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艳华
(长江大学 法学院,湖北 荆州 434023)
农村劳动力回流从“民工潮”产生之初就开始相伴出现。20世纪90年代,70%以上的外出农村劳动力到城市寻找打工机会,而同时又有约1/3的外出农村劳动力从城市暂时或永久地返回原籍地。20世纪80年代中国大地出现的第一代农民工,时至今日,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已经返乡。回流农民工基本上是年老体弱的第一代农民工,长期的城市打工生活使得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当地的农村生活,回流后很难再次享受本地基本的就业机会和社会保障服务;同时,城市生活方式、看待事物的观念、人际关系以及风俗习惯都有别于乡土文化习俗,或多或少都会在他们身上刻上城市生活的烙印,这使得带有城市气息的农民工回流后难免会产生价值观、生活方式以及思维方式上的不适应。有的甚至失去了土地,既无打工收入,又无田可种,成为现代农村社会中的弱势群体。他们回流后都面临一个再适应农村生产和生活的问题,即再社会化的问题。农村劳动力回流后的社会适应状况如何?他们离开城市后如何在农村生存?他们回流后的养老保障问题以及防病防灾问题如何解决……农村劳动力回流后的社会适应和社会保障问题不单单是一个社会问题,它对整个国家的政治稳定、社会的和谐进步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从国外学者对农村劳动力回流问题的研究来看,其研究相比国内研究起步较早,其关注重点主要是农村劳动力回流的原因和决策机制。Tunali对土耳其男性劳动力回流的研究表明,由于年龄增长而产生的风险规避倾向会导致劳动力回流;Lucas认为城市就业机会急剧减少是导致农村劳动力回流的主要原因。对农村劳动力回流问题的研究大多也是沿用唐纳德·博格在20世纪50年代末提出的“推—拉”理论。如 Hare根据我国农村的农户数据,研究推力和拉力作用下农村劳动力流出和回流问题。这一理论为研究农村劳动力回流问题提供了理论框架,但该理论仅限于对农村劳动力回流原因的探索和阐释。
国内学者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对农村劳动力回流现象的关注。崔传义和潘耀国根据山东省桓台县的数据分析了农村劳动力外出与回流、回流与创业之间的关系;赵耀辉分析了回流的原因和影响因素;白南生等全面地探讨了农村劳动力回流的原因、过程和后果;张宗益等根据重庆市的调查资料,分析了个人特征、家庭因素和利农政策对农村劳动力回流的影响;罗静和李伯华根据武汉市的调查数据,分析了农村劳动力回流意愿的影响因素;贺雪峰对金融危机背景下的农民工返乡问题进行了大规模的社会调查;周大鸣从文化主位的视角分析了农村劳动力回流的原因和途径,这些文献都对本研究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
目前对农村劳动力回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回流现象的关注,如回流的原因、回流对输出地的影响、外出与回流的趋势,等等,很少有文献关注农村劳动力回流后的社会适应和保障机制。我国一些地区已经开始尝试解决农村劳动力回流后的问题。
概念界定。对于社会适应的界定,学界认为一般包括三个层面:其一为经济层面,回流后的农民工首先要有维持基本生活的工作或收入,拥有自己的住所;其二为社会层面,返乡之后,他们便与当地居民产生直接互动,包括日常生活和交往等,与社会各种组织或个体产生联系;其三为心理或文化层面,这涉及返乡农民工社会角色的转变,如认同回流后的生活习惯,从而产生作为一个村民的归属感。本研究通过问卷调查从经济适应、社会适应和心理适应三个维度来测量劳动力回流后的社会适应状况。其中,经济适应通过农村劳动力回流后的月收入和支出、现有生活保障、居住条件满意度等指标来反映;社会适应通过农村劳动力回流后与当地村民的交往、政治参与等指标来反映;心理适应通过农村劳动力回流后对农村生活、习俗、价值观的认同等指标来反映。社会保障主要从经济保障和精神保障两个层面进行探讨。其中,经济保障状况从返乡农民工的医疗保险、养老保险和社会救助状况三方面来呈现。精神保障通过返乡农民工农民身份的被认同、社区归属感、当地人的相互交往状况来反映。
调查方法。此次调查主要采用多阶段随机抽样,同时结合结构式访谈法收集资料。共抽取了湖北省3个乡镇的6个村庄,共发放问卷1000份,其中回收有效问卷968份。在问卷的设计方面,经济适应通过回流农民工年收入、年支出、从事的职业、生活满意度等指标来测量;社会适应通过回流农民工的日常行为、社会交往等指标来反映;心理适应通过回流农民工的社会认同、自我定位、生活满意度和归属感等指标来测量。从样本的基本情况来看,接受调查的回流农民工平均年龄为55.54岁,他们在外平均务工时间为15.1年。从性别来看,女性242人,占25%;男性726人,占75%。从文化程度来看,初中及以下占29.2%,高中占20.8%,中专占41.7%,大专及以上占8.3%。
1.回流农民工的经济适应状况
其一,回流农民工的家庭收入主要依赖于其子女的打工收入和农业收入。从2013年的家庭总收入来看,湖北省回流农民工家庭的总收入为三四万元左右,其中54.2%的经济来源是其子女的打工收入,41.7%的是农业收入,还有4.2%的是其他副业收入。所有回流农民工家庭都有耕地,但有12.5%的将耕地出租给其他农户。
其二,开支主要用于日常消费,很少用于提高个人生活质量。回流农民工的年家庭总开支在1.5万元左右,开支项目主要是日常消费;其次是看病的开支,占41.7%;子女上学支出占29.2%,还有少部分家庭用于养老和种田投资。
其三,回流农民工对个人生活状态的满意度一般。其中,认为满意的占13.1%,认为一般的占78.3%,认为不好的占4.3%,感觉自己生活很差的占4.3%。
其四,回流农民工的个人生活能力较为欠缺。为了解回流农民工的生活能力,调查问卷设置了“自己会做哪些事情”这一问题。调查显示,有87.5%的回流农民工会洗衣服,有8.3%的会炒菜做饭,仅有4.2%的会做各种家务。
其五,回流农民工回乡后主要居住在其子女的家里,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从调查结果来看,66.7%的回流农民工和配偶、子女住在一起,没有分家,没有自己的房子,另有20.8%的回流农民工住在出租的房子里,也有少部分借住在亲友家。
2.回流农民工的社会适应状况
其一,多数回流农民工交往广泛。从调查结果来看,传统农民工初次外出务工的平均年龄为26岁,回乡的平均年龄为55岁左右。他们长期在外务工,大多数没有农业生产经历,但他们有一定的文化知识,对外面的世界了解较多,交往广泛。从调查数据来看,平时与他们交往密切的人数多为4~8人。
其二,除了家人提供的社会支持以外,他们还较多的依赖朋友。从调查结果来看,在交往对象的选择上,几乎所有回流农民工都选择了经常一起玩的朋友;在遇到重大事情时,95.8%的回流农民工选择找配偶和家人商量,找朋友商量的占4.2%;在借钱对象的选择上,兄弟姐妹和朋友分别占79.2%和20.8%;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回流农民工选择的倾诉对象中,家人占62.5%,朋友占33.3%,4.2%的回流农民工不愿意让熟人知道自己的心事;从与邻居之间的关系来看,认为非常好的占16.7%,认为比较好的占62.5%,认为一般的占20.8%。
其三,空闲时间主要用于打牌和睡觉。回流农民工在农村的居住条件比较简陋,缺乏开展文化娱乐活动的条件。关于消遣方式,66.7%的回流农民工选择打牌和睡觉;也有少部分选择聊天,没有回流农民工选择运动。一方面,农村社区运动设施不完善,没有运动场地;另一方面,回流农民工平时的劳动强度较大,闲暇时就想休息。对于未来生活的态度,41.7%的回流农民工持无所谓的态度,16.7%的回流农民工对未来生活有信心。
3.回流农民工的心理适应状况
其一,回流农民工的心理健康状况总体较好。从睡眠状况来看,58.3%的回流农民工的睡眠状况与平常一样,没有“因担忧而失眠”的现象,37.5%的失眠状态比平时多一点,仅有4.2%的在近期有更明显的失眠现象;从工作压力来看,62.5%的回流农民工与平时一样,没有感觉到压力,33.3%的感觉比平时压力大一点,仅4.2%的感觉压力很大;从个人信心来看,75%的回流农民工对自己有信心,25%的信心不足,但没有完全失去信心。
其二,能正确认同和评价自我。从调查结果来看,回流农民工的自我评价总体上是积极的。其中,66.7%的回流农民工认为自己是一个有价值的人,33.3%的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70.8%的回流农民工能够正确面对问题,4.2%的完全没有这种感觉;91.7%的回流农民工做事情能够集中注意力,8.3%的做事情无法集中注意力。
其三,总的来说,回流农民工的心情是愉快的。从回流农民工近两周对个人心情状态的评估情况来看,16.7%的感到情绪低落;62.5%的与平时一样,能够享受日常生活,33.4%的表示近期比平时更能享受日常生活,仅有4.2%的回流农民工表示完全不适应现在的生活。
1.回流农民工的经济保障状况
其一,回流农民工的身体状况较好,而且大多都很关心自己的身体状态。对自己目前身体状况的评价,其中41.7%的选择比较好,33.3%的认为身体状况一般,20.8%的觉得身体状况不太好,4.2%的认为身体状况很差;对待生病的态度,45.8%的回流农民工选择“有病就看”,50%的选择“小病扛,大病去医院”,只有极少数选择不去看病。
其二,大部分回流农民工参加了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并对其持肯定的态度。目前我国农村都建立了新型合作医疗制度,其中91.7%的回流农民工参加了新型农村合作医疗,75%的通过合作医疗制度报销过医药费,83.3%的认为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实用。目前存在的问题主要是在务工企业参加医疗保险的很少,回流农民工虽然在出生地参加了农村合作医疗,但是医疗费用必须由自己先垫付,然后回到户籍所在地凭医院的医疗单据报销,在技术操作环节,医疗保险费很难转移和续接,手续复杂。
其三,回流农民工很少参加养老保险,比较关心国家有关养老保障方面的政策。从调查结果来看,58.3%的回流农民工没有参加农村养老保险,66.7%的听说过相关政策,54.2%的回流农民工关心养老保障方面的政策,关心失业和工伤政策的分别占41.6%和4.2%。从总体来看,回流农民工的维权意识增强了,他们渴望获得公平待遇和社会尊重。他们中的大多数曾经从事过具有高风险的建筑、制造等行业,这些行业的工伤事故相对较多,出现工伤之后失业风险也大,许多传统的低水平的医疗保险很难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回乡后大多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部分身体状况较差的农民工甚至面临生活无着落的困境,他们对养老问题表现出普遍的担心。
2.回流农民工的精神保障状况
其一,回流农民工有一定的社区归属感。对于“我不属于这里,很受排斥”这个问题,66.7%的调查者表示从来没有这种感觉,29.2%的表示偶尔有这种感觉。
其二,偶尔有不公平感,觉得收入没有体现自己的劳动价值。25%的回流农民工经常有被别人剥削的感觉,41.7%的偶尔有这种感觉;29.2%的被调查者认为收入并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37.5%的经常有这种感觉。
其三,回流农民工在精神上没有孤独感,能适应乡村生活。95.8%的回流农民工觉得自己并不孤单,12.5%的不能适应现状,91.7%的回流农民工很享受目前的生活。
回流农民工的社会适应和社会保障问题不仅是农民工自身的利益问题,而且还关系到农村经济的发展和稳定。在现行的二元户籍制度下,政府要搭建农民工权益保障平台,消除城乡二元户籍管理体制,建立城乡统一的社会保障体系,充分调动回流农民工回乡生活的积极性,促进社会和谐,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从经济适应状况来看,回流农民工的独立生活能力有待增强,其生活质量的提高应引起广泛关注,在社会适应和心理适应方面不存在明显问题。从社会保障状况来看,回流农民工能够获得一定的经济保障和精神保障,急需养老方面的社会保障。现代社会保障体系的核心是社会保险,包括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和失业保险三部分。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城市社会保障体系改革就是以这三大主体和最低生活保障制度为重点展开的,基本上可以解决工资劳动者在市场经济中遇到的主要风险。对于同样以工资为主要生活来源的农民工来说,他们的社会保障体系同样应该以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和失业保险为核心。从调查结果来看,大部分回流农民工都参加了农村合作医疗,这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其看病难的问题。由于回流后的农民工年纪偏大,有的还有伤残,在个人生存能力方面与其他劳动者存在一定差距,回乡后如果无地可种,必然面临养老问题。同时,回流农民工依靠家庭和子女养老也会遇到很多困难。因此,比较可行的办法就是建立回流农民工社会养老保险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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