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听了一节高一的阅读教学课《一滴眼泪换一滴水》。执教者从写泪的诗句导入,接着概述文本的故事情节,然后把重点放在品读两处观众的辱骂和攻击。分角色朗读后,执教者由这些“麻木而嘲讽的笑”而延伸到鲁迅笔下的“看客”形象:《祝福》中的“有些老女人”,《药》中夏瑜被杀时的围观者,《示众》中的“看客”,据此而得出结论,观众冷漠麻木。然后品味伽西莫多和爱斯梅拉达“笑”,“一滴泪”的内涵,美与丑的对比……
课堂板块结构分明,重点明确。感受了爱斯梅拉达以德报怨的人性之美,分析了伽西莫多眼泪的丰富内涵,通过围观者的言行看到了他们身上的弱点,通过多角度的对比在人性的看台上分辨了美丑善恶。而且作为拓展延伸,鲁迅笔下的“看客”形象显然是执教者的精心设计,让学生从中外的作品中感受“看客”的普遍性。
然而笔者认为,这个设计多点开花,面面俱到,没有达到预期的教学效果。而且在整个教学设计中,这个环节设置意义不大。这样,就会使“围观群众”这样的群体形象更为突出?让学生对他们的了解更为深刻?还是就对鲁迅笔下的“看客”形象认知一下?似乎都没有。学生还沉浸在角色扮演中,为观众的各种荒唐的借口和辱骂大笑不已,幻灯片切换到鲁迅的“看客”形象时,还没缓过神来。大多数学生只读过《祝福》,读到这个片段时,会露出“哦——”的表情。而后面对其他两个片段,大多无感。片段看完之后,学生得出的结论依然是观众冷漠麻木。而执教者又引导着学生开始下一个问题的探究。那么,这个拓展延伸就失去了价值。另外,两位作家笔下的“看客”形象是否相同,也值得商榷。
执教者把研读围观群众作为重点,因为他们在全文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激起了伽西莫多的愤怒情绪,把两者的矛盾推向高潮,而且作为中世纪民众的写照,凸显了爱斯梅拉达的善良美好的品质,而他们后来的变化更是雨果创作这部小说的意图所在。据此,可以对教学内容进行优化,进行一点突破式教学,抓住解读的把手。黄厚江老师在《享受语文课堂》一书中就指出,“绝大多数小说,往往都有一个‘把手。它颇有点像散文的文眼和诗歌的诗眼——可能是情节上的一个标志,可能是人物的某一个特征,也可能是语言上的一个特点,甚至就是小说的一个细节,抓住这个‘把手就可以牵一发而动全身地解读小说。”笔者把“围观群众”作为解读这篇文章的把手。品读作者对“围观群众”浓墨重彩的描写和恰如其分的评论,来把握这一群体形象的特征及其典型意义,通过他们的言行了解伽西莫多的特征和情绪变化,通过他们与爱斯梅拉达的对比感受她的人性美,通过作者对他们的评价体会作者的态度,通过他们的前后变化理解文本的深意。
先来看雨果对围观群众的评论:“对于中世纪的那些傻瓜们,什么建筑都是有趣的,他们并不怎么关心一个刑台是否美观”;“人民,尤其是中世纪的人民,在社会上就像孩子们在家庭里一样,他们长久停留在原始的无知状态里,停留在道德与智力的幼稚阶段,可以用形容儿童的话来形容他们:在这种年纪是没有怜悯心的”。固然围观群众的言语和表现是庸俗无聊、麻木无知,甚至是残忍无情的,作者对他们的表现是不满的,但作者用“孩子们”“儿童”来形容他们,他们不是受某种思想的毒害,而是还处在蒙昧、原始状态。他们身上有的只是“天性”,而“人性”还在沉睡。在这种社会环境中,雨果感到的不是“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更不是要揭露“国民的劣根性”来引起疗救的注意,而是展现原始无知状态里的普通民众的面貌。以此来告诉读者,在中世纪,人性美急需要被唤醒,并且是可以被唤醒的。
伽西莫多又区别于一般的民众,因为他是弃婴,长相“畸形”,长期生活在钟楼上与人隔绝。如果说围观群众身上只有“天性”的话,那他的身上就只有野性了。围观群众眼中的他是“野人或笨人”“金龟子”“怪物”。起初,他“听任人家捆绑”,“就像一头牛垂头耷脑地给绑在屠夫的车沿上”,“把头摇得像腰上被牛虻叮过的公牛”。他麻木、呆笨,动物性的一面展露无遗。围观群众对他的辱骂、嘲笑继续升温,乃至向他投石子。他终于突破了极限的忍耐力,被“激怒”,“狂怒地扭动”。脸部也有了表情,出现了“恫吓”的眼光,“愤怒、憎恨、失望,逐渐在那可怕的脸上增多”。他发出了第一声咆哮:“给水喝!”围观群众此时“笑得更加厉害”。他“用失望的眼神扫视了人们一遍”,又发出了第二声“令人心碎的声音”:“给水喝!”到这里,我们不难发现,观众对他一浪胜过一浪的刺激,再加上养父克洛德冷漠的举动,使一开始如动物般的他渐渐有了表情,有了情绪,“人”的意识在渐渐回归。所以,第三声“给水喝”之后,爱斯梅拉达在人群中突然出现,并温柔地给他喂水,他的独眼里,“滚出了一大颗眼泪”。这颗眼泪里蕴含了复杂的感情。但最大的意义当然是人性被唤起。他由“动物”而回归成“人”,讥讽嘲笑他的围观群众是推动力,而围观群众与爱斯梅拉达的反差,丑与美的强烈对比,又促使了他人性的回归。
爱斯梅拉达是纯美人性的化身。她以德报怨,用宽容的心拯救了伽西莫多的肉体和灵魂。围观的群众此时“都被感动了”,“拍着手喊道:‘好极了,好极了”。是不是特别像孩子?这绝对不是起哄,而是发自内心的欢呼。人性的力量在瞬间弥漫辐射开来。围观群众前后态度的变化,极富浪漫主义色彩,似乎有一种超自然的神秘力量,让他们突然转变。自然是雨果信奉的人道主义给予了他们一场心灵的沐浴,作者通过这种方式高度礼赞人道主义;同时,“恶”本不是本源,善种一直存在,只要有一朵火苗,“善”就能点燃、绽放,雨果坚信并期待。
(王燕 江苏省横林高级中学 213101)endprint