巨人,艺术上的侏儒”。[10]这个时期对《子夜》争论最多的是茅盾的政治创作意图以及思想倾向,认为他力求文学文本的史诗性和全面性,追求功利主义的文学创作,而忽视了生活大于观念;批评界反复强调茅盾创作中的“主题先行”、“理念性强”限制了作家才气的发挥以及作品主题的深刻等等。实际上这些大多是外在批评,而内在探究和驳难论证不足。其中也有对“主题先行”寻求新的阐释,如石芳庆就否定了“主题先行”的责难,认为茅盾的创作即便有浓重的理性色彩,但是并没有超越其厚重的人生经历,他不是按照既定的理性经验创建的小说世界,而是从“人”与“生活”出发。[11]还有盛玉萍从“主题先行”的概念出发,认为茅盾的创作是严格遵循艺术创作规律的,并没有因政治意识而迷失艺术创作的方向。[12]当然,在一片质疑声中,也有为《子夜》鸣不平的学者,如闫秀珍、封永福认为《子夜》拥有深刻的主题、博大的容量、精深的思想,无论从哪一方面,《子夜》绝对是划时代的巨著;[13]周兴福、郝成认为《子夜》包含了对20世纪30年代中国经济状况的精辟分析,他所再现的历史和时代风貌无疑是一部难得的历史大作。[14]
21世纪以来,国内对《子夜》的研究又开始回归理性,肯定其价值。逄增玉的《〈子夜〉的叙事倾向和文学价值的再认识》、陈建光的《隽永的文学丰碑——〈子夜〉的历史回望与当下解读》、樊俊英的《论子夜的艺术成就》等从叙事倾向、当下性与历史性的结合、艺术成就、文学价值等方面来探究其学术研究价值,肯定《子夜》在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逄增玉认为《子夜》实质上“是现代的政治小说,其倾向性和价值具有历史的合理性,符合政治文学的要求”;[15]当然也认为它的政治化追求具有的一定的局限性,但同样也为文学史提供了经验教训。
另外,学者们不再满足于单向地从政治角度、艺术角度、叙事角度解读《子夜》,多学科交叉研究《子夜》成为新趋势。首先,从语言角度。语言学的发展推动了对《子夜》中文字词语的研究。学术界关注到茅盾语言的个性化,如尹钟宏的《〈子夜〉中的重叠式副词研究》、盛辉的《礼貌理论视角下〈子夜〉和〈呼啸山庄〉中称谓语的对比分析》。其次,从比较文学角度。批评界在《子夜》与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左拉的《金钱》的比较中取得丰硕的研究成果,如赵婉孜的《托尔斯泰和左拉的小说与〈子夜〉的动态流变审美建构》、陈晓兰的《从左拉〈金钱〉到茅盾〈子夜〉看文学接受中的变形》。学术界普遍认为,茅盾虽然鼓吹过左拉的自然主义,热情赞扬过托尔斯泰,纵使作品框架和叙述手法有相似之处,也难以掩盖其个性特色。另外,与国内作家作品的比较不再像九十年代前集中在《金钱》、《蚀》上,而是拓宽视野,如崔晓认为茅盾和老舍共同追求都市小说的“史诗性”,但是创作切入点不一致,一个着眼于经济政治关注,一个着眼于文化关注。[16]还有薛小云的《左翼都市文学的延续和发展——〈子夜〉和〈上海的早晨〉比较》等。再次,从女性文学角度。21世纪女性文学研究兴起,《子夜》笔下鲜活的女性自然也成为了研究的重点对象,研究成果有吴莉斯的《充满诱惑的尤物悲歌——对茅盾〈子夜〉中女性形象的分析》、杨晓燕的《天使与魔鬼——茅盾〈子夜〉中的女性人物分析》。吴莉斯、杨晓燕认为即便《子夜》中女性着墨不多,甚至只是一个点缀或者附属品,这也并不妨碍女性角色的生动性,她们将《子夜》中被人遗忘的女性诉诸于文字,让她们逐渐走进大众视野。最后,从接受角度。有陈思广的《未完成的展示——1933-1948年的〈子夜〉接受研究》、《放大与悬置——〈子夜〉接受研究60年(1951-2011)述评》、邓礼华的《传承神韵,独创经典——〈子夜〉影响研究一瞥》,他们都是站在接受的角度梳理《子夜》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变迁,以文化传承为纵向维度来分析《子夜》的永恒性,为《子夜》的宏观研究奠定了基础。
当然,新世纪学术思想的全面开放,学科理论的相互渗透也会出现不同的声音。这一阶段对《子夜》仍然持批评态度的学者有孔庆东、陈晓涛、左怀建等。孔庆东认为《子夜》存在一种缺憾,这种遗憾的存在不仅是在结构上,而且是在内容上,就好似受到脚镣禁锢跳舞的舞者,即便舞姿出众,也无法淋漓尽致地施展。[17]还有梁杰夫、陈晓涛认为《子夜》是受到文学功利主义的驱使而创作的作品,作者将文学当做工具,“作品的主题很明确,但非生活所暗示,而是作家的抽象理念;作家按抽象理念或观念布置作品框架,然后搜集材料往这个框架上堆砌。”[18]
新世纪《子夜》的研究异彩纷呈,它纠正了20世纪90年代中的怀疑和否认的错误方向,使得解读方式、阐释角度呈现多样化的局面。《子夜》作为茅盾经历中国内忧外患且大革命失败心境下的产物,其内涵复杂性自不用说。在传统意义上,研究者习惯于将《子夜》归纳为“现实主义”,他们主要是通过社会学或者是政治学的角度对其进行解释,认为它是“社会剖析派小说”,甚至为“政治小说”的代名词。“《子夜》与老舍的《骆驼祥子》,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在20世纪30年代的问世,标志着中国现代长篇小说及现实主义的成熟。”[19] (P177)上海复旦大学陈思和教授却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认为《子夜》虽然受到现实主义因素的洗礼,“但在创作的总体倾向上,却是浪漫主义的”、“茅盾在骨子里还是一个带有颓废色彩的浪漫主义作家”;[20] (P322-323)“《子夜》也可以说是瑕瑜互现……《子夜》模式以后基本上就成为我们现代文学的创作主流,尤其是长篇小说。这种方式被称为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但是,由于我们强调了阶级性、典型性,就忽略了另外一面,就是如果茅盾没有这样一种强烈的主观情绪和对生活细节的这样一种观照,那么这个小说就变得非常概念化。”[21]这就打破了现实主义的单一视角,使学者在传统研究中找到了突破的方向,更有利于结合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角度对作品进行深层解读。
在这一时期,各个高校所出版的现代文学史教材为《子夜》的研究注入了活力。王泽龙、刘克宽版的《中国现代文学》就为《子夜》列出专章,认为《子夜》是“茅盾文学道路上的一块里程碑,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次以相当宏大的规模描绘上海这个现代化大都市,是一部具有宏大而复杂的现代结构、具有史诗风范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22] (P77)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撰述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修订本)中认为最能代表《子夜》艺术成就的是吴荪甫形象的塑造,作者将主人公置于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下,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吴荪甫作为民族资产阶级的复杂性。[23] (P255)
另外,学者们还从伦理学、女性主义、心理学、版本学、交谈艺术等视角对《子夜》进行了研究。如熊岩认为作品不仅致力于反映经济斗争、政治道路,它还将笔触伸向性爱婚姻、伦理道德等方面,还解释了商品经济浪潮下人们伦理观念的嬗变以及在利益的冲击下伦理的冲突;作者的态度是客观的,他凌驾于艺术对象之上。[24]姜子华认为茅盾在叙述时更多地遵循男性主导叙事的传统,虽然客观上展示了女性在30年代上海上流社会的内心波动和现实处境,但过多的理性思维抑制女性生活丰富地展现。[25]丁富云认为茅盾作品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作者精微真确的心理描写,他很少有大段的平铺直叙的静态心理描写,而是将人物置于多重矛盾冲突中来表现人物内心的起伏,并且善于透视具有逻辑意识的心理波动来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展示主人公复杂的内心世界。[26]张柏林认为《子夜》中多次涉及到的客厅,上演着各色人物的悲欢离合,它也成为了作者剖析人物心理和刻画时代流变的另一扇窗户;客厅为人物言语交锋、内心争斗提供了适宜环境。[27]金宏宇论述了《子夜》在传播中所经历的初版本、删节本和修订本的过程,反映了不同时期国家意识形态对于作品的制约,所造成的不同“本”性。[28]李中明的《论〈子夜〉中交谈的类型及功能》就截取了文本中的交谈场景,向读者展示了交谈这种叙事方式在文本中潜移默化的作用,在交谈中夹杂着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重要信息。[29]作者由交谈这一原始方式来探窥茅盾创作的形式,是研究的又一突破。
《子夜》至今仍然被广泛研究,有多重原因。首先,任何一部优秀的作品都会因不同的历史语境和社会环境而被进行不同的解读或阐释;其次,世界成为包容的大家庭,西方文学理论不断被我国文学研究者接纳吸收,学者们会不断地以新的理论、新的视角研究《子夜》;最后,当代社会的文学是全民文学,不再是少数权威者的舞台,这也督促《子夜》的研究者以更加全面和公正的角度来进行评价,不再单纯地从某一立场否定或肯定整部作品的价值,而是从多方面挖掘其价值。
总之,80年的《子夜》研究经历了享誉文坛、质疑四起、拨乱反正、价值重估和多元解读这样跌宕起伏的发展历程。回顾《子夜》研究历程,我们认识到《子夜》是藏匿我们民族精神和文化命脉的现代文学的经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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