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旧·城市·远方(组诗)

2014-03-21 08:47哥布
民族文学 2014年1期
关键词:井水哈尼金子

哥布

咪谷①:“老老少少来到城池之上”

个旧②是哈尼财富的大门

矿山有哈尼的财神躲藏

传说城北遍地金银

城南埋有无尽宝藏

如果没有追求 财富不会像

秋风中的落叶聚集在你身旁

要是不去挖掘 沉甸甸的金银

不会自己跑到你的身上

把嗷嗷待哺的婴儿放在老家

还有刚刚迎娶的漂亮新娘

放下一切追随富足的梦想

钞票是那么至高无上

过去三天三夜的旅程 如今啊

坐车打个盹便到了城市的街巷

从前个旧是一个传说 如今啊

仿佛就在家门前 频繁地来往

祖先们被语言阻挡 融入不了异族的生活

如今啊 一张酒桌上三个民族 那是正常

男男女女聚集在个旧了

老老少少来到城池之上

仿佛是哈尼新寨

就像是哈尼村庄

但是没有寨神树 没有

圣洁的咪谷管理灵魂事项

没有磨秋在寨门荡漾

没有莫匹抚平人心的疯狂

这一切其实也不用担心 子孙

自然携带哈尼文化 顺理成章

财富所在的地方

就是哈尼美丽的家乡

哈尼子孙聚集之处

就会树起哈尼文化的牌坊

莫匹③:“矿山的隧道那么悠长”

“财富所在的地方

就是哈尼美丽的家乡

哈尼子孙聚集之处

就会树起哈尼文化的牌坊”

咪谷老爷真是语言的天才

说出的话像真金白银一样

财富没有脚

它跑起来却像长了翅膀

财富没有脸

人人也都知道它的漂亮

红河南岸的哈尼人啊

追逐财富来到城市的街巷

红河南岸的哈尼人啊

追逐金钱走进个旧的城墙

在城市学习安家

在矿山建立村庄

有村却没有名分

有寨而寨魂远在故乡

没有名分的村庄

就像孩子缺了娘

没有灵魂的寨子

少了温情的照亮

在城市里流浪

安全缺少保障

离开父母的孩子

容易迷失了方向

个旧的金湖深不见底

矿山的隧道那么悠长

湖水不识好人坏人

矿难不分你是邪恶还是善良

没有寨魂难招人魂

人魂缺了歇息的秋房

没有寨名难叫人魂

人魂辨不清回家的方向

人在外

魂不能飘荡

子孙生生不息

民族的传统便会薪火相传

也许不是现在

但终有一天

财富所在的地方

就是哈尼美丽的家乡

哈尼子孙聚集之处

就会树起哈尼文化的牌坊

女巫:“那里的人们命薄如蜻蜓的翅膀”

传说个旧城北银子像树叶一样飘落

传说个旧城南金子像井水一样流淌

那里是哈尼财富的大门

那里建起了哈尼新的村庄

有村无名 有寨无魂

如何拾起遍地伤痕累累的心脏

那里的矿山是吃人的老虎

那里的人们命薄如蜻蜓的翅膀

金湖里的龙王不近人情

矿洞的洞神也冷面无光

龙王不会呵护哈尼的灵魂

洞神不会在乎哈尼的名望

个旧的矿山是吃人的老虎

个旧的人们命薄如蜻蜓的翅膀

我的肉身虽从未到过个旧城

我的魂魄却在那里往返如常

虽不是一天来一次

一月至少往返一趟

我要把葬身矿洞的野鬼接回故里

我得把死在异地的孤魂送回家乡

血肉之躯在异乡消散

愿受惊的魂魄回到故里秋房

活着的时候四海为家

愿死去后能葬在故乡的山梁

我作为人神之间的信使

难以向寨神转达人生的悲怆

我作为阴阳两界的中介

无法向祖先诉说现世的沧桑

乡长:“公路在北是高速在南是红土”

个旧也在红河岸上

从前自治州首府所在地方

一江分南北 一河分内外

南北有差别 内外是两样

南边贫困而北边富庶

江内平坦而江外山岭叠嶂

公路在北是高速在南是红土

村庄在北是城市在南茅草房

人爱财鸟爱食 不是谁的错

烟在创造天地的时候就这样

即使个旧城北银子像树叶一样飘落

想为我所有 就需要去捡拾和争抢

就算个旧城南金子像井水一样流淌

欲为我所用 则必须提前挖好水塘

愿打工者为家庭增加财富

祝打工的日子身体健康

不要去偷 不要去抢

做人堂堂正正 内心明亮

作为家乡的父母官

这是我最大的希望

村长:“在陌生的城市学习过日子”

红河把大地劈成两半

江水将人间分成两样

一边的公路是高速

一边的公路是红土茫茫

一边是富庶 一边是贫困

一边是城市 一边是草房

我们的乡长真是能说会道

每句都像良药敷在伤口上

百姓为了生活来到个旧城

怀着富足的梦来到矿洞旁

不止一个 是十个百个千万个

不止一个 是十个百个的村庄

在陌生的城市学习过日子

生儿育女 侍奉爹娘

都说财富所在的地方

就是哈尼美丽的家乡

哈尼子孙聚集之处

就会树起哈尼文化的牌坊

我是世界上最小的官

比芝麻小 没有老鼠的触须长

我却到过个旧不止三次

我却跨越红河不止三趟

甚至到过蒙自和昆明

城市的魅力使人生变得无常

难怪村里的年轻男女

纷纷前来洗碗或者开矿

用手牵着也不回头

绳子也拴不住他们内心的向往

当家的男人:“对金钱我保持着热烈的向往”

我这样一个男人

梯田是一生的信仰

我这样一个男人

山地是永远的希望

我并非不会出远门的笨蛋

亦非不愿长途跋涉的山羊

一对老人 老得只能

在墙角把火塘那头红牛牧放

一双儿女 小得只会

在门前把泥沙抹到自己身上

伺候老人 照顾孩子

这是人类天经地义的事项

没有人不热爱财富

对金钱我保持着热烈的向往

一天十次 我想出门挣钱

一天十次 我被事务捆绑

打工的脚步受到无情羁绊

只有心在梦想的天空飞翔

外面是平川大地

家乡是河谷山冈

外面靠近权力

家乡远离官场

我虽是一个干粗活的人

心里也镜子似的明亮

恨不能返回年轻时代

若没有那么多的担当

我也会在个旧安家立寨

把昆明当作自己的家乡

男子汉当有创造美好生活的理想

当官的人应把民众永远放在心上

当家的女人:“传说个旧城北银子像树叶一样飘落”

薄田三块 瘦牛三条

菜园三台 木柴三堆

一群母鸡和小鸡

在梯田的窝棚里寄养

一只公鸭领着数只母鸭

在梯田的水面游荡

我生财不出寨门

理财不出村庄

传说个旧城北银子像树叶一样飘落

传说个旧城南金子像井水一样流淌

这样的说法也许不假

虽然这个事实里也充满了忧伤

村头寨尾 亲戚邻里

不少人生活在个旧的矿山或街巷

我见过有人打工致富

也有人把命丢在他乡

财富坐着汽车回来

金银随一张薄薄的汇款单来到故乡

财富回来时狗不叫 鹅不鸣

父母心情愉快 满面春光

然而个旧的矿山是吃人的老虎

个旧的人们命薄如蜻蜓的翅膀

那里的孩子一不小心 就变成

一撮骨灰 或者空气 再也见不到真相

当一撮骨灰回来

那可怜的人 永远回不到秋房

当一撮骨灰回来

狗叫得忧伤 鹅鸣得恐慌

当一撮骨灰回来

祖先的心碎了 父母把眼泪流淌

人为财而死

鸟为食而亡

这是烟神的规定 天设的劫数

无人能将它化为吉祥

我生财不出寨门

理财不出村庄

不是害怕 也不是懒惰

太多羁绊束缚我去闯荡

打工仔:“矿难的贵手把我放一旁”

当我渐渐长大 会出远门

我要向飞鸟借一双翅膀

当我渐渐长大 脚步坚定

我要学习自给自足 如岩羊

传说个旧城北银子像树叶一样飘落

传说个旧城南金子像井水一样流淌

追逐财富我来到个旧矿山

追逐金钱我来到城市街巷

不懂汉语多用眼睛观察

不谙汉俗就要勤于思想

跟着老板学做工

不怕苦累不怕脏

我做过饭店的洗碗工

早起晚睡精力旺

当过洗车工

春夏秋冬 水来肉挡

在洞里背过矿石

矿难的贵手把我放一旁

然后做洗矿的工人

浑身红土 没一点人样

我还当过建筑工人

盖好了高楼就失去了住房

小小的保安我也干过

看家护院 像狗一样

能干的我都干了

会做的从不装样

传说个旧城北银子像树叶一样飘落

传说个旧城南金子像井水一样流淌

而我没看见一粒银屑

也从未感觉一丝金光

自食其力何其难

一月的工资三天花光

老板的钱袋子总是捂得很紧

累死累活也就几个活命银两

靠打工成家立业不现实

靠打工养家糊口是妄想

多年后我总算明白

多年后我逐渐成长

城市的财富

永远在富人的手上

贫穷的我

依然没有改变模样

有一份稳定工作

是我最大的理想

如果无法在个旧立足

就去更大的城市流浪

打工妹:“心里全是看不见的伤”

传说个旧城北银子像树叶一样飘落

传说个旧城南金子像井水一样流淌

传说红河之北财富之路通达

传说打工者大量聚集个旧的街巷

不见银子像树叶一样飘落

不见金子像井水一样流淌

打工仔潮水一样涌来

打工妹齐聚城市的街巷

猫有猫路 狗有狗洞

各人的路走得不一样

有人欢笑 有人忧伤

有人回到遥远的故乡

姑娘我出门打工挣钱

不嫌苦和累 不嫌脏

姑娘我出门打工挣钱

心里全是看不见的伤

做过保姆 照看小孩 伺候老者

卖过米线 卖过烧烤 卖过衣裳

都说城里好赚钱

都说内地财路广

买一件新衣内心好痛

交手机话费心里发慌

出生卑微 一无所长

不敢抱有劳动致富的奢望

愿祖先庇佑 赐我一个好婆家

人生苦短 不再有太多梦想

责任编辑 陈冲

注释:

① 咪谷:哈尼语,哈尼村寨里主持宗教仪式的祭司。

② 个旧:指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个旧市,以锡矿闻名,素有“世界锡都”之美名。

③ 莫匹:哈尼语,哈尼族宗教文化的传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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